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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也被福田叫到了办公室。制图台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桌上堆满了资料和文件夹,看样子已有段时间没动过了。放在记账单上的铝质烟灰缸塞烟蒂,烟灰都洒了出来。
“雅也,先把这个给你。”福田低着头递过一个茶色信封。雅也接过看了看,里面有两张万元大钞和几张千元钞。“这是……”
“到今天为止的工资。”
雅也看了看社长的脸。工资按天计算已将近半年。工作太少,就连唯一的员工——自己都没必要每天来了。每月二十五日前后发工资,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比平常早了十天。
“您要把工厂关了?”雅也问。
福田缩缩肩膀,点了点头。“订单少到这种和度,实在没办法了。现在有活的时候才让你来工厂,但其他时间你也不能光玩吧?我这边也是,如果机器一周只转三四个小时,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下去。”
雅也叹了口气,和以前自己家的情况一模一样。“您有贷款?”
“嗯。”福田挠了挠头,环顾事务所一周,“这里也不行了。”好像是说工厂和自己住的房子都被抵押出去了。
“不好意思,就这么点钱。”福田看着雅也手上的信封。
“这个月一直没怎么干活。”
“本来以为经济也该恢复了,没想到会差到这种地步。”福田摇了摇头,“这样下去,情况肯定会越来越糟。”
“今后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在这里能待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吧,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雅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比谁都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你来这里马上就三年了,真快呀。”
“多谢您一直关照我。”
“该道谢的是我。幸亏有你,工厂多撑了一段时间。如果没有你,去年就会这样了。你手艺好,应该能找到工作,好好努力吧。”
“社长也要努力呀。另外,那种事最好别干了。”
“哪种事?”
“您接的私话,让我做了不少,您以为永远不会发现那是什么部件?”
福田有些尴尬地扭过头。
“尺寸差一丁点就能要人命。尽管社长您自己不会用,但发生事故时,被人恨的是社长。”
福田没有点头,脸上浮现出既像苦笑又像自嘲的表情,拍了拍后脖颈。
出了工厂,雅也径直回到住处,现在吃晚饭还太早。他换了衣服,准备洗澡,想暖和过来再出去吃饭,打算去平时去的那家拉面馆。最近一直没去过冈田餐馆。
正在看洗澡水的温度时,门铃响了。一瞬间,他脑中浮现出有子的面孔。
“谁?”他站在门后问道。
“是我。”
听到声音,雅也全身一阵紧张,赶紧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身穿薄大衣、留着短发、戴着黑边眼镜的女人。雅也用了两三秒才认出是美冬。“怎么这副打扮?”
“别问了,先让我进去。”美冬迅速挤到门内。她先摘掉眼镜,又拿下头上的假发,方才脱去大衣。半长的头发被一个网似的东西束住了。美冬摘下那东西,用手指找了几下,想把头发梳理开。她映在壁橱拉门上的影子不停地晃动。
“你这是乔装?”雅也问道。
“是这么打算的,可不太理想,装扮得更像普通家庭主妇或许更不引人注意。无所谓了。”她坐在坐垫上,抬头看着还呆呆站立的雅也,莞尔一笑,“好久不见。”
“一个月了。”
“有这么长时间?”
雅也盘腿坐下。“也没个电话,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最近太忙了。”美冬双手合十,“今天也是抽空过来的。正在准备一个大的活动。”
雅也扭过头,咽了口唾沫。他没心情随声附和。
“怎么了?”美冬盯着他的脸。
他也望向她的脸:“美冬,你是认真?”
“什么呀?”
“还问我什么……你真想和那个华屋的社长结婚?”
“那还用说!这种事情哪能随便乱说?”
雅也深吸了一口气,扭身正对着美冬:“不能重新考虑?”
“事到如今还考虑什么?”
“可是,美冬,你根本不喜欢他,可——”
“且慢,”美冬双掌对着他,苦笑着哼了一声,“这种事情以前不解释过好几次了吗?我不喜欢他,但是喜欢作为他妻子的地位。想得到喜欢的东西,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这……太奇怪了。”
美冬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抱着胳膊,低声说道:“雅也,你是不是想说,我为了钱结婚是动机不纯?”
见他又把头扭身一边,她无可奈何似的说:“真拿你没办法。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在结婚这件事上追求理想?结婚就是改变人生的手段。你好好看看在这世上受苦的女人,都是选错了老公,说什么认真本分的第一位,要喜欢孩子,都是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当成了结婚的条件。”
“彼此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婚姻,不是吗?”
“彼此喜欢?秋村先生喜欢我,我喜欢秋村夫人的地位,没什么问题嘛。”
“我想说的是……”
“我知道。”美冬把手伸到他嘴边,“你想说迷恋彼此的两个人。可这样的两个人需要结婚的形式吗?我真正喜欢的是雅也,雅也也爱我,是不是?”见他点头,美冬继续说道:“我们不需要结婚之类的形式。我们之间有比婚姻更强的纽带在边接。即便我结婚了,咱们也永远在一起。我以前曾说过,你是这世上我唯一能信任的伙伴。对于你来说,希望我也是这样的一个存在。但我们的关系尽量不要被别人知道,当一方痛苦的时候,另一方能在舞台后方伸出援助之手,别人无法察觉,警察也不知道。这难道不好吗?”
雅也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随后挠了挠脑袋。
“可我无法忍受美冬属于别人。”
“就算是结婚了,我也并不属于他,只是换了名字。仅凭这种微小的变化,就能成为遗产继承人和保险领取人。”
“可你要陪他睡觉呀。”雅也小声嘀咕道,“我知道你们已经睡过几次了,今后会一直继续下去?”
美冬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傻瓜。”
“傻瓜?”
“喂,雅也,你好好看看这世上的夫妻。过上两年,丈夫就开始厌倦妻子的身体,再过五年,连看都不看一眼,手上有点钱的男人就会在外面找女人,在那之前忍耐一下就行了。从根本上说,做爱是什么?只不过是生殖行为,小狗小猫都在做,根本用不着在意。你也可以和别的女人随便做爱。关键是彼此的心,不是吗?”
雅也握紧双拳,咚地敲到桌子上。“我可潇洒不到这种程度。”
“求你了,就潇洒些吧。没有任何武器的我们,想跟这个社会作战,除此别无他途。”
雅也慢慢晃了晃脑袋。“美冬,你没想过我们的幸福吗?”
“幸福?”似乎听到了什么意外的字眼,美冬瞪圆了眼睛。
“不用这样偷偷摸摸见面,就算无法过得多么奢侈,但能一起安稳过日子,这样的生活,你从来就没有向往过?”
“也就是想拥有类似家庭剧中的家庭?”美冬的语气中明显带有揶揄的成分,“很遗憾,雅也,这是幻想。”
“幻想?”
“有两层意义。第一,这种家庭在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即便看似幸福美满,任何夫妇都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只不过是戴上面具隐藏了起来。第二,即便存在这样的美满家庭,我们根本没资格去追求。你不会忘记我们曾经做过的事情吧?”
他低下头,咬紧嘴唇,感到胃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有适合我们的生存方式,不能出于一时冲动忘记本来该做什么。不过——”美冬的语气柔和了许多,“见你还能追求这种幻想,我很高兴。估计在幻想中,我是你可爱的妻子吧。”不光是语气,连她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雅也叹了口气,动了动嘴唇。“美冬,你太坚强了。”
“我认为绝不能失败,还想变得更加坚强。”
“我不行,看来无法成为美冬的好搭档。现在连工作都丢了。”
“嗯?被工厂炒鱿鱼了?”
