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大贺太阳,通称小桑。
把我的名字「太阳」翻成英文就是「SUN」,所以就是「小桑」。很单纯吧?
我是就读私立西木茑高中的二年级生,参加棒球队。
学业成绩方面实在没什么好话可以说,但在运动方面我还真有点自信。
毕竟我在棒球队可是王牌球员。
「好了……那就开始吧。」
这样的我到了暑假某一天,在蝉鸣很吵的晴空下,为了办一件事,背著棒球装备袋来到体育馆后方。
顺便说一下,我指的不是高中生常有的那些谈情说爱的事,不巧我没有这样的对象。说来遗憾,我并未和任何人组成私人的投捕搭档。
那么,为什么我会独自来到这样的地方呢……答案是为了许愿。
我们学校的体育馆后面有一棵人称「成就(Naritsuki)」的大枫树。
这个通称的由来,是把愿望「成就」的读音从音读「JyouJyu」换成把两个汉字拆开来训读的「Naritsuki」。树龄大约三百年,从西木茑高中创校之前就已经存在,据说只要对这棵树说出由衷的心愿,树就会帮忙实现一次……嗯,就是这种感觉每一间学校都会有的,有点传奇的树。
然后呢,平常我的信条就是绝不做许愿这种事,认为自己的愿望要靠自己的力量实现,可是最近有一件事……我说什么就是没办法顺利办到。
所以,当我被逼急了,也就很乾脆地放弃自己的信条,想说乾脆求神拜佛看看,于是趁社团活动休息时间的空档来找这棵体育馆后头的成就树。
「呃~~应该得先行礼吧。」
虽然不是在神社的土地上,但再怎么说也是向某种神明许愿,所以我想说该有日本人的样子,用二拜二拍手一拜的规矩来拜,于是先来个九十度鞠躬,抬起头后,再度九十度鞠躬朝成就树礼拜,然后抬起头,接著正要拍手两次,结果……
「哇,哇哇哇……啊……入侵,大概成功。嘻嘻。」
「……啥?」
突然有个女生从成就树上掉了下来。
「我真有一套,竟然这么完美地溜进来。就说我上辈子一定是忍者──开玩笑的。」
眼前已知的事情就是这个从树上掉下来的女生,绝对不是因为我照规矩对成就树朝拜才出现的神明使者。再来就是,她是怀有某种图谋溜进西木茑高中,然后还自称上辈子是木叶隐村的忍者。
「真是的,这么美丽的少女都好声好气拜托让我进去一下就好,竟然还说不行,这年头真是不好混……不过,我可不是会因为这点小挫折就气馁的柔弱女子。既然正面突破行不通,我就来个斜面突破。」
她著地时背对著我,所以尚未发现我。
既然是忍者,我看最好还是不要只注意正面跟斜面,对背面也要留意吧?斜面这个词在日语里面根本不是指方向,这点就先不说了。
「啊~~好碍事……好,这样就OK了。」
她有点粗暴地拍掉留在头发和衣服上的枝叶。
口气也好,行动也罢,感觉就像「自由奔放」这句话成了个活生生的女孩子。
「好了好了,那么既然入侵成功,马上就来──」
「你打算做什么?」
既然看到有人非法入侵本校,我就不能视而不见,而且我也想让她知道我在场,就试著叫了她一声。
「……咦?哇!哇哇!……你是!你、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这是我的台词吧?」
「的、的确……」
少女转过头来,摇动显得很柔软的长睫毛,承认我说得对。
她穿著便服,白色的T恤搭配牛仔吊带裙。至于年龄,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啊。发型是留到胸前的长直发,一部分用紫色发饰在侧边绑了小小的翘马尾。白嫩的皮肤透出一种纤细,但言行无比豪迈,让人觉得有点不搭调。是不是美丽的少女就姑且不提……嗯,是个可爱的女生。
「看你穿这样,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这也未必吧?也有学生穿成这样啊。啊哈,啊哈哈哈……」
她大概不擅长说谎吧,光是慌慌张张摇手想蒙混过关就已经再明白不过。
「哦~~那我们学校叫什么名字?」
「呃~~……西、西木……西木鷕高中。」
「很遗憾。正确答案是西木『茑』高中。」
她多半是在校门口看到校名……看到「西木茑」三个字,但很遗憾,上面没有标读音。
虽然是某知名书店的名称,但毕竟没标注音,不知情的人很容易念错。
「这点差错还在容许范围内。我如假包换是这间学校的学──」
「真是的!到底跑哪去了!竟然想溜进我们学校,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学校的体育老师庄本老师──通称「猩猩」──在大喊。他一脸猴子样,加上手臂特别长,体毛又浓密,所以学生们称他为红毛猩猩,简称猩猩。当事人自己大概不知情就是了。
「哇,我得躲起来。呃……呃……这里!」
自称如假包换就读本校的学生急急忙忙躲到成就树后头。
然后过了十秒钟左右……
「照理说应该就在这附近……喔喔!这不是大贺吗!」
「啊,老师好!」
猩猩左右挥动著手臂,踩著沉重的脚步走过来。他的绰号也未免把他整个人体现得太彻底了。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便服的女生?我刚刚看到她翻墙沿著这附近的树溜进来……」
「是怎样的女生?」
「头发满长的,有一部分往旁边绑。穿著白色T恤,还有,就是那个……牛仔裤改成裙子,还像围裙一样往上多出一大块的那种!」
猩猩似乎一时讲不出吊带裙这个字眼,比手划脚地解释。这又让我觉得好有意思。
「她突然跑来,说想参观我们学校,我就跟她说『现在正是关键时期,所以不行』,好几次想赶她走,但她就是不听……」
猩猩右手搔头,左手搔下巴……等等,这是……!
「……噗。好像猴子……」
笨蛋!没事别出声!亏我还忍著不笑!
「嗯?刚刚好像听到女生说话的声音……」
不妙!猩猩开始凑过来想查看我背后的成就树……
「啊……啊~~!没有啦~~!我在这附近都没看到!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完全!完全没有别人在!」
我赶紧挡住猩猩的行进路线与视线,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不妙,这样反而很可疑。也许已经被看穿了……
「是、是吗?……唔,知道了!」
安全上垒。看来是勉强蒙混过关了。真是惊险的上垒啊。
「如果你看到她,要马上跟我报告啊。因为也可能是对手学校的学生跑来侦察本校的棒球队啊!」
「好的!我明白了!」
「还有,练球要加油!我……不,全校师生都支持你们!今年夏天的主角肯定就是你们!让大贺太阳这个名字轰动全国吧!」
「谢谢老师!」
「哈哈哈哈!竟然这么有礼貌地行礼,大贺你真是个像样的好学生!」
因为我同时也是在为说谎以及忍不住嘲笑你这件事致歉。
……嗯,看来是勉强应付过去了。
「他已经……走了吗?」
等猩猩渐渐走远,躲在成就树后面的少女就探出头来。
「嗯……不过猩猩他挺难缠的,大概会一直巡到找到为止。」
「呜恶~~这可伤脑筋了耶~~我有事来这间学校办……」
「是喔~~是什么样的事啊,头发满长的,有一部分往旁边绑,穿著白色T恤,牛仔裤改成裙子还像围裙一样往上多出一大块,如假包换的本校学生?」
「……这叫吊带裙啦。」
少女用两只拇指拉起挂在肩上的吊带,这样主张。
「叫连身裙大概也说得通吧。还有,我要请你别扯开话题。」
「……你很坏心眼耶。」
怨怼的视线射了过来。
「我还希望你对我好心窝藏你的志气给予肯定呢。」
「身为我的王子,这是当然要做的吧?」
看来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被她认定为王子了。王子穿著这种满身泥巴的棒球球衣,这模样和王子本来的形象不会差太远吗?
