光芒，光芒，光芒——
光芒在往上升。
被闪光之风包裹的格伦他们正在快速穿过通向高空的刺眼的光柱，势头没有丝毫减弱。
他们不断地上升，不断地远离地面。地面已经是那么的遥远。
明明才启程没多久，却已经对地面上的所有事物感到无比怀念。
他们在无视重力与风压，无视了物理法则的光之风的带领下朝着遥远的天空城进发……
「虽然发生了各种事，到最后还是和这御三家啊」
格伦感叹道。
他往周围看了看。
希丝缇娜，露米娅，莉艾尔就陪伴在他左右。
「是啊……老师来我们学校赴任……莉艾尔转学过来……之后就常常是我们四个呢」
「嗯，真是感慨万千啊」
「嗯」
然后——
『……喂，别把我忘了啊』
停在格伦肩头的小尺寸的娜姆鲁斯有些不满地对格伦的脸颊扇巴掌。
「嗯，好好好，说起来和你也相处了很长时间啊」
『……什么嘛，你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敷衍……哼』
娜姆鲁斯气得把脸扭到一边。希丝缇娜和露米娅嘻嘻笑起来。
「不过想必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大冒险了吧」
「是啊」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虽然只是直觉」
希丝缇娜怀着复杂的心情眺望远方。露米娅和莉艾尔也附和道。
「虽然过程很复杂曲折……但是最后故事还是变得很单纯对吧？大家齐心协力把与全世界为敌的大反派贾提斯干掉！拯救世界大团圆结局！感动的HE！——这种感觉？」
「啊哈哈……希丝缇，你话别说呢……」
「是一定要赢！不管贾提斯有多强……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绝对不会输！对吧，老师！」
「……呃，嗯」
格伦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
希丝缇娜露出调皮的笑容继续说。
「而且老师……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如果这场战斗我们赢了，成功拯救了世界……那么老师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正义的魔法使』！也就是说，老师的梦想这下就能实现了！」
希丝缇娜以开玩笑的口吻这样说。
「……呃……是，啊……」
但是格伦的回应却很不确切，有些支支吾吾的。
明明希丝缇娜只是想缓解战前紧张的气氛才这么说的。
「……老师？」
「嗯？怎么了，格伦？」
露米娅和莉艾尔都觉得格伦这种反应感到有些不解。
「不……没什么……」
格伦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语言。
「我只是在想——这样就算圆满结束了吗？」
「……？」
「打倒贾提斯，拯救世界……这样就够了吗？」
然后格伦又陷入了沉默。
察觉到他的心思的娜姆鲁斯有些无奈地说。
『格伦，你该不会是在在意贾提斯和费罗德他们说的『纯粹之黑暗』吧？』
「…………」
『看来我说对了。唉~你这人真是的』
娜姆鲁斯捂住头一边叹了口气。
『格伦，我打个比方……你知道阿尔扎诺帝国一年之中会有多少人死于不可预知的天灾或者事故吗？』
「呃，这个……」
『而你碰巧就在现场，正好把这些人救了……那么如果你不在场，这些人的死就都要算你头上了吗？』
「……这……」
『我先说明，『纯粹无垢之黑暗』这种东西，到头来和不可预测的天灾或者事故是同等级别的。人类对此无可奈何。在这个次元树里有如繁星般无穷无尽的世界，在你们存活的这一小段时间中能与『纯粹无垢之黑暗』遭遇的概率那真是低到无法想象了。从整个多元宇宙来看，比起被『纯粹无垢之黑暗』盯上并被杀死，绝大多数的人是正常自然死亡的』
「…………」
『说白了，想要真正与那种东西为敌的贾提斯脑子才是不正常。还有什么得不得到禁忌教典什么的，那根本就不可能。你别想太多了。人类能做到的事情是有限的』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
『那你就不要摆出这臭脸，我的主人。目前很现状就很明确，不打倒贾提斯你们的世界就会毁灭。现在你应该在意的是该如何打败那个实力远超魔王的贾提斯。仅此而已。除此之外你根本就没有必要，也没有余力去想』
「…………」
很正确，娜姆鲁斯的说法非常正确。
根本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但是……
（这心中的躁动感又是什么？）
只要不由分说地把贾提斯干了就完事，正如希丝缇娜和露米娅所说，事情现在就是这么简单明了。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没法这样想。
（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出现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和曾经那种很相似。
是格伦作为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的执行官奋力杀敌那时有过的感觉。
憧憬『正义的魔法使』。
想成为『正义的魔法使』。
在为此不断钻研，奋不顾身地战斗的那个时期——他内心也有这样躁动不安的感觉，也有这样的纠结。
想要守护的东西接二连三地从指缝间漏走。
比起勉强救下别人性命时感到的喜悦，无法拯救别人时带来的悲伤与不甘会更重大。
在理解到能够拯救一切的『正义的魔法使』根本不存在以后，他还是没法彻底放弃，不断做无谓的挣扎，挣扎，挣扎——
为什么此时此刻会感受到那时常有的，这种内心的饥渴与空虚？
成为『正义的魔法使』这种痴心妄想，自己不是早就舍弃了吗？
在无数次妥协的尽头，在连自己最想守护的最后的底线都没能守住时，自己的梦想被摧毁得一干二净。他舍弃了一切逃避到这里，才有了现在自己。
但是，为什么……？
「不用担心！」
他用全力遏制住心中那种绞痛般的感觉，笑着回头对她们说——
「我就是个臭不正经的，所以我只能做到守护我触手可及的事物！再说，贾提斯可是害死了塞拉的我的仇人！与其说是出于拯救世界拯救他人这种高尚的原因，不如说是处于私人恩怨想要去干死贾提斯而已！你看，这种理由就很不正经吧？被我这种人肩负世界命运真是苦了各位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像反派角色一样高声笑起来。
『……但愿是这样吧』
娜姆鲁斯表情复杂地说。
「老师……」
「……格伦？」
「…………」
露米娅，莉艾尔，希丝缇娜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
就在这时——
『快来了』
娜姆鲁斯忽然发出警告。
「快来了？」
『嗯，天空城与这个世界被一条相位次元的境界线所隔绝……而贾提斯强行将全世界的天空连接在一起以后，境界线变得扭曲不堪……应该可以把它叫作『无归的境界线』吧？』
这么形容或许是对的吧。
格伦他们一直以来都毫无阻力地往上升，但是在此时此刻，忽然全身都感受到了这种异样。
生物的本能告诉他们前方就是人类绝对不能涉足的领域。
『小心了格伦。越过这道境界线以后……任何危险都有可能发生』
娜姆鲁斯表情严肃地在他耳边说。
『现在的天空城和数千年前你和瑟莉卡一起闯过的那个不同。那个天空城本身是会给这个世界的根源法则造成巨大负担的禁断之秘术的产物……但当时姑且是在魔王的控制之下，能保持其正常运作。贾提斯摆弄过之后，时间扭曲，空间扭曲，次元扭曲，世界各种法则与摄理都扭曲了。甚至人的感情与记忆还有思想都有可能被扭曲。那毫无疑问是不归之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也无法想象。所以你要小心！』
就在娜姆鲁斯刚刚警告完的那一刻。
忽然——周围变得昏暗了。
有一种令人不禁起鸡皮疙瘩的阴森感觉。耳边仿佛能听到空间被扭曲，被撕裂时发出的倾轧声。
心里有一种踏入了不该踏入的东西，超越了不该超越的境界的不祥之感。
他们现在正是跨越了天空的『无归的境界线』，步入了禁断之领域。
周围的场景彻底变化了。
「这，这是什么鬼！？」
格伦发出抓狂的喊声。
那是一团巨大的，仿佛要将全世界吞没的凶猛的风暴。
狂风，暴风，将天空城完全包裹在内，以天空城为中心翻卷着。
无数巨大的龙卷风上不见头下不见底。
那是时空乱流——是时间与空间的扭曲的具现。
天空城正在渐渐逼近。有形状大小各异的建筑
物，有无数巨大的结晶体浮在半空中——那些东西表面都刻有奇怪的纹样，散发着强烈的魔力的气息。
但是，这些构成整个天空城的物件会时不时的像是出现雪花点的影像一样变得模糊。
仔细一看……梅尔加利乌斯的天空城正在崩溃。
一点点地，一步又一步地像拼图被打散一样化作无数小碎片慢慢的消失。
碎片不断地从天空城剥落下来，然后被卷入了时空乱流之中。
他们仿佛目睹了世界的终焉。
仿佛目睹了默示录中的场景——……
「……！？」
这时，他们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上升』。
他们正朝着天空城『落下』。
头顶上是广袤的大地。
脚下方是无垠的天空。
背后是天地颠倒的地平线。
格伦他们再次来到了这个不受重力法束缚的，一切都是反转的奇妙世界。
并且——
「呜哇，好险！？你们也小心点！」
格伦他们正朝着天空城方向下落。而这时头顶突然卷过一阵强烈的时空乱流。无数的碎片因为吸引力被从下方卷了上来，与他们相冲突。
地面的碎片，建筑物的碎片，城墙的碎片，结晶体的碎片——这些就像是小行星群一样以迅猛的势头撞来——
「切——！」
格伦在空中扭转身体躲避，通过蹬踏碎片改变方向，以大的碎片为落脚点不断转移阵地，通过对大碎片释放纲丝来躲避袭来的其他碎片。
「呼！」
希丝缇娜以闪光之风给身体朝加速后灵巧地从碎片之间穿行。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莉艾尔挥舞大剑，直接将袭来的巨大碎片打碎。
