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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miko_7810
翻译：暗の空
校对：暗の空
修图：暗の空/Re-star.
1
回收当日的气氛总是很沉重。
坐在公司用车的副驾驶上，看着映在车窗上的自己的倒影，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沉重但也不要太傻。
并确定了一下自己一会儿该露出来的表情。
车停在了那个熟悉的房子前，因为之前拜访过了两次，所以周围的景色都烙印在了脑子里。
「到了哦。」
坐在驾驶座上的我的搭档，一个很可爱的少女小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拿着手头的文件下了车。
透过后视镜整理好自己歪掉的领带后，向着同样从驾驶席上下来站在一边的我的搭档——艾拉——走去。
虽然我只有18岁男生的平均身高，但她比我还要低一个头，体型十分的纤细，看起来很是瘦小，银色的头发绑在很高的地方，散发出娇弱的感觉。
现在、那张脸上逐渐浮现出了紧张的表情。
我直视着艾拉的红色眼睛，冲她笑了笑，让她放松下来。
「不紧张吗？」
「没问题。」
艾拉就像要让自己听到一样回答到。
「交给我。」
但是，真的没问题吗？
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安。
因为前段时间我们刚犯过一个大错误。
不不不，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的搭档。
要是她说交给她自己的话，那我的工作任务不就是尽全力去支持她吗？
「艾拉，要是太紧张的话，会被对方看出来的哦。」
为了让她安心下来，我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虽然艾拉的表情还是很僵硬，但还是握住了我的手。
「嗯，我会注意的。」
「好，那出发吧。」
我催促着艾拉，来到门前按下了门铃。
「我是SAI社，终端服务科的水柿司。」
『GIFTIA』
那是我工作的SAI社以『拥有灵魂的机器人』为概念，开发并贩卖的机器人的名称。
在这个时代，机器人已经很普通的融入了到了人类社会中。
很多的商家都争相开发了拥有很多机能的机器人，就连一般家庭都可以买到。
虽然只是黎明期，还不能称为完美，但是每一个商家的机器人都有自己的特色。
其中Giftia就是搭载了叫做『ALma』的人工心脏，正是因为这个，他们才得以表现出和人类没什么两样的丰富的表情。
无论是他还是她，都能和人类一样感受到欢喜、伤心、害怕，甚至还能孕育出一段爱情。
和人们的想法产生共鸣，有时会看到希望，有时也会绝望。
也能和人们制作回忆。
可以说，心脏才是Giftia拥有特殊能力的原因。
但是，那个人工的心脏，绝对不是完美的。
因为寿命早就决定了。
虽说SAI社拼命的想要延长Giftia的寿命，但是好像一点进展都没有。
81920小时。
差不多就是九年零四个月。
那是Giftia生来就被给予给予的时间。
时间一到，ALma就会崩塌，记忆和人格都会消失。
而我所属的这个部门就是要去回收寿命将至的Giftia。
「真的是，不要再哭了。」
在玄关前，一对长得很像的姐妹在惜别。
十分亲近的姐妹，在悲伤的告别。
乍一看，像是姐姐紧紧的抱着妹妹。
但是两人的说话方式和外貌完全相反。
「哎呀，瑞穗真是个爱哭鬼。」
「因为，今天是和莫妮卡姐姐分别的日子」
「很久以前你就知道了的对吧，所以不要在这么任性了。」
「但是，姐……姐姐」
其实，
正在哭的个子高的是妹妹。
已经哭累了个子低的是姐姐。
姐姐叫做莫妮卡，是一个Giftia，也是我们这次的回收对象，从外表上看差不多就是中学生或者高年级的小学生。
持有者是19岁的妹妹瑞穗。虽说原先她的妈妈是持有者，但是数年前去世了，就把持有权移交给了她。
Giftia的外表不会成长。
虽然莫妮卡作为瑞穗的家人来到这个家庭时，从外表上来看，叫姐姐十分的合适。但是经过了9年零4个月的时间，瑞穗成长的莫妮卡还要像大人。