「劝你还是不要找身上这么脏的王子。」
我拉了拉自己的球衣外套,强调上面沾到的尘土。
「就是这样才好。看你穿这样……你是棒球队的人吧?那这实实在在就是命中注定。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可以当我的王子。所以,这件事已经定案。You are prince。」
「此话当真,Princess?」
「Yes, I am princess……嘻嘻。」
少女以慧黠的表情笑得有些自豪。从她的角度来看,我这身穿
著似乎反而是身为王子的必要条件。她的基准让我搞不太懂。
「所以,你为什么溜进我们学校?」
「……我想想。我碰巧从这间学校前面路过,结果就听到很热闹的声音。我想说到底怎么回事,凑过来一看,发现棒球队在练习。然后我就觉得这下当然非看个清楚不可,所以就Let's冲锋了。」
听来她似乎有事找我们学校的棒球队。
「热闹的声音,是吗?」
的确,我们学校因为某些因素,现在除了棒球队队员,还有许多学生跑来参观练球,算是处在某种庆典状态……话说回来,听到热闹的声音就展开冲锋,这公主的个性也太横冲直撞了。
「然后当我想进来,就在校门口被刚刚那个人拦住了。」
「啊啊,算你来得不巧。如果是去年大概就不要紧,但是今年管很严。」
这当中的情形,我们学校的学生……尤其棒球队队员都非常清楚,但她这个外校学生多半不知道。
「所以我灵光一闪,想到既然如此就偷溜进去。怎么样?聪明吧?」
不聪明。我觉得你应该多摸索其他办法。
「然后,就引发了现在这场命中注定的邂逅。」
明明只是凑巧,根本没有什么东西需要讲出什么命中注定这么夸张的说法。
「不过,你穿这样会很醒目,我看马上就会被找到,然后被撵出去吧。」
「不用担心,我都想好对策了。」
「什么样的对策?」
「嘻嘻。这个嘛……」
总觉得她嘴角上扬,用慧黠的表情看著我。这是怎么啦?
而且还双手朝我伸了出来啊。
「体育服,借我穿~~」
「体育服?」
「嗯。本来是制服最理想,但你是男生啊,所以改跟你借体育服。你想想,就算不是穿制服,只要穿著这间学校的体育服就肯定不会让人怀疑了。」
「我和你的尺寸应该差很多吧?」
「不用担心。公主穿什么礼服都会好看。」
「……你考虑过我没带体育服的可能性吗?」
「哪有可能?做王子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做好拯救公主的万全准备啊……啊,不过,如果你没带,就去找认识的女生借来给我啦。」
「这事搞下来肯定会害我被当成变态吧……」
「那么,题目来了。如果你不想被当成变态,该怎么办才好呢?」
就我现在的状况而言,答案有两个。
一是不把体育服借给这名少女,就这么离开。另一个则是……
「……这样可以吗?」
就是从背在肩上的棒球装备袋拿出少女想要的东西交给她。
我刻意摆出不当一回事的态度,其实心脏怦怦跳。
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女生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的经验呢……还好有先洗乾净。
「我就说嘛,你果然有带。」
你为什么这么自信满满?
「唔……这就是男生的气味啊?」
「喂、喂,别这样,这套可是有好好洗乾净的……」
不要突然闻起味道来好不好?好歹也替被闻的我著想一下。
「也对,感觉会温柔地拥抱我。」
「你在说什么啊……」
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一类的香气,受不了……
「那么,我要换衣服,可以拜托你把风吗?」
「啥?你要在这里换喔?」
「那当然。事不宜迟嘛……啊,想看我换衣服吗?」
「免了。」
我答话的同时,转身朝向反方向。
我是想看,但总觉得光明正大地看也不太对。男人心就是这么复杂。
「真不愧是我的王子,好绅士喔。」
随著这句话一起从背后传来的的衣物摩擦声被吵闹的蝉鸣声掩没。平常我嫌吵,但只有现在,我该感谢这些蝉。
「久等了~~已经~~好了~~」
你当是玩捉迷藏吗?不过也好,既然她都准了,就转回去吧。
唔哇……真的有女生穿著我的体育服耶……
「锵锵!公主这件礼服如何呀?」
还真给我冒出了穿著这种松垮礼服的公主啊。
「我看看。看来只有两种可能,要嘛是舞会的主角,再不然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太棒啦。这样一来,我也成了不折不扣的西木鷕高中学生了。」
「是西木『茑』。」
「哎呀,这可失礼了。」
她嘴上这么说,但内心应该一点也没在反省吧。
而她迅速伸出舌头又缩回的模样,似乎兼有天真与性感。
「啊,对了,你都好心借我体育服了,我得自我介绍才行。」
要不要自我介绍的基准是借体育服,这也是我第一次的经验。
「我是…………牡丹一华。汉字是花种的『牡丹』,数字的『一』,还有写起来比较帅气的那个『华』,牡丹一华。高中二年级。」(注:「花」与「华」日文都念作hana)
比较帅气的那个「华」……哎,我是懂她想说的意思啦。是说……
「牡丹?你这姓……」
「嗯~~怎么啦?怎么用这么严肃的表情看著我?」
「没有,没事。」
怎么可能?再怎么说都没这么巧吧。
「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
「万万不是。」
「哼~~这样多无聊?算了,没关系。请多关照了……太阳同学。」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公主怎么可能不知道王子叫什么名字呢?我一直想著你到今天──」
「是因为刚才猩猩大声喊出我的全名吧?」
「你好没情调耶。」
今天才刚认识的女生其实一直对我怀有淡淡的相思?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不巧我过去的人生当中有过很多期待落空的经验,所以一向不会怀抱多余的希望。」
「是喔~~……我一直想著太阳同学,对你来说是满怀希望的事啊?太棒了。」
「……啰唆。」
只要我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大剌剌地踏进来……实在棘手。
「总之……请多关照啦,牡丹。」
「……呜、唔……」
怎么她好像表情很苦涩。
「你摆这种表情干嘛?」
我应该没说什么奇怪的话。
「啊~~……呃,我啊,不太想被人用姓氏称呼。」
「那么,叫你的名字就可以?」
我这么一反问,她就用力摇头。
「名字我更讨厌。」
「啥?」
她的表情和刚才胡闹的调调不一样,硬是十分严肃。虽然不知道理由,但看来无论是被人用姓氏称呼还是用名字称呼,她都不喜欢。
「那么,我要怎么叫你?」
「我想想。嗯~~…………啊,我有灵感了。」
她双手「啪」的一拍,以格外活泼的眼神看向我。
「就由太阳同学帮我取名字,取个能把我变成我的名字。」
「你在说什么啊……」
她说的话好奇怪。很正常地说要我帮她取绰号不就好了?
