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是电磁波的一种,是刺激感官反应的光。
这世界上存在各种不同颜色,在其中,「白」和「黑」是隐藏能够展现光所有魅力可能性的颜色。
特别是「黑」有着衬托其他鲜艳色彩的特性,喜欢穿黑色衣服的人虽然有坚强意志,也有着对自己没自信,依赖他人光辉……读到这里,谕吉把书签夹进文库本中,收进包包里。京王井之头线的银色车辆慢慢减速,抵达高井户车站。
帝真大学开始放寒假了,校内几乎看不见学生。校门口警卫室的拉窗上贴着凝胶状的圣诞装饰贴,仿佛相当开心地起舞着。应该是在警卫离席时呼喊警卫用的付把柄手摇铃旁边,摆着红色和绿色的螺旋蜡烛。想到明天就会点燃蜡烛,让他不禁心头雀跃。
东京的雪,来不及积雪就融光了,如同盛开后立刻飘落的樱花。
上周明明还那般狂风暴雪,现在只剩下地面微湿而已了。
「午安!簌……打扰了!」
红了鼻头的谕吉边吸鼻子,边在二号馆的警卫室前精神饱满地大声打招呼。
男性警卫把手脚缩在单人用的暖炉桌里,正在看年末特别节目。他果然很不耐烦地转过头。
「……我说你啊。」「我靠脸就能过去了吗?」「不是啦——」
男性警卫在堆得乱七八糟的暖炉桌上翻找什么,接着朝谕吉丢过去。谕吉吓一大跳,根本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反射性地接住。是薄盐仙贝。「给你。」警卫冷淡说道。
「该怎么说呢,好久不见耶,一阵子没看见你了……我也不是在担心你啦,但你是做什么去了啊!」男性警卫吓得转过头去。
「拗、拗久……喀,啪哩,拗久朴见,咖咖、呀嘿哑哑嘻……嚼嚼。」「当场吃起来啊!」
因为仙贝有两片,谕吉花了点时间才吃完。在谕吉全部吞下前,男性警卫维持一脸看见难以置信之物的表情。
「多谢招待!收到食物要立刻在对方面前吃光是我的原则。袋子可以放进这个装有橘子皮的垃圾桶里面吗?」「……随便放那边吧。」谕吉脚边似乎散落着饼干屑,这增加了警卫的扫地工作,让他后悔送他饼干。
「那么,请让我签名。」「所以就说了你可以不用写啦!」
「欸~~为什么?我都这么久没有来了,让我写啦。」
「靠脸过去,你要我说几次,好啦,快点走啦。」
害他错过喜欢歌手的访谈画面,这些人可是难得出现在电视上耶。虽然不是狂热歌迷,但还挺喜欢的,所以超怨恨。
谕吉边自言自语地说「只有这边有空调,还真热呢」边把厚重的高级大衣脱掉,深蓝色初剪羊毛西装上的副检察官徽章闪耀。「工作辛苦了,那我先走啰!」
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见他遭逮捕的谣言时,男性警卫心想,希望只是误逮,那个超认真的男人怎么可能杀人。结果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但在收到无罪释放的好消息那天,他开口喊住经过警卫室前的犬饲副教授说:『又要变吵闹了呢。』……犬饲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似地,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离去。
就算犬饲听不懂也无所谓,因为那是他在对自己说。
那个副检察官今天也抱着大公事包,似乎是回归日常了。
男性警卫啃着仙贝,转了个频道。
*
因为放寒假,没有学生出入的楼层关掉空调。
谕吉吐出白色气息,在极度寒冷的楼梯间一阶一阶往上爬。抵达八楼的瞬间,感觉稍微温暖起来。
心理学第二研究室的木门旁挂着「犬饲秀树」的牌子。
「我可是很清楚。因为公寓里没有暖炉,所以冬天你一直待在这里。你这个滥用职权的假学者。」谕吉隔着门指着他。
这个时间,这个气息和脚步声——他肯定早已察觉来访的人是自己。
这一扇门后面,肯定又设下什么心理陷阱了,对爱胡闹的儿时玩伴有所觉悟,谕吉心想(谁会被你吓到!)用力转开门把。
垃圾山上,一只脏兮兮的天鹅背对这边张开翅膀。
……不对,这对天鹅太失礼了,快道歉。如此这般,谕吉摆出严肃表情。
沐浴在从窗外壮烈照进室内的透彻冬阳下,白袍下只穿一件黑色四角内裤的变态,展现自豪的极纤细剪影。至少该庆幸不是正面吧。
伸高的双手每挥动一次,就能从白袍衣摆隐隐约约看见黑色四角内裤,谕吉都快晕了。他到底是想要让我看什么啊。
因为是那个事件后第一次造访,谕吉可是努力想要体贴他一点。再怎么说,被逮捕时给这间研究室添了不少麻烦,想着就只有这次不说「别拿我做实验」,要自愿协助他做实验。所以,就算他想装尸体,谕吉也不打算骂他,要做出一般的反应,但没想到……他远远超越谕吉的预料。
「我好想要知道所谓暴露狂的心境,那么,谕吉,虽然我不是全裸,但你遇到暴露狂觉得怎样啊?会想要尖叫吗?」
犬饲歪着头转过来——别啊,别用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摇屁股啊。
