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火,突然想起这个词了。不知道怎么,总觉得以前见过这样的情形。大概,自己也身处其中。
篝火不只一处。这里那里都有几个。热闹得有点吵乱。
一边互相斟酒,兽人们一边在说著什么。时不时笑出来。搭肩膀。虽然有推撞,但充其量只是玩玩而已。看起来很粗暴是因为他们身体大,做的事情都跟人类差不多。
虽然很吃惊,但不死族也会吃喝。兽人之间、不死族之间聚在一起的家伙有是有,但不多。大部分的兽人和不死族都互相混在一起有说有笑,喝酒吃肉。虽然哥布林的翁萨被大黑狼、黑狼们、喵喵们围在一处角落,但从未拒绝拿酒过来的兽人和不死族。会说一阵话,也会哈哈笑。
虽然为数不多,但除了不死族和兽人外还有其它种族。半人马。耳朵尖尖有著灰色皮肤的那些事精灵吗。矮人也有几个。有比人类矮一半的家伙,也有与人类相差甚远、出现过在达伦加尔的家伙。大家都在吵闹,虽然不能说都能友好相处,但都没发生争执。
兰达离开爽朗的同伴们,一边喝著装在木杯里加了香草的蜂蜜酒一边走著。有两、三只喵喵在远处望著。是在监视著兰达。是驯兽师翁萨自发派喵喵去监视兰达的呢,还是,高鹭这些高层指使的呢?不知道。兰达还没有被信任。当然了。
“喂”兰达停下脚,往下看著低著头的女人的后脑。“…喂啊。起码应一下我啊”
在爽朗的同伴们的篝火不远处,女人一动不动。虽然手还是被嵌在手枷里,但没有被绑到后面了。锁链连著木桩,虽说不能来回走动,但起码能站起来。可是女人始终保持著横坐的姿势,几乎一点也不动。
在女人的膝边放著水筒和装有食物的盘子。但每一样都好像没动过。
“至少要喝点水啊,梅利。会死的啊”
梅利微微地摇了下头。
兰达叹了口气。“…真固执啊。也该放弃了吧。只要变成我的女人,可以给你松绑啊”
“….死掉更好”像蚊叫一样的声音。
“是吗。那,就这么死掉吧。”
“…叛徒”
“不管你说什么,我不痛不痒”
兰达转过身。该怎么跟大家打好关系呢。怎么才能融入进去呢。大部分都不懂人类的语言。首先这是问题。嘛,在达伦加尔和依多村的人都能打成一片了。只要提起精神,咚地撞进去,哇地乱来的话,怎么也会有办法的。
“….精神,还真提不起来”
要去找高鹭吗。不过高鹭正在和兽人和不死族开心地喝著。高鹭身边的是半人马、矮人、精灵和一些小家伙。身为人类,好像被大家仰慕著。虽然不到父亲的级别,但感觉像是大家的兄长。
不知道怎么的,不想加入高鹭的小圈子。比平时消极啊。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像自己。
突然看到,有几个不死族远远地围住了梅利。梅利低著头。那些家伙,想做什么。虽然想马上飞过去,但忍住了。
是她的错啊。这,不是吗?想活下去的话,不想遭到悲惨对待的话,成为江波的同伴不就行了。男人堆里有一个女人。这状况很异常啊。就算这样江波肯定也会,‘这也很有趣’地说些什么就接受的。只要江波点头,这些家伙全部,都会服从。
‘一点也没想过要成为黑鹫团一员’,她明说了。笨蛋啊。眼睁睁错过机会了,太笨了。兰达生气了。那么,就随你便了。被乾,变得破烂不堪,被杀死,最后被丢一边。我不管了。虽然这么想,但却说漏嘴了——我以前就想让她做自己的女人了。所以,请暂时别让大家碰她。如果,她怎么也不愿意做我的东西,那时候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我也不会有依恋。
姑且,是同伴。要是什么办法都不想就拋弃她,果然会内疚的吧。反正就算这么提出也不会被接受的吧,但能说的先说了。
出乎意料之外。江波想都不想,‘可以’地回答了。‘女人就放到你放弃为止吧’。然后,‘别碰人类的女人’地下了命令。
江波的命令啊。那些不死族也不至于把梅利吃了吧。嘛,可能是捉弄她吧——捉弄?怎么样的…?做这种那种事…?