「……咕！」
露米娅使用黄金之钥匙——〈我们的钥匙〉扭曲空间，将袭来的碎片的行进轨道撇开。
「虽说事到如今我们不至于会被这种碎片妨碍，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天空城……！？」
格伦咬紧牙关看着眼下天空城的惨状。
『肯定是此时此刻……他漫长的『梦』要迎来终结了……』
格伦肩膀上的娜姆鲁斯有些悲伤地说。
「……嗯？『梦』……？」
『是啊，『梦』。我也是现在才注意到的。这个梅尔加利乌斯的天空城……是生活在某个世界的某个男人的……一场宏达的『梦』』
「难道那个人是……」
娜姆鲁斯对希丝缇娜点点头。
『没错。〈大导师〉费罗德·贝立夫。被你们称为魔王的男人，提托斯·库洛——哼，此时此刻，还是用他在原本的世界里的名字称呼他会比较好吧——』
娜姆鲁斯伤感地说——
『他的名字是……『高须九郎』』
这令人陌生的发音刚格伦他们感到困惑。
「嗯？ti……toa？toakasu·kuro……？」
『高须·九郎（Takasu·Kurou）』
「……呃，taikasu·kuro……taikusu·kurou……感觉这个发音好难啊」
「这是什么奇怪的语言……每个音的元音和辅音是一一对应的。真亏你能这么灵巧地发出这个音啊，不会咬到舌头吗？」
格伦和希丝缇娜一边躲开呼啸而来的碎片一边吐槽道。
『你们就叫他提托斯·库洛好了……这是他原本所在的世界的某个极东国度的语言。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名字很难念。所以『提托斯·库洛』是对这个世界的人的发音比较友好的念法。关于姓氏和名字总嘛，总之是发生了各种事』
「啊……？娜姆鲁斯，你在说什么呢」
格伦他们不解地眨着眼睛。
娜姆鲁斯看着眼下正在崩溃的天空城。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我都没发觉。原来这是……他的『梦』。天空城的一切都是他的『梦』……怪不得……那也就是说……他变得疯狂的原因果然是——……真是愚蠢，为什么你们人类总是……』
她自顾自地理解了什么似的嘟哝完，不说话了。
格伦他们也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但是娜姆鲁斯又开口说。
『先赶路吧。按照这个速度，虽然不至于马上就完全崩溃，但是时间绝对不是无限的。天空城不久就会崩溃，如果被卷入崩塌之中的话就再也回不去了。还是赶快像天空城进发吧』
「哦，哦……」
就在这时——
他们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气。
「这，这感觉是……怎么回事……？」
感觉脊背一凉，仿佛被突然丢进了冰窟里。
这是人类那种自己所不能理解与认知的存在抱有的原始的，出于本能的恐惧。
忽然，可疑的烟雾伴随着奇怪的恶臭从周围漂浮着的天空城大大小小的碎片的尖角背后喷出。
那些烟雾在无比震惊的格伦们面前渐渐有了实体。
那是像野兽一样四足爬行，长着像长针一样的舌，全身充满了泛蓝色的脓一样的粘液，长着类似蝙蝠的翅膀的『某种东西』。
之所以说是『某种东西』自然是因为那与格伦他们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不相干……但是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些东西也像是出现噪声一样，时不时会看不真切。并且随着每次点灭，其实姿态都会千变万化，根本来不及把它认清楚。
硬要说的话最像的动物就是狗了……但是从根本上不同。倒不如说这种无视了生物学基本常识的东西真的能被称为生物吗？
这种难以名状的，骇人的怪物密密麻麻地包围了格伦他们。
「什，怎么回事！？这群家伙……」
久经沙场的格伦也吓得不轻。
『……是〈猎犬〉。我们原本的世界是这么称呼它们的』
娜姆鲁斯宣告道。
『小心，这里是高须九郎的梦的具现。梦自然包含着噩梦。我想这应该是随着他梦境的崩溃，被封印在他内心深处的他的各种各样的恐惧被具现化了。因为是梦，所以本质上并不是真正的〈猎犬〉……但是有可能无限接近真货。稍有不留神，你就会被他的噩梦所吞没』
正在往天空城方向降落的格伦他们看着眼下这群已经将他们包围的怪物。
感觉每单独一只都有着超越人智的超强能力。
如果是在格伦继承世界石之前他肯定就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了。
「怎么办，老师！？」
「唉，只能一边降落一边战斗了啊！」
格伦狠狠地用手拍拍自己两侧脸颊，打起精神——
「白猫！露米娅！莉艾尔！上咯！」
「好！」
「来了！」
「嗯！」
就在他们一同进入战斗状态的同时——
「「「「[email protected]#RQW&%#%^W$%~~！」」」」
难以言状的〈猎犬〉们也从四面八方扑来。
其行进方向非常诡异。
它能瞬间在『尖锐的地方』之间穿行。不知为何，它能以『尖锐的地方』为媒介，穿越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袭来。
不过，对于这种拥有远超人类想象的性质与神秘的〈猎犬〉们——
「……〈风啊·阻碍吧〉——！」
希丝缇娜举起手，闪光之风席卷而来。
〈猎犬〉们的侵攻被轻易地阻碍了。
「……露米娅！莉艾尔！」
「嗯！」
「嗯」
露米娅和莉艾尔也动起来。露米娅抽出黄金钥匙朝着头顶上扭转半周。
咔嚓——〈猎犬〉们存在的整个空间出现裂缝。
下一刻，裂缝被填上，众多〈猎犬〉被放逐到了虚无的异空间中。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剑一闪。
闪耀着黎明般炫目光芒的剑闪从剑尖扩散开来飞向〈猎犬〉们。
虽然〈猎犬〉们打算遁入尖锐的物体之中逃脱攻击，但是莉艾尔的剑闪更先一步到达了它们，将它们一刀两断。
「老师！」
「吼！」
格伦握住了出现在左手上的『世界石』。
瞬间抽出瑟莉卡的知识。
（想要对这种以与我们不同的法则存在的，外宇宙的神格，旧日支配者以及概念上的存在有效的话……！嚯？不是有个正好可以派上用场的东西吗！）
格伦二话不说选择了这个法术。
而好巧不巧，这个术式正好是黑魔【旋风（Gale·Blow）】。是希丝缇娜非常擅用的初等攻击咒文。
不过，他利用瑟莉卡的睿智与技术在脑内瞬时对术式进行魔改，赋予了它某种属性。
那就是概念破坏属性（??）——是对存在于摄理之外的事物的绝对否定。
同时还配上了能让魔力从多次元平行世界收束到主观世界——也就
是这个世界的格伦身上的魔力次元增幅式。这样提升了256%的魔力输出。
「〈肆虐吧黑风·消灭·并否定吧〉——！」
黑色的旋风从格伦左手射出，像炮弹一样以迅猛的势头朝怪物们飞去。
——弑神【旋风（Gale·Blow）】
是一个能给概念上的存在造成确切损伤的弑神之法术，但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黑魔术。
「哦哦哦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格伦释放的黑色旋风横扫了〈猎犬〉们，并且将周围的碎片也一并吹走，吹散。
「……我来配合你！」
这时，希丝缇娜也优雅地一挥左手，无数闪着光芒的风之刃紧随其后飞了出去。
黑暗与光芒的风交织——
「「「「「「@#Q$TRGEFDSH%^E#$U%*&I%KU^EMYR」」」」」」」
〈猎犬〉们发出了不堪入耳的惨叫声并分解成了无数尘埃，消失不见了。
「嘿！怕了吧！毕竟【愚者的一刺】有弹数限制，对付你们这个就足够了！」
『哼……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变得有模有样的……值得夸奖』
格伦一脸得意。娜姆鲁斯耸耸肩无奈地说。
「我们也不赖吧？老师！」
「嗯，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什么敌人都不在话下」
「嗯！」
希丝缇娜，露米娅以及莉艾尔都对这第一次的战果表示满意。
然而没等他们高兴多久——
咔！整个空间突然像是玻璃出现裂痕了一样——没过多久，空间碎裂开来。
「……什！？」
他们顿时被炫目的白色光芒所包围，视野被染上一片洁白——
「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
…………
钢筋混凝土建筑物群高耸入云，天空被摩天大楼遮挡，变得狭窄。
男女老少走在柏油路上，在路口来来往往。
每当红绿灯的颜色变化，人们汇聚成的巨大人流就会顿时改变其流向。
但是不论是谁都看着手上的手机，对他人的事无比麻木——
……我，高须九郎一直这样认为。
这样的地方就是石头构成的密林，就是文明的孤岛。
「…………」
来来往往的车辆依旧排放着有害气体，持续污染大气。即便是普及了电车，这个问题也无法被从根本上解决。
人口饱和，粮食短缺，资源枯竭，海洋污染，大气污染，荒漠化，传染病，地球温室效应，臭氧层破坏，核武器……人类有堆积如山的问题需要解决，人类的未来根本就是暗无天日。
虽然SDGs这种概念诞生，人们的意识也一点点地向可持续发展社会转变。
……但是人类本质上还是愚蠢的。
人类看上去是在走向未来，实则是在缓缓地走向毁灭。
但是我依旧喜欢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偶尔有战争，有灾害……但是从古至今，在漫长的历史中人们直面了各种各样的困难，努力活到了现在。
我也喜欢有强大有弱小，有聪明有愚蠢，有温柔有残酷……像万花筒一样千姿百态的人类。
所以，我不希望这样的历史，这样的世界断送在少数一部分愚蠢的人手中。
现在是公元20xx年，美国马萨诸塞州某个小城市。
我，高须九郎，是以此为据点活动的，人类唯一的——恐怕也是最后一个魔术师。
「高须九郎。正如情报上所说，〈星之智慧派〉教团正在运作那个仪式」
在被我设为据点的某个大楼的某件办公室里，某大学的教授对我这么说。
这个比我稍微年长一些的男人是我的同伴，志同道合之人。