谕吉边压抑涌上心头的怒气,(冷静、冷静……),手撑在门框上。
「你……你才是,现在心情怎样?」
「没感觉,只觉得冷,我果然不适合验证轻微犯罪。」
「就当作比装尸体好吧。我说啊,来的人是我才没关系,学生要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应该会昏倒吧。」造访的要是个单纯的女学生,应该立刻报警了吧。
就算在社会上是轻微犯罪,但一个副教授几乎全裸待在研究室里,对帝真大学来说是个重罪吧。
「我不会让学生来我的研究室,如此一来,就可以不用打扫了吧?」
「别因为不想打扫就订出自己的规矩啊!你得要让研究室变成学生也积极想来的地方才行啊!你是为了谁当老师,这里是为了什么的研究室啊?看,又弄得那么乱!我一不在马上就变这样!」
整理好报告用夹子夹好,书看完后放回书柜里,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也做不到吗?谕吉边逼问边分开垃圾,一走近他身边却被喷了一头喷嚏,他终于怒吼着「你这个变态!」赏了他一巴掌。
……犬饲难过地搓揉红肿的脸颊,换上全身黑的衣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打扫。他仍旧只捡起散乱一地的书籍。
「啊,有够烦躁!我为什么非得看你那只穿内裤的贫弱身材,还得帮你打扫研究室啊!仔细想想,不觉得很奇怪吗?」
谕吉气得要命﹑疯狂抱怨,粗暴地把垃圾往袋子里塞。
「啊啊,对了,小秀!看到白袍我才想起来!你对滨幸三使出的那一招,丢眼镜的那个,那是什么恶魔技巧啊?脱掉白袍就是必杀绝招对吧!告诉我啦,我还没听你说!」
「啊~~那个啊?为什么现在你要边生气边问那件事啊……」
犬饲懒散地回答「只是觉得这样比较帅,所以才脱掉」后,辞典高速飞来,强力打在犬饲左侧头部上,让他应声而倒。
「Ouch!很痛耶,你这家伙!辞典可是不折不扣的凶器啊!」
「理由无聊透顶,让我火大啦!」
斜视着不知为何如烈火般气红脸怒吼咆哮的谕吉,犬饲灰溜溜地拉开距离,摸着自己的黑发确认有没有出血。
「这家伙个性有这么激烈吗?」
犬饲喃喃自语,噗哧一笑,或许原本的他是个很容易生气的人吧。
那之后过了两周。强硬撬开坚守二十五年的心锁后谕吉到底会变得怎样,老实说,犬饲相当不安。
无意识地搔着脖子上当时被他划出的那道横线伤痕。
『别污蔑……我的……妈妈……』
回想起来,谕吉自己吐露出被束缚的心声,可说是近乎奇迹了吧。对他设下在恶魔技巧中也可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双刃剑的「身体接触」,就如这般,虽然犬饲也非毫发无伤,但其实在那个瞬间已经分出胜负了。恶魔技巧的基本,就是让自己掌握节奏。而谕吉的节奏被打乱时,他也已被攻落。
「喂,你别停手啊,噢……你的脖子,怎么了?」
谕吉拉着垃圾袋走到犬饲身边,皱起眉头看他的脖子。
「感觉好痛。」「不会痛啦,只是有点痒。」谕吉不记得他弄伤了儿时玩伴。
「不可以抓啦,抓会留下疤痕。」
「你说的对,我去贴个OK绷吧。哎呀,但这个位置也太色了。」
「欸?为什么在那个位置贴OK绷会很色啊?」
犬饲往左、谕吉往右歪头,彼此表情可疑地对看。对处男来说,这个笑话的等级似乎太高了。犬饲反射性摀住嘴巴忍笑。
「话说,明明可喜可贺因为罪证不足获得不起诉,你却自己提出停职申请啊。结果停职多久啊?嗯?这……」
发现胸前闪亮的副检察官徽章,犬饲一指,谕吉重重叹了一口气。
「副检察官先生,你不是在放假吗?还是忘记摘下来啊?」
「结果啊……只让我休五天啦。」
谕吉把塞到一半的垃圾袋
放在一边,回头去拿带来的公事包后立刻回来。蹲下来喊着「嘿咻」打开公事包,拿出厚重的侦讯笔录书。
「这个,是什么呢?」接着「咚」的放在犬饲手上。
「喔!这就是现在引起话题的那个事件啊,感觉真有趣,我正好有兴趣呢。」犬饲把夹在腋下的书交给谕吉,眼睛闪闪发亮,十分开心地翻阅笔录,着迷地阅读起来。
「是罪犯侧写师会喜欢的案件,也就是说,是我们不太喜欢的案件。说是人手不足啦……检察长亲自打电话给我。」
「理由竟然是人手不足?因为这样强制取消停职,这是什么血汗企业啊。」
「不是企业,而是国家大人喔,犬饲老师?」
谕吉苦笑着把接过的书收进书柜里。
「喔……也就是说?」
「虽然于心不忍,似乎轮到你出场了。」
果然没有酬劳啊,谕吉眼神尴尬又有礼地确认:「可以吗?」犬饲滑稽地回答:「现在还说什么啊?」
谕吉正对着他,漂亮地伸直右手五指,摆在额头旁敬礼。
「适用重大犯罪之行为心理分析特别搜查权利法案,由副检察官谕吉龙一郎特别任用,指名罪犯侧写师登录序号○○二的犬饲秀树,『委托』进行行为科学搜查任务!」
「好喔,副检察官先生……我接下协助调查的委托。」
犬饲感觉自己也从恶梦中醒来,对儿时玩伴回以「宣誓」的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