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十六章 走下去的人

岛的东岸几乎都是岩石海滨,而西岸则大多是沙滩。从距离上来说从东岸北上比较近,不过即使西岸要绕远路也比东岸好走太多。海岸有些地方已经形成了断崖绝壁,所以到那些地方时必须得进入密林,不过好在有茨哈和他的兄长穆丹同行。茨哈所在的卡姆西卡族规模庞大,而穆丹是出了名的勇士,所以在其他部落也吃得开。另外,茨哈还有一个兄长唐巴好像也已经给各个部落带过话了,多亏如此没必要再戒备卢纳尔卡的袭击。

出发之后不久雨也停了,到龙巢为止大约两天的路程,几乎跟散步游山玩水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余裕为看到稀奇的鸟而兴奋、体色鲜艳好像有毒的虫子而吓得瑟瑟发抖。

「从这里之后,就会真的跟屎一样的难受了啊……」

姑且把哈尼·丁带了过来作为领路人,不过不用他说,那样一座山摆在眼前是个人脚都会发软的。

那座山从水平方向来看是梯形的,顶上是破火山口吗,由于火山喷发导致火口的一部分发生了大的塌陷。山脚几乎没有缓坡,从山腹开始就都是陡坡。山还很高,即使有专用的装备也很难攀登。

如果不是斜面上张着一些细小的裂缝,无论是谁应该都上不了这座山。

然后,正是这些裂缝让人一看就觉得害怕,虽然缝宽足够人通过,不过裂缝有一百米以上甚至几百米,所以感觉上缝特别细。裂缝里面一片漆黑,里面什么情况也没法预测,明明好像进得去——不,物理上毫无疑问进得去,却又好像进不去,不由得给人一种不能进去的感觉。

茨哈和穆丹也不想靠近裂缝,远远地看着哈尔希洛他们。反正他们卢纳尔卡有不得进入龙巢的规矩,所以就在这里分开了。倒不如说,能陪着到这里来已经万分感谢了。

哈尔希洛抬头看了看裂缝,感觉胃部一下被揪住一般变得痛苦起来。

「现在大概是午后了吧……」库萨克仰望天空,「就这样出发吗?」

桃比奈已经进了裂缝一点,往里面张望着。

「呼呣呼呣呼呣……?」

「我、我不会去的!」哈尼·丁坐了下来,「反正之前我也是从这里进去了一点就回来了!所以没什么用处!」

「那就完全没必要留你了。」

瑟多拉冷冷地说道。哈尼·丁立马跪了下来。

「别啊!别那么说啊!求你了!」

顺带一提,这个男人到现在手还被绑在身后,因为一旦解开的话估计就会马上逃跑。

梅莉仿佛要看穿黑暗一般凝视着裂缝,身旁的梦儿则重复做着屈伸运动,然后「奴—」地伸了个大懒腰。

「龙、早上又出去了……」

席赫露向哈尔希洛使了个眼神,哈尔希洛点点头,做了一个深呼吸。祺一走到桃比奈脚边,伸出鼻子闻了闻,然后喵地叫了一声。

「走吧。」

强克尔罗和吉米留在了洛洛利亚,强克尔罗作为专务有管理K&K海盗商会和控制那些无法无天的海盗们的工作,而吉米擅长的领域是脑力工作,比起探索龙巢,他更倾向于辅佐强克尔罗。

以桃比奈为首,队伍按照哈尔希洛、库萨克、瑟多拉和祺一、梅莉、席赫露、梦儿的顺序排成一列进入裂缝,桃比奈拿着油灯,装着龙蛋的包裹则由哈尔希洛扛着。

「去吧,臭小伙们!死了最好!」

嘶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回头看去,哈尼·丁正满脸笑容地跳来跳去。

「……你这家伙。」

看到瑟多拉想折返回来,哈尼·丁突然「噫」地惨叫一声,然后跟兔子一样跑了。可惜,那家伙逃的方向有茨哈和穆丹在。

「哦哦哦……!?等等、你们要干嘛——」

「活该。」梅莉嘀咕道。

哈尼·丁的命运究竟如何呢——怎样都好,无须在意。

裂缝向上延申,虽然不是弯弯曲曲的,但也不是很直,地面倒是比较平坦。空气有点湿冷,没有风。

「那个大叔不会是有幽闭恐惧症吧。」

哈尔希洛也在想着跟库萨克差不多的事情,哈尼·丁到底怕什么怕成那样呢?目前为止还感觉不到有什么危险,桃比奈正顺利地前进着。

「……有什么、掉下来了?」席赫露说话了。确实刚刚听到了脚步声之外的响声。

「呼呣—?」桃比奈停下脚步,把油灯朝向后方。祺一「咔」地发出尖锐的鸣叫,席赫露「呜——」地屏住呼吸抓住了梅莉。席赫露和梦儿之间,有什么细长弯曲的东西在那里。梦儿往后退了退。