「来,快点快点,公主在等你呢。」
「好啦。」
……该怎么办呢?她姓牡丹,就叫她小丹?……这不是该帮女生取的绰号啊。
而且不管是被人用姓氏还是名字称呼,她都不喜欢,所以让人联想起姓名的绰号大概也不妥当吧。可是,我们认识的时间还这么短,要想出一个完全无视这些的绰号实在有困难。既然这样……
「……牡丹一华(Anemone)。」
「Anemone?」
「对。别看我这样,我对花的名称还挺熟的。Anemone写成汉字就是『牡丹一华』,不就和你的名字一样吗?所以,你就叫Anemone……怎么样?」
「Anemone……Anemone……嗯,Anemone啊……不错耶,感觉很女生,很可爱。好,从今天起我就是Anemone。谢谢你帮我取了个美妙的名字,太阳同学!」
豁达而灿烂的笑容。
还好她喜欢。
「我在学校里也有个绰号叫『小桑』……」
「如果你讨厌别人叫你的姓氏,或是别人都叫你『太阳同学』,我就要用我专属又充满原创性的绰号叫你,你说呢?」
我莫名预见了被取个糟糕绰号的未来。
「麻烦叫我『太阳同学』。没人这么叫我,所以这可是Anemone原创的。」
「太棒了。那就确定叫你太阳同学了。」
为什么要这么坚持自己原创?是青春期特有的什么倾向吗?
「啧!找不到!跑哪儿去了!还是把这一带再仔细找过一遍……」
猩猩还没死心啊?这执念好可怕……
「哇、哇哇哇,得赶快跑掉才行。那等你练完球,我们再
回这边见面了,太阳同学。」
「啥?等我练完球……啊,喂!」
她擅自约好,开开心心地跑掉了。
也好,不再见一面就没办法讨回体育服,也还算妥当吧。
而且这可搞砸了。发生太多事情让我忘记我本来是来许愿的。
……只是总觉得兴致都没了。今天就算了吧。
「……回运动场吧?」
我朝成就树看了一会儿后,搔了搔后脑杓,回到有棒球队队员等著我的运动场。
☀
刚才在体育馆后面发生意料之外的邂逅,让我忍不住露出马脚,现在要重新来过。
接下来我要收起刚刚的自己,转而扮演「小桑」。
「小桑,你回来啦?事情办完了吗?」
「当然!不好意思啊!让大家等我!」
我的态度明显比刚才在体育馆后面时兴奋。
这就是我在学校里走的路线。而我会这么做当然有理由。
坦白说,我国小时就曾因为个性内向,在交友关系方面碰上让我损失惨重的麻烦……当时为了解决麻烦,我采取的手段就是「这个」。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扮演一个活泼开朗的家伙,试图争取周遭人们的信任。
而这个计画非常成功。一切都按照我的图谋进行,我得到了周遭的信任,有了好朋友与好队友……但代价就是我再也不能退缩。
因此,我到现在还在贯彻这个路线。
话说回来,我可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啊。说来可能有点难听,但我认为依对象不同而改变态度是理所当然的事。
和朋友一起时,和家人一起时,和老师一起时,和情人一起时……最后一个我还没经历过,但总之每一种时候态度都有微妙的不同,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我和棒球队的队友在一起的时候都会采取这样的态度,就只是这样。
带领开朗活泼的队员们前进的球队王牌选手……虽然其实是个相当胆小,会在意旁人怎么看自己的窝囊小子就是了。
几乎没人知道这真正的我,但我倒也不觉得寂寞。
该怎么说,我会觉得人本来就是这样的生物。每个人都在扮演一个「理想」的自己,然后慢慢从「假货」变成「真货」。坦然把自己的一切原原本本展露出来的人,相信还比较少吧。人活在世上或多或少都有在说谎。
「对了,你说要办的事是什么事啊?」
「没什么啦,就是一点不方便跟别人说的事情!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别放在心上!」
「是吗?」
当我回到运动场就找我说话的是从国小就一起打棒球的搭档,背号三号的捕手芝。他身高一七五公分,比一八○公分的我矮了点,可是体格壮硕。他不但接球技术一流,最近在打击方面的实力也迅速窜升,甚至有人说从下一场比赛,第四棒的重任可能就会交到他身上。
伙伴成长固然令人高兴,但现在的第四棒是我,这个宝座被抢走可就让我五味杂陈。
「话说回来,来参观的人好多喔!我都要有点紧张了!」
「比起比赛当天,这根本没什么吧?」
我们棒球队正大受瞩目,像现在就有许多学生跑来参观我们练习。
之所以会这样,理由非常简单。因为我们西木茑高中棒球队在日前举办的地区大赛决赛中漂亮地赢得胜利,打进了甲子园。
这创校以来的壮举,让我们学校的气氛热到最高点。
造成的影响之一就像这样体现在这运动场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像这样练球被人看著,和比赛被看的感觉就是不太一样吧?」
「的确……嗯,有道理。」
而且打进甲子园同时也是Anemone没能获准参观棒球队的理由。
光是学生就已经有太多人跑来参观,要是连无关的人士都欢迎,事情就会闹得不可收拾。再加上虽然我们自己不在意,但第一次打进甲子园让校方……一群老大不小的大人冲昏了头,产生高度的忧患意识:「也许会有外校的人跑来侦察!」结果就是除了本校的学生与相关人士以外,全都禁止进入。
唯一的例外,就是棒球业界与大众传媒方面的人士……听说是这样,但遗憾的是从不曾看过有这样的人来。也是啦,毕竟我们是第一次出赛的高中。
也就是说,即使在地区预赛层级大受瞩目,在全国层级终究还差得远。
「喂,小桑!你刚刚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跑哪儿去啦?是跑到哪里了啦!……哔咚!哔咚!……啊!我的正妹雷达有反应!这就表示……你在跟女生幽会是吧!太诈了!太让人羡慕啦!」
这个兴奋地跑来和我与芝聊天的大嗓门,是和我们同年级,背号二号的中外野手穴江。
就如各位所见,他个性痞痞的,有种不同于我的活泼。他似乎满心想要有个女朋友,但或许是因为个性问题,很容易变成在搞笑,迟迟未能实现这个愿望。
「哈哈!很遗憾,不是幽会啊,穴江!是有点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
「什么嘛!别吓我好不好~~!」
其实我的确是见了个女生没错,但觉得这件事一旦被他们知道就会很麻烦,所以还是别说吧。
我可没说谎喔,就只是稍稍隐瞒了真相而已。
「可是,说得也是啊!我在地区大赛的决赛上有那种超绝大活跃,小桑怎么可能领先我,交到女朋──」
「只是靠触身球上垒的家伙,和投完全场无失分的投手,怎么想都是后者比较受女生欢迎吧?」
「唔!樋口学长……对我稍微手下留情又不会怎样……」
比穴江晚一步来到我们这边的是三年级生,背号一号,担任游击手的樋口学长。他是我们棒球队里比任何人都冷静……也更严格的学长。
