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14.暧昧的我和你

穿过生长着粉红色类珊瑚植物的白色沙地一带,哈尔希洛他们来到了玻璃山边的原野。

玻璃山,山如其名。透明且坚固的岩石堆叠在一起,最终形成了山。根据爱丽丝所说,虽然玻璃山很坚固,但同时也很脆弱,如果踩的地方不好的话,很容易崩塌。要是崩塌了,那可就糟糕了,轻则重伤,重则死亡。

仿佛玻璃山边的原野触手可及一般,总感觉在白色沙地上行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过,这并不准确,因为时间的流动非常的暧昧。

爱丽丝的脚印,在沙地上一点一点地紧随着她。哈尔希洛小心地不去踩到她的脚印,不这么做的话,爱丽丝的脚印就会和自己的脚印重叠在一起,这样就只能留下一个人的脚印了。回头望过去,两人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让人感觉到,并不是一个人,有两个人呢。

时而能听到类似于野兽叫声一般的声音,哈尔希洛抬头望着水珠斑纹的天空,形体与鸟大相径庭的怪物们正在飞翔着。

不知何时,紫色新月形状的非常巨大的物体浮在了天空中。仿佛踮起脚伸出手,就可以抓住它一样。哈尔希洛呆呆地望着它,却被爱丽丝的一句「别去看」给警告了。

「帕拉诺的月亮,如果直视它的话,就会被诅咒的哦」

「……原来,是月亮啊。那个」

「你把它当成是什么了呢,除了月亮以外还能看成什么啊。」

「也许是生物呢。……比如之前你说过的那个,是叫梦魔吗」

「梦魔可不是生物呐,所以,那群家伙没有自我 」

爱丽丝说的话,说实在的,连一半都无法理解。向她提问的话,有时候她会回答,有时候又会直接无视掉。

偶尔,会变得非常不明白。爱丽丝真的存在么?会不会是把自己和谁在一起当成了错觉,而实际上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不,不对。证据是有的。脚印。两人份的脚印好好地在那。而且,只要往前看,就能看到爱丽丝的背影。

又或者是,自己的感觉和认知、记忆,可能都不是很可靠了呢。

王冠的形状般的玻璃山,哪里都是玻璃样。原野很平缓,渐渐地最终变得非常的斜。非常的美丽,不过看习惯了之后,其实也就感觉没什么了,只是普通的玻璃之山。

沙地与玻璃山的交界处,白色的沙粒和小小的玻璃石交相辉映。玻璃石并不像沙粒那般的纤细,所以踩上去的感觉明显不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粉色的类珊瑚植物已经看不见了。沙地的对面被乳白色的雾给笼罩着,与其说是雾,不如说更像是是云吧。

自己真的是在行走着么?也有可能,是趴在某处,正在闭着眼睛睡觉吧?

睁开眼睛后,自己也许身处其他地方。比如说,莱斯利营地的,那扇门的前面。

是这种情况么,自己已经,哪里都不在了。

如果是这样,那正在想着 自己可能已经哪里都不在了 的自己,又身处何方呢?

这样想太蠢了。能像这样感觉到什么,思考着什么,本来就是自己存在着的证明啊。这并不是什么梦,因为,如果这是梦的话,不管怎么说也太长了,也差不多该醒了,不醒也太奇怪了。

库萨克……席赫露……梅莉……瑟多拉……琪一……你们都没事吗。

为什么没有去寻找同伴呢?

好奇怪啊。果然,这还是一个梦吧。自己的思考、行动里,没有一丝的合理性和关联性,因为是梦吗?如果是梦的话,就算有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

假如说这是梦的话,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哪里开始是梦呢?

呐,马纳多。

难道你的死,其实,也只是一个梦么?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梦可真长啊。不过,不管这个梦多长,多复杂,在睁开眼的一刻,就会渐渐地忘去。没过多久,就会记不得了。好像是那样那样的梦么……好像是这样这样的梦吧……也许是这样……说起来,是这样的感觉么……

这个梦,也总会一天,会像这样,变得只剩下空壳的碎片一样,消失殆尽。

「……肚子,好饿。……喉咙也,干干的」

哈尔希洛试着嘀咕了几句。

爱丽丝,是没有听见吗,也许是根本没有听的心情呢,还是说其实爱丽丝C只是看上去存在着,实际上根本没这个人么。爱丽丝没有回过头,继续向前行走着。

哈尔希洛好几次都想着要停下来,坐下来休息。如果休息的时候,爱丽丝走远不见了的话,那就到时候再说了。反正爱丽丝是不存在的,现在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不能下定决心呢,是害怕么,是心里没底么,已经不管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因为连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啊。