「……是蛇?吧……」

「不、知道……」

哈尔希洛凝神看去,那个东西黑黑的像蛇又像虫,不过又不像蜈蚣和节肢动物那样有很多腿,倒不如说没看到像腿的东西。再说,它比一般的蜈蚣大得多,体长足有一米以上吧。

「好像不是蛇啊。」瑟多拉摆好架势,瞥了一眼上面,「……从上面掉下来,也就是说——」

那种细长的生物啪嗒啪嗒啪嗒地一个接一个地掉下来,裂缝里顿时回响起一阵悲鸣,哈尔希洛也「呜哦!」地叫了起来。头上,生物掉在了头上,好重,感觉刺痛刺痛的,慌忙往上一跳,把它抖落下来。然后就是左肩、右手都有生物落在上面,吓得哈尔希洛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哈啊!」那样的怪叫。这是什么,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嗯喵!一大排啊!」桃比奈说着什么更恐怖的事情。一大排?一大排是怎么回事?油灯火光摇曳,裂缝的侧壁被照得若隐若现,侧壁正在蠕动。不是啊,那才不是岩石啊,也不是土啊,是生物啊,细长生物正排地满满地附在上面啊。

哈尼·丁说过,「要闯进那种地方什么的,可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原来如此,说的是这里啊,确实这太过分了,好想回去。

「呼嘎!别认输!突击!go go!」

要不是桃比奈下了命令,哈尔希洛说不定就决定撤退了。一旦退了出去,可能就再也不敢进入裂缝了吧。

哈尔希洛想哭的心都有了,他推着伙伴们的背说快走快走,自己也半癫狂地往前走,走,只能往前走了。但是,就算平安穿过了这个恐怖地带,那回来的时候要怎么办呢,不还是得过这里吗?真的不想再来了啊。

「嘎啊啊啊啊!进到后背……!」席赫露用难以想象的声音喊着恐怖的话。虽然想上去帮忙,不过哈尔希洛脸上也被生物缠绕起来,都快死了,已经是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亜的状态了,亜亜亜亜亜亜是什么啊,已经搞不懂了。又打滚又往墙上撞,但是不管哪里都全是那种生物。突然,哈尔希洛顿悟了,如果自己也是那种生物的话,那不就好了?——怎么会好!不可能会好的,绝对不会好。不该去找借口的,太想当然了,都是自己不好。以为赤目本虽然顽强,但也不过是个海盗,而我们呢,与其说是义勇兵,不如说是已经颇具经验的冒险家了?既然那家伙都可以一个人去一个人回,那我们肯定就很轻松了。唉,虽然也告诫过自己不能大意,凡事不能想得太天真,不过赤目本都能做到的事我们不可能做不到之类的想法实在难以抹去,而且在这种经济困难的情况下,如果顺利就能得到一大笔钱,那么后路就好走了。在洛洛利亚就已经这样了,今后计划要去的斐雷更是一样,什么都需要钱,甚至可以说钱是首要的,钱再多也不嫌多,而没钱就会很难办。话虽如此,但是如果不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想法的话,可能根本不会有人来帮忙。伙伴们都非常热心,难道大家都觉得能过去?不会吧?他们应该不会等着落入陷阱吧?

大概已经跑了五十个小时了吧——不,应该没有,但是体感上却仿佛过了整整两天,甚至过了一辈子?也就是说,我的人生就要完了?