「那个可恶的邪教团体……他们似乎想要召唤〈门之神〉，让其与人类女性产下子嗣。很不巧他们也有足以支撑此计划的技术和资金」
「果然，敦威治四号计划……背后的是东侧的实力？」
「恐怕是，也就是说1913年的敦威治村的事件将会重演……」
那个男人在我面前双手抱头颤抖着。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崩溃的东西。
「那群人疯了！他们是真的打算创造出新的神！而且如果是重演1913年的敦威治事件的话，诞生的将会是双胞胎……那可怕的怪物一来还要来两只！怎么能容许这种事的发生！」
「你冷静一点，教授」
「啊啊，到底该怎么办！？明明此时此刻外宇宙的邪神们已经在这个世界的暗处蠢蠢欲动——……」
「你冷静一点」
我想办法让随时发疯都不奇怪的同志冷静下来。
我抬头看向窗外说。
「我觉得人类真的很厉害。有道是高度的科学技术就和魔法没什么两样，我觉得事实确实如此」
仔细回想起来。
即便从2020年代开始再往后数30年，科学技术依旧迅猛发展，突然变得能将至今为止被认为是迷信的魔术以及魔法等神秘学的东西解释清楚，并且解明的速度还很快。
世界迎来了新的变革。是文明的范式转换。
各国政府高层都开始着力于用科学研究魔术，将我们至今为止拼命隐藏的各种神秘一个又一个地解析，多元宇宙，多次元平行世界，次元树……这个世界真正的姿态也被人所熟知。
那些不应该被知晓，不应该被触及的外宇宙的众生们的存在也在被不断证实。
我们这些魔术师秘密传承至今，守护至今的神秘与睿智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众所周知的东西。
并且——
高度的科学技术——实际上与魔术或者魔术仪式有非常好的匹配性。
魔术仪式的发动不仅需要正确的知识，还需要施术者卓越的技术。
而施术者的技术往往来源于资质，经验等比较主观的东西。
是否集中注意力，是否正确地咏唱了咒文，是否正确地分配魔力，是否按照正确的步骤走——
所以魔术是魔术师这种专业人士才能使用的，很特殊的技能。
但是科学能剥夺魔术师这种专业人士存在意义。
有庞大容量的外接式储存媒介，能准确比魔术师的头脑更准确精密地记录必要的魔术知识，用程序就能设定各种需要精密控制的魔力输出值，准确执行仪式步骤。
即便是需要个人经验，个人感情的可以称之为奥义的主观性的东西也可以用高度近似的人格AI来重现。
如此，这个世界的各种神秘就变成了单纯的科学技术。
巧的是，由魔术的观点解释的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正如20世纪初期美国某个奇幻恐怖小说家建立的著名恐怖神话体系所诠释的那样。何等讽刺。
应该说现实比奇幻小说更离谱吧。
当然，通过科学来实现的魔术并不是民间人士能够随便使用的。那在各国都是最高等级的机密。
不用说，通过科学解构魔术这件事本身赋予了人类过于强大的力量。
这就是现代文明的伊甸园之果实……或者说是普罗米修斯的火。
从2020年代后半开始，全世界陷入了资源枯竭，能源枯竭的危机之中——如果不争夺资源将无法生存下去的黑暗的时代在渐渐逼近。
所以，科学魔术这个人类新发现的超强大的力量很快就被各国运用在武器研发上。
只不过魔术不适用于研发火器。因为科学本身就足以完成这样的研发。
要杀人的话只要有枪和炸弹，战斗机或者坦克就足够了。
魔术能做到的，应当做到的，是更加战略性的，更加强大的武器。
是那种能超越人类最强武器——核武器的究极战略力量。
『信仰兵器』。
这是利用了人类诞生之前的旧日支配者
以及外宇宙的邪神们的力量的兵器。
各国机构，各个秘密结社开始疯狂进行『信仰兵器』的研究。
人类的终焉将近，黄昏就在眼前。
而这窗外的普通民众对这个世界背后发生的亵渎而骇人的研究浑然不知，他们依旧在努力地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只是一部分人很愚蠢，绝大多数人是无辜而无知的。
我必须守护好那一大部分人。
这就是我作为人类最后的魔术师的责任。
「现在……我要去做我能做的事情。那就是一个一个地把这些邪恶的研究机构毁灭掉……」
说着，我准备好武器。
付与了强大的防御力的披风，刻有诅咒的匕首，付有魔力的手枪，卢恩石，各种护符，各种魔术媒介——这些都是从某个神性存在的被称为秘奥的魔导书中学到的。
在最后，我拿起了它。
那是——弑神的偃月刀。
这把刀身为黑色的偃月刀本身是武器，同时也是我的法杖。
（如果我能真正发挥出这把刀的力量的话……）
我痛恨自己魔术师的能力尚且不足以发挥它的真正实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我的同志发出了惊恐的惨叫。
抬起头……周围各个物品的『尖角』后面开始冒出烟雾。
烟雾在空中渐渐化成形状，变成了异形之怪物。
那些东西正是——
「……猎，〈猎犬〉……！？拉邦！快逃！」
「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略过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袭来的怪物一瞬间就将我的同志撕成了碎片。
他的尸体不知为何一瞬间就腐烂溶解了。
「……可，可恶！虽然是听说东侧已经能成功召唤〈猎犬〉并将其作为兵器使用了……！但这也太过分了吧！为什么会想要去召唤这种东西！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
挚友唐突的死亡以及〈猎犬〉们邪恶的姿态让我渐渐失去理智。
我拼命地忍耐着这种让我难以维自我的恐惧与绝望，拔出偃月刀咏唱咒文。
〈猎犬〉们一齐朝我扑来——……
————
在现实之中，刚才不过是经过了一刹那。
但是格伦他们看得很确切。
那个在另一个世界的某个青年绝望而恐怖的回忆。
「——哈！？啊……啊……」
「刚，刚才那是……！？」
「……！」
清醒过来的格伦看向希丝缇娜她们。她们似乎也和格伦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她们面色铁青，被吓得不轻，显得有些精神衰弱。
就连那个莉艾尔也明显出现了慌乱，她的表情都僵住了。
「刚，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说了吧？那是他的恐惧的具现化』
娜姆鲁斯有些怀念般地说。
『噩梦自然也是梦的一种。他无意识地封印在深层意识领域的恐怖与噩梦具现化，成为了这个天空城的一部分。通过与这些具象化的恐怖与噩梦接触，你们就能看到他曾经的一些回忆片段』
「……什么鬼啊！？真是够离奇的」
『所以都说了可能发生任何事啊？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你看，下一波要来咯……』
娜姆鲁斯提醒他注意。
这时她有些悲伤的眯起眼——这样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间。
『这个，这个是……』
「喂？怎么了？娜姆鲁斯？」
格伦对娜姆鲁斯这种奇怪的反应感到不解——
忽然，空间扭曲，并且变得潮湿——
唰，唰，唰——异形的怪物从仿佛子宫一样的虚空之门降生。
啪。那不该降生于此的东西落在地上摔成一滩，然后开始不断膨胀。
它形成了像是将两个人类融在一起做出来的奇异而诡异的怪物，那是——……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天，一座城市毁灭了。
所有的人被悉数化成肉泥。
那愚蠢的〈星之智慧派〉按照他们的计划召唤了〈门之神〉。
城里所有的人包括教团的人在内都成为了仪式的祭品。
我——没赶上。
在一场大战之后，我把邪教的教主干掉并且成功送走了〈门之神〉——
「啊啊啊啊，还是出生了……还是出生了……！」
在那被赤黑的火焰炙烤的，如炼狱般残酷的现场——
我盯着祭坛上的那个东西——
『…………』
『…………』
那是两只怪物……但同时又是一体的。
它像沸腾了似的不断冒着泡，然后散发着紫绿色光芒的无数胶状球体渐渐构成两个女人的形状。她们的身体纠缠在一起——
有一边有着像是燃尽了的灰一样亚光的银色头发。另一边则并不耀眼的暗金色头发。
赤红色的眼珠子布满了她们全身各处。她们背上长着扭曲的像是翅膀一样的东西。那翅膀仿佛是奇异的深海生物们和眼珠子糅合在一起一样混沌不堪。
同时，两把造型扭曲的巨大的钥匙送她们背后贯穿了前胸。一把是金色的钥匙，一把是银色的钥匙。
啊啊，实在是令人不堪直视。那不祥，令人不快，亵渎的怪物——
「……这……这就是……〈天空之双生子〉……！？」
『啊——啊……』
『呃……呃……』
在我发出惨叫的同时，两个怪物也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新的神降临了。
虽说是半人半神，但好歹是继承了那个〈门之神〉的一部分权能。
完全无法想象这两个怪物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少新的灾厄。
「……不，还没完……！趁现在的话……！」
我拔出了弑神的偃月刀。
她们的本体在外宇宙。〈门之神〉与任何空间时间都相连接，也存在于任何空间时间之中。与〈门之神〉交合产下的子嗣就有这样的特点。她们不过是其本体用来干涉这个世界的终端。
既然已经诞生，那么此时此刻就算把眼前的怪物干掉也无法对他们的本体造成任何打击，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将她们从这个世界赶出去。
「她们还只是幼体……！现在的话我还能杀掉她们，还能毁灭她们……！就算我无法完全驾驭这弑神之力……！」
我与那可怕的双子神对峙，光是直视她们就感觉自己的理智在飞速流失。我一边举起偃月刀，一边咏唱咒文——
『请 给 我 们 形 态』
『请 给 我 们 名 字』
她们突然对我的心灵直接发话，我的手也不禁停住了。
「……！？」
双子神继续说——
『我 们 诞 生 了。 为 了 给 与 他 人 而 诞 生』