雅也说了今天的事情。美冬笑道:“这么回事呀,还以为你做错了事被辞退了呢。工厂倒闭,那就没办法了,不是你的错。”
“我要尽快找份新工作,至少要赚钱养活自己。”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这时才能体现出搭档的作用。”
“我可不想当小白脸被女人养。”
“没人让你当小白脸,今后还需要你的各种帮助,但在那之前……”她从带来的纸袋里拿出一个密封的塑料盒,“晚饭还没吃吧?我想让你吃,才专门带来的。”
在他的注视下,她打开盒盖。一看到里面的东西,雅也不禁往后一退。是生牛肉。
“
这是什么……”他呻吟般地问道。
“一看不就知道?生牛肉片,还有肝。调味料有大蒜和生姜,你要哪种?”
“收起来!”雅也捂住嘴,将头扭向一边。他感到非常恶心。
美冬根本无意收拾。她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拉了过来,把他的脸推到装有生肉的容器面前。
“快吃,不吃不行!这个样子怎么能战胜以后的困难?”
雅也的胃部一阵阵痉挛,满嘴都是胃液的味道。他皱起眉头,夹住肉,蘸满调料后,闭着眼睛放在口中。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睑中浮现出鲜血淋漓的肉团。
剧烈的恶心和寒战混杂在一起,扑向雅也全身。用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把美冬带来的肉吃进了肚子,然后仰面躺在榻榻米上,脑子一片空白。
他正闭着眼睛调整呼吸,突然感到美冬的气息,睁开眼睛,见她的脸就在上方。她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又将嘴唇滑到他嘴边,他把手绕到她头上,抚摸着头发。
“感觉怎样?”
“莫名其妙的。”
美冬笑了。“这样就好。不用想那些多余的,你想得太多了。”
雅也坐起身,看了看空了的塑料盒,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得奇怪,也许会吐。”
“死也不想吐,吐了就输了。”美冬轻抓了他一下,“如果感觉难受就说出来。”
“没事了。”雅也苦笑道。
美冬点点头,说去沏咖啡,站在了身。
“又要请你帮忙了。”美冬边用款式俗气的圆杯子喝咖啡边说。
“什么事?”
“嗯,有点麻烦。你还记得青江吗?青江真一朗。”
“那个美容师。那家伙怎么了?”
“不知那家伙怎么会有那种误解,认为能和我结婚。”
“什么?”
“最近他几乎每晚都给我打电话,昨天竟然还闯到我的住处。我没让他进屋,但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劝回去。”
雅也明白了。他喝了一口咖啡。“他是不是知道你要结婚了?”
“我没说,但他好像在BLUE SNOW听说了。我本已嘱咐相关人等不要说出去,可人的嘴真是封不住。”
“他生气了?”
美冬点点头,微微苦笑道:“简直是火冒三丈,说我骗了他,背叛他。男人歇斯底里起来真是不像样子。”
“美冬,你也有责任吗?”雅也勉强压抑住感情,“难道不是你故意让他误解的吗?青江迷上了你,才被你拉拢过来。得知你竟要和别人结婚,他当然要生气了。”
“我并没答应要和他结婚,只是说两人要做工作上的好伙伴。”
“工作上的好伙伴需要上床吗?”
“女人使用女人的武器有什么不好?男人明明也知道。”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这种讨论没有意义,反正要想办法对付青江,我本想和你商量这个。”
雅也拿过烟盒,抽出一根,刚叼到嘴里,美冬迅速伸过手,用一次性打火机为他点着。
“谢谢。”吸了口烟后,他又问,“青江说了些什么?”
“让我取消婚事,如果不取消,他说自有打算。就是这类话。”
“自有打算?干什么?”
“问题就在这儿,你觉得他打算干什么?”
“首先能想到的,是把他和你的关系汇露给你的未婚夫。不光是他,也可能告诉所有人。”
美冬点点头:“还有呢?”
“把婚礼搅得一团糟,比如闯到现场闹,就像电影《毕来生》中那样。”
“电影中倒没胡闹,只是抢走了新娘。”美冬叹了口气,“真麻烦,你说该怎么办?他是我们公司当红的美容师,又不能狠狠地教训他。”
雅也觉得她太自私了,但并没说出口。“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马上告诉秋村。”
“这我倒不担心。”
“哦?”
“他不可能相信青江的话。”
“原来他这么信任你。”雅也的语气中夹杂了讥讽。
“当然有这方面原因。”美冬哼了一声,“恋爱中的人只相信对自己有利的话,就算在旁人看来明显是欺骗,也看不穿。有些女人死活不和品行恶劣的男人分手,就属于这一类。”
估计我也属于这一类,雅也这样想着,望向美冬,但她的话语中似乎并未包含如此深意。
“所以,我不担心青江告诉秋村。秋村肯定会先向我确认真伪我一定能彻底打消他的疑心。”她充满自信地说。
“如果没有效果,青江接下来也许会四处张扬。不知大家能相信到什么程度,但终归不是件好事。
“确实麻烦。如果秋村的家人或亲戚听说了就糟了,今后我还要和他们长期来往。还有一个麻烦,青江是美容界名人,超级美容师如果嚷出什么怪事,好事的媒体肯定会凑过来。这样就不仅仅会影响结婚,而且有损华屋和BLUE SNOW的形象。”
“必须让青江闭嘴。”
“所以才找你商量,怎么办好呢?”美冬娇嗔地眼珠上翻看着他。她的这种表情在雅也看来当真妖艳无比,她自己肯定也清楚这种效果。
雅也摇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这不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
“如果能用钱解决,那就简单了。”美冬将胳膊放在桌子上托着腮,望着雅也,“我倒是想出了一个主意。”
“什么?”
美冬垂下眼睑,微皱起眉头。“也不是什么好主意,可应该有效果,但做起来很难,而且……不好再求你了。”
“别管那些,你先说来听听。”
“嗯。”美冬端正了姿势,“只是一个想法,并不想让你遵照执行。如果你不愿意,就实话实说。”
“你先说说看啊,真啰唆。”
她深呼吸了一下,开始陈述。
听着听着,雅也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确实不能说是好主意,做起来也很难,但效果应该会很好,或许能封住青江的嘴。估计今天她来之前就计划好了,说找自己商量,实际上她早已打定主意。总是这样。
“怎样?说完,美冬窥视般望着他的脸。
“很难。”雅也说,“这主意让人提不起兴趣。”
“果然,”美冬叹了口气,“所以我不愿意说。”
“没好一些的办法吗,和这个效果差不多的?”
“比如?”
雅也默不作声了。
“没办法。”她用双手把头发拢上去,“我猜到你不愿意干,早就想到可能不行,实际上我也不想让你干那种事。看来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但没时间了。”
“青江那家伙真急了?”
“是啊,看样子说不定明天就能干出点什么。”
雅也挠了挠头。屋里温度并不高,他却出了不少汗。“只能那么干了。”
“可……你不愿意?”
“不愿意也不能这样拖下去了。而且,无论如何我想帮你,曾我那件事你帮了我,这回该我报答你了。”
“曾我的事无所谓,忘了他吧。”
怎么能忘呢?雅也想,但还是点了点头,嘀咕道:“就那么干吧。”
“可以吗?”
“只能那么干了。那,想好对哪个女人下手了?”
“选出了几个。”
雅也想,果然不出所料。她早就筹划好了,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插嘴的余地,她也早就算到他最终会答应。尽管明白这一切,但雅也依然想为她卖力。
“什么时候实施?”