朝着尽头的光全力冲出,展现在前方的是一个绿色的世界。

眼前是一片森林,树上和地上都被不知是苔藓还是藤曼的东西所覆盖,绿意盎然,哈尔希洛一瞬间呆滞了。不过身上到处缠着的细长生物还在蠕动着,一阵刺痛,苦不堪言。可恶、可恶、可恶,一边骂着一边把生物弄下来扔掉,然后确认了伙伴们是否到齐。库萨克在裂缝出口旁边躺成一个大字,被一大群生物围着,没事吧,不会有事的吧?梦儿和梅莉互相把生物拿了下来,抱着祺一蹲在地上的瑟多拉肩上还有一只生物子在爬,哈尔希洛走上前,抓起来扔了出去。「……啊啊,谢谢,哈尔,喜欢你。」瑟多拉呆呆地说道。……对不起。

桃比奈似乎完全没事,爬上了布满苔藓和藤曼的树,环视着周围。太厉害了那个人,精神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了……

最严重的是席赫露,虽然大家身体各处都有撞伤、擦伤和割伤,但是席赫露的心理创伤应该更重吧,还说过生物进到背里了,衣服也很凌乱,可能是为了把钻进衣服的生物弄掉而撕开了吧,破破烂烂的,不顾形象地蹲在地

上瑟瑟发抖。

哈尔希洛把外套脱下来套在席赫露身上,她没有任何反应,虽然肉体在这,不过精神似乎已经不知道飞往何方了。希望能回来吧,不过现在怕是不行了,肯定回不来的,那也难怪……

把席赫露交给梦儿和梅莉照顾,哈尔希洛准备去救库萨克。库萨克身上缠着三十多条生物,弄起来很麻烦。中途瑟多拉过来帮忙了,「刚才的事忘了吧。」她说。「是。」……对不起……

等到所有人都能走的时候,桃比奈从树上爬了下来给哈尔希洛他们带路。这里除了天空之外都是一片绿色,方位什么的完全搞不清,不过离开裂缝的话应该就接近龙巢了,大概。

不就之后,前方出现了一个阴森的绿油油的池塘,因为太过怪异所以决定绕过之后才再往前进,然后又遇到了一条绿得吓人的河川。说是河川,好像水并没有流动,绿得就像是用颜料涂的色一样,特别奇怪,里面肯定有什么。但是,不过河就没法再前进,只能上了吗。

哈尔希洛让准备上前的大家先等着,自己一人先走近了河川。离河川仅一步之遥的时候,河面突然波浪起伏,水里爬出来了一个绿色的东西。哈尔希洛忍住不让自己啊地叫出来,向后跳开拔出了短刀。「特鲁姆·赫鲁·艾因·巴鲁克·塞鲁·阿鲁布……!」桃比奈立刻用爆裂魔法把它吹飞了。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是哈尔希洛被那东西绿色的体液啊肉片什么的溅了一身,「好烫烫烫烫……!?」地叫着,全是冒起了蒸汽。话说,这不是在溶化吗?这东西是强酸性的吧?而且正不断地从河里出来啊。「退下,后退的说,别傻站着!」桃比奈说道。你说得没错,但是我现在烫得不行啊?但是又不能任由它烫,于是哈尔希洛忍着衣服和身体被溶解慌忙逃开了。跑得够远之后把绿色的东西甩开,让梅莉使用了光之奇迹。虽然很烫,但也没有溶解到自己想的那个地步,不过衣服还是到处都溶出了破洞。「嗯,很性感!的说!」桃比奈竖起大拇指鼓励道。那算什么安慰啊……

绿池塘和河川之类的好像都比较危险,只能避开,但是不渡河能到龙巢去吗?经过一番调查之后,似乎除了爬上树,通过树枝在树与树之间移动之外别无他法。因为是秘境,所以大树特别多,而且不只是树干,树枝也很粗壮,树木表面还覆盖着苔藓和藤曼,因此树枝之间挨得很近,强度似乎也没问题。

话虽如此,不过毕竟是在树上,还是有很多困难的,总之既有密得跟网一样的地方,又有必须要跳过去的地方,再者下面又是绿河,非常惊险。之后还发现这里有像猴子或者说就是猴子一样的生物,频繁地跳跃于树枝之间,使得树枝一直在摇晃,也很吓人。嘎嘎嘎的叫声又很刺耳,虽然不可能,但总感觉自己被当成傻瓜了。

黄昏时分龙的身影出现了,应该是归巢了吧。由于天色变暗,我们决定回到地上休息,但是桃比奈却说机会难得,所以想在树上睡觉……您请自便吧。消耗巨大的库萨克和席赫露休息一晚,哈尔希洛、梦儿、梅莉、瑟多拉和祺一则交替进行看守。