练球时的失误就不用说了,只要有人在社团活动时态度稍有不正经,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训话。相信整个棒球队里,没有哪个人不曾被樋口学长骂过吧。
而樋口学长对从国中时代就和他一起打棒球的穴江又格外严格,即使在休息时间也会像这样对他说出辛辣的话。
「对你手下留情,也只会让你得寸进尺吧?我这个人一向奉行不白费力气主义。」
「樋口学长!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是不是白费力气呢!」
「那么,如果我试了以后发现是白费力气,就要有人付出代价……这样可以吧?」
「不要啦!不用做也知道的事情,也不用勉强去做啊!」
穴江还是老样子,对樋口学长很没辙啊……
啊,为避免误会,我补充说明一下,樋口学长虽然严格,但学弟们并不讨厌他。反而大多数人都很依赖他,甚至有人会找他商量棒球以外的事情。
而且,他也有挺有趣的一面。毕竟樋口学长严格归严格……
「──嘴上对穴江这么说,却想著要吸引来参观的女生,偷偷喷了香水耍时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樋口是个闷声大色狼的原因啦!」
就是这么回事。樋口学长看似拘谨,其实并不是这样。
我想他对「那档子事」兴味盎然的程度,在我们棒球队里大概仅次于穴江。
「屈、屈木!你不要多嘴……」
「我倒是觉得反正练球就会流汗盖过去,没什么意义就是啦!哈哈哈!」
这个即使被樋口学长以怨怼的视线看著,仍然全不放在心上,豪迈大笑的人物,是我们西木茑高中棒球队队长,背号五号的右外野手屈木学长。他身高一九五公分,在我们整个棒球队里是最高的一个,锻炼精实的身体相当有威严。
有时候我会觉得个性也好,外貌也罢,「队长」这个字眼简直就是为了这个人而存在。
「啊~~!果然是这样啊,屈木学长!我刚刚就觉得樋口学长身上有种和平常不一样的,像是便宜线香的气味!」
穴江,我觉得你因为平常都讲输,找到机会就得寸进尺,可是很危险的啊……
「你说这是……便宜的线香?」
果然。樋口学长用很吓人的眼神瞪著穴江。
「咿!屈木学长,救命!」
像你这样被学长瞪一眼就会胆战心惊地躲到队长背后,我看要交到女朋友大概还早得很啊……加油,穴江。
「哈哈哈!樋口,算了啦!毕竟一旦让主力选手受伤可就伤脑筋啦!」
「……啧,穴江,算你走运。」
「咿~~!好险~~!」
当然还有其他队员啦,不过这就是我们西木茑高中棒球队。
有各式各样个性派的家伙,这样的队员们齐心协力,把目标放在赢得甲子园的冠军。
「对了,屈木学长,你觉得实际上……我们在甲子园夺冠的可能性大概有多少?」
不知不觉间,我们五个围成一圈休息,穴江对屈木学长问起。
「唔……我想想,虽然也要实际打打看才知道,不过我们可是打败了去年夏天甲子园打进准决赛的名校唐菖蒲高中,赢得了甲子园的门票!我想,至
少不会是零吧!」
我也同意屈木学长的话。尽管比分非常接近,我们在今年地区大赛的决赛上就是打败了甲子园常客唐菖蒲高中,得到出场的机会。
所以,的确可以断言夺冠的可能性不是零,只是……
「可是,屈木学长,桑佛高中也会在甲子园出赛吧……」
「……唔,这……是这样没错啦……」
芝的这句话让我们四个人的表情黯淡得任谁都看得出来。
没错,就是这样……若说我们击败的唐菖蒲高中是名校,那么桑佛高中就是超级名校。
他们是一间怪物学校,在去年夏天与今年春天的甲子园都夺得冠军,在今年夏天的甲子园也理所当然地出线。若要问哪里最值得谈论,最适切的答案就是全部,他们就是一个水准这么高的球队。尤其背号四号担任游击手的人更被誉为跑、攻、守三项全能的完美球员。
现在决定甲子园对战组合的抽签尚未进行,除此之外当然也有其他……应该说所有出场的学校都必须小心提防,这些我们都知道,但还是会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桑佛高中,大概是因为他们就是这么有实力吧。
「不知道我和小桑能不能压制住他……」
「芝,就叫你不要露出那么不安的表情了!你应该多点自信!你想想,你和小桑不是打败了唐菖蒲高中的特正,让我们打进甲子园吗!你们打败了被誉为高中棒球界最强打者的那个特正北风耶!」
「穴江,特正和那个打者类型不一样。特正是个想多打全垒打的大炮型打者,可是,桑佛高中的四号不是。他是个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确实打出安打的安打制造机。拿整个高中的总成绩来看也一样,特正的全垒打数比较多,但打击率和打点都是那个打者占优。」
樋口学长说得没错。虽然也要看情形,但桑佛高中的四号打者从某个角度来说比特正还棘手。特正北风这个人就是想打全垒打,所以这当中就有可乘之机。
然而,桑佛高中的四号打者没有这种情形。他的高中总打击率是0.493……比起高中时代的铃木一朗是稍有不及,但仍然够吓人了。
说来没出息,但现在的我…………没有自信能压制住他。
「「「「「…………」」」」」
不妙啊。我固然不例外,然而我们之间开始散发出一种沉重的气氛。
这实在不是一种想为了在甲子园打出好成绩而加强练习的气氛啊。
「啊~~!大家不要一张苦瓜脸啊!芝!小心是好事,可是不能变得太负面啊!小桑也是!你平常的活力到哪去啦!」
「嗯、嗯……不好意思,穴江。」
「就是啊!不用担心!不管来的是什么样的对手,我都会稳稳压制住!」
多亏你啦,穴江。在这种时候,你立刻营造出开朗气氛的手腕的确有一套。
「我就说吧?而且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啦!就算小桑被打出安打,后面也还有我们啊!我们会展现铜墙铁壁的守备!」
「说得没错。小桑,被敲个几支安打也无所谓啦。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做出精彩动作,把受正妹欢迎的机会跟球一起牢牢接住。」
「啊!樋口学长,你这样太贼了!那是我的台词吧!」
「偶尔换我说一下有什么关系嘛。」
「哈哈哈!的确,还没比赛就想著输球,这可没意思到极点啦!……好!也差不多休息完了,我们就开始为了夺冠来练习吧!」
没错,光想也改变不了任何事物。要赢得胜利,最单纯的手段就是变强。
既然这样,我们也只能继续练习。
「接下来是打击练习!校方为了祝贺我们打进甲子园,送了我们几台投球机!我们就用这些器材练出不输给桑佛高中的打击力吧!」
「「「「好!」」」」
屈木学长一声令下,我们各自再度开始了练习。
☀
「……呼~~我就休息一下吧……你可以用了!」
「好的!谢谢学长!」
开始打击练习约三十分钟后,我先休息一下,把投球机让给在别处练习挥空棒的一年级生,自己坐到地上。
结果芝似乎也正好开始休息,来到我身旁。
「说真的……你怎么想?」