就算这样两人的关系也没有变，瑞穗还是向往着作为莫妮卡的姐姐——这样的话，以前也在本人那里听到了。
回收Giftia时，有所有者必须在场这个规矩。
随着Giftia的机能在眼前停止，确定花费了九年积攒下来的叫做『回忆』的个人信息被正确的封印，也就是要保护私人隐私。这也是在法律上得到认可的。
虽然比较残酷，但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于是作为回收方终端服务科的我们就变为了撕毁回忆的一方。
所以，回收当日的气氛总是变得那么沉重。
我和艾拉沉默着在旁边守望着这对相拥而泣的姐妹。
在最后的时刻，尽量的把自己想法好好传达给对方就好，尽量不要出现因为时间快到了而急急忙忙的现象。
因为这是他们回忆中的最后一页，我们不能这样泼凉水。我们是这样想的。
「姐姐，你以前很喜欢康乃馨吧。」
终于冷静下来的瑞穗把一株粉红色的康乃馨交给了莫妮卡。
「不应该是我，该是妈妈吧，你还小的时候，我们不是送了一株给康乃馨给妈妈吗？」
「但是，姐姐绝对也喜欢是的，对吧。」
「嗯，是啊，谢谢。」
莫妮卡保持着接过花的姿势，有点迷茫的的拿着花。瑞穗好像看出了什么的样子，转过身子对我说。
「着株花，姐姐可以带在身上吗？」
「诶，这个……」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一时有点不知所措，这时候艾拉替我点了点头。
「没问题。」
「真的十分感谢。」
两人感激的向我低下了头。
「……那么，瑞穗，我差不多该走了。」
「……嗯，感谢一直以来你对我的照顾，姐姐。」
这对姐妹又一次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然后分离。
艾拉走向车子去做最后的准备。
那是终端服务科的专用车，回收时用来封存Giftia的箱子就在车体的后面。
也就是让Giftia进入冬眠的装置。
同时也是负责搬运被回收的Giftia的装置。
有人说这像是Giftia的棺材，这样说也许……也不完全是错的。
虽然说是在冬眠，但是回收了的Giftia一般是不会醒来的，除非有特殊的用途。
艾拉带着莫妮卡走到车旁时，我走向驾驶室，把装置的开关打开。
伴随着启动音，装置的盖子像是座位一样展开了。
坐在座位上的莫妮卡不知是不是被本能驱使，向站在眼前的艾拉伸出了右手。
艾拉默默地在莫妮卡的中指上带上了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戒指。
就像是结婚仪式一样。
但是其代表的意义却和结婚仪式完全相反。
艾拉在莫妮卡的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至于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是对像她一样的回收对象，用心说了些让她安心的话吧。
莫妮卡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然后回收人和被回收对象面对着面，握紧了对方的右手。
艾拉的中指也早已带上了戒指。
这个戒指才是启动消除Giftia记忆的程序的关键。这种戒指成对存在，当两个戒指接触开始，消除Giftia记忆和人格的程序就会启动。
当莫妮卡的身体被光罩住时，脖子上浮现出了一个像项圈的东西。光消失的同时，莫妮卡也失去了意识，一个全息屏幕被投影在她脸前。
——『确定启动完全消除程序吗？』
伴随着艾拉按下确认按键，莫妮卡的身体也失去了力气。
冬眠装置徐徐关闭。
瑞穗激动地向抱着康乃馨的莫妮卡伸出手。
但是还没能碰到她，装置就已经关闭，被收入车中。
要说着工作无聊的话，也是无聊。
但是比起其他商家的机器人，这边的还是比较用心。多亏了这个经费变多没办法的事，我们的科长总是抱怨。
最后，让所有者在确定回收后在保证书上签字那就是我的工作了。
瑞穗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在保证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姐姐那边就拜托你们了……」