第一班由哈尔希洛看守。远处的猴子嘎嘎嘎嘎嘎地叫着,是猴子吧,应该是猴子……可能。白天就已经很吵了,晚上还这么活跃吗。天很暗,什么都看不清,几乎是完全的一片漆黑,如果有什么东西隐藏住脚步声靠近过来的话,肯定察觉不了。这就有点不妙了啊,但是体力又快到极限了,再说这么暗也没法前进。是不是该点火照明呢?但那样的话就变成了在主动宣示这里有奇怪的家伙了,也不太好。哈尔希洛就这样一边在内心纠结着一边全力警戒,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至今为止已经度过了多少那样的夜晚了呢,哪怕已经习惯了,还是很难受。尽管如此,所幸时间并没有停止,无论感觉有多缓慢,但却实实在在地流逝着。

哈尔希洛把手伸进领口,掏出了一件扁平的东西,它被做成一条项链,一直戴在脖子上。果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发光了,以前下端还会发出绿光的,真奇怪啊。

拿着它晃了晃,然后又放在耳边摇了几下,里面好像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难道是坏了?」

突然身后响起了「哈尔?」的叫声,双重惊吓把心脏都吓破了。哈尔希洛慌忙把收讯石塞回领口站了起来,「啊,你起来啦……?」然后又坐了下去。梅莉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轮到我了,你去睡吧。」

「……嗯,也是啊,但不知道睡不睡得着。」

「我倒是睡着了,我胆子挺大的,你去睡吧。」

「呃,但是你还很累吧。」

「又不是我一个人累,总之你去睡吧,哪怕只是躺一躺也好。」

「也是。」哈尔希洛回答着要站起来,但是不知为何动不了。

是自己不想起来吧,这是怎么了呢?梅莉也没有开口催促。身子刚动起来,就碰到了梅莉的肩膀,她坐得这么近的吗,吓到我了,心跳得好厉害,必须警戒,对,警戒、警戒。

「……哈尔」被小声地叫了。

这样一动不动可不行啊。

哈尔希洛不自觉地把身子向梅莉倾斜了一点,侧脸靠向她的肩膀,心里害怕着她会躲开,不过并没有,梅莉把脸贴上了他的头。啊啊,想就这样下去,想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睡着啊——明明没有说出口,梅莉却好像在回应哈尔希洛的愿望一般,微微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想起了瑟多拉的「哈尔,喜欢你」,心有点痛。但是,我喜欢你,梅莉,我喜欢你啊,这句话最好说出来,应该说出来——正要开口的一瞬间,树上的桃比奈「嘿!」地叫了起来。怎么回事?在说梦话吗?不是。桃比奈好像把什么东西从树上扔了下来,睡在那旁边的库萨克「唔诶!?」地一下跳起,其他伙伴也陆续起来了。桃比奈叫出了声。

「小心哟!我们可能已经被包围了……!」

有东西袭击过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天实在太黑了,不过哈尔希洛他们还是拼命应战。对方很古怪,似乎是有着浓密毛发的生物,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既没有咬过来也没有爪子抓过来,只是撞了过来。而且那架势感觉不是咚地一下撞过来而是慢悠悠地撞过来的,与其说是撞,不如说是靠了过来?要躲开和扔出去都不难,但是对方没有停歇,接连不断地冲了上来,最后搞得桃比奈忍无可忍。

「唔喵!特鲁姆·赫鲁·艾因·巴鲁克·塞鲁·阿鲁布……!」

爆裂魔法炸裂开来,爆炎照出了对方的本体。毛,是毛,毛,除了毛说不出其他东西了,到处都是毛毛怪。

毛毛怪跟退潮一样四散逃开,但是不久之后又袭了过来,就算桃比奈再打一发爆裂魔法赶跑,过一会还是会过来,没完没了。也尝试过抓住它用短刀刺进去,但是不管怎么刺感觉就是一团毛,被割下来的毛还会烦人地蠕动。

毛毛怪直到天亮之前都在无穷无尽地涌过来。清晨,当最后一波袭击结束,毛毛怪逃走的时候,哈尔希洛有了新发现。原本至少哈尔希洛认为它们是一个个的个体,然而逃走的毛毛怪却一个个聚在了一起,连散落在地上的一把把毛都聚拢起来,缠绕在一起离开了哈尔希洛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感觉要是纠结这个的话,脑海里会浮现出令人不快的假设,还是算了。

由于毛毛怪的出现,哈尔希洛一整晚都没合眼。既然这样的话,只能赶紧到达龙巢把蛋还了,然后立马离开这个地方。哈尔希洛赶在前面,心里产生一股奇怪的令人不安的难受感。但那又怎样呢,试想一下,世上有不难受的事吗——好像有。不过,那也很少,完全不会难受的时间太少了。而且难受也分很多种,这种难受不算什么,感觉可以摆脱掉。