芝的声调有点神秘。光是这态度就让我立刻猜出他想问什么。
「坦白说,凭现在的实力应该很难。别说桑佛高中,连其他对手也未必打得赢……」
「果然是这样啊……」
听到我这么说,芝的话里有著掩饰不住的失落。我明白他并不是对我失望,就只是纯粹觉得懊恼,懊恼我们的实力不够。
「可是……我说的只是『凭现在的实力』啊!」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还要练更多?可是,已经几乎没剩下多少时间──」
「我觉得只要『那个球路』完成,就会有胜机!」
那就是我在地区大赛的决赛中只投了一球,压制住了特正北风的球。
但那终究还是未完成的球路,只投得出最低限度的程度。
就是因为我在决赛中一直隐瞒到最后,才能攻其不备而击败特正,但这招已经行不通了。那可是名校唐菖蒲高中败战的比赛。对上我们的对手,打者不可能不去研究那场比赛。也就是说,我会投那种球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
既然无法以出其不意的方式使用,那么凭现在的水准,在甲子园大概不会管用。
可是,只要练到能够投出完美的变化球……就一定会管用。
「……那么,进展如何?」
芝的眼中亮起少许光芒。这大概是因为对我的回答有所期望吧。
「……不好意思,遇到瓶颈。完全没进展。」
「是吗?」
但他的眼神再度遗憾地回到黯淡无光。
没错……到头来,都是假设。投得出来就打得赢,可是,投不出来所以打不赢。正因如此,我才会去向成就树许愿。
可是,我也很清楚这世界没这么好混,不是许个愿就可以得到成果,所以……
「我说啊,芝,明天没有社团活动,你有什么事情吗?」
「不好意思,已经有事了……排得满满都是跟某人练投球。」
「那太遗憾啦!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也排得满满都是跟某人练接球啊!」
说著我和芝相视而笑,互碰了一下拳头。
还没说出事情对方就先猜到,这样实在很令人高兴。
……其实我本来跟朋友约好了要一起去玩,不过这就取消吧。
「来了~~!大贺学长、芝学长!这是你们两位的运动饮料~~!」
「喔!谢啦,蒲公英!」
「谢了,蒲公英。」
在我正好和芝聊到一个段落时跑来的,是个比我们低一年级,担任球队经理的一年级女生……蒲田公英。她的绰号「蒲公英」的由来,是从她的全名中去掉「田」字,就会变成「蒲公英」。
她是个身材娇小,留著鲍伯头的少女,外表十分可爱,可是……
「唔哼哼哼!我努力地拿了运动饮料来!这样一来,大贺学长和芝学长也无法不对我心动!啊~~!可爱真是一种罪孽啊……」
她的个性就有点……不,是相当有问题,所以实在不太能觉得她可爱。
不过她很认真地参加社团活动,又是队上唯一的经理,我也会过意不去,觉得大概带给她太大的负担了,只是她的个性实在令人不敢领教~~
虽然人是不坏啦……
「那请问大贺学长!状况怎么样呢?」
「还不错啊!只是,也有些地方陷入瓶颈,所以我希望能想个办法解决!」
「喔喔,遇到瓶颈……唔哼哼!这种时候只要给出太华丽的建议解决这个问题,大贺学长肯定就会对我更心动了!」
这不可能。即使真的因为你的建议解决了问题,只有这个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姑且先说清楚,我对蒲公英没有这个意思,蒲公英也一样。
只是蒲公英说自己的目标是成为校内偶像明星……然后将来还要成为日本第一的偶像,所以说什么就是想增加自己的粉丝……虽然大概都会因为干出蠢事而失败。
这大概也是这类活动的一环吧。
「……我有灵感了!大贺学长,我有个超级好主意!」
连我烦恼的内容都没问就想到的超级好主意?……看样子是行不通啊。
「如果大贺学长坚持想知道,我会好心告诉学长喔~~!唔哼哼!」
我并没有想知道,所以赶快把运动饮料发给其他队员──换作是我的好朋友,多半会这么说,但我不是他,而且蒲公英似乎也很希望我问。
「嗯!我坚持想知道!拜托啦,蒲公英!」
「真~~是的!真拿学长没办法耶~~!」
……她忸怩起来了。蒲公英真的是一被人夸就会得意忘形耶。
好担心她将来会不会被一些奇怪的诈骗手法给骗了。
「那
我就告诉学长吧!很简单,就是想著重要的人来练习!因为精神的坚强也会对身体带来强大的影响!只要盼望能为了这个人赢球,身体自然就会跟上!最后决定胜败的不是身体的强弱,是精神的强弱!重点就是心意啊!心、意!」
哦?没想到这提议还挺像样的嘛。
「原来如此!不过,实在很难啊!要我想著重要的人,我却想不到有谁耶!」
「不用担心!这方面我也想好了万全的对策!来,大贺学长!马上在脑海中想起我,尽你所能对我发萌──」
「小桑,差不多该回去练打击啦。」
「芝,你说得对!蒲公英,谢谢你的运动饮料啦!」
「咦唷!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呃,都跑掉了!」
我赞成芝的提议,站起来准备再去练打击。
朝我丢下不管的蒲公英一看……
「呜呜……没办法,就去把运动饮料发给其他人,让他们对我发萌吧。像穴江学长应该就很刚好……」
穴江……这下我可清楚你被蒲公英看得多扁了。
不过也是啦,他这么轻佻,应该会实现蒲公英的愿望。
话说回来,重要的人啊……
家人和朋友……光是马上就会浮现出脸孔的人就有好几个。
可是,蒲公英所谓「重要的人」,应该不是这些人吧?那个……怎么说……指的应该是喜欢的女生吧?很遗憾,现在我就是没有这种对象。
啊,大家可别误会喔,不是说没有女朋友或喜欢的女生就表示我的青春过得很落寞。我反而觉得自己算是得天独厚了。
我可是能和一群值得信任的伙伴一起打我最爱的棒球,甚至还有超级好朋友耶。
如果要问我这辈子活到现在最快乐的是什么时候,我肯定会回答现在吧。
所以,没有问题。现在我对棒球看得比恋爱重要,只要和伙伴们一起全力地一步一步努力,寻求在甲子园夺冠,我就已经够幸福了。
──除了你以外,没有人可以当我的王子。
刚才认识的一名少女所说的话忽然掠过脑海……不过她也不可能啊。
虽然对方说我是什么王子,但我想那多半是只有今天才这样。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借个体育服就真的变成公主啊。
☀
被夕阳照成橘色的运动场上,其他队员与参观的学生们离开后,我和芝两个人留下来进行投球练习。
本来我是打算明天开始,但就是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留下来练球。
我练的当然是那种球路。
我握紧球,摆好架式。得小心让芝接得到才行啊。
「……呀!」
「…………!……嗯~~」
芝接住球后,发出苦涩的沉吟。
投球的我最清楚理由何在……因为这球不怎么样。
坦白说,我甚至觉得比在地区大赛决赛时投的球还差。
握法没有问题,姿势也不坏。为什么就是不顺利?