红着眼睛目送姐姐的她，向我们深深地低下了头。
————莫妮卡的回收，到这里就结束了。
被回收的Giftia 会立即被送到工程部，按照规定的程序被分解、处分掉。将回收的Giftia交给工程部，也是我们终端服务科的工作。
在返回本社的路上。
在副驾驶上确认回收确认协议书不需要修改后，看向了在驾驶汽车的艾拉。
看到小小的身体在开车，现在才感到有点违和感。有时会有比较危险驾驶，并且还是一个路痴，可以的话真想代替艾拉来驾驶。
说出来也比较惭愧，我这个新人还没有许可。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把驾驶交给她来做。
「司，那个……」
艾拉说着开始扭捏起来。
「嗯？难道说，想上厕所了？」
「呜……」
艾拉害羞的红着脸，夹紧大腿点头小声的说道。
艾拉有时会把让人很容易理解的把表情都写在脸上，但有时却不会这样。对于和艾拉组队还不到两个月的我，艾拉到底在想什么，需要摸索的地方还有很多。
「哈哈，不用忍耐的哦。在哪里休息一下吧。」
「嗯，对不起。」
「不用在意，只是，出远门的时候还是不要喝太多的茶啦，饮料比较好。」
「我会注意的。」
艾拉、也是Giftia。
在终端服务科，回收任务是由两人一组进行的，还必须是人类和Giftia组队。
Giftia是执行者，人类是辅助员。分工方面会因人而异，但是基本的回收业务差不多都是作为作为执行者的Giftia来做，监督Giftia工作，在适当的时候提出一些对策，就是作为辅助员的人类社员的工作。
本来，我和艾拉的情况本来就有点特殊，分工合作的接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本来入社的时候，就发生了很多事，职场那边大部分都不知道我被分配进来这回事，所以并没有和我组队的搭档，突然倒茶的艾拉就被选为我的搭档。
后来有人告诉我目前为止艾拉已经离开现场三年多了，至于离开的原因，他们却没有告诉我。
但是现在清楚的知道一件事，那是——
艾拉剩余的寿命只有不到两个月。
2
SAI社在世界上有八个分社，同时作为工场，日夜不停的生产着Giftia。
原来本是生产义肢义足的小工厂，但在大约20年前进军机器人市场后，发明了Giftia这一产品。
本社在日本的首都圈内，而我们所属的第一终端服务课则在本社的……最边缘。
作为新人第一次来上班时真的被吓到了，差不多会让人以为是在欺骗新人。
不是在大约250米高、约50层的本社大楼里……而是在旁边一栋古老的二层里……这就是分给终端服务课的办公室。
有时甚至连太阳的光线都被本社大楼挡住了，也不知道是谁的兴趣， 还在墙上放了不倒翁和招财猫。
在这工作的人——准确的说是人和Giftia——加起来只有10个。这就是所属第一终端服务的所有人了。
「喔，来分配本周的工作了。」
桑乃实香月站在白板前环视着众人。
香月虽是女性，但在在第一终端服务科里可是领队一样的存在。
将长长的头发杂乱的绑在脑后，终端服务科的女性制服本来应该是裙子，但是香月却穿着7分裤，是个很男性化但是非常值得依靠的前辈。
不光是外表，就连说话都很有男人味。该怎么说呢？说是残暴也可以。但是，对于像我这样的新人来说还是很可怕的……。
「本周的新增案件有九起。」
每周开始都会开一个全员会议，并把回收任务分配给各小组。
对于第一终端服务科来说，要到所有者哪里去执行回收任务的一共有8个人——共分为四个小组。虽然只有这么几个人，每月都有回收20到 40个Giftia的回收任务。
负责首都圈全部的区域。
有时候去回收地点就要花几个小时，最迟也要在回收前两周造访，并让所有者在回收同意书上签字。
虽然大部分所有者都会顺利签字，但是也会有因为不愿意和Giftia分离而拒绝签字的情况。
不过在购入Giftia时，已经事先解释过回收的事情，并且也取得了对方的同意，所以我们强制进行回收也是可以的。
但是，通过商量，让所有者自己签字一直都是最好的方法。
照顾所有者和回收对象的感情，在没有悲伤回忆的情况下回收Giftia，才是第一终端服务科理想的工作方式。
所以，就算签字程序进行的很顺利，在回收当天之前我们还会去拜访一两次，确定他们在告别到来时没有留下什么遗憾的事。
但是忙的时候要处理十件以上的案件，这样做还是很辛苦的。