「请问,你去哪呢?喂…喂,我在问你啊?为啥不回答我。……别无视我啊。开什么玩笑。到底怎么了。……考虑下我的感受啊。说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作自受……吗。也不是这样吧。总是这样。每次,每次,都这样。……只是我这样认为而已么。像这样的情况也发生过好几次了吧。……不是吗。……记忆什么的,都不能依靠啊。该说……对哦,在来到格林姆加尔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真的很奇怪啊,又不是2岁3岁的婴儿,要是在懂事之前的话,那还可以理解,但不是这样的啊。……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啊。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各种方面都很奇怪。……我不认为这是现实啊,所以说……这不是现实吧,也就是说,这是梦啊,这是梦啊,从最开始就是梦。马纳多,莫古索,梦儿,梅莉,库萨克,瑟多拉。大家,全都是不存在的,都是不存在的啊。是我在……大脑中,……在梦中,怎么说呢,创造出来的吧?和想象出来的人物,一起经历过的事也是,格林姆迦尔也是,黄昏世界也是,达伦迦尔也是,这个叫做帕拉诺的世界也是。……我,真的是厉害啊,我的想象力。真的非同凡响。……不得了。……咦?那这样的话,我自己呢?把这个当成是自己的我,果然……也是想象出来的吗?在某处的某个,……与我不同的,长得不像的,甚至不是人的,生物还是其他什么,……正在做着我的梦。……不是这样的,不可能会有这种事,该怎么证明才好,这不是无法证明的么?真伤脑筋。……这个梦,何时才会醒。那样么……是不是死了就可以了,死了就会醒了不是么,像这样设定的之类的。……像是马纳多和莫古索他们,……还比如说巧可,死了的人们,大家也许都会这样,死了就都会从梦中醒来,……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是,……那也很奇怪啊。因为这是我的……不是我的,是某人的梦啊。各种各样的人的梦都混在一起的话也很奇怪啊。……什么都不曾存在过。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仅仅是个梦而已啊。……也许就算是死了也一样。……这个梦一定会继续的。直到醒过来为止。……醒过来之后,所有都会忘记,发生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存在,变成零啊。……啊啊,肚子好饿,喉咙好干,干得喉咙疼。……好痛苦」

哈尔希洛剥下面罩并把它丢开了。不仅仅是面罩,外套、衣服、全部都想脱下来丢掉。

风在吹着,好甜,空气好甜。哈尔希洛使劲地吸着气,仿佛像快要呛到一般。这气味很像什么,对,是香草啊,和香草的香味很相似。吸气,呼气,吸气,吸着,吸着,吸到极限为止。这甜味真的不得了,连眼睛内部都开始甜了。虽然越吸越让人觉得痛苦,然而即便如此,依然无法停止吸气。

「喂!」

突然被拽住了前襟,哈尔希洛被摇晃着。是爱丽丝。她正在面前。爱丽丝。什么爱丽丝C嘛。

「别去吸那风!你还想睡着,产生梦魔吗!」

「……无所谓了」

「自我 已经非常弱了啊,这样下去的话,就会变得不正常,可不是睡着产生梦魔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啊。你想要堕落成恶者(Trickstar)吗。」

「……你在,说些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我的一个朋友,就是堕落了。要是变成那样子的话,就变不回来了。……至少,我无法做到。缝她……」

「……缝?」

「好了听我的!」

爱丽丝把哈尔希洛推倒在地,屁股摔在地上的瞬间,哈尔希洛的脑子变得清醒了,疯狂地把萦绕在肺部的猛烈甜味给催吐了出来。

爱丽丝把面罩捡了起来,并朝着哈尔希洛的脸上丢了过去。

「戴上。我并不是为了让你堕落才帮助你的。」

哈尔希洛打算戴上面罩,手指颤抖着,好像不是很顺利的样子。磨磨蹭蹭地过了一会,爱丽丝把铲子插进了地面,跪了下来,并从哈尔希洛手中把面罩夺了过来。

「听好了,哈尔希洛。一定要保持自我,我说过吧,在帕拉诺这一点非常重要。」

爱丽丝开始帮哈尔希洛戴上了面罩,而哈尔希洛一动也没动,不如说,是因为非常紧张,而动不了。

「不管别的谁怎么说我,对我有什么想法,我依然知

道我就是我自己,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不会变成除了我之外的什么东西。这就是自我。虽然这并不是能用数值表示的东西,但只要在帕拉诺,就能感觉到 自我 的强与弱。虽然它看不见,不过可以像是味道,气味一样的感觉得到呢。如果你想要一直做你自己的话,就一定不能失去自我。不这样做的话,你就会变成其他的东西,这并不是比喻,实际上,就是会变成其他的东西,变成被称为恶者 的怪物」