「小桑,今天就练到这里,收拾回家吧。」
芝站起来,卸下护具。
其他队员都回去了,我觉得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可是……
「芝,可以再陪我练一下吗?因为搞不好再练一下,我就可以掌握到一些诀窍了!」
「可是,差不多要天黑了,练太多反而……」
「不用担心!再一下……再练个三十分钟我就──」
「哟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哇!刚刚那是什么叫声?」
「这、呃!我也不知道啊!」
吓我一跳!突然有大得不得了的叫声回荡在运动场上!无论是来参观的学生还是棒球队的其他队员都已经回去了,照理说应该只剩下我和芝……
「呜哇~~~~~~!大贺学长、芝学长~~~~!」
才觉得纳闷,就看到蒲公英嚎啕大哭,从体育馆后面跑过来。
「蒲公英,原来你还在啊?」
「我、我当然还在啊!我可是球队经理!所以,在所有队员回家之前都要留在这里陪著,这是当然的!咿!咿!」
这丫头还是老样子,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硬是很正经……所以,为什么会哭成这样?
「呃~~……刚刚的叫声,是蒲公英发出来的吧?怎么啦?」
「我、我都忘了!……是、是鬼!闹鬼了!」
「「闹鬼~~?」」
都什么时代了,蒲公英在说什么鬼话?而且,现在才傍晚耶。
「啊、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鬼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闹什么蒲公英呢?……对吧,小桑?」
芝,你冷静点。你把「蒲公英」跟「鬼」说反啦。
原来你怕这种东西啊……看你脚都抖得乱七八糟了。
「就是闹鬼了啊!我在等你们两位练习结束,闲著没事做,就跑去向体育馆后面那棵会帮人实现一个愿望的成就树许愿说:『请让大贺学长和芝学长练完球后无法不对我发萌』,没想到!」
你会不会太浪费这唯一的许愿机会?
而且就算有成就树保佑,要实现这个愿望大概也很难吧……而且不准实现。
「我突然听到一个像是有怨念的声音,想说是怎么回事,抬头一看,竟然就看到成就树上……有个身上插满了树枝和树叶,头发很长的女鬼!」
「咿!不、不对,蒲公英,我看那应该是正常的人吧?」
「不可能,芝学长!这世上不可能有活生生的人能用那么充满悲怆感的声调说『好慢喔~~还没好吗~~』!也就是说,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啊~~……嗯,我知道这鬼是什么来头了。大概是因为人变少了,也就先过去了吧。蒲公英说的鬼,几乎可以说肯定就是……
「肯定是因为嫉妒我可爱而出现的女鬼!」
不对。错得离谱,离谱得我都想知道你是根据什么样的逻辑得出这个结论。
「啊~~蒲公英,这个鬼你不用担心,大概是我朋友。」
「什么!大贺学长竟然和鬼建立友好关系!吓我一跳!」
「不,本来就不是鬼……算了,没关系。蒲公英、芝,我去跟这鬼谈谈,你们先回社办去吧。」
没办法。让她等太久也实在过意不去,今天就练到这里为止吧。
毕竟芝也说差不多该停了。
「不、不要紧吗?呃,要不要我先去准备银的十字架跟大蒜……」
芝,那是用来对付吸血鬼卓九勒伯爵,不是用来对付鬼的。
「不用担心啦!她不是那么坏的鬼!」
眼前还是赶快过去比较好,就先省略对芝还有蒲公英解释,赶快走吧。
我快步走向体育馆后面。
一来到体育馆后面,待在那儿的人物不出我所料,就是我在休息时间认识的少女……Anemone。
她似乎已经换下体育服,穿回我们刚见到时的便服……话是这么说,但身上莫名满是树枝和树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真是的,让人等可不是王子的工作,是公主的工作耶。」
从她的口气和模样看来,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在这里等我了。
「我等太阳同学来的时候,不时有人跑到体育馆后面来,每次我都要爬到树上躲起来,很辛苦的。而且又会弄得身上都是树叶跟树枝,后来我都懒得拍掉了。」
Anemone一边说一边把头发和衣服上卡著的树叶和树枝拍掉。
好难得啊。虽说这里有成就树,但暑假期间的体育馆后面竟然会有很多人来……
「而且来的人说的都是些有点怪的愿望。像是什么『我想在甲子园夺冠,交到可爱的女朋友~~~~!』啦、『请让我在甲子园大显身手,当上职业球员,将来娶到的老婆是个千年才会有一个的超级美少女偶像明星!』啦、『希望不要有任何人受伤,让我们有一次最棒的甲子园』啦、『希望大贺学长和芝学长练完球以后会无法不对我发萌』。」
嗯,我很清楚是谁来过了……照顺序是穴江、樋口学长、屈木学长、蒲公英。
除了屈木学长的愿望,眼前还是先把其他人许的愿望忘掉吧。
尤其樋口学长许的愿,实在有点作梦作过头了。
「也没办法,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这棵树,我们叫它成就树……据说会帮人实现一个愿望。」
「是喔?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么,要是我许愿,不知道它是不是也会帮我实现。」
「谁知道呢?传说就只是传说。」
「太阳同学果然很没情调耶。既然是我的王子,至少也该说『一定会实现的,My sweet honey』吧?」
「假设我认真这么说,你会怎么样?」
「……大概会有点倒弹。」
那从一开始就别说不就好了……啊,继续聊这些没营养的事也不是办法。
搞不好芝和蒲公英都在等我,还是赶快把事情办一办吧。
「你要还我体育服对吧?不好意思,
拖到这么晚。」
「……呵呵,很遗憾,你猜错了。这套体育服暂时是我的。」
啥?说什么鬼话?
呃,别那么开心地抱著我的体育服不放,还我啦。
「所以,Anemone你为什么一直在这里等我?」
「……可能是想听你叫我的名字吧,太阳同学。」
她以天真无邪的笑容说出这种话,让我忍不住怦然心动。
到底是说笑还是当真,实在很不好判别……
「不过太阳同学比我想像中还厉害耶。今天你们练球时,观众谈论的几乎都是你,说:『小桑投球好厉害!』『只要有小桑在,要拿下甲子园冠军也一定没问题!』……不愧是王子,我身为公主也与有荣焉。」
「……谢了。」
大家都高兴得太早啦,麻烦好好看看现实。
凭那种投球水准,别说甲子园冠军,多半连第一轮都突破不了啊。
「哎呀?怎么啦?你愁眉苦脸的耶。」
「没有,没什么……只是话说回来,竟然特地跑来看外校的棒球队练习,你还真喜欢棒球啊。」
我不想被她继续追问下去,所以想也不想就扯开话题。
「嗯……大概吧。」
「大概?」
「对啊,就是大概。大概啦,Maybe maybe。」
Anemone回得活泼是很好,但她在说什么啊?现在谈的是她自己吧?