早上有三头龙飞走了,洛洛利亚现在怎么样了呢?现在还是别去想了。

上午,梦儿踩到了超过十米的纯白的蛇,差点被生吞;库萨克从树上掉下来被猴子们嘎嘎嘎嘎地嘲笑了;被巨大的像寄居蟹一样的生物追着来回跑,差点死掉;席赫露晕倒;背着席赫露行走的库萨克闪到腰,需要梅莉治疗……也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

下午,被一群超过一米的不知是蝴蝶还是飞蛾的东西袭击;想要爬树的时候发现那其实是一只绿色的类似蟑螂一样的昆虫集合体;吓得四处乱窜的哈尔希洛、库萨克和梦儿掉进一个裂缝一样的凹坑,被昆虫淹没洗了个昆虫浴,差点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洗下一个澡;看到了能从嘴里射出像枪一样的东西把树上的猴子射死的野兽,吓得瑟瑟发抖;不出所料被那种野兽攻击而不得不应战……净是些令人不满的事情。尽管如此,还是时常休息着注意不让自己筋疲力尽,总之算是习惯了,那方面倒是没什么差错。

黄昏之前,龙归巢了,从上空飞过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大,也就是说离龙巢很近了,虽然不知道有多近,不过确实在接近龙巢。

晚上毛毛怪还会来,日落之后他们开始缓慢而慎重地前进,当然油灯也点起来了,拿东西罩着使其尽可能地只照亮脚下那一块。然而不

久之后不再需要油灯的火光了,因为有大量类似萤火虫的发光虫子之类的东西开始飞舞。当以为那是虫子抓过来看的时候,那个发光的东西就会突然消失。「真是奇异的现象啊,咔咔咔。」桃比奈笑道,库萨克和席赫露则吓得不轻。无数青白的光点摇曳着在绿色的森林中升起,透出一股妖艳的美,美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却又有点害怕。这个光是什么呢?是自然现象吗,还是如桃比奈所说是奇异现象呢?会不会是魂魄那样的东西?毕竟光集中起来形成了人形。那种类似人形的光团感觉好像在靠过来?好像在增多?是错觉吗?不是吧……?

「好、好、好、好像不、不、不是什么好东西……」

瑟多拉竟然在害怕,有点意外。要是开口问她怕不怕的话,估计她会否定,不过双腿确实在发抖,应该是在害怕。瑟多拉脚步发软,抖个不停,「……危险。」梅莉想上前搀扶,瑟多拉却拒绝说「多、多、多、多多多管闲事。」紧接着就摔倒了,被梅莉扶了起来。之后瑟多拉不再拒绝梅莉的帮助,两人相互靠着往前走。

哈尔希洛他们停下休息,光团也会停下来,继续前进,光团也一定会跟上来,到底是什么啊,那个东西……

等到天亮,那无数的光点和光团就仿佛本来就不存在一般,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哈尔希洛他们与其说是惊愕,不如说是惊叹不已。

森林不再是绿色,而是变得橘黄,而且还在继续变化。随着脚步的前进和太阳的升起,树木也好地面也好,除了晴朗的天空之外,全都染上了一层黄色,完全的纯黄。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昨天的光也是,感觉就像是误入了其他的世界一样。说起来我们不会是不知不觉间死掉了吧?这不是别的世界,而是死后的世界?

从黄色的树木缝隙间看到了有着些微绿色,也就是黄绿色的一座山,从那里依次飞出了三头龙,如此就可以确信自己还活着了。

「……那不就是……」

龙巢,龙巢就在那座黄绿色的山上。明明这里已经是山上的破火山口了,没想到那边还有山,而且还是黄绿色的,十分漂亮。又一个秘境,正因如此,感觉那里一定有着什么,肯定还有更了不得的事情,不可能没有,很奇怪,真可疑。

然而一路走来竟然什么都没发生,中午时分就到了黄绿山的山脚——因为是黄绿色的山所以叫黄绿山。目测是一座海拔四百米左右的小山,坡度不是很急,这种程度的山,如果没有突发事件的话大概两个小时就能爬上去吧。现在还是中午,傍晚之前应该就可以登顶并返回,那么龙回来的时候应该不会撞见我们。真希望不会啊……