“越早越好,这周或者下周,需要的东西我来筹备。”
“现在被工厂辞退了,只能去购买工具。我会想办法解决。”
雅也站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一罐放到美冬面前,自己打开了另一罐。她并没有伸手拿啤酒。
“我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
她的话差点让雅也呛到。他凝视着她:“为什么?”
“那个姓加藤的警察让我不放心,还是小心为好。”
“那警察又来了?”
她摇了摇头。“只来过公司一次,但他注意到了什么。不,并非具体发现了什么,只是嗅出了某种气味。真是个鼻子灵敏的家伙。警察都像狗一样到处闻来闻去,其中有些家伙特别敏锐,加藤就属于这种类型。”
听美冬的口气,她像她还知道其他这类警察。
“你是说,如果我和你的关系被那家伙察觉,就麻烦了?”
“肯定。不管是华屋恶臭事件,还是曾我的失踪,他都在怀疑我。他无法再深入一步,就是因为没能证明我有同伴。如果他得知了你,肯定会像饿极了的狂犬一样扑过来。”
“这么说,如果我们接下来想干的事情被他嗅到什么奇怪的气味,就麻烦了。”
“他或许能闻到。他会下大力气认真寻找我的同伴,跟踪、窃听、恐吓,不惜一切手段。”
雅也喝了一口啤酒,擦了擦嘴边的泡沫。“所以你就不能来这里了?近期不能再见面?”
“估计不能像以前那样轻易地见面了
,但我会想办法。”
“真的?”
“雅也,”美冬挪了挪身子,抱紧他的腰,“如果不能和你见面,我就不能为了什么而活下去了。这些努力全是为了我们俩,为了我们能幸福。”
雅也抚摸着美冬的头发,顺势把她搂在怀中。她脉搏的跳动传到了他胳膊上。
“美冬。”
“什么?”
“实际上,我的心情和青江一样。”
她沉默不语。雅也以为她不知如何回答。
不久,从他胳膊下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我知道。”
2
刚过八点半,最后一名客人离开了,店员们开始收拾东西。平时收拾完就可以下班了,但星期四的晚上例外,他们大多都会简单吃完饭后再回到这里。MON AMI一周举行一次学习会,定在周四的晚上。气氛热烈的时候,经常开完会回到家都过了十二点。
“不好意思,今天我就不参加了。”青江对旁边的男店员说。
四周有好几个人面露遗憾。看到这些,青江心生优越感——大家都想偷学我的手艺,因为我是备受喜爱的超级美容师青江真一朗。
“就这样吧,下面的事就拜托了。”
“是。”男店员点点头。
青江穿上外套,刚要打开店门,突然看到了在前面扫地的中野亚实。她是最近雇用的员工,手艺相当不错,而且特别热心学习。她个头小巧,眉清目秀,颇受客人喜爱。
“亚实,你今天又开车来的?”
“是的。”亚实眨着大眼睛。
“停在老地方?”
她用力点点头,调皮地笑了。这样的举止也是她受欢迎的秘密。
“小心呀,别因违章停车被抓。”
“我会的。”她又点了一次头。
亚实和母亲住在驹泽,父亲独自在橄榄上班,哥哥已经参加工作搬出去住。亚实高中毕业后就拿到了驾照,有学习会的那天大多开父亲的车来上班。她从不用收费停车场,总是停在路边。她说,有些无人管理的好地方。站里的同事也议论消费品,说这种事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牵引车拖走。
青江出了店,马上向旁边的包月停车场走去,上了自己的宝马。现在他住在位于目黑的公寓,是新建的,月租三十多万。
青江想,两年前根本无法想象会有今天的生活。若只是受雇于人,不论多么有名气,收入都不可能剧增。如果凭那点可怜的工资自己开店,首先得想着还贷款,提高生活质量的事肯定会推到后面。
那时答应美冬的邀请是正确的。自己没出一分钱就独六开店,而且在她的帮助下知名步行骤然提高。不论是店名还是青江真一朗的名字,在年轻人中可以说无人不知。
但青江想,不能满足于现状。虽说开了店,但MON AMI并非自己一个人的。不,那其实只新海美冬的,自己只不过是BLUE SNOW公司的董事。MON AMI的营业额有一半归自己,但正因美容院的这种体制,收入永远无法全归自己。
不光是收入的问,想拥有一家名副其实的自己的店,想拥有从头到尾都由自己安排的店,这种想法最近越来越强烈。
但美冬不可能同意。如果青江真一朗不在了,MON AMI的顾客就会减半。这绝非青江的自负。
他并不想背叛美冬。她有恩于自己,最关键的是自己爱她。若能和她结婚,现在的想法很容易打消。
但背叛的人是美冬。他早就知道她在扩大BLUE SNOW的业务范围,也知道她和华屋缔结了合作关系,但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要和华屋的社长结婚。
就此事质问她时,她却没有丝毫歉疚。“我也三十多岁了,考虑将来的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难道我一辈子不能结婚?”
青江忍辱问她和自己的事怎么办,她却满脸困惑地说:“你和我不是生意上的伙伴吗?而且是合作非常愉快的伙伴。我一直这么认为。”
“你和生意伙伴也会做爱?”
听到这样的质问,她依然面不改色。
“做不做爱和角色没有任何关系吧?那是男人和女人的问题。那时我还没遇到秋村,把你作为一个男人来喜欢,才会那样,但我觉得此后我们的关系并未进一步深入。你看,你对我求婚了吗?”
“我一直把你当成恋人。”青江说。
“谢谢,但我不是。对我来说,你是理想的合作伙伴,我以为在你心目中我也是一样。”
这样的解释不可能让人信服,但看来只能接受自己被人抛弃的事实。青江认为自己被放上了天平来权衡。
尽管备受追棒,自己也不过是一介美容师,那个人却是大型宝石饰品店的社长,自己不可能有获胜的希望。
但他不想就这么干脆地退出。既然对方背叛在先,那自己也有背叛的权利.
大约三周前,青江表示想出去单干。当时两人在饭店里吃饭,美冬凝视着他的脸,摇了摇头。
“看来你也是个普通人,稍有起色,马上就萌发新的欲望了?有欲望不是坏事,如果能用在其他方面就好了。”
“我一直认为你是我公私两方面的伙伴。但既然你说只是生意上的伙伴,我也只能专心想生意了。”
“和一出名就想独立的艺人一样。那些艺人基本上都失败了,这些你不知道?”
“我不是艺人,是美容师,靠手艺吃饭。”
“辅佐你取得成功的是我,你不明白吗?”
“我已不再需要辅佐,也不需要什么超级之类的形容词,我只想要一艘自己能操纵的船。”
“船?说的真好。”美冬苦笑着叹了口气,“可你连自己现在乘的船上有多么好的装备都不知道道。”
“美冬,两者不可兼得。”
“什么?”
“华屋的社长和美容师青江真一朗两个你都想得到,这如意算盘打得过头了。”
“听你的口气,简直像是如果我不结婚,你就不会说这种话。”
“确实如此。如果你不背叛我,我绝不会这样说。”
美冬缩了缩肩膀,有些严厉地注视着他。那目光具有让人决心动摇的力量,但他并没有躲闪,双手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拳头。
“我会考虑的。”她说。
此后两人还没有好好谈过。美冬有时会来店里查账,就算聊上几句,也只是事务性的。他曾经主动打电话,问那件事情怎样了,她却让他再等等。
今天手机上终于接到美冬的电话,说今晚要去他的住处,还加上一句,说要好好谈一谈。
他想象着谈话内容。她肯定不会取消婚事,也绝不可能痛快地答应自己独立。美冬顶多会提出条件,说会发特别奖金或提高待遇。他暗暗对自己说,不论对方提出多么好的条件,都不要动摇决心。
回到公寓,刚换好衣服,手机响了,是美冬。她说正在附近的咖啡馆,希望他过去。
“不是说要来我家吗?”