「那么，满和扎克你们就负责Maureen和Stanley吧。」
香月一遍把Giftia的照片贴到白板上，一边作出指示。
这周的新增回收对象有7个。
所有人都得到了一个印有Giftia资料的文件夹。
在这个时代，使用纸质的资料又或者在纸质的同意书上签字这样的就像前一个时代的做法也是终端服务科的传统了。不过，虽说是传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预算的事情而被本社讨厌了。
「司和艾拉，你们两个负责菲尔和Camaron，要好好干哦。」
「是！」
会议后，连忙确认了一下分过来的两人的个人资料。
然后发现有一个对象的经历很特殊。
「SAI展览厅业务……指的是Giftia的展览厅？」
「那是当然了，还能是什么别的东西？」
咕哝着回答我的自言自语的，是坐在旁边座位上的绢岛满。
虽然比我小一岁还是17岁，但是却是比我早一年的前辈。
在长长的头发上绑着一个珍爱着的动物耳朵一样的发饰，脖子上也系着一个红色的发带，给人一种很爱打扮的感觉。会给人一种会在这样的地方用心还是和年龄相符的感觉。
但是，认真的说，她是和香月一样恐怖的人。虽然说，可能是因为当了我这个新人的老师，总之非常的严格。
「其实，我一次都没有去过SAI的展览厅……」
「哈？」
就像是听到什么怪事一样，满向我探出了身子。
「你明明是社员，却没有去过？」
「啊，嗯……」
「但是，新人研修的时候一定会去一次展览厅工作的一次的啊……」
然后，满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啊」了一声，然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话说回来，你没有参加过新人研修来着……」
「没有啊……啊哈哈。」
我加入公司的那天，突然决定和艾拉搭档，然后，我跟着满她们去了现场。
我甚至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新人研修。
「对、对不起，我以前完全没注意到。说什么自己是教导你的前辈，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啊，不，不用担心。」
「在产品展览厅，不只是普通社员，Giftia也和他们一起工作。」
似乎是觉得自己有责任，满主动开始向我介绍产品展览厅。
「那边的Giftia，说句不好听的，都是样品。我们要让来买Giftia的顾客看到他们说话和活动。」
「的确，能亲眼看到Giftia对于买家来说是件好事。在街上和Giftia擦肩而过时，因为太精巧了，根本注意不到。」
比起20年前开始销售的时候，Giftia的价格要合理得多，但是它的价格足够买一辆便宜的车了。购物不是一件容易做决定的事情，所以这样接触实物，看看它的实际情况，是非常重要的。
我一边和满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一边去看写着菲尔个人资料的文件。
香月把这个案件分给我和艾拉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正因为是她分配的，所以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我不禁有点不安。
艾拉剩余的生命已经不多了。
相对的，展览厅则每天都会制造出新的Giftia。幻想着在接下来的九年零四个月里，购买者们在只属于自己的Giftia上埋下了梦想和希望。
出入这种地方，对艾拉来说不是很痛苦吗……
菲尔工作的展览厅在距离本社十五分钟车程的地方。
我决定立刻和艾拉一起去一趟。
「SAI社的展览厅有多少个来着……」
说着打开电脑准备查查看
「全世界一共160个店铺。」
正在开车的艾拉抢在我打开电脑之前得意的说。
「有这么多啊！？」
比起只有八个的支部，到是挺多的。
「因为Giftia不接受网上的订单。」
「是吗? 对于现在来说真的很少见啊。」
明明是SAI社的社员，却连本社的程序都不知道……
话说回来，虽说现在是在网上什么都能买到的时代，特地让顾客来展览厅。难道对于自家的Giftia就这么有自信吗。