为了安全起见,先住一晚,等明天龙飞走之后再上山的方案也讨论过,但是多拖延一天损害就会增大。虽然把蛋还回龙巢龙也不一定会停止破坏,但是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应该尽快完成自己能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黄绿山的攀爬顺利进行着。从高处纵目远眺,景色绝佳。这里以黄绿山为中心,生长着宛如满开的花田一般的黄色森林,其外侧则被梦幻一般的翠绿色森林所环绕,卢纳尔卡把这一整个地域称为龙巢。光是能够一睹这样神秘美丽的风景,就不虚此行了。不过话是这么说,自己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想赶紧办完正事早点回家。虽然没有赶时间,但是因为山很好爬,所以只花了预想一半左右的时间就到了山顶,而且也马上发现了龙巢——正确来说,应该是龙巢的出入口才对。

那是在黄绿山顶上的一个开口,不愧是龙出入的地方,直径估计有四十米,是一个有点椭圆的纵穴。探头看下去,在很下面有一个类似底的地方,看不太清,好像很深,应该足有一百米以上。

从这里之后就下不去了,这里已经不能说是绝壁了,甚至还有些地方倾角大于垂直角,要从这里下去就只能往下落,但那样的话毫无疑问会死。

「……该、怎么办……」席赫露累得不行,有气无力地说道;库萨克「嗯……」地沉吟着;瑟多拉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脚边的祺一不停地眨巴着眼;正看着梅莉一脸为难的样子看得出神的哈尔希洛赶紧把目光偏了开去;梦儿和桃比奈则蹲在洞穴边缘向下张望。

「还是有办法的。」

哈尔希洛说完之后点了点头。不可能没有的,绝对有。

「我们之前忽略了,或者说本来就没有找到,山的斜坡上应该有通往龙巢的横穴,只要找到它就可以了。」

不能保证能从那个横穴安全通过,而且回来的路也可能艰难得想都不敢想,但是把它们都无视掉就好,至今为止都是一个个地克服困难,一步步走过来的。能做到。

本想分头行动,但是如果分成几组的话没有联络手段,有走散的风险,只能大致上全员一起行动,在互相之间看得到的范围内尽可能散开地搜索横穴。就算是这么一座小巧的山,要想没有遗漏地搜索的话也要花费大量时间,得缩小点范围才行。到龙巢底部大概有一百多米,通向那里的横穴应该不会很高,山脚的缓坡地带又不好考虑,就把重点先放在半山腰的位置吧。这种时候灰喵祺一就比人类更派得上用场了,由它自由行动,发现类似洞穴的东西的时候就回来告诉我们。

刚发出按部就班从山顶往下开始搜寻的指令,山上就突然响起了「皮嘎嘎嘎嘎嘎」的有点可爱又十分响亮的叫声。

哈尔希洛朝龙巢望了过去。虽然不想看,但又不得不看,所以还是看过去了。

扑哧扑哧地拍着翅膀,那家伙从龙巢那里出现了。各种意义上来说,骗人的吧——这是最直观的感想。为什么会在?三头都飞走了啊?也难怪啊,虽然知道龙有复数只,但是一直以来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几只,实际上总共有四只。不过这一只好小,就算翅膀全部展开也只有四五米,不过就算如此也够大了,只是跟数次袭击洛洛利亚的巨龙们一比,就会不由得让人觉得好小。感觉它的头很大,体格有点像幼崽,飞行动作也很不灵活,拼命地扇着翅膀却上升得很慢。不过就算如此,一身祖母绿颜色的小龙也已经飞到二三十米高的地方俯视着哈尔希洛他们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库萨克这会儿才叫出声来。「……哈尔希洛君!?」、「哈尔!?」、「哈尔……!」、「哈尔君!?」伙伴们也相继喊着哈尔希洛的名字。呃,就算问我也没用啊。哈尔希洛不想靠桃比奈下指示,自己还是有身为队长的自尊的——没有吗,好像不怎么有。但是,自己是队长是事实。怎么办呢?那条龙也不小,而且还飞在天上,再说就算战斗然后赢了,那又怎么样呢?那肯定是只幼龙,为了平息巨龙们的愤怒而到这里来归还龙蛋,却把幼龙给杀了那怎么行,所以没别的选择,只有一个。

「跑……!分散开来……!」

分散开来一起往黄绿山下跑——虽然这么说,不过哈尔希洛跟在了席赫露后面,其他人应该没问题的,大概。一回头,幼龙正发出「皮嘎嘎嘎嘎嘎嘎嘎嘎」的响亮的叫声,但却没有袭击过来,还是在跟刚才差不多一样的地方。想放慢脚步,但是不行,幼龙接着「皮嘎嘎嘎嘎、皮嘎嘎嘎嘎嘎」地不停叫了起来,那个声音应该可以传到非常远的地方吧。难道说?它不会是在呼唤吧?可能是在呼唤三头巨龙回来,如果是那样的话,巨龙们多久能飞回来呢?