可是她对于喜不喜欢棒球这个问题,回答却是「大概」,这说不过去吧?
Anemone她该不会……
「其实你是外校派来侦察的?」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竟然特地跑来侦察第一次打进甲子园的高中,为了答谢你所花的时间与这份当之有愧的光荣,我想帮忙出个交通费。」
「钱就不用了,我比较想要你请我吃一顿好吃的饭。我想吃美乃滋海底鸡。」
意思也就是说,只花了跟便利商店的御饭团差不多价钱的交通费。
这样的话,应该就不是从外县市跑来侦察的吧。
「那么,我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吗?」
「不行~~因为我之所以把太阳同学叫来这里,除了要你叫我的名字以外,还有另一个理由啊。」
「是、是什么事啦……?」
要我叫她的名字还真的包括在目的里喔……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
「我要赐给你王子的工作。怎么样?开心吧?」
「要看是什么事啊。王子也有做得到跟做不到的事。」
「哇,你好小心翼翼。这种时候不马上回答『嗯』可不会受女生欢迎喔。」
「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迷人的公主。」
「呀!」
喔,这反应可有意思。Anemone的脸一下子就染红了。
我看这女的自己讲令人害羞的话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却很不习惯别人讲她啊。
这让我有种赢了的感觉。
「这、这真令人高兴……」
Anemone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看著右上方,含糊地嘟哝几句。
她浮躁地用手梳著头侧边绑著的小小的翘马尾,模样硬是颇为可爱。
「所以,王子要做什么才行呢?」
「对喔……跟你说喔,我想看到更多你帅气的样子。」
「……!这、这爱的表白还来得真唐突──」
「啊,我说错了,应该是说,我想看到更多你『们』帅气的模样。」
「…………」
「嘻嘻,回敬你的。」
明明是你自己先开始捉弄人的……真不公平。
「这是什么意思啦?什么叫作想看我们帅气的样子?」
「你说话带刺耶~~Anemone小妹妹会受伤喔。」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也许是出于想多和太阳同学聊聊的一种难懂的女人心。」
「这是刚刚才作势要投直球结果用变化球让人挥棒落空的家伙该说的话吗?」
「真不愧是棒球队的,这说法很妙。那么,下次投手Anemone就投个直球吧……跟你说喔,以后我也想看你们练棒球。」
意思是要我以后也继续帮她入侵校园吗?
看起来不像有什么恶意,说没关系也的确没关系啦……
「所以,明天我也想拜托你偷偷帮忙,不行……吗?」
「为什么要做到这样?」
「因为我喜欢……喜欢看人拚了命横冲直撞地努力。」
这样的话,只要随便找一下,多得是其他……这句话我吞了下去。
不知道有什么内情,Anemone就是选上了我们西木茑高中棒球队。
我之所以吞下那句话,就是因为隐约这么觉得。
只是,很遗憾……
「明天,我们棒球队休息。」
「啊,这样啊……」
她沮丧得好明显啊。Anemone虽然那么喜欢捉弄人来取乐,但想看我们练习的心意大概是非常率直的吧。她的理由和目的我都不知道,然而至少我知道她这种心意是真的。既然这样…………也就非邀她不可了啊。
「上午九点,在离我们学校要走一小段路的河滨。」
「……咦?」
「明天我们球队休息,但是我和芝……啊,就是当捕手的家伙,我要和他个别练习。如果你不介意……就来看吧。」
「真的?可以吗?」
「可以。我会尽我所能让公主高兴。」
「真有你的。你果然是我的王子。」
「那还用说……虽然我也有想说光看不会无聊喔?」
「为了看人横冲直撞地努力,我一直都横冲直撞地努力。」
「……真难懂耶。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奇怪的努力?」
「这个啊……」
……嗯?怎么啦?Anemone感觉有点奇怪。
天真的笑容看起来和刚才一模一样……可是完全不一样。
一种像是有点达观的悲伤眼神……Anemone似乎发现我注意到她的这种眼神,便搔著后脑杓,露出尴尬的表情……
「是为了让我成为我。」
以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这句话。
☀
回到社办一看,芝和蒲公英似乎都留下来等我,还问说:「闹鬼不要紧吗?」但我解释只是我朋友在等我。
之后说好要三个人一起去吃个饭,现在我们就为了吃我最喜欢的炸肉串,一起朝商店街我中意的那家店前进。
「──所以呢,我认为芝学长应该要对更多人宣传我的可爱!」
「呃,我不想做这种……」
「真是的~~!芝学长就是脸皮薄,真不老实!唔哼!」
「……我可是老实说出自己的心意。唉,真想要像样点的经理啊……」
我走在前面,背后的芝正被蒲公英缠著硬聊那些没营养的话题。
换作平常,我大概已经加入一起鬼扯,但现在我没那种心情。
Anemone说的那句话就是一直萦绕在我心头,让我左思右想。
『是为了让我成为我。』
她请我帮她取绰号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
坦白说,我不懂这当中的意义。
虽然讲起来也觉得有点哲学,但人生来就是自己,这点并不会改变。
像我也觉得过去这十七年来的人生当中创造出了各式各样的自己,即使如此,这些自己也全都一样是「我」。
然而,Anemone的话听起来却像在说她不是她自己……
「小、小桑,差不多要到那家店了吧?我陪蒲公英说话快要挺不住了……」
「唔哼哼!大贺学长也请一起来谈谈我美妙的魅力!我们才刚开始呢~~!」
不妙,芝陪蒲公英耗著耗著,似乎快挺不住了。
可是从某个角度来看,时机还真巧。毕竟我们正好到了目的地。
「这样啊!那接下来就让我也参一脚吧!……我是很想这么说啦,可是在这之前先进店里吧!来,这里就是我最推荐的『阳光炸肉串店』!」
☀
「嗯,好吃。我是第一次来,不过吃了就很清楚小桑为什么会迷上这里了。」
「我就说吧!要吃炸肉串,还是『阳光炸肉串店』最好啊!」
我们进了炸肉串店后,「四个人」坐了一张桌,吃著炸肉串。
顺便说一下,进店里时本来是三个人,现在却变多,是因为凑巧有个认识的人比我们先来到「阳光炸肉串店」。难得碰到,我们就请他和我们同桌。
至于这个人是谁呢……
「蒲公英,蘸酱不要蘸第二次。」
「为什么我怎么吃东西还得让特正学长在一边啰哩啰唆!唔哼~~!」
就是唐菖蒲高中背号四号的三垒手特正北风。
他也是和我们在地区大赛展开一场激战的老对手,但那终究是比赛。
私底下由于我们就读同一区的学校,其实也是好朋友。
「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可是你连写在这里的『禁止蘸第二次』这几个字都看不懂吗?」
「唔!看是看得懂啦……」
「那就遵守规则。如果想多蘸点酱料,就一次蘸个够。」
个性就如各位所见,是个正直又正经八百的人。他和蒲公英是同一间国中出身,从以前就彼此认识。
说到学长纠正学妹的疏忽,这和穴江与樋口学长的关系倒也有点相似啦……
「我明白了!真是的,为什么特正学长总是只对我纠缠不清地训话呢!真是坏心眼!」
「我、我可自认没什么坏心眼……」
蒲公英撒娇假装生气,特正有点退缩。
看这样子,就会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也不单纯是学长学妹。
不过这应该也没什么不好吧,而且也轮不到我插嘴。
别管这个了,现在的话…………好,应该可以。
「喂~~花洒!可以来一下吗?」
「好啊,小桑,怎么啦?」
我看准时机叫来的是在这里工作的打工人员如月雨露……也就是花洒。他的绰号「花洒」的由来和蒲公英差不多,因为从全名「如月雨露」中去掉「月」字,就会变成「如雨露」(注:花洒在日文中的汉字写作「如雨露」)。
花洒从国中时代就是我的好朋友,是少数知道我真面目的人之一。
如果有人问我谁最懂我,我应该第一个就会提到他的名字。
我们高中也一起,但参加的社团不一样,所以本来以为暑假期间不太会有机会遇到,但他在我中意的炸肉串店打工,只要来这里,要见到他还算容易。
……为免误会,我话先说在前面,我可不是为了见花洒才来吃炸肉串的喔。我跟花洒终究是朋友,不多也不少。
「不好意思!明天我有点事,大概去不成了!」
本来我们这几个平常在学校都泡在一起的人讲好明天要到花洒家集合,一起吃流水面线,但我要以练球为优先,所以取消。
我没吃过流水面线,本来很期待……但也没办法。
「嗯、嗯……是无所谓……怎么了吗?」
「在夏季的甲子园开打前,我想尽可能以练习为优先!有个东西还没练成,所以为了练成,虽然明天没有社团活动,我个人还是想练球!」
重要的约定,我到了前一天,而且还拖到这样的最后关头才要取消,他会不会生气呢?