“本是那么打算的,改主意了。我在这儿等你。”她挂断了电话。
青江猜测,如今正处于关键时期,她不敢轻易进男人的房间。他想,你这样耍我,那我也更容易拿出结论了。
到了咖啡馆,身穿白色套装的美冬正等着他,看样子是从公司直接来的,旁边放着与她有些不相称的公文包。
“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面,不,应该说第一次谈工作的时候。”青江坐下来。
“和那时一样,我认为今晚要谈的对你也是件好事。”
“如果对我是好事,对你应该就不太好。你应该无法保持如此优雅的表情。”
“所以说是折中方案,找到了对双方都有利的契合点。”
见她拉过公文包,青江想,果然不出所料。他心里烦透了。
3
中野亚实回到车上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关于新的发型设计,经验丰富的店员给了她不少建议,就耽搁到现在。很多时候比今天还要晚。所以星期四总是借爸爸的车。爸爸也说,汽车这东西总不开反而容易坏。
车是旧款奥迪,内饰和外观都很破旧了,特别是亚实开车以来,各种伤痕更加明显,但只是些轻微剐蹭,没出过事故。
确认并未因违章停车而被罚,亚美放心地上了车。她也觉得若总这样干,早晚有一天会被抓住,但一想到深更半夜还要从车站往家走,她就不想放弃开车。她家离最近的车站有一公里多的路程。
她像往常一样驾车行驶在熟悉的道路上。学习会之前只吃了便利店的饭团,现在肚子咕咕叫,她想回家后吃碗方便面。
快到了,她从家门口开了过去,因为租的车位在别处。亚实的母亲觉得租金太浪费,总想把车位处理掉,但爸爸说他早晚要从札榥调回来,到时再想租车位恐怕就难了,还是维持现状。
停车场在离公寓约一百米处。地方不大,顶多能停放十多辆车,周围被建筑物挡着,路灯的灯光几乎照不进来。
从里数第二个就是亚实家的车位。刚开始开车时
,亚实把车倒进去很费劲,最近已经习惯了,只一次就把车准备地停在了预定地点。亚实在心中为自己叫了声好,关上发动机,拿着东西打开车门。
下了车,她刚要把钥匙插进车门上的钥匙孔,突然觉察到背后有动静。
没等她回头,她的身体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了过去,接着整张脸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她没顾得上恐惧,只是惊得全身都僵住了。
她想大声呼救,深吸了一口气,却发不出声音。很快,她失去了知觉。
4
和美冬见面的第二天,青江心情大坏,那似乎表现在了脸上,店员们也不太敢跟他搭话。他在休息室里喝咖啡,一根根地吸烟。屋里很快就烟雾弥漫。
不用说,不愉快的原因在于美冬的谈话。没想到,她的方案只是报酬的小幅上调。
“提高报酬本来就理所应当,还用谈话?”他说。
“你不知道经营的细节,才说这种话。业绩确实提高了,但收入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增长得那么多。现在不能掉以轻心,不知道业绩什么时候会下滑,必须保存应对不良局面的实力。”
从美冬嘴里冒出的话,简直像老板对要求涨工资的员工说的。青江特别扫兴,他连生气的气力都没有了。
谈了不到一个小时,他站起身:“再这样谈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好吧,那我再考虑一下。”
“估计你考虑多少次都一样。”青江扔下这句话,丢下美冬,走出了咖啡馆。
青江觉得这不像美冬的一贯作风。本来期待着她提出更加大胆的方案,可竟然只是提高报酬,这是什么意思?还说董事的报酬一年内不能变化,暂且采取临时资金的方式解决。美冬竟然以为自己能同意那种条件,这完全出乎青江预料。他特别恼怒:难道自己在她眼里竞是这么容易对付的男人?
既然如此,为了争口气也要离开。他下定决心:在MON AMI待不了几天了。
“青江。”一个男站员喊他。青江刚好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什么事?”
“刚才亚实的妈妈打来电话,说她今天请假。”
“感冒了?”
“不。”店员摇摇头,“说是出了事故。”
“事故?你看,被我说中了吧。”青江歪了歪脸,“我老让她别开车来。就连我,累了的时候开车也挺费劲。”
“不,好像不是交通事故。”
“哦?那是什么?”
“不太清楚。她妈妈也没细说,只说也许要休息一段时间……”
“怎么了?”
“不知道。”年轻的店员也很纳闷。
“行了,那今天亚实的工作大家就分担一下吧。”
“明白了。”
不是交通事故,青江暂且放心了。万一亚实开车把人撞了,这事上了报纸,很可能会影响店的形象。青江摇了摇头,真傻,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店的形象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不会有损我青江真一朗的名声。
关于中野亚实的缺勤,青江没有多想。她是新人,还没有固定的顾客。尽管忙的时候缺一个人都很麻烦,但今天并不太忙。
到了傍晚,两个长相气质与美容院格格不入的男子推开玻璃门进来。他们都在西服外面套薄大衣,一个四十来岁,另一个看上去要年轻一轮。青江一边为女客修剪头发,一边在意地看着——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像客人。
前台的女店员来到青江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是警察。”
“警……”担心被客人听见,他没有把话说完,朝前台看去,冲那两人点头致意。“知道了,让他们在休息室稍等我一会儿。”
“好的。”
青江继续手头的工作,心里暗暗纳闷。
见他走进休息室,两人同时站了起来。烟灰缸里有两根还没熄灭的香烟。
“您这么忙还来打扰,真是抱歉。”年长的那人说。
“没关系。”青江坐在他们对面。那两人也跟着坐下,同时捻灭了香烟。
两人是玉川警局的,年长的姓尾方,年轻的姓桑野。
“您想必认识中野亚实。”尾方问。
“是我们这里的店员。”青江想起了早晨的事,“我想起来了,她妈妈曾打来电话,说出了事故,要休息一段时间。您问的是这件事吗?”
“事故?哦。”尾方和桑野面面相觑,看上去有些发窘。
“不是吗?”
“和事故有些不同,这个嘛……”尾方看了看房门。
“没关系,外面应该听不见。”
“哦。是这样,不是事故,是案件。中野小姐昨天夜里遇到了歹徒。”
“遇到歹徒?情况怎样?”
尾方舔舔嘴唇,稍微向前探了探身。“这件事希望您能保密,这也是受害人母亲的意思。可若不告诉青江先生您,就无法进行调查。”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青江点点头。
“那就拜托了。是这样,昨天晚上,中野小姐在自家的停车处遭到歹徒袭击,钱包等价值两万多元的东西被抢。”
“抢劫?”青江从心底感到惊讶。他从未想过竟会这样。
“中野小姐刚下车就从身后遭到袭击,看样子案犯是她昏迷后作案的。”
“昏迷……从身后被打昏?”
“不,像是让她闻了药品。”
“你是说三氯甲烷之类的东西?”
“噢。”尾方又一次注视着青江的脸,“您还挺清楚。”
“电视剧里不是经常用这种方式吗?真的是三氯甲烷?”
“我们猜测是。那东西能让人顷刻间昏迷,受害人几乎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她还好吗?”