“不、不是很好看吗”兰达勉强地笑著。“….自作自受的家伙。难得我想去帮她。不懂得知恩的死女人…”
提心吊胆地看著,不死族们离开梅利了。兰达虽然松了口气,但对这样的自己很生气。为什么要对那个死女人又喜又忧呢。别说笑。
突然响起了爆笑的声音。看过去,巨汉兽人让高鹭坐在肩上,‘喂、别、别这样’地让高鹭手忙脚乱。
那个比一般兽人要大的兽人,好像是格得阿嘎加。从服装武器到行为举止,虽然很明显都在模仿江波,但在这一点上不一样。比别人玩得更疯,虽然没有笑著,但很天真。那样看上去,可能意外的年轻。
看来很开心。很想加入进去。不,绝对不是想跟他们一起疯,但总觉得加入他们比较好——可是,下不了决心。
江波在小丘上坐著,喝著酒。可能是偶然吧,就他一个。兰达“…好”地鼓起勇气走近江波。虽然觉得是一个人,但又好像不是。兰达吃了一惊。在小丘的脚下,有谁在蹲坐著。
在宽松的衣袖里面伸出四只手,虽然是赤膊,但全身乃至面部都绑著黑色的皮带,皮肤没有露出来。皮带的空隙形成的窥视口就像个裂口一样。双眼没有生气。死鱼一样的眼。因为是不死族所以是当然的——是吗?但是,看过这么多,其它的不死族并不是这样,可以说他的眼早就死了。
“你、你好。阿诺尔德先生”
听说是大人物,姑且,打个招呼,但没回应。无视啊。一边发抖一边从阿诺尔德身边走过,吹来了一阵冷湿的风。
“…哦…”
难道,是声音…?是吗?阿诺尔德先生,回应我了…?
兰达“哈哈…”地笑著再次“你、你好”地回应登上了小丘,坐在江波旁边——好吓人啊,刚刚。
不,也没有吧?
对啊,没什么好怕的。那是不死族阿诺尔德流的反应。阿诺尔德的回答。不就是这么点事吗?兰达只是,有些吃惊而已。
假咳了一声,接著,要怎么跟江波搭话呢。还在想,“有喝吗”江波静静地问。
“有、有啊”兰达慌忙喝了一口蜂蜜酒。“…啊。诶…那个,不去跟大家一起吗?”
“我有架子”
“….嘿?”
“我太会控制自己了”
自己不是死劲往前冲的类型,是这意思吗。但是,真正有架子的人不会这么称呼自己吧?而且,江波微笑著。有时还会发出低沉的笑声。看上去,看著同伴喝酒、畅谈、玩耍的景色,他从心底里开心得不得了。
“我和阿诺尔德很像”
“…啊。是、是吗…?”
你跟阿诺尔德不一样吧,心里不禁这么想。总觉得要是这么放下阿诺尔德他一直都会是一个人。所以江波才,‘知道的知道的因为我也一样’地故意来到他附近,不是吗?虽然兰达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但知道会这样多管闲事的人。挺不喜欢这种类型。想独处的家伙就让他孤立吧。就算因为孤独而感到痛苦,也是自作自受。
很意外江波是个很细的男人。
怎么说,很失望。不像看上去那样,其实很普通。
但是,不能射人先射马,首先要把人给射下来了之后怎么都好办。杂鱼就不管了,要巴结的是江波。
“…诶。不加入看看。大家,都会很高兴的、吧?估计会这样”
“不想让大家扫兴”
“不会吧,那样,扫兴什么的。不会吧。只要江波先生来了,大家都会盛大、狂欢起来不是吗?”
“我跟阿诺尔德适合这样。同伴们也都知道的”
“…啊”兰达觉得自己皱起眉头了。“…难道是我,多嘴了吗…?”
“不用那么在意”江波声音很柔和。“你也是我同伴”
“不,我,只是个新人…”
“同伴就是同伴”
“虽然…也是…”
兰达用左手擦了下脸。奇怪。
要是阿诺尔德是大人物的话,江波怎么想也在它之上啊。再稍微,再嚣张一点也可以啊。就算他举止傲慢不逊也可以忍下来,不如说那样更容易接受。
但是,怎么样呢。江波说的话都很老实,感觉不到距离。甚至感觉到温暖。
“…话说回来,为什么人类的语言,说得那么流畅?”