『我 们 诞 生 了。 为 了 奉 献 他 人 而 诞 生』
『这 就 是 我 们 诞 生 的 理 由』
『这 就 是 我 们 的 存 在 意 义』
没错。
她们是为了『给予』他人而诞生。而被生下来的。
是为了让人类能毫无代价地使用〈门之神〉那超乎想象的强大权能而诞生的。
为此，一个有着既定任务与使命的终端，一个交互平台被强行创生到这个世上。
她们是无辜的。
她们只是那些愚蠢的人类在来到傲慢与狂妄的极端时犯下的罪孽的具现化。
是人类罪业的具现化。
『谁 来 给 我 们 形 态』
『谁 来 给 我 们 名 字』
『……这 样 就 能 给 与 他 人』
仔细想想，她们根本就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杀掉。
她们的身体，她们的存在本身已经开始崩坏。
恐怕是因为我突然妨碍了仪式，作为新的神被诞生下来的〈天空之双生子〉的存在定义还不是很完全。
对于一个概念上的存在来说，存在定义的模糊是致命伤。
也就是说只要放着不管她们就会自灭。连同那在外宇宙的本体一起。
『好 痛……好 痛……光 是 存 在 于 此 就 好 痛……好 痛 苦』
『这 样 就 无 法 给 与 任 何 人 任 何 东 西』
「…………」
这本就是不该降生的性命。这本就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存在的规模与规格差太多，绝无可能与人类相容。
但是……
『『想 给 与 他 人……来 人……请……给 我 们 名 字』』
那声音显得无比孤独，像是小孩在寻求父母的宠爱。
虽然外表看上去非常吓人，但感觉那无数圆溜溜的眼球中似乎透着悲伤。
与其说是担心自己死掉，不如是在担心因为自己的死，任何人都得不到任何她们给与的东西。
比我想要拯救的人类们，比起他们灌满了私欲的浑浊的双眼——这些眼珠子要更加纯洁美丽。
「…………」
如果是平常的我的话，早就毫不留情地消灭它们了。
毕竟要时刻提防特殊情况发生。我不可能乖乖等着她们自我毁灭，我肯定会亲手干掉她们。
但是此时此刻……我筋疲力尽了。
我在漫长的与外宇宙邪神的斗争中，在与人类们的恶意的斗争中不断消耗着。
失去了同伴，失去了搭档，失去了恋人，失去了同志，师长，故乡——失去了一切的我还在战斗。
但是，没有任何人赞赏我的行为，倒不如说各国的高层将我视为人类之敌。总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排斥我。
好像在对我说『你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是没有必要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我能与其存在本身就不被容许的她们有了共鸣吧。
一念之差。或者只是想要互相慰藉——
我……
「是啊。毕竟孩子诞生都是承载着父母的祝福……像这样一出生就遭到整个世界否定的……实在是太惨了……」
我收起了弑神的偃月刀。
「那就由我来定义你们吧。首先……」
我看向周围，祭坛旁边有一具女性的尸体。
那是有一头蓬松的金色秀发的，仿佛天使般美丽的女性。
她全裸，并且不知为何没有下半身。像是被切割走了一样，断面非常平整光滑。而且也没有血或者内脏流出来。
除了下半身消失了这一点之外，她没有任何外伤，真的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个人就是她们的母亲吗……」
在生下这骇人的双胞胎之前，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事到如今我根本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这确实算是惨死，但考虑到这是与外宇宙的邪神与邪法相关的仪式，这恐怕已经算是比较给面子的死法了。
我指向女性尸体额头咏唱咒文。
通过提取残留记忆的法术了解女性的基本信息。
「……她的名字是，阿尔缇娜·沃特雷……从魔术性质上来讲其血脉很特殊……是敦威治事件中那令人忌惮的家族的血脉……也就是说她原本就是最适合用来生出神明的异能者……这血脉也是一种因果吧。太可怜了」
我祈祷她能够安息。
「……那就利用她的遗传信息吧」
我用试管从她手上吸了血，并咏唱咒文将其变成结晶。
从结晶中提取了构成她肉体的遗传学信息，并用次来填补因为存在信息不完全而渐渐崩坏的双生子。
我用手触碰双生子的身体，涉足其灵域，麻利地进行治疗。
重塑她们的身体。
没过多久术式成功了，那骇人的外表也渐渐开始变化——
不定型的肉坨改变了其形态，质感……最后变成了酷似其母亲的人类少女的样貌。
我看着双生子获得新生的整个过程。
心中还有『自己是不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这样的担忧。
但是此时此刻我选择放空自己，只去想必要的事。
因为我真的不想再思考了。
「关于你们的名字……好吧，我就借某个没有实体的精神生命体……蕴含着时间与空间之神秘的伟大之种族（伊斯）的语言来定义你们吧」
——〈时之天使〉迪利卡。
——〈空之天使〉法莉娅。
————
「莉艾尔，趁现在！」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
在与双胞胎怪物那仿佛要颠覆时空的激烈战斗之后——
格伦和希丝缇娜还有露米娅开出一条空档——
从天而降的莉艾尔全力挥出银色的剑闪【羁绊之黎明】——
斩——！
双子怪物被莉艾尔放出的炫目的银色剑闪一刀两断。
唰唰唰，唰唰唰……它们被分解成绿紫色的像泡泡一样的球体，消失不见了。
「总算是赢了……」
「老，老师，刚才那个是……」
格伦没有回答希丝缇娜的问题。
不光是格伦，其他人也在战斗之中见证了那一段回忆。
是关于格伦他们刚才打倒的双子怪物的回忆。
「「「「…………」」」」
他们还在不断落向天空城，但是微妙的气氛让他们没人敢说话。
『哼，不也挺好？对方只是区区不完全的幼体终端。如果存在于外宇宙的本体降临到你们面前，你们早就嗝屁了！』
娜姆鲁斯莫名有些不服气地说。
『是是是……正如你们所想，那就是我。怎么样？大失所望了吗？虽然是披着一张人皮，但我终究是怪物』
「…………」
『所以……露米娅，我很羡慕你。虽然背后发生了各种情况，但你至少是有一副真正的人类的肉体。我之所以一开始对你那么冷淡，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吧』
「……娜，娜姆鲁斯小姐……」
『嗯，不过想必你们光是和我在一起就会感到恶心吧。但是很遗憾你们得忍到这场战斗结束之后。等一切都结束了，我自然会消失——……』
就在这时。
「傻瓜，你别太小看我们了」
格伦把手放到在他肩头有些自暴自弃地这样说的娜姆鲁斯头顶。
「因为太过突然，所以我们刚刚是稍微吓了一跳。不过仅此而已」
『格，格伦……？』
「不光是我，白猫，露米娅，莉艾尔也一样。你的真实身份，真正的外表是什么都无所谓。你是我们的同伴，关于这点我可以对神发誓。你可别瞎揣度我们心里是怎么想的然后自暴自弃哦？」
希丝缇娜，露米娅，莉艾尔都点点头。
他们的目光中并没有任何恐惧或厌恶。
『你，你们……』
娜姆鲁斯有些受宠若惊似的眨眨眼。
最后，她红着脸把脸扭到了一旁。
『哼……说什么大话呢。不过是接纳了一个幼态终端而已就这么狂。看你在见到位于外宇宙的我的『本体』时还敢不敢说这样的话』
「呃，不……我……应该……还是可以……」
『好了好了，我就姑且信你们在看了
那个之后依旧能把我当同伴吧。你们可得好好感谢我』
「……你真是从初次开始就是这种高高在上又扭曲的性格啊……这倒是一点都没变」
『闭嘴！闭嘴！闭嘴！下一波要来了！』
娜姆鲁斯红着脸大吼道。她的小手还在不断地拍打着格伦的脸颊。
啪——！
空间又出现裂缝。
有什么东西将裂缝撑大，进到了格伦他们这个空间里。
被撑大的空间仿佛是在惨叫一样发出奇怪的呜咽声——一个巨大的，没有头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的躯体像是城堡一样巨大，全身像是布满了白色的肿块一样膨胀着。他的大手前方长着血盆大口，可以看到其中尖锐的獠牙。锃亮的舌头在到处蠕动，像是在寻找猎物——
「呕！好特么恶心！这东西是个啥！」
『那是〈恶行与败德者〉！小心格伦！别看它那样，他好歹也是一柱外宇宙的邪神！』
「这又是什么邪神的清仓大甩卖！够了，干死他！希丝缇娜，露米娅，莉艾尔——！」
「好！」
「嗯！」
格伦拔出手枪冲锋，希丝缇娜和莉艾尔紧随其后。
露米娅在队伍后方举起黄金之钥匙。
他们与一个又一个可怕的敌人交战。
在朝着天空城不断落下的同时，不断战斗着——……
————
「到底该怎么拯救世界呢？虽然这里看上去一片祥和，但世界其实正在走向毁灭……」
我现在在我的据点，某个事务所内。
我往后靠着椅背，仰头看向天花板。
「『纯粹无垢之黑暗』……现在我已经查到为什么人类从2020年代开始会突然走上这通往灭亡的路。在背后穿针引线就是那邪恶的神。那个神将外宇宙众神们的魔术知识无节制地撒布给全世界的人……看着我们人类自取灭亡，以我们为笑料……虽然我已经查到这里，但我却无能为力……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干掉那个邪神……无法阻止人类走向灭亡」
我无比苦恼。
「……你稍微放松一下呗，九郎」
「是啊，我们现在也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进了」
两个少女对我搭话。
一个略显冷淡的银发少女，迪利卡。
以及给人一种亲近感的金发少女，法莉娅。
她们就是在之前的事件中我收养的〈天空之双生子〉。
她们现在已经是我在战斗中不可或缺的战友，也是我无可替代的家人。
「我去泡杯咖啡，你休息一下吧」
「要我来给你揉肩吗？主人」
「啊哈哈，多谢」
那时是我突然脑子一热，阴差阳错地获得了〈天空之双生子〉的力量。
那时我只是凭着感觉与感情去做了，并没有想太多。