“听说一直在医院躺到下午。和身体相比,精神上的打击更大。而且,三氯甲烷那种东西,闻到的人苏醒过来也会头痛,”
青江想起了中野亚实亲昵的笑容,昨晚自己走的时候还看见了。亚实竟然会遭遇这样的不幸,真让人无法相信。
“听说昨天这里举行了学习会。”
“是的。店员们为提高水平,每周四晚上都要开学习会。”
“中野小姐只在有学习会的时候才开车上班?”
“听说是这样,她说车站离家太远。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青江把脸扭向一边,“如果我制止她开车来就好了……”
“大家都知道中野小姐开车来的事?”
“我们店的人应该都知道。”
“学习会结束的时间固定吗?昨天好像开到十一点左右。”
“没有特别规定,原则上是到十一点,可很多时候要更晚一些。当然,会尽量让大家赶上末班车。”
“也就是说,昨天并没有延长,而是正常结束了?”
“估计是。昨晚并没有参加,不清楚详情。”
“啊,青江先生休息了吗?”尾方似乎特别意外。
“去和经营者见面了。一个姓新海的人。”
“咦,这里的经营者难道不是青江先生?”
“我们是公司运营模式,我是董事。”
回答的时候,青江感觉警察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低了一个层次,似乎在说:原来只是个受雇的店长。
警察询问新海美冬的联系方式,青江把她的名片给了他们。
“这家店的事务全权委托给我。所以,关于中野的情况,我肯定更了解。确切地说,新海也许都不认识中野。”青江觉得不这样说就太没面子了。
“明白了,还有一些问题。”尾方吸了口气,“关于中野小姐遭遇歹徒一事,您有没有什么线索?”
“线索?”
“嗯。”
“这个……我怎么会有线索呢?她说开车来,我一直担心她会因违章停车而被罚,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再换一种说法,”尾方想了想又说,“最近中野小姐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有人往店里打电话,或者在外面等着她?”
青江皱起了眉头。他没有马上明白这么问的意图,但看到警察们面带深意的表情,他逐渐明白了。“啊?不会吧?”
“什么?”
“她……中野难道不是偶然遭遇强盗?你是说罪犯从一开始就以她为目标?”
“目前还无法下结论,也有流窜作案的可能,但那样案犯应该一直埋伏在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人来的停车场。现场光线昏暗,从外面几乎无法看到车内,可歹徒在中野小姐刚下车时就从背后扑了过去。这样只能推断,在中野小姐下车之前,歹徒就知道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青江望着尾方的脸。这位无论如何也称不上英俊的警察,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点了点头。
青江不知道中野亚实把车停放在怎样的地方,但他觉得警察说得很有道理。亚实的车是黑色奥迪,一般情况下,人们绝不会想到会是一个年轻小姑娘独自从车里下来。
“歹徒会不会平时总观察那个停车场,所以知道周四深夜会有一个姑娘独自开奥迪回来?”他试着问道。
“也可以这样考虑。”尾方点点头,“我们在周边进行了调查,但还是想把重点放在能详细掌握中野小姐行动的人身上。”
这说法很委婉。简言之,他认为是MON AMI相关人员所为。
“至少,在我身边没有干这种事的人。”
“也许只是您没注意。最近出现了一些跟踪狂。”
“她怎么说?”
“这个,”尾方有些为难地弯了弯眉毛,“以她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回答我们的问题。听她母亲说,根本猜不到是谁干的。”
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亚实如今竟处于这种状态,青江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我问问其他店员。案子的具体情况不能说吧?”
“您看着办吧。如果不说清楚,估计很难问出什么。”
“是啊,真不好办,该怎么说呢?”
“中野小姐有没有男朋友?”
“不太清楚。”青江歪了歪头,“在男店员中倒挺受欢迎,但没听说有男友,也许只是我不知道。”
“同事之间经常会谈恋爱吗?”
“这个嘛,偶尔会有,可没听说中野有这种事。”说到这里,青江又看着警察的脸,“您的意思是,我们的店员是罪犯?”
“不是不是。”警察苦笑着摆摆手,“如果有这样的人,或许能更详细地告诉我们中野小姐的情况。就像刚才所说她目前无法冷静地与我们谈话。”
真是这样吗?青江望着尾方狡猾的笑容想。
“对了,不知您见没见过这个东西?”警察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项链上的坠饰,雕成了骷髅和玫瑰花的形状。
青江感觉到脉搏狂跳不已。“这是……”
“您见过吗?”警察又问了一次,似乎在要求青江先回答问题。
青江的脑海中,各种思绪瞬间交织在了一起。他咽了口唾沫。“没有,从没见过。”
话一出口,他马上感到不安,这样回答好吗?“这东西怎么了?”他又问。
“没什么,如果您不知道,就忘了吧。”警察把照片翻了过来。
还有一件事让青江很在意。他犹豫着是否该问,最后还是问出了口。“那个,只是钱吗?”
把照片放回口袋的警察眨了眨眼睛:“您的意思是……”
“听说钱包等东西被偷了,她受的损失只有这些?”
“噢。”尾方点点头,和旁边的年轻警察面面相觑,似乎在犹豫,“您是问中野小姐有没有遭受性侵害?”
警察突然说得如此直白,青江有些不知所措。他暧昧地答道:“嗯,是啊。”
“目前只能告诉您,是否算得上强奸,情况还比较微妙。并非什么都没发生,但没有直接行为——原谅我们只能说到这种程度,因为涉及受害人的隐私。”
“哦……啊。”
不知是问题已经问完,还是不愿被青江追根究底,警察们道声“打扰”,旋即告辞。
青江又在休息室里待了一会儿,一边吸烟,一边想着他们拿给他看的照片。
雕成骷髅和玫瑰花形状的坠饰——那与他喜欢戴的项链上的坠饰酷似。
5
当晚回到家后,青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首饰。他想确认那条项链还在不在。平时他总把它放到抽屉里,但不论怎么翻找就是找不到。他努力回忆最后一次戴它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一周或者十天前,记不清楚了。他总是心血来潮地决定当天的着装和配饰。
他想整理一下思路,便手拿啤酒坐在沙发上。突然,电话响了,是美冬打来的。
“刚才警察来了,是关于那个叫中野亚实的姑娘。”
“哦。”看来警察马上去找了美冬。
“听说遭遇了歹徒,钱被抢了,好像还被怎么样了。他们没告诉我详情。”
“也来我这里了。”
“我知道。我不太认识那姑娘,她为人怎样?”
“很不错,工作热心,对客人态度也好。竟然会出这种事,我很惊讶。”
“对其他店员说了吗?”
“还没有。”
“嗯。这事不好说,也许不说更好,免得大家心神不定,影响店里的气氛。”
“警察让我问问大家,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
“这种事你就不用管了,反正那些人也会挨个问店员。”
青江也这样想。
“先不说这个了,警察让我看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美冬的话让青江吓了一跳,“照片,坠饰的照片,雕成骷髅和玫瑰花样子的。警察问我有没有在什么地方见过。”
青江想,不出所料。事到如今,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回答。
“你是不是有和那个一样的东西?”
美冬还记得。他想起和她见面的时候戴过几次,她还曾夸奖那条项链的款式。
“你有吧?”见他不回答,美冬又问。
“……有。”他只好承认了。
“果然。警察是不是也让你看那照片了?”
“嗯。”
“你怎么回答的?说自己也有同样的东西?”
“没有,我说没见过……”担心会因此事受到指责,他接着说道,“我觉得这样说好。如果说自己也有同样的东西,我担心被无故猜疑。”
“真是这样……警察跑来问我,我就猜可能是这样。”
“美冬,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见过。我装糊涂完全没有问题,但你最好实话实说。那些警察肯定会拿着照片到处让人看,说不定会有人说那是你的东西,那就麻烦了。”
“我也在后悔。”
“那么,那条项链在你手上?”