「知道了。练球要加油喔。」
杞人忧天也该有个限度。花洒不是会为这点小事生气的人。
他说话不太中听,但个性却与口气成反比地好。
「好!不好意思啊!本来应该由我和你一起进行准备工作,结果突然去不成!」
「别放在心上啦。准备工作这种小事,我一个人也搞得定。」
「唔!如月学长明天要吃流水面线?」
蒲公英猛一抬头,以充满兴趣的眼神看著花洒。
「嗯,是啊……蒲公英,怎么啦?」
「我没吃过流水面线!我想试试看!而且明天棒球队也没有要练习,请让我参加!唔哼哼哼!」
「你要参加?」
「是!而且,这对如月学长也是好消息吧?毕竟这样学长就可以和这么迷人的我一起过暑假!所以,本来应该由你下跪磕头──」
「你不来没差。」
「啊!好过分!我也想吃吃看流水面线!请让我参加嘛!」
蒲公英啊,花洒这个人说来说去还是很照顾人,但对得意忘形的发言可不会客气。你为什么可以摆出那么强势的态度,实在让我百思不解。
「那你一开始就该老实这么说。」
「呜呜呜……如月学长对我都不好……」
「集合时间是十二点整,地点在我家……会晚到没关系,但可要事先联络喔,因为我不想担无谓的心。」
「好的~~!我明白了~~!好期待吃流水面线喔!唔哼哼哼!」
他自己多半没有自觉,但能自然而然说出「担心」这样的话,就表示他终究是个人很好的家伙啊。所以蒲公英也才会这么中意花洒,有事没事就去招惹他。
「如月,我来代替大贺帮忙准备流水面线吧,这也是答谢你今天的照顾。当然准备结束后,我会马上回去,因为要是待太久就会给你添麻烦啊。」
「你要来?这我是很感谢,可是…………嗯?不好意思,等我一下,有人联络我……唔呃……竟然是你喔……」
花洒看了看智慧型手机,露骨地皱起眉头。
「……好。那么,就要承蒙你照顾了。谢啦,特正。」
「唔。毕竟我们刚认识,很多地方都多亏你通融啊,有这个机会答谢你正好。」
看来特正很中意花洒。
花洒也不会因为受男生欢迎而高兴就是了。
……啊,对了。虽然这和流水面线完全无关……
「我说花洒,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方便吗?」
「嗯?怎么啦?」
「我朋友说了句有点奇怪的话!我就想说你搞不好会懂这话的意思!」
「奇怪的话?」
「对,说得像是『自己想变成自己』,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花洒是个对人细腻的感情变化很敏锐的男生,所以即使我不懂,花洒说不定会懂。我就是这么想才试著问他,只是……
「坦白说,我莫名其妙。」
就是说啊。再怎么说都是过度的期待啊……
「可是……我想想……这个人心里大概有个『理想的自己』之类的形象,想变成那样吧?只是,自己的个性有些问题,没办法变成那样,所以想改善这个问题,之类的?」
「喔喔!真有点像这么回事啊!我的好朋友真有一套!」
「呃,这是我瞎猜的,未必猜得中啊。」
就算是这样,这个意见仍然相当宝贵。为了变成理想中的自己而想改善某些问题啊……
嗯,这种心情我也懂。
坦白说,我在变成现在这样的形象之前一直都很胆小,遇到事情很容易退缩。说不定Anemone也有著像是想透过棒球得到勇气之类的想法。
那么明天也许可以考虑让Anemone也参加练习,一起打打棒球。练习是很重要没错,但这点余力我还有。
「唔哼哼哼!如月学长!顺便告诉你,我已经堪称世上所有男性的理想──」
「那我差不多要回去工作啦,你们慢慢坐。」
「为什么都不肯听我说话!如月学长坏心眼!唔哼~~!」
蒲公英,那是因为他早就猜到你要说的话没营养啦。
哎呀呀,真没办法啊。这个时候就由我来让蒲公英恢复好心情吧。
「哈哈哈!算了啦,有什么关系嘛,蒲公英!别说这个了,你吃吃看这帆立贝!有够好吃的啦!」
「唔~~!既然大贺学长这么说……嚼嚼……哇啊啊啊!好好吃!外皮酥脆里头Q弹!唔哼哼哼哼!」
嗯,蒲公英果然很好打发。吃个炸肉串,心情转眼间就恢复了。
「总觉得小桑的心情也很好啊。」
「喔,是吗?也对,说不定是啊!哈哈!」
芝,你说对了一半,说错了一半。
我们明天练球时Anemone应该会出现。聊起来那么有意思的女生可没那么容易找到。
所以,我的确期待明天也能聊得开心。
可是啊,我心中也有著同等的不安……她在最后露出短短一瞬间的那种悲伤的眼神。
Anemone到底有什么苦衷?
突然从成就树上跳下来,自由奔放地把人耍著玩,却又露出那样的一面……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生。
──呃,满脑子都想著Anemone也不好。
明天的目的不是要让她开心,也不是要知道她的秘密。
要完成那种球路……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不惜特地取消重要的约定。
甲子园冠军……这才是现在的我……不,是西木茑高中棒球队的目标,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想著无关的事情就太不上道了。
因为我是「小桑」,是西木茑高中棒球队王牌,要负责活力充沛地笑,引领大家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