比起上山,绝对是下山更快,虽然哈尔希洛和席赫露在最后面,但是一个小时之内肯定也能下去。

幼龙还在断断续续地「皮嘎嘎皮嘎嘎」地叫着。

就在即将进入黄色森林的前一刻,看到龙从南边飞过来了,进入森林之后由于视线被树木遮挡变得无法确认,虽然只有一个黑点那么小,不过应该是龙没错了。该到哪里藏身才好,还是说应该逃得更远一点呢?该选哪边,必须赶紧决定。要躲起来也不一定正好有适当的地方,但是要继续跑也不行,大家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现在已经进退维谷了。

结果一头龙「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地咆哮着掠过了哈尔希洛他们的正上方,擦着他们头顶的树木不停飞掠着。有谁叫了一声「来了!」,席赫露是吓得腿软了吗,站着一动不动,哈尔希洛搂着席赫露往前跑,不停地跑,但是不知怎的,又来了,这次是真的,从反方向、后面过来了,估计是改变方向之后急落下来了吧。哈尔希洛把席赫露撞向斜前方,回头望了望,虽然知道龙已经逼近过来了,但没想到这么近,已经到了极近的距离了。龙把树木都撞倒准备着陆,就在眼前。尘烟扬起,然后又被吹飞,哈尔希洛滚了两圈,不妙了,要被踩了——哈尔希洛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总之他被龙抓了起来,好像是用的右后脚。巨龙「吼喔喔喔喔喔」地咆哮着暴动着,再这么下去就要被甩下去了,虽然不想被龙抓着,但是一旦被甩开的话肯定会秒死。哈尔希洛马上用左手拔出了那把剑身如火的短剑,刺进了犹如被研磨过的矿物一般的龙鳞之中。普通的剑也许不能刺进去,但炎之短剑并不普通

,深深地刺了进去,而且还拔不出来了。龙还在践踏着跳跃着,哈尔希洛左手紧紧握着炎之短剑的剑柄,然后右手拔出了短刀,这把短刀也是矮人洞窟的产物,应该能行。用力一刺,很好,刺进去了,就在此时……

呜、哇。

龙把腿弯了下来,怎么说呢,感觉似乎是一次大跳跃的前奏——难不成它是准备飞上天?

把手放开是不是更好——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迟了。

龙跳了起来,哈尔希洛马上感觉到自己已经浮空了。好快,太快了啊,仅仅一瞬之间。

自己就已经身在空中了,比树木还高得多,不愧是巨龙,跟那只幼龙就是不一样,翅膀扇动产生的上升力实在太强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尔希洛不由得大叫起来。

脑海中闪过了要找寻伙伴们的身影的念头,不过看样子是不行了。

毕竟自己已经在天上了。

已经在飞了。

肯定已经有一百米以上了吧?还是更高……?

看来龙在飞行的时候,双腿是保持着稍微弯曲的状态不动的,如果在飞行中乱动的话,可能会破坏身体平衡吧。多亏如此,只要紧紧握住炎之短剑和短刀的话,应该就不会掉下去——没错,在握住的期间,但是,要一直握住太难了。

在把炎之短剑和短刀刺进龙鳞里的时候,哈尔希洛就没有再靠着龙腿。本来龙腿跟人就不一样,龙腿跟大树一样粗,没有什么能够让人长时间抓住的地方,所以能依靠的就只有握住炎之短剑和短刀的双手了。哈尔希洛几乎全身都被风吹着,风压非常强,真的感觉自己快要被吹飞了,甚至觉得到现在都没被吹飞还真是不可思议。不管怎么说,要是被吹飞就完了,所以得死命抓紧。

好高,太高了啊,现在有几百米高了啊,一千米?还是更高?太厉害了吧。已经可以看到艾梅拉尔德岛的全貌,连其他的岛屿都看到了,这已经不是可怕的范畴了。话虽如此,可怕的事情就是可怕。双手的握力究竟能保持到什么时候呢?不知道。

龙在扇动翅膀的同时身体也在摆动,哈尔希洛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不只是肉体连自身存在都模糊了。