美冬的问题正中他的痛处。他手握无绳电话,歪了歪脸。
“到底怎样?还没确认?”她有些急地问。
“不,已经确认了。”
“在你手上?”
“这个……”他支吾着。
“没了?”
“我估计混在什么里面了。”强烈的不安又涌上青江心头。他放着首饰的地方是固定的,不论多么赶时间,如果不放好心里就不舒服。
“快好好找找,找不到你就麻烦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语气不禁有些粗暴,他叹了口气,抱歉地说,“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了,有点焦躁。”
“我也说得太夸张了。并不是在怀疑你,可最好作好充分准备。”
“我再仔细找找。”
“这就好。另外,还有件事让我很在意。”
“什么?”
“你用EGOISTE吧?”
“EGOISTE?香奈儿的?”是男士香水。“有时会用。”
“哦,果然……”美冬似乎在电话的另一端思索什么。
“怎么?EGOISTE有什么问题?”
“不清楚。警察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说和你见面时闻到一股香味,问你是不是用香水。他们没问你这个?”
“没问。这什么意思?”
“我对他们说,美容师要和顾客近距离接触,有人为了消除体臭会使用香水,估计青江也是如此。但我总有些不放心,他们像是随便一问,可也许带有什么目的。”
青江回想起今天来警察的表情。他们似乎并未怀疑什么,实际上却在多方面细致观察。
“那条项链如果找到了,就告诉我一声。”
“嗯。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昨天扔下一句话就从美冬面前起身离开的青江,现在却非常感谢她的伙伴意识。
挂断电话,他又开始寻找项链。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却一无所获。
又过了三天,中野亚实仍未来上班。
“亚实怎么样了?她家里有没有来过电话?”青江问旁边一个姓鹤见的男店员。
“好像没有。”鹤见摇摇头。
“会不会要休息一段时间?那么我们也要考虑对策……真麻烦。”
“昨天里美好像去看她了。”
“鹤见!”正在作营业准备的里美严厉地瞪着鹤见。里美是一年前来这里工作的,之前在其他店工作过三年。
“哦?”青江看着里美。
她点点头,感觉十分勉强。看样子她不想让别人说这件事。
“亚实现在干什么呢?”
“干什么?没干什么……”里美低着头。她不想直面青江。
“看上去精神好吗?”
里美没有回答,只微微歪了歪头。
“怎么了?你不是去见亚实了吗?自然知道她的情况。”
“青江,你难道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里美翻着眼珠看着他。
青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应该清楚,她精神不可能好。”
“这个,当然……”青江语塞了。这时他才发现,周围的店员都在注视着他。
“估计亚美近期无法上班。”丢下这句话,里美就从青江面前走开了。这似乎是个信号,其他人也都继续忙起手头的工作。没有一个人过来和青江搭话。
青江昨
天就发现店员们的样子怪怪的,平日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所有人都不太说话,似乎心里藏着什么秘密。他察觉到大家都已知道亚美的遭遇,或许已被警察询问过。
难道是那条项链?也许有店员想起了青江曾戴过相同的东西,猜测他和事件有所联系。
这天刚要下班时,青江的手机响了,是尾方打来的,说希望能和他见面,会在他公寓前等候。青江心里犯着嘀咕,还是答应了。
“再次打扰,真对不起。”尾方礼貌地低头道歉。对方过于礼貌,在青江看来,愈显心怀叵测。
警察们定好了谈话地点,青江默默地跟上。是附近的咖啡馆,就是前几天美冬见面时去的那家,不知是否出于偶然。
“上次见面时,青江先生是不是有一个错误的判断,或者说是误解、武断?”要了三杯咖啡后,尾方开口说道。
“什么事?”
“这个。”看到警察拿出来的东西,青江想,果然是这个——那张项链的照片。
“对此,我正想找您解释。”
“听您这么说,您的确曾见过这个?”
“我有一个和这个相同的项链,但上次脱口说出从未见过。”
“噢,为什么要撒谎?”警察特别强调了“撒谎”两个字。
“我认为,自己有相同的东西,但和此案无关,怎么说呢,不想给警察的工作造成纷扰。”
“也就是说,您是为我们着想?”
“不,也不是这样。”青江冷汗直冒,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绢。咖啡端上来了,青江马上喝了一口,他的喉咙干得快冒烟了。
“之后我们又问过几个人,包括您的同事。有人说曾见您佩戴过相同的项链,而且不是一个人这样说。”
“我们店的员工估计都能认出。”青江的声音变得很小。
“哦,想听您亲口解释这件事,这样我们也就省事了。”
“对不起。说实话,我是不想遭到奇怪的误解。”
“具体指什么?”
“这个……”青江看了看警察的脸,不禁打了个激灵。他们嘴角略带微笑,眼神却极其冷酷。“我猜那条项链和案件有关,如果我说有同样的东西,担心会被怀疑……”
“您说得没错,我们认为它和案件有很大关系。跟您直说吧,这件东西就遗落在中野亚实遇袭现场,链子断了。但我们并未认为那肯定是案犯遗落的,我们还没单纯到这种程度。可你有完全相同的东西,却故意隐瞒,这就有些异样了。”
“您先等一下,”青江瞪圆了眼睛,“我真的与这件事没有丝毫关系。隐瞒了项链的事,我向您道歉,可只不过是碰巧有相同的东西。”
尾方依然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他,喝了一口咖啡。“碰巧?”
“碰巧。”青江重复道。
“那么,不好意思,能去您的住处看一看吗?”
“啊……”
“希望您能给我们看看,”尾方微笑道,“那条项链。”
青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这个……”他把手指插到头发里,用力挠着脑袋,“前几天我就开始找,可好像弄丢了。”
“丢了?”尾方睁大了眼睛,旁边的年轻警官咬了咬下唇。
“不,这个,如果再仔细找找,可能会找到。”
“现在手头没有?”
“手头是……估计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
“明白了。”尾方向同事使了眼色,后者在记事本上写了什么。青江非常在意他写的内容。
“案发当晚,您没有参加店里的学习会?”尾方问道。
“嗯,上次也说了,我去见新海了。”
“这事已向新海女士确认过了。听说是从十点开始,谈了四五十分种,没错吧?”
“差不多。”
“听说就是在这家店。”
“是。”青江想,警察把自己带到这家店,果然不是偶然。
尾方环顾店内一圈。“和新海女士见面后,您干了什么?”
“当然是回住处了,就在旁边。”
“之后呢?”
“之后……您是问我干了什么?”
“是的。”警察点点头。他说话彬彬有礼,却流露出一种高压的气势。
“没干什么。吃点东西,喝了啤酒,然后就睡了,可能还看了电视。”
“什么节目?”
“啊?”青江有些不知所措,“我没记住,没有认真看。您为什么要问这个?简直像在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
警察对此并未否认。他拿出一盒七星,叼上一根,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着,动作不疾不徐,尔后慢悠悠地吐着烟。“从这里到中野亚实小姐出事的驹泽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开车也就二十分种,不对,十五分种吧,也许更短。”
“等一下,你们在怀疑我?当然,现场遗落了和我佩戴过的项链相同的东西,我多少有点嫌疑也没有办法,但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每个人都会这样说。”年轻警察不客气地说。
“别乱说。”尾方责备一声,又注视着青江,“锁定嫌疑人是我们的工作。案件发生后,这世上的人全是嫌疑人。我们会怀疑全世界的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然后再通过物证和案情慢慢排除很多人。从这个意义上说,青江先生,从一开始我们就在怀疑您,店里的所有员工也一样。怀疑您的程度要高于他人,就像您刚才所说,因为有项链。如果想把您从嫌疑人的名单中排除,就需要比其他人更有力的理由。唉,我这份工作真是烦人。”
“我为什么要袭击中野?只被抢了两百日元吧,我怎么可能为这点钱干出那种事情?”