但从结果来讲，我当时的判断是无比正确的。
首先，〈天空之双生子〉的力量无比强大。
在与她们缔结契约之后，我能借用她们的权能，得到她们所知的关于外宇宙的知识。
多亏了她们，我作为魔术师的位阶大大提高了。
在与她们相遇之前，我自觉已经来到了自己作为魔术师的极限，但是现在我已经远远突破了那个极限。
恐怕现在的我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从古至今最强的魔术师了。
但是，即便是如此——
「……还是不甘心啊」
我一边享受法莉娅的关怀，一边喝着迪利卡泡的咖啡说。
「即便是借用了你们的力量也还不够。这不足以拯救行将毁灭的世界。现在世界各国都在不断将召唤外宇宙邪神的武器『信仰兵器』实用化。而且各国的舆论都是以本国利益为最优先的强硬态度。毁灭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走字了。但是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自己是被利用，被玩弄了。可恶……要是我能完全运用出那个神祇的力量的话……！」
我拔出身旁的偃月刀，看着它黑色的刀身。
「想这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
忽然，迪利卡和法利亚把脸凑到我和刀身之间。
「你可别想着依靠那不会听取你愿望的神明啊……你还有我们呢」
「对啊，不管是什么，我们都会给你！」
迪利卡有些不满地说。
法莉娅满怀宠爱地说。
这双胞胎姐妹的存在本质都是给予与奉献，但是她们的性格却相差甚远。
根本不像是外宇宙的邪神，真的和普通人类少女一样。
比那些被无法驾驭的力量反噬的丑陋的人类们要更像人类。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出来。
「……噗」
「怎么？有什么好笑的？」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
「……？」
「有你们在真是太好了……」
那一刻，我下定了决心。
我要守护这个世界——守护她们。
「……我要赌上自己的一切，打倒『纯粹无垢之黑暗』」
我对自己的内心起誓。
————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狂风与汹涌的波涛肆虐着的海上。
某人猖狂的高笑声在回荡。
这是一种令人恐惧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所有肮脏的，令人不快的声音的混合体。
然而，它又是一种美丽的声音，仿佛是将世界上最好的乐器和表演者聚集在一起合奏出的神曲。
将两个极端毫无矛盾的调和在一起的这个声音是一种以声音为形式的致命毒药，好像只要听了它，人的理智就会被击碎，人的灵魂就会垮掉。
它在大气中传播，侵蚀和腐蚀着世界上的一切。
吐出这种声之诅咒的东西……确实是一个与之相符的，无比可怕的怪物。
它是人形的，但是有着异形的触手，怪异的勾爪……这些东西也都是由不定型的黑色肉块所构成，以一团混沌构成的没有面貌的头部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让人看不清它真正的姿态。
正所谓是长着人形的深渊之最底层。
那就是五光十色的黑，纯粹而无垢的黑暗。
「怎样！？这世上存在着人类无法逾越的高墙！你的『正义』终究只有这点水平！明白了么？理解了吗！？接受了吗！？打算放弃抵抗接受这一切了吗！？你这蚍蜉撼树的，矮小而可爱的人类！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形的混沌在半空中哄笑着。
不停地哄笑着。
这一切的嘲弄，侮辱都朝向正在它下方的海面上漂浮着，仰望着它的那个可悲的人。
没错——那就是我。
无数的海怪的尸体像流冰一样漂浮在大海上。
我也不例外。遍体鳞伤——右手左脚断掉，内脏残缺，奄奄一息……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能或者。
人形的混沌在不断嘲笑着我这个悲惨而悲哀的，彻彻底底的败者。
————
「黑魔改二【灭绝流星暴（Extinction·Meteoray）】——！」
格伦往头顶上放出极粗的光波，下个瞬间，光芒朝周围空间开枝散叶，成为流星雨倾注而下。
长着异形的勾爪与触手的人形混沌以及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包围着他们的无数海怪都被从全方位袭来的超强光波所吞没，分解，化为灰烬——
在这激烈的战局之中
「……刚才那是啥？」
格伦就刚才看到的某人的记忆对娜姆鲁斯发问。
娜姆鲁斯有些无奈地说。
『那是高须九郎和在他那个世界作祟的『纯粹无垢之黑暗』的战斗……而你刚刚打倒的那个只是披了一层它的皮的假货而已』
「什……」
『实际上这就是在之前那个世界高须九郎进行的最终决战……而那也是打倒『纯粹无垢之黑暗』，从真正意义上拯救他所在的世界的唯一一次机会……』
娜姆鲁斯无奈地摇头。
『他已经做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准备，赌上他的一切去决战了……但结果还是彻底的败北。因为那次战斗的影响，他的故乡，名叫『日本』的国家被完全沉到了海底。那本是一个和阿尔扎诺帝国差不多大小的岛国』
「……真的……？」
『那个时候的高须九郎已经拥有了能单枪匹马击败一般的旧日支配者或是外宇宙邪神的力量……即便如此，他还是被『纯粹无垢之黑暗』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就像是婴儿与大人作战一样。说到底，掉进圈套里的并不是『纯粹无垢之黑暗』，而是高须九郎本身。他结果也只是被它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心性恐怕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彻底被挫败了』
「………………」
格伦沉默了。
『下一波又来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休息，头上又传来一股极强烈的气息，邪恶的神之气场顿时充满现场。
更大的威胁从那虚空之尽头袭来——
————
……我战斗了，持续地战斗着。
赌上一切与『纯粹无垢之黑暗』决战并败北后，我被人们误解为人类之敌，被整个世界唾弃。
即便如此我还是在为拯救这个世界，为拯救人类而奋战。
我付出了身为魔术师的自己能付出的一切，想尽办法拯救被『纯粹无垢之黑暗』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断走向自我毁灭的人类。拯救，拯救，不断拯救。
但这一切是虚无的。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公元20XX年，人类终焉战争打响了。
导火索不过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是那种只要双方都礼让一些就能避免的战争。
而各国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趁此机会将自己准备了许久的外宇宙邪神们——『信仰兵器』开封使用。
结果就是，数亿度的超高温厉火像雨一样从天而降。
绝对零度之寒风肆虐。
超高电压的等离子体覆盖了大气层。
毒气，瘴气四处肆虐。
各种生物都腐败腐烂，大地也一口气化成了沙漠——
凶猛无比的神威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在整个世界炸裂。
本身此时此刻，这个星球的环境就已经不太适合人类生存，人类灭亡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而被召唤来的邪神们就像是给人类灭绝的火添了一大把柴，它们不出所料地挣脱了人类们的控制，在这个狭小而闭塞的空间中开始了诸神争霸。
更糟糕的是，总算意识到自己触碰了禁忌的人类为了镇压他们自己召唤出来的邪神，不管不顾地按下核武器的按钮——13020发的蘑菇云在全世界炸裂。
当然，对在外宇宙的星际之间争夺霸权的邪神们来说，这种即便最大出力也不过是太阳每秒释放的能量的0.00000001%的核武器根本就是可以无视的。能物理性地消灭它们的恐怕只有无限大的热量了吧。
相比之下，这不过是一根小小的火柴。
「……我……我们就是为了这种结局而奋战至今的吗……？……」
空无一物。
此时此刻的世界真的可以用那一个词来形容，是真正意义上的『毁灭了的世界』
我在这空无一物的世界面前嚎啕大哭。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空无异无的世界。被它被完全荡平了。
没有山，没有海。这世界上已经一滴水都不剩了。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那赤红色的天空，以及那一望无际的焦土。
「哼。人类真是一种愚蠢的生物。有必要搞到这种地步吗？因为实在太蠢，我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性格比较冷漠无情迪利卡嗤笑道。
「呜呜……九郎大人……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力量不够强……都怪我没给与你足够多的力量……」
温柔的法莉娅伤心地哭着。
「法莉娅！你够了没有！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对此根本毫无办法！这种事……你让我们该如何解决嘛！」
「你，你为什么能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呢！姐姐大人！？」