不久之后龙开始下降,然后又往上升。已经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已经没有余力再振作起来了。一边哭喊着不行了到极限了,却又只能忍耐着。

龙又骨碌骨碌地横着、竖着回旋起来。你想杀了我吗、够了、求你了、停下吧——哈尔希洛一边抱怨着,却还是只能忍耐着。有一次,左手把炎之短剑的剑柄放开了,他马上想到自己完了,这下完了,绝对完了。不过那时龙正好一个回转,身体大幅度地摆动起来,哈尔希洛左手一伸,正好够到了炎之短剑。稍微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厌烦了,还没完吗,要不干脆了结了吧,那样还更轻松。已经不行了,就算脑海里面不停地闪过伙伴们的脸孔,自己也觉得要坚持不下去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在这生死关头死命坚持着呢?不是已经够了吗?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哟,已经做过头了哟,就算现在结束也没什么好后悔的——真的吗?

已经停止了思考,或者说已经没办法去思考了。

只有时不时发出的哇啊啊啊、哦哦哦哦、咕噫噫噫的声音。

右手或者左手已经不知多少次离开剑柄,也不知道是怎么重新抓住的了,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手还抓着剑柄。

大海真美。

一片蔚蓝。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海上。

龙展开翅膀,躯体微微倾斜,缓缓盘旋着。

然后慢慢下降。

那是——

小镇?

岛上只有一个小镇,龙正从大海往洛洛利亚飞。

龙飞越了破坏的栈桥和码头上空,仓库街几乎已经消失,然后是商业区,那里也受到了严重损害,原本的市场也只剩瓦砾和废材。

龙扇动翅膀,一下子降了下来。哈尔希洛被翅膀吹动着,打算把手放开,但是就算他想,不知怎么的也放不开,自己的手指、手掌、手,全身都已经不听使唤了。

落地的冲击也非常剧烈,全身受到了莫大的摇动,感觉自己头都掉了。

哈尔希洛现在左右手正分别抓着炎之短剑和短刀,挂在半空,虽然理清了自身的状态,不过还是没有实感,感觉,对,没有感觉,全身冰冷,仿佛被冻住了一样。

龙稍稍转动身体,低低地发出了「呜哦」的声音,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哈尔希洛点点头,深呼吸了好几次,感觉体温慢慢回来了。动一动,手指、手掌、手、脚都试着动了动。

「……等一下。」

哈尔希洛站在龙的脚上,使劲把炎之短剑和短刀拔了出来,明明当初还拔不出来的,现在却顺利拔出来了。把炎之短剑和短刀扔下地,本想跳下去,但好像不太顺利,摔得浑身一阵疼痛。但是,还活着……吗?我真的还活着吗?

怎么都不敢肯定,环顾四周,这里大概是原本的洛洛利亚市场,原本这里密布着数十个店铺和摊位,现在却只剩一地残骸。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刚刚还在龙巢的,真奇怪啊,搞不懂。

哈尔希洛站了起来,全身都在痛。抬起脚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突然一个回头,发现龙正低头看着自己,真的好大啊。龙闭着嘴巴,鼻腔随着呼吸一张一弛,微微起伏着的祖母绿色的鳞片闪闪发光,黄色的瞳孔比鳞片更亮,感觉就是光本身。世间竟有这样的生物,哈尔希洛内心一阵激荡,也可以说是敬畏。怎么能那样呢,绝对不能,那种事情,把此等生物惹怒的事情,怎么能去做呢。

哈尔希洛把蛋从包裹里面拿了出来,后退两步,跪下来,轻轻地把蛋放在了地上。

「……对不起,这个,想要还回去,所以我们去龙巢了。」

龙把头微微倾斜,眨了眨眼。它现在在感受什么,在想些什么呢?完全不知道。但是,就算和人类的感知能力和思考形态完全不同,龙肯定也在以它的方式感受着、思考着。

龙把头伸了过来。这是要被吃掉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这个距离想跑也跑不掉。是死是活任由龙说了算吧,总有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的。哈尔希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龙用上下颚的前端夹住了蛋。

抬起了头。

就那样叼着蛋,发出了「哦呜、呜哦、哦哦呜」的低低的声音。

哈尔希洛站了起来。龙扑扇了两三下翅膀,往上一跃,风压的推力使他跌坐在地,他就那样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龙。龙迅速往上爬升,哈尔希洛往后躺了下来。龙绕着洛洛利亚盘旋了一圈之后,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哈尔希洛嘀咕着。

「……真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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