“抢钱只是一种掩饰,罪犯只有企图。他想要的是中野亚实的身体,但通过抢钱,可以伪装成流窜犯所为。我们是这样看的。”尾方说。
“我对中野不感兴趣。”
“这个别人就不知道了,至少您喜欢她是事实,对吧?面试并决定录用她的人就是您。”
“我喜欢的是她的人品和工作态度,并非对她本人感兴趣。”
“刚才不是说了吗?这种事别人不知道,只有您自己清楚。换个话题吧,青江先生,您今天没喷香水?”
“香水?”青江想起了美冬的话,“有什么问题?”
“听说您总爱喷香水。上次我们去店里时,您身上散发出好闻的气味。是什么品牌来着?”他问旁边的同事。
“EGOISTE。”
“对对,是EGOISTE,听说是香奈儿的产品。这么大年纪了才知道,还有男士专用的香水。”
“这又怎么了?”青江有些焦躁。
“第二个遗留物,反正早晚也会知道,就告诉你吧。案犯好像用了香水。”
“这又能说明什么?用香水的男人多的是,EGOISTE也并非什么罕见的东西。”青江的声音有些颤抖。
“先不说这个了。遗留物不光这些,还有很多,比如现场采集到的毛发、车上留下的指纹等等,这些很快都会查清。最后再问一次,既然那条项链没在您手上,那您最后一次佩戴是什么时候?”
“大约十天前,记不太清……”
“哦。如果找到了,就给我们打电话。无须多言,那对您来说 非常重要。”
尾方招呼同事一声就站起身。青江伸手去拿账单,早被尾方抢去。
“我来买单。”他微笑道。那眼神好像在说,不能让嫌疑人请自己喝咖啡。
回到房间后,青江好长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什么都没做,却感觉被什么东西紧追不舍。脑海中浮现出中野亚实的面孔,她怀疑青江就是袭击她的人。里美听亚实这样说,便把这事转告大家,于是所有店员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青江。
“开什么玩笑。”他不禁自言自语。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喂,我是青江。”
“是我。”是新海美冬。不知为何,一听到她的声音,他轻松了许多。
“找到项链了?”
“没,反倒越来越怪了。”青江详述了刚才和警察的谈话,现在能依赖的只有美冬了。
“怎么会这样?”美冬愤愤不平地说。
“莫名其妙。先是项链,又是EGOISTE,怎么会有这么多偶然重叠在一起?”
“这应该不是偶然。当然,我并不是说就是你。”
美冬的话让青江一时张口结舌。这番话并非令他意外,他自己也隐约感到了。
“你会不会被什么人陷害了?也许有人故意遗落项链,身上喷了相同的香水,目的就是让你当替罪羊。”
“这事我也想了一下。”
“有没有这种可能?”
“不清楚,谁会这么干?”
“肯定不是店里的员工。如果你出事了,店会面监存亡危机,他们也会失去工作。”
“那会是谁?”
美冬沉默了。青江觉得她不是在思考,而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你也许过于引人注目了。”
“嗯?什么意
思?”
“说到超级美容师青江真一朗,现在比那些普通艺人的知名度都高。你认为所有人都喜欢这种状况?在美容行业里,会不会有不少人想尽一切办法去打击别人呢?”
“就算是这样,会干这种事吗?”
“你根本没看清自己目前的处境,才会有想单干等不切实际的想法。”
青江手握无绳电话,歪了歪脸。“现在我不想谈这个问题。”
“是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总之,我认为有人设了圈套,而且完全套住了你。”
青江想不出如何反驳。这种解释比认为不幸的偶然反复发生更容易让人接受。“该怎么办呢?”
“最好的办法是找到那条项链,但估计不可能了。遗落在现场的项链肯定是你的,被人从你的房间里偷出来,又故意遗落。”
“从这里……”他把话筒贴在耳朵上环顾室内。似乎没有被人闯入的痕迹,但只要找到了想要的项链,也没必要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等我三天。”美冬说,“三天内我会想办法解决。这几天你会很难熬,但还要去上班,一定要挺直腰板,明白吗?”
“明白。你说想办法,能怎么办?”
“这个就交给我吧。另外,你我的谈话内容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
“那么,三天后的晚上我给你电话。”她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青江叹了口气。刚向美冬提出要另立门户,不想现在给她添麻烦,但自己没有信心妥善解决目前的难题。她说会想办法,不知有怎样的手段。青江根本猜不出来。
三天后的晚上,美冬果然打来了电话。
“你还记着那家叫‘SIRUKI’店吗?”
“六本木马路的那家?”
“嗯,欧式料理,大约两个月前去过,之后你又去过吗?”
“没有,就去过那一回。”
“太好了,那就没问题了。听着,你明天先去那家店,好像下午五点开门,你尽量一开门就进去,然后问店员……”
美冬的指示并不难,却让青江惊愕不已。他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但她没有给他机会。
“不用想太多。我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明白了?”
“嗯。”他只能这样回答。
第二天,他按照美冬的嘱咐去了位于六本木的SIRUKI。那家店在三楼,内部装饰古色古香。
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瘦得颊骨突起的男人走了过来。“您一位吗?”
“不,我不是来吃饭。”青江挥挥手,“两周前我来过,好像落下了一件东西,是一条项链。”
那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是和您一起来的女士佩戴的?”
“不,是我戴的。”
“什么样子的?”
“银的,带有坠饰,雕成了骷髅和玫瑰花的形状。”
“骷髅和玫瑰花。”黑衣男人重复了一遍,“您稍等。”他走进里间。
等待的时候,青江坐立不安。美冬说都安排好了,但真的可能吗?这家店也许和她有某种关系。但她再三叮嘱青江,在店里千万不要多问。
黑衣男人回来了。“是这个吗?”
青江不禁瞪圆了眼睛,正是骷髅和玫瑰花。“是这个,没错。”
“麻烦您这里写上姓名和联系方式。”
青江一边在指定的单子上填写必要事项,一边想,那女人果然厉害。
6
“是这条项链,没错。”看了尾方拿出的照片,小川板着脸说。很明显,他想尽快结束谈话,他已不胜其烦。
玉川警局的尾方和年轻同事桑野一起来到SIRUKI,接待他们的是小川经理。对于在用餐高峰时段到访的并非客人的警察,小川并未隐藏冷淡的表情。
“来的肯定是青江?”
“我记得是这个姓……您稍等。”小川走到里面,很快拿来一张单子,“是的,叫青江真一郎。请他写了姓名和联系方式。”
尾方看了看,确实是青江的名字。“青江什么时候把项链忘在了这里?”
“应该是两周前,掉在地上,被一个店员发现了。”
“那位店员是……”
“他姓吉冈。”
“现在在吗?如果方便,想问他一些问题。”
小川的脸拉得更长了。“现在?”
“拜托了。”尾方深深地低下头,旁边的桑野也赶忙效仿。
小川叹了口气,让旁边的服务生去叫吉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条项链怎么了?”他又不耐烦地问。
“有点事。”尾方含糊其辞。这好像惹得小川更不高兴了,他歪了歪嘴。
一个年轻的服务生走了过来,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
“他就是吉冈。我可以走了吧?”小川问。
“对不起,还有些事要问您。”尾方双手交叉冲小川打个手势,然后把视线转向吉冈。“发现这条项链的是你?”他又拿出了那张照片。
“是的。”吉冈点点头。
“什么时候发现的?如果可以,我们想知道确切的日期。”
“呃……”吉冈挠挠头,看了看旁边收款台上方的日历,“应该是在十一月十八号或十九号。”
“听说掉在了地板上,你不知道是谁丢的?”