「……我,刚才差点,……变成了那样的东西?」

爱丽丝站了起来,并把铲子从地里拔了出来。

「要是我不管你的话,说不定就变成那怪物了呢」

哈尔希洛环顾了四周。正右手边,玻璃山屹立在那,玻璃的原野与白色沙地连接在了一起,那远端雾气缭绕。还是老样子,安静地一直看着的话,仿佛现实感就会慢慢地淡去一般,真是一副朦胧的景象。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我可以这样问么?」

「我住的地方」

「家?」

「去了就知道了。当然前提是你能安全抵达就是了」

爱丽丝不耐烦地说着,又扛起了铲子,开始走了起来。

「……我,不能失去自我……」

哈尔希洛嘀咕着,并追赶着爱丽丝的脚步。

我。……自己。……说的就是要活得像自己一样吧。像自己又是指什么?

自己又是什么?

如果有面镜子,照一下就可以了。那就是自己。不过,很不巧的是,并没有带上镜子。嘛,虽然也不想看到自己的脸就是了,本来也不太会盯着自己的脸看。所以说。

要问是否很正确地记清楚自己脸部的细节,那也太奇怪了。即使镜子里照出的脸有微微的变化,也不太可能发现的了吧。

不过就算是这样,踩踏在混着玻璃碎片的白色沙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的脚,毫无疑问是自己的。哈尔希洛能感受到身体的重量,也可以感受到空腹与干渴。这份感觉毫无疑问是自己的。

这就证明了,自己确实在这里。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自己的话,是什么都感受不到的。

什么嘛,这不是挺简单的嘛。

看着,听着,闻着自己或者是自己以外的事物,感受着,想象着,思考着,这就是自己啊。就算自己的身姿变成了其他东西,比如说,变成了和人类不一样的东西,只要能看着,听着,想象着,思考着,那就还是你自己。

爱丽丝扛着铲子向前走着,距离拉开了一些。爱丽丝在哈尔希洛的十米左右前方。哈尔希洛一边加快了步伐,一边把目光放到了右手的手掌上。

「……奇怪」

我长得,是这么一只手么。那只手长满了毛,且非常巨大,爪子又长,又锋利。

不对。

「这不是我的手」

怎么办,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哈尔希洛就用左手拔出了矮人洞穴产的火焰短剑。对,必须要把它斩下来。因为,这只右手并不是我的啊。就用这把,火焰短剑,……握着短剑的左手也,好奇怪啊。这不全都是毛嘛。

「kuso!oboaba!bugegagobuda!udebagazo!ndebanba!doga!」

是谁发出了一连串的骂声。并不是自己,因为,自己的声音又不是那样的,一定不是的。语言也尽是什么chigaudagigazuzu。Badagudodaobadagodogagazobazegodoga?ontofureburebutobagondaguzodabugo,oata?

「——哈尔希洛!」

「en a ka!?」

「看着我!好好看着我!」

「Kan,zhe……」

Kan zhe

看着。

看着。

爱丽丝在身边。

正在用双手紧紧抓住自己脖子的,是爱丽丝。

她那眼瞳的颜色,本以为是淡淡的明亮色,而实际上何止茶色的深度,感觉就像是流淌在动脉中的血液的颜色一般。雨披微微偏开,终于掉落了下来。爱丽丝的头发露了出来,头发的颜色,比起明亮来说,更显淡色。仔细观察的话,眉毛与睫毛是一样的。皮肤也是,单单用很白来形容就显得不太合适,那是一种仿佛能看到另一侧一般的通透的皮肤。

「振作起来啊」,爱丽丝如是喊着。

朝着哈尔希洛,喊着。

哈尔希洛点了点头,并看了看自己的手。

既没有长毛,也不大,更没有长长的爪子。是自己的手。

「……总,感觉,……自己,并不是自己,一样……」

「这是幻术师干的。」

爱丽丝把哈尔希洛放开后,立刻把插在边上的铲子拔了出来,迅速的转头环顾四周。看来好像是在哈尔希洛的左斜后方有什么东西,爱丽丝发现了它。

爱丽丝一下子跳了起来,并挥动着铲子。

朝着白色沙地,铲子的刀刃砸了下去。

就在快要砍到的时候,好像在那沙地里钻出了一个像鱼一样的头,亦或是没有,不管怎么样,当爱丽丝的铲子砍进沙地里的时候,那家伙已经不在了。一瞬间,那家伙潜入沙地里去了么。