她们开始争吵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捂住双耳蜷缩成一团。
「怎，怎么了，九郎！？」
「你还好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能听到……我能听到……那家伙——『纯粹无垢之黑暗』的哄笑声！」
我当然知道那不过是错觉。
但是我当时就是能明确地听到——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这个即便用『毁灭了』这种话都不足以形容的，悲惨的世界。
看到人类自己选择的这个结局。
那家伙一定在哄笑。
一定在这个世界的背后对这悲哀而无可救药的喜剧捧腹大笑，拍手称快——
「我，我什么都做不到……明明我已经那么努力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须九郎！已经结束了！这已经是过去式了！你再怎么烦恼也没用！快振作起来……！」
迪利卡训斥道。
「话说……既然事态演变成这样，你应该能接受我之前的提议吧？」
「…………」
那是迪利卡很久以前就对我提过的。
……『抛弃这个世界，移居到别的世界去』
迪利卡在很久以前就对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人类不抱期待，考虑要放弃这个世界了。
「事到如今，再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因为现在还活着的人……应该说还活着的有机生命体只有你一个了」
「…………」
「我和法莉娅已经找好了我们移居的目的地。只要使用我们的权能，我们就能跨越次元树转移到异世界」
「…………」
「……真想守护什么的话……在下个世界好好努力就行。总之，想怎么样都随你。反正我的话，只要有你和妹妹——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话，不管去哪都行」
我保持沉默。
「九郎大人，我们一起去下个世界再努力吧？我们三个一起……」
法莉娅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这下……我感觉我放下了一切。
「是啊，走吧，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什么都……」
————
「老师！危险！」
「……！？」
在希丝缇娜的警告下回过神来的格伦麻利的离开了他所在的那片空域。
超级粗大的触手猛地略过了他刚才所在的空间。
那无比沉重的一击撕开了空气，像是炸弹爆炸一样掀起狂风。
「……！？」
格伦抬头，那又是骇人的怪物。
它的身影可以说是『噩梦』本身。
那是一大团不定形的物质构成的，有包含触手的章鱼头，四个眼球以及像是蝙蝠一样的翅膀的——令人绝望的巨龙形的怪物。
太大了。
即便是仰望都很难看到其全貌。
它
光是扇扇翅膀就能产生可将一切生物压扁的超强空气压，搅动整个大气。
『——〈伟大的九头龙〉……！那是将我们原本的世界破坏殆尽的『信仰兵器』之一……！这是某世界最强军事大国的最强兵器』
「……都召唤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帮人！」
『话说格伦你刚刚在发什么呆啊！？』
格伦在高速地逃离那片空域，而娜姆鲁斯在他耳边大喊。
『你还挺悠哉啊！面对外宇宙的邪神还敢走神！虽说对方只是从位于外宇宙的本体上取了一小块一样的分身一样的存在……』
「那，那是因为……」
面对娜姆鲁斯的斥责，格伦无法反驳。
（我现在……是在同情他？我竟然会想要去同情那个最可恶最可恨的混蛋魔王……他那不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收获回报的悲惨遭遇让我……！）
格伦咬紧牙关。
『格伦——它追过来了！』
正如娜姆鲁斯提醒的那样，〈伟大的九头龙〉伸出极粗的触手朝格伦袭来。
明明那触手大的有些离谱，但是动作却很灵巧，像是鞭子一样凌厉，像是箭矢一样迅猛。
「哦哦哦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格伦在空中扭转身体，急速上升，翻转，勉强躲过触手，不断躲避——
「老师——！？」
露米娅为了援护格伦将钥匙插入空间中扭了半周。
于是，〈伟大的九头龙〉周围的时间流速变得极端缓慢——反过来，格伦他们的时间变得极端快起来。
被搅动的时间之流以露米娅的钥匙为中心开始涡旋——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莉艾尔的银色剑闪以光速缩短飞来，将逼近格伦的触手悉数斩落。
「嗯！格伦！」
「老师，就是现在……！」
「来了！【愚者的——】」
格伦乘着希丝缇娜的光之风，朝〈伟大的九头龙〉的头部逼近。
他手握着爱枪——
「【——一刺】——！」
他用枪口抵住〈伟大的九头龙〉的头部，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
————
在一切都结束了之后。
我们来到了某一个世界。
这里文明程度很低，是个非常原始的社会，但也因此有着没有被人类染指的美丽的自然。
只不过当时这里的环境还没有好到能让人类在这里安居乐业。
我又借用伊斯的话语给这个世界起了名字——满怀希望的新天地（鲁瓦佛斯）。
之后，我们给身为这里的原住民的人类传授了比较落后的，原始的魔术，一点点地引导他们发展。每当魔术解决他们的困难和问题，我就会被他们感谢，被他们拥戴。
这对一直在用魔术与人类的疯狂以及外宇宙的邪神们战斗的我来说，实在是太让人治愈了。
一开始那只是一个小村庄。
之后它渐渐发展成了城镇，最后成了一个国家。
不知不觉中我成为了周边诸国的宗主国的国王，君临了这个世界。
我作为国王，一直守护着他们，确保他们不会像我之前的那个世界一样犯下愚蠢的错误，走向不归路。
一百年，两百年——
幸福的时光不知过去了多久。
世界，和人类都逐步发展这，终于成为了值得被后世称颂为超魔法古代文明的理想的乐园。
因为魔术，没有人受冻挨饿，没有人受病痛之苦。
没有人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
这是是一个谁都能露出幸福笑容的世界……就像我曾经梦想的那样。
「九郎……啊，呃，不……提托斯大人！这是我泡的茶！我和姐姐大人还试着做了蛋糕！」
「说句无关紧要的话，这称呼明明过去这么久，我还是叫不习惯」
「啊哈哈，是啊，但这也没办法，这就叫『入乡随俗』」
「……这是你故乡的谚语来着？」
「对对对」
我和迪利卡以及法莉娅一起在新世界生活着。
悠哉地，幸福地生活着。
「嘿嘿，姐姐大人，提托斯大人。我真是太幸福了。能和大家在一起……」
「……嗯，是啊」
「哼……嗯……确实也不错吧」
「不光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其它人们也都很幸福……他们都很感谢我们。这样真好，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
没错——我是幸福的。
那段时光无比温暖，无比幸福的，和在之前那个世界度过的艰苦的日子相比，这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我沉溺在这样的幸福之中。
「……那么，我的傻妹妹，你最近和提托斯的关系有什么进展吗？」
「啊！？那个，等，姐，姐姐姐姐姐姐大人你在说什么呢！？」
「唉……那个木头人应该只是把我们当成了妹妹或者女儿，所以我觉得你赶快把他推倒然后生米煮成熟饭会比较快哦？（之前那个世界的书里也是这么写的）」
「姐，姐姐大人你真是的——！」
没错。
幸福。
这实在太过幸福。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是光芒本身，无比的耀眼。
或许正因为如此，我心中的那黑暗，那阴影也会越发浓重。
当时的我，极度害怕失去这样的幸福。
那家伙应该不会盯上这个世界。
这种事发生的概率低到天文数字级别。
但是我没办法完全不去想这种概率极低的事，总觉得无法完全抛在脑后。
那只是一丝丝的恐惧。
但是心中这抹黑暗又巨大到让我无法忽视。
如果能全忘了就好了。
外宇宙的邪神们，世界的真面目——把这些东西全都忘掉的话——
但是——……
「呐，提托斯大人……是有什么心事吗……？」
「那个……最近提托斯大人看我的眼神，时不时会变得很可怕……」
「……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我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一千年——两千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深藏在我心中的黑暗一点点的生根发芽结果，成为了致命的毒药，轻视我的心灵。
变成了我如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的——
最后——
我试着占卜了一下——早知道我就不该这么做。
我用占星术占卜了一下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
我当时真不应该这么做——所谓凝视深渊的同时，深渊也在凝视我——
然后我发现，虽然不知道那是在多远之后的未来，但『纯粹无垢之黑暗』似乎有可能降临到这个世界——星辰的轨迹揭示了这种可能性。
在那一瞬间，我心中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
「……我真没想到您会主动来找我，高须九郎。不……在这个世界应该叫提托斯·库洛吧？」
我在王都梅尔加利乌斯的宫殿中与一个和蔼的初老男人面对面。
正确地说，是与披着老人外皮的某种东西。
「……鲍埃尔神父」