“不可能知道。”小川插嘴道,“每天都会来很多客人,如果掉在桌子上,还可以猜测是刚离开的客人遗落的。”
“关门后扫地时才发现。”吉冈说。
“你说是上个月十八号或十九号?”
“嗯。”
见吉冈点头,尾方扭头对小川说:“您能否确定其中的一天,青江来过贵店?”
小川面露难色。“每天会有很多顾客光顾,不可能一一记住面孔。”
“那,预约人的姓名呢?这种店一般要预约吧?”
“啊,这是……提前预约的顾客的姓名倒可以查。”
“对不起,能麻烦您查一查吗?”
“现在?”小川满脸不情愿。
“拜托了。”尾方又一次低头行礼。
“您稍等。”说完,小川又消失在里间。
趁此空当,尾方向吉冈提问。“你知道青江真一郎吗?听说被称为超级美容师。”
“青江……啊,听说过。”
“遗落项链的青江就是他。”
“这样啊。”吉冈并未太惊讶。
“来了这样的名人,想来会成为你们谈论的话题。”
吉冈苦笑道:“我们店经常来艺人,不可能总是大惊小怪。而且,我知道他是超级美容师,但并不认识。”
这么轻松就被顶了回来,尾方有些失望。他想,也许只有自己这些警察才整天被媒体搞得晕头转向。
小川拿着文件夹回来了。“没有以青江的名字预约,也许是他的同伴预约的。”
“能让我看看吗?”不等小川回答,尾方便一把夺过文件夹,迅速浏览着一排排名字。很快,他发现了新海的名字。
尾方指着问道:“您记着这位客人吗?”
小川只扫了一眼,摇摇头:“刚才我说了,我们店有很多客人光顾。”
“这个人并不是常客?”
“也许。”小川的回答很含糊。
道谢后,两人离开饭店,来到马路上,向地铁站走去。尾方烦躁地咂着嘴。“难道不是青江?太奇怪了。难道真的碰巧有一条项链和落在现场的完全相同?那并非什么流行的东西。”
“但他确实找到了。”
“是啊,可……”
今天中午,青江打来电话,说找到了有骷髅和玫瑰花图案的项链。尾方立刻去了MON AMI。青江满脸胜利的表情,拿出项链,说是遗落在两周六去过的位于六本木的饭店SIRUKI。尾方他们随即赶来查证,看样子青江没有撒谎,确实说是和新海美冬一起去的。
“不可能统一所有人的口径吧?”尾方脱口说道。
“统一口径?”
“那家饭店的人,还有美冬,难道他们都想庇护青江,才把不知从哪儿买来的项链,说成是两周前遗落在饭店里的?”
“不会吧,不太可能。”
“不好说。现在经济这么不景气,只要给钱,说上一两句谎话还不容易?就算青江没那个能力,新海肯定能做到。”
“你想太多了。”
“是吗?”下地铁站的台阶前,尾方回头看了看,“不管怎样,已经没有理由再追查青江了。这肯定会成为一桩悬案,我有预感。”
7
“怎么问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们是什么人?”吉冈问小川。
“警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长相那么恐怖的人在我们店里转来转去,会影响店的形象。真不像话,影响我们正常营业。”
“那条项链有什么问题吗?”
“应该有。听那人的口气,似乎对在咱们这儿找到项链深感不满。他好像怀疑那个姓青江的人在撒谎。”
“我不认识那个青江。”
“我也不认识。可他来取项链是事实,两周前项链也的确遗落在咱们店里。”
“嗯,是我发现的,我能作证。”吉冈用力点点头。
“行了。他们好像已经死心,估计不会再来,回去干活吧。”
“是。”吉冈答应着离开了。
小川看着手上的资料,叹了口气。他隐约记得姓新海的女客。那是个特别出众的美女,他起初还以为是女演员。他还记着那次她是和同伴一起来的,是名男子。
那名男子是否就是昨天来的青江,他已记不清了,感觉个子更高一些,或许是自己记错了。算了,反正也和我们店无关。
店门开了,进来了一对恋人。小川脸上浮现出职业笑容,投身到工作之中。
8
盛满酒的杯子碰在一起。青江耳边回响着金属轻轻相撞的声音,把酒倒进了喉咙。
“这下暂且放心了。”坐在对面的美冬微笑道。
从旁边的窗户能看到彩虹大桥。这几天一直积压在心中的乌云已完全散尽,对青江来说,今晚是最妙的夜晚。
“多亏你帮忙。再这样被警察纠缠下去,我非疯了不可。店员们好像也消除了误解,今天大家心情都不错。”
“这比什么都好。如果你的名誉无法恢复,MON AMI就将无法维持。”
“之后警察再没来找过我,估计他们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看来一切顺利。”
“我不是说过吗,交给我就行了。我办事绝对完美。”她说着嗓了一口酒。
青江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做了个深呼吸。“以前我就这样认为,这次更是重新认识到了这一点。美冬,你太厉害了。”
“对我有了新的评价?”
“我哪有资格……”他舔了舔嘴唇,“说实话,我一直半信半疑。你说帮我想办法,可我根本猜不出你会有用什么方式。我一直想,就算在什么地方搞到那样的项链,警察也不可能信服。可说是两周前遗落在饭店的,警察们就无法怀疑了。真是厉害。”
“嗯,但这种方法可不能老用。”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希望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要发生。”
青江也面带笑容,但马上又严肃起来,身子略微向前探了探。“你给了SIRUKI多少钱?”
美冬缩了缩下巴,翻着眼睛看着青江。“你问这个干什么?这无关紧要!”
“我想知道。让他们让警察作伪证,一般的条件估计行不通。”
她垂下眼睑,然后再次注视着他:“花钱无法解决这么重要的事情,反而会更加危险。”
“不是钱,那……”
“想利用别人,有各种各样的方法,用钱是最低级的手段。绝不能信那些可以用钱收买的人。”
“真想知道你这次用了什么方法。”
“以后再告诉你。”
第一道菜端上来了,是用海胆和虾做的拼盘。“看上去挺好吃。”美冬说着拿起了叉子。青江也跟着拿起,在吃之前先看了看她。她闭上眼睛,似乎正在慢慢品味。
青江想,这个女人也许具有深不可测的力量,就连刑事案件的重要证据都生生被她扭曲了。
“怎么不吃?”
“啊,没,这就吃。”他把虾放进嘴里,“嗯,好吃。”
“不能麻痹大意。这次的事情明显是陷害你的圈套。敌人未必就此罢休,我们无法预测下次又会出什么事。”美冬说。
“这个……我懂。”青江放下叉子,“美冬。”
“什么?”
“之前说过想单干的事,先搁置一段时间吧。不,是撤回。或许我太小看这个世界了,看来以后还要继续倚仗你的力量。而且,这次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如果危机刚过就对你说再见,那也太自私了。”
美冬哼了一声。“你不是想要船吗?想要自己能自由掌舵的船。”
“就先当成以后的一个梦想吧,我还没有当船长的能力。”
“真的?”
“等你说已经不需要我时,再另当别论。”
美冬一边的眉毛微微动了动,她端起酒杯。
“看来我们应该再一次干杯。”
青江赶紧举起杯子。两只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