「……不会放过你的!」

爱丽丝用双手紧握铲子的把手。什么?哎?什么情况?那是,铲子……不是吧?至少,那好像并不是仅仅带着锈迹的普通铲子。

铲子的接近黑色的锈迹斑斑的部分是皮,然后那皮很自然的像被剥开一般的展了开来。里面部分从那皮裂开来的空间中露了出来。虽然这样描述起来可能不太贴切,里面部分就像是用生肉做出来的棒子一样吧。外皮也没有完全剥落下来,前端还和这根肉做的棒子紧紧相连,数十根,不,它分裂成了比这数量还多的细长带状物,扭来扭去地动着。粗细大约在人类的手指左右,看上去挺像是黑色或者黑褐色的蛇一样。有一部分缠绕着爱丽丝,也有一部分一边缠绕着铲子本体,一边穿进沙地里。

那个铲子难道是活着的么。该说这本来就不是铲子吧。怎么会有那样的铲子呢。那么这样的话,那到底是什么呢。在想出其他合适的名字之前,总之,还是只能先叫它铲子了。

突然地,爱丽丝挥起了铲子,上钩了。

猎物被黑蛇一样的家伙捕了起来,从砂中被拽了出来,落到了这么一个下场。

那家伙,有手有脚,差不多是人形的,和沙华鱼人类似。它有一对鱼眼,嘴的那一部分特别的像鱼,但是淡桃色的全身感觉微妙的光滑。明明一直到刚才都在沙地里,但是却为啥没有沾上沙子。

这是幻术师干的,爱丽丝曾这样说过。幻术师,这就是它的名字么。

「总感觉好像 蝾螈 一样呢」

爱丽丝这样轻声说道,紧紧缠着幻术师的黑蛇家伙,慢慢地开始沙沙地松开了。

被解放了的幻术师,立刻跳了起来。

它背对着爱丽丝,是准备逃跑吧。不过,很遗憾,不,一点都不遗憾,幻术师心中愿望的那一根蜘蛛丝由于爱丽丝的存在,而被斩断了。不如说是,它自己被斩断了。

爱丽丝用力踏着步,并把铲子砍了出去。

铲子的刀刃贯穿了幻术师的背部。

爱丽丝保持着这个状态,把铁铲往上砍了过去。铲子沿着幻术师的胸,朝着头顶,干净利落地斩裂了开来。

血并没有喷出来。从幻术师的伤口处渗透出来的是,像陈旧的油一般粘粘的液体。

幻术师向前倾倒了下去。

「终于干掉了」

爱丽丝用铲子一边把幻术师给,杂,杂,杂地,刺,切,斩地解剖着,一边在那哼,哼地哼着小曲。一定是在为干掉了幻术师而高兴吧,当然也有一部分是纯粹的因为能做这样残忍的事情而开心着吧。

「这家伙不是梦魔,是半魔。人类如果被梦魔侵占的话,就会变成幻术师这样的半魔」

「被,侵占……」

「虽然大多数梦魔都只是袭击人类并吃掉人类而已。偶尔会有的呢,奇怪的家伙。你产生的那只梦魔会怎么样呢。对了,和只有本能 的梦魔不同,半魔是拥有 自我 的哦。虽然量不多,只要杀了,就全都可以获得。因为半魔很稀有,所以非常贵重呢。」

爱丽丝摇着肩膀笑着。

哈尔希洛突然想到,爱丽丝虽然看上去像人类,但真的是这样么。就算外观上是人类,也不能保证一定是人类吧。虽然不知道什么梦魔,半魔之类的,但她会不会是其他的这种类型的生物呢。

哈尔希洛退了几步,信用爱丽丝是很危险的。但是爱丽丝帮助了他。还特意地把他带往她住的地方。为了什么啊?单纯的因为好心好意?这么做的理由,如果有她的什么盘算呢?

也许,是陷阱。

爱丽丝停下了手。

有一瞬间,哈尔希洛觉得她会不会突然扑过来。

真是杞人忧天了啊。爱丽丝好像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雨

披掉落了,于是她重新披上雨披,又开始了解剖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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