「哎呀哎呀，从主观时间来讲我们是有几千年没见了吧？自从我在暗中控制的〈星之智慧派〉被你剿灭以来……哈哈哈哈，真是令人怀念」
「…………」
「不过，您还真是大变样啊？明明成为了如此发达的世界的王，眼神却昏暗无神……真是辛苦您了」
「…………」
「那么……您是有什么事，需要将身为您曾经的仇敌的我召唤来这个世
界呢？提托斯阁下」
「……我就直说了——我们合作吧，鲍埃尔神父」
鲍埃尔对于我这个提议也显得有些惊讶。
「嚯嚯嚯，您还真是说了个奇妙的提议。难道您忘了我的真实身份是——」
「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仇敌……『纯粹无垢之黑暗』的眷属。是拥有万千相貌的那个深渊混沌的其中一面。不过，说你是『眷属』也不太对。你就是『纯粹无垢之黑暗』本身」
「……原来如此，既然您已经了解了那么多，那您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我在之前的那个世界就知道你。你是从『纯粹无垢之黑暗』中分离出来的，与它决裂的存在……也就是异端，叛徒。对吧？」
「…………」
「你在成为你自己之后，以漫长的时间建立起明确而成熟的『自我』，并且想逃脱『纯粹无垢之黑暗』的控制与干涉。既然是这样……那你我应该联手」
「……哼哼……正是。我的意志，我的自由应该全由我自己来左右，我绝对不允许我所获的自主意识被不是我的我夺走。再者说，我并不能理解那个『我』所喜爱的那种放纵而过度变态的享乐方式。因此我对位于潜藏在我的深渊的本体……对于我自己的本质感到厌恶。」
「…………」
「这样想来，我们确实可以成为同志。那么，您打算怎么做？」
「是这样……」
我说了我的计划。
这是我花了上百年设想的计划。
从真正意义上永远防止『纯粹无垢之黑暗』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办法。
从真正意义上守护这个世界的办法。
那就是。
「……原来如此，将这个世界从次元树分离，带进幻梦界……这样一来确实『纯粹无垢之黑暗』就无法触及这个世界」
「是。但其实如果我有能打败『纯粹无垢之黑暗』的力量的话那就再直接不过了……」
我拔出随身携带的偃月刀，看着刻着奇妙文字的刀身。
「噢……这是传说中的旧神——〈斩杀神明之人〉所使用的弑神的武器」
世界上存在着很多外宇宙的神明，而大多数都是没有善恶观念的纯粹的力量。
不过，其中也有站在人类这边的，善良的神明。
那其中之一就是旧神〈斩杀神明之人〉。
那是『纯粹无垢之黑暗』的死对头〈战天使〉所效忠的，它的主神。
也有一种说法，旧神并不是形容一个独一无二的固定的神格，而是有资格持有这个偃月刀的主人，会被称为旧神。
「这就意味着我没有被选中，我无法发挥它真正的力量，成不了神。对我来说这把刀不过是一个比较强的武器而已。我无法成为〈斩杀神明之人〉……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确实。但是您所想的方案是将扭曲这个世界的规则与摄理的，触犯禁忌且罪孽深重的方案……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因此我才需要禁忌教典」
鲍埃尔看向在我身边的法莉娅。
「这边这位小姐……新晋的神明〈空之天使〉阁下也是同样意见吗？」
「啊，是！」
法莉娅莫名迫切地说。
「提托斯大人已经快要崩溃了！他每天都做着噩梦，每天都恐惧着……但他又想要保护大家，守护这个世界，这样下去他的内心……但是迪利卡姐姐大人不明白这一点！那个人对这个世界对人类没什么兴趣，所以她无法理解打算赌上一切去守护这些事物的提托斯大人的温柔与决心！她把所有事都抛给我和提托斯大人，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到处闲逛……！提托斯大人最痛苦的时候她却不在身边！但是只有我，只有我一直是提托斯大人的同伴！因为我的存在意义就是将一切奉献给他！不然我就只是提托斯大人的累赘——……」
最后法莉娅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她没继续说下去。她只是悲伤地低着头，恳求鲍埃尔。
「所以鲍埃尔大人……！请你帮助提托斯大人吧！」
鲍埃尔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了」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只要有继承〈门之神〉血脉的〈空之天使〉阁下的协助，哪怕是是这种等同于与外神作对的行为也有了成功的可能性。并且更重要的是，这是对我的主神也是我的宿敌『纯粹无垢之黑暗』的反叛，这让我如何不动心。很好，我们联手吧。我会继续研究能将『我』毁灭的神眼……但是除此以外，我将尽我所能帮助你们」
「……鲍埃尔神父阁下」
「好……这下要开始忙咯……」
————
「……娜姆鲁斯」
在与来自外宇宙的奇怪生物战斗的空档中，看到刚才那段记忆的格伦看向乘在自己肩膀上的娜姆鲁斯。
『……没什么……没事的……』
娜姆鲁斯把脸扭到别的方向，她看着远方。
从格伦这边看不到娜姆鲁斯的表情……根本无法想象她现在的表情是怎样的。
————
这之后我开始了狂飙。
一路狂奔。
首先，我创造了用来与〈门之神〉通信的梅尔加利乌斯的天空城。
这个天空城的原型，是我在曾经我最喜欢的故乡的动画电影里的那座城堡。
然后我毁灭了周边诸国，确保了大量的实验体，不断收集用于魔术实验与研究的祭品。
这种完全破坏了好不容易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世界的行为让曾经对我心怀感谢与仰慕的臣民忌恨我，虽然我很伤心，但我也没办法……
这种安宁与祥和终究是浮生一梦。
为了真正的安宁与祥和，牺牲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
我牺牲了数不胜数的臣民，牺牲，牺牲，牺牲——一路走到黑。
在这之中，一个我终将面对的诀别到来了。
————
「喂，提托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才不在没多久，怎么这个世界就乱成一锅粥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别开玩笑了！我不是为了让你干这种事才给与你力量的！」
「法莉娅你也是，有你在他身边，为什么发展成这样！？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为了顾及谁的感受才故意和你们两个保持距离的吗！？」
「喂！你给我说明清楚啊！我不理解，我根本不理解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求你了……求你们了，不要在破坏我们从头开始打造的这个世界了……！快住手吧！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变得开始喜欢这个世界了……！」
「……永别吧。我实在无法奉陪。现在的你和之前那个世界的那群愚蠢的人类毫无区别……下地狱去吧，你这邪道」
————
与和我度过了极为漫长的时光的我无可替代的家人的诀别是很痛苦，但是这也是没办法。
这是没办法。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要前进。
为了守护一切而毁灭一切。
在一种连这样的矛盾都察觉不到的盲目的驱使下，在某种疯狂的驱使下——不断前进——
————
「原来如此……这个实验体好厉害！雷扎里亚王国的公主，阿尔缇娜……你和曾经那个阿尔缇娜·沃特雷一样，是适合诞生神明的异能者！连名字都一样！这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中的奇迹！阿尔缇娜……你是为了我们而诞生到这个世上的！」
「是啊，提托斯大人，这样一来以备特殊情况的保险……『抹大利亚的受胎仪式』就能完成了！」
「是啊，即便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让我们分离……只要让这个阿尔缇娜的血脉不断反复生育，让其肉体与灵魂的形状逐渐逼近你……我就总有一天
能将你，能将法莉娅复活！」
「太好了……最近那个名叫空的叛乱分子在到处制造麻烦，这让我有些不安……但是这下，即便是真发生了什么也不怕了。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
「是啊，真是太好了！你也是……真的很感谢你，阿尔缇娜——感 谢 你 诞 生 到 这 个 世 上」
在欣喜若狂的我和法莉娅面前的是……■■被■■■■地■■■■■■■的少女。
在不断的实验与改造后，她成为了一样无比美丽而富有机能性的艺术品。
「求你 了，放 过我 吧， 杀了 我 吧，我很痛，很痛苦，我想死……把我的手脚还给我，内脏还给我……姐 姐，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jiujiujiujiuiiiiiiuuuuuuuuuuuuuuuu肟#￥TR#￥@…——啊——」
————
我一路加速。
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为了拯救在这个世界——
然而，某个愚蠢的，无法理解我崇高的目的，自以为是正义的魔术师——『空』对我发起了挑战。
我曾一度用压倒性的力量打败了她，将她放逐到了异次元空间——……
但是。
————
「乘胜追击吧，老师！」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上吧，瑟莉卡啊啊啊啊啊——！」
「什——……」
「……不可能……」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可能……！我居然……我居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你赶快去死吧……你这败犬啊啊啊啊啊啊——！」