“我是被人养大的”
“哈…人、吗….”震惊了。“——诶!?人!?”
“是啊”
“人,就是人类…吗?”
“当然,是这样。在我懂事的时候就跟那个男人一起了。名字不知道。到死也没说出来。我连自己是兽人的自觉都没有。那时候一点疑问也没有地以为自己跟他是一样的”
连名字都没有告知,也就是本性、经历还有关于那人的一切,都没有告知。总之,他带著江波在格林姆加尔中到处去。江波记得在十几年间,从
北之冻土到南之天龙山脉,从东之青海到西边宽广的锈海,两个人一直旅行。
虽然他没有说自己的事,但并没有沉默寡言。有空的时候就把各地的传说、故事、语言、历史告诉江波。他会各种语言。不管是山、沙漠、荒野、还是大城市,无论到哪都没事,但是会很小心。他知晓很多避开危险、跨过危机的方法。当然,江波也学会了。不然的话,根本跟不上那人。会变成一个人。
和他一起旅游。对江波来说那就是生活。只要跟著他,相信就会一直旅行下去。
某日,他说头痛躺下后,就再也没起来了。注意到的时候心脏已经不跳了。
该怎么安葬死者,江波是知道的。并且做了。
然后,剩下自己了。
“….是….吗。跟他学了,人类的语言”
“我大概把他的一切继承下来了”
“那人是谁呢”兰达察觉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用对等的口吻问了。但是,没有去更正的意思,也不觉得该去更正。“…有各种各样的家伙啊。有很多家伙,用我想象不到的方法活著”
“你的道路也是,别人走不了的”
“这么说也是”
“无论是谁生活和死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同伴,今天,也死了不少吧”
“我有悼念他们。我刚刚,敬他们了”
“但大家,好像一点也不伤心”
“我们的死是平等的。就算没有生命的不死族,失去形也是会灭亡的。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但是”兰达低下头——这是,什么啊。
很想将心声说出来。不如说,只能说出心声了。
不,不对。
不是心声的都不想说。
“….朋友啊同伴啊,不能再见的话,不寂寞吗”
“离别是肯定会到来的”
“就算是那样,现在不想分开…难道就是任性吗”
“很多兽人是这么想的。我们是背负著死的宿命出生的。迟早一死,我们的肉体将会回归尘土,又轮回再生。”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不明白世界的构造”
“嘿。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啊…总觉得,你什么都知道”
“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能知道的东西很少。这对谁来说都一样”
“江波”
“什么”
“….女人的事,让你听了我无理的要求,不好意思。我…”
“喝吧”江波举起杯笑著。
这样的我,很奇怪。
看著江波的笑容,胸口一紧,泪水要出来了,什么意思。
这是——恋爱…?
不对不对。不是那样,当然不是了。要是恋爱还得了。但是,被感情的激流撼动了。这是事实。
兰达抬起木杯,把蜂蜜酒一饮而尽。“…好甜啊,这酒”
“不合口味吗”
“不是讨厌啦。很快就会适应的,迟早会感到好喝吧”
“是吗”
“….嘿….”下面吹来带有湿气的声音。
一看,是阿诺尔德往这边转身抬头,准备扔什么上来。有塞的容器。兰达不禁伸出手,阿诺尔德‘咻’地扔出容器。好不容易接住了。轻轻摇了摇,响著沙噗沙噗的声音。
“喝…”阿诺尔德这么说,喝,并且做了做动作。
“啊?这,让我?喝?
“啊…是…”
“那么,就喝一点吧”
兰达拔出塞子,把容器里的东西往木杯倒出来。蜂蜜酒是浑浊的琥珀色,这是白色。含在口里,有股酸味,但没有那么难受。很辣,但很快就消失。“…嗯。好喝”
阿诺尔德“嘻…”地发出了诡异的声音。可能在笑吧。
兰达自然地也回了一笑。“…谢了,阿诺尔德”
“…不客气…”
“嘿…”兰达低下头,小声说。“…没办法了。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