————
很遗憾，距离我达成夙愿只差一步之遥。
莫名其妙回到这个时代的空与自称是她底弟子的男人以及不知为何长得和〈风皇翠将〉一模一样的少女打败了我，将我的肉体消灭了。
我也被迫与法莉娅分开。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停下脚步，我也不会屈服。
我事先设置好的『继魂法』能让我不断转生，最后在后世苏醒复活，与等待我复活的鲍埃尔汇合。
同时，我设立了〈天之智慧研究会〉，聚集起原本就是『圣杯的仪式』的祭品的梅尔加利乌斯之民的后代，创造了阿尔扎诺帝国。
并且我还在〈复活的神殿〉启动了以防万一而准备的『能将阿尔缇娜复活的一次性专用法术』，将她迎娶入阿尔扎诺帝国王室。
然后在漫长的历史中不断将阿尔扎诺帝国发展壮大。
通过『继魂法』不断与阿尔缇娜的子孙交合，让我心爱的天使——法莉娅一点点地再生回来。
当初和法莉娅完全不同的阿尔缇娜的血脉的容貌经过不断的迭代，其容貌开始渐渐与法莉娅靠近，其灵魂与权能也在逐渐恢复。
这途中还将阿尔扎诺帝国王家与帝国民的血脉分拨到邻国雷扎里亚王国，施加了好几重保险以应对各种突然发现情况，张弛有度地，一步步地积蓄献给名为『帝国』的圣杯的祭坛的祭品数量——……
————
「雷多夫·菲贝尔。你这样真的满足了吗？你余命无几。还差一点你就能触及你所憧憬的天空城……但你却要因为病痛与寿命先一步死去。你的人生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留不下任何意义。你说你想将一切托付给你孙女……但你真的能放下吗？」
「……呜……不……不，不要……住手……我……我只是……咳！咳！——咕……」
「……没必要犹豫，没必要恐惧，来拉住我的手，你将会变成『我』。这样一来，你将得到你希望的一切，你的努力将会得到回馈——……」
————
我不断前进，一往无前。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停止，已经不能回头，否则一切努力都会变成泡影。
好在距离星辰的轨迹所昭示的时间还有很久。
距『纯洁无垢之黑暗』降临并干涉这个世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还来得及。
时间是足够充裕的，应该能赶上。这次我应该能守护整个世界。
我作为〈大导师〉不断前进，不断前进，不断前进——
「啊，差不多够了吧？」
唰——肉体被刺穿的声音响起。
「……啊……？」
「因为，胜负已经非常明确了。100%是格伦会赢……我已经『预料到了』——」
在我拼上了全部，燃尽了一切一路狂飙的漫长旅程的尽头。
还差一点点，真的就还差一点点。
我被那疯狂的〈正义〉贯穿了。
讽刺的是，我被那弑神的刀刃完完全全地消灭了。
无力回天。
我只能静待自己的毁灭。
这一瞬间，我长时间的努力，一切努力化为了泡影。
而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
哗啦——！
伴随着某种东西破碎，崩塌的声音——整个视野变得昏暗。
某人的漫长的梦，醒了
那无比漫长的，延绵不断的噩梦……此时此刻迎来了终焉。
……寂静。
…………一转眼——
「哈……！哈……！可恶……费我那么大功夫……！」
格伦他们在激战过后，在突破了各种各样的噩梦之后，
他们总算降落在了梅尔加利乌斯城堡外侧的地面上。
这是格伦和希丝缇娜都见过的地方。
不远处就是高耸的『睿智之门』……而正巧，这也是几千年前格伦和瑟莉卡与魔王进行最后决战的空中庭院。
嗖，嗖，嗖——狂风肆虐着。
但是，周围变得无比开阔澄澈，仿佛是之前的混沌与黑暗被净化了一样。
回头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苍穹。
抬头仰望，眼前就是巨大并且造型奇特的城堡。
「看来是打完了……？」
格伦仰望着自己刚刚下落时经过的那片天空。他的披风在狂风的吹拂下呼啦作响。
『是啊……他的，那些早已成为他的一部分的深深的恐惧现在似乎是被全部净化了』
格伦肩头的娜姆鲁斯这么说。
「呼……太吓人了，这种事真不想来第二次了……」
希丝缇娜脸色苍白地颤了颤身子。
「……格伦」
莉艾尔用带有提防的声音提醒格伦，并朝那边举起了大剑。
在他们前方——有一个人趴倒在地上。
那个人穿着有民族风刺绣的长袍，那身影太熟悉不过了——
「……〈大导师〉……魔王……！」
格伦眯着眼，愤恨地盯着这个万恶之源。
「本来还奇怪他是消失去了哪，没想到是在这里……」
「命真够硬的」
露米娅和格伦也进入战斗态势。
「……啊……呜……」
但是，〈大导师〉像是没有察觉到格伦他们一样，只是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朝着耸立在他们面前的城堡缓慢爬行。
唰……唰……
那速度像蜗牛一样缓慢。
「你们退下吧……我去做个了结」
格伦举起手枪，慎重地走向〈大导师〉。
〈大导师〉完全没发现格伦接近了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
恐怕他根本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大导师〉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了。
他只是像要抓住最后一缕省下来的东西一样，朝着天空城的方向缓慢爬行。
并且在靠近了以后，格伦能听到大导师念叨着的话——
「……呜……啊……守……护……守……护这个……世……」
『守护』
〈大导师〉像梦呓一样不断重复着这个字眼。
明明他应该已经无法理解这个词的意义是什么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朝着他的梦想构筑的天空城爬行——
即使他的『守护』是一种扭曲的，令人无法饶恕的，背德的，不会被任何人称赞的行为——
即使他的『行为』是不能容忍人的，应当接受严厉的断罪——
他的『心意』也绝不是任人轻薄的。
「…………」
格伦看着这样悲哀的〈大导师〉，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人为了自己的伪善究竟让整个世界遭了多少罪，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因为这个人，格伦最亲爱的家人瑟莉卡遭遇了多少痛苦，结果还不得不留在过去，无法和他团圆。
按理说他是十恶不赦，即便是杀他一百次都远远不够的罪孽深重的人。
但此时此刻，格伦莫名的，心中并没有涌出太多的杀意与憎恨。
当然，他并不打算原谅，并不打算共情，并不打算理解他——
『……格伦，让他……安息吧……』
娜姆鲁斯像是在拼命忍住泪水似的，轻声对格伦说。
「……〈专注于0〉」
他举起手枪，咏唱咒文并单膝跪地。
并且，将枪口抵在了依旧重复着无意义的话语的〈大导师〉后脑勺上。
大导师不作任何反应。
他不断地痴语，不断地往前蠕动——
『……再见了高须九郎。我曾经的所爱』
娜姆鲁斯背过身去。
一发苦涩的枪声随着肆虐天空城的狂风飘散在了云端。
————
唰——……
停止一切生命活动的〈大导师〉身体化作了光之粒子，随风飘散。或许是因为他早已是脱离这个世界摄理与规则的存在吧。
〈大导师〉化成的粒子飘上了天空，消失不见了。
他的存在本身，正在从这个世界消失……
「……爷爷……」
希丝缇娜按着被狂风吹乱的头发，抬头给她的爷爷送行。
她当然也明白，自己所爱的祖父早就死了，那个〈大导师〉从本质上讲是与祖父完全不同的存在。
但他终究是继承了她祖父的记忆和肉体的人。
这种离别的伤感是她无法抹消的。
「……希丝缇……」
「…………」
露米娅和莉艾尔有些担忧地看着希丝缇娜的背影。
另一方面，格伦在与她们隔开一段距离的地方和娜姆鲁斯交谈——
「哼……魔王那混蛋也遭遇了很多啊。这也难怪，毕竟是搞了一个这么惊天动地的大新闻，他想必是有自己心中的大义名分吧……那种绝对无法妥协的『正义』」
『是啊，虽然那终究是不可饶恕，不可被人接受的，但他为世界着想的心意是确切存在的』
娜姆鲁斯悲伤地感叹道。
「心意」
这时，娜姆鲁斯发现格伦的表情突然蒙上阴云。
『怎么了，格伦？』
「呃不，我……-」
格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
娜姆鲁斯有些不解地等待格伦的下一句话。
但是格伦什么都没说。不可能说出口。
刚才一个疑问闪过他脑海。
『我有如此强烈的心意吗』
『倒不如说——我有资格怀有这样的心意吗？』
因为自己一直都是这个鸟样子。
我从军队时代开始，在从逃离了军队之后——
我一直在做的不过是将自己微不足道的伪善与自我满足强行实现，一路撒泼打滚到了现在而已。
这其中，绝对没有那么强烈的意志与心意。
如果有的话，我不可能逃离军队。
干什么事情都半途而废的我能走到今天，该不会靠的只是误打误撞和强运呢？
大家都很抬举我，但这会不会只是他们看走眼了？
我现在是继承了瑟莉卡的意志和力量，自觉是要守护世界了……但这真的，是发自真心的意志吗？
「…………」
但是在娜姆鲁斯面前，在希丝缇娜，露米娅，莉艾尔面前。
在怀着各种各样坚定的决心与觉悟的她们面前。
我说不出这话。
在为了拯救这个世界而拼上一切的最终决战中，我这个主角怎么能说出这种怂话。
「……不，没什么。没什么时间了……我们休息一下就往前进吧」
格伦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正当他走向希丝缇娜她们那边的时候——
『……来了吗』
唰——突然一个人影从格伦背后闪现。
「……！？」
格伦下意识地握住手枪，往后跳开，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
「……什！？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