事实上，我是在进入终端服务科之后才感受到了Giftia的厉害。
虽然作为支援者的我差不多一直和艾拉待在一起，但有时也会忘记这是个机器人。Giftia就是这样的和人相似。
艾拉对于我来说就是一见钟情这种感觉。
第一次见到艾拉，是在深夜商场的电梯里。她紧靠着玻璃，凝视着远方摩天轮的身影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独自流着眼泪。
我只是偶然和她共坐一趟电梯。但是，什么都没说就分别了。数月后来到第一终端服务科就职的时候居然又相遇了。
艾拉给我的印象就是爱犯错，但是工作起来却是一往直前。感觉在哪里压抑着自己，所以有种可怜的感觉。
艾拉时而也会露出不经意的笑容，也会表现得很信任我，这些都会让我感到很高兴，所以自然而然的就被她吸引了。
虽然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差不多到了一见钟情的状态，但是作为搭档和她相处一段时间后，这种想法就越来越强烈了。
「艾拉，你去过展览厅吗？」
「去过几次。你想知道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艾拉用满是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问我什么都可以。」
感觉最近艾拉的干劲有点过剩啊，和当初刚刚组队时那种只会独自想着心事的样子相比，已经变了很多。香月前几天也这样对我说「艾拉能发生变化都是你的功劳。」
我也是很喜欢艾拉现在的样子。
同时，刚刚我的担心——艾拉和我去展览厅——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这样想着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Giftia是听取了客人建议而特别定制的对吧？对于展览厅来说，特征不知道会不会变化。」
「……大，大概吧」
艾拉一下子撇开了视线。
看来是，突然问到了艾拉不知道的事……
「顺便问下，在展览厅上班的话，工资会很高吧？」
「……我想，是的。以前还听香月对此事发过牢骚。」
「原来是这样啊……」
「司，你是不想在终端服务科上班而要跳槽到展览厅去吗？」
「没有这回事，绝对没有，真的。」
我已经决定了，要一直做艾拉的搭档。
「……嗯」
对于我的回答，艾拉点了点头，放松了脸上的表情。
3
菲尔所在的展览厅位于繁华车站旁的坡道上方。
越往上走行人就变得越来越少，周围高级住宅区的氛围也越来越强。
SAI社的展览厅就坐落在街道的树边，就像融入街道的背景一样，一点都不起眼。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店内的样子。其中并排放着几个桌子和沙发，人们在放松的气氛中健谈。
如果不知道的人经过店前一定会错以为这是个咖啡店。
除了勉勉强强的标记出了入口外，看不到还有什么能表明这里是 SAL社的展览厅。
一边怀疑自己穿的是不是太时尚了，有点不合场合，向入口的门走去。在我开门之前，从门后走出了一个身穿SAI社白色制服的青年。
「欢迎来到SAI社Giftia展览厅。」
看来是专门来迎接我们的。
光看外表的话他的年龄和我差不多，或许肩膀还比我低一点。可能是因为脸上浮现出了阳光的微笑，给人留下一种开朗的印象。
他看着我和艾拉，歪着头说到。
「嗯？，不是……客人？」
不过我对他有印象。因为在拜访这里之前，我看了很多遍照片，清楚的记得他的脸。
他的胸前别着一个写着『菲尔』的姓名卡。他就是我们的回收对象——菲尔。
他好像也注意到了我们是什么人。
「难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我们报上名字之前他就这样孩子气的问道。
看来他能这么受欢迎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Giftia是一种社会性很强的机器人，对于自己的剩余时间感到特别的悲伤或者痛苦的情况是很少见的。
因为根据自己的心情去破坏气氛并不是Giftia存在的理由。
当然，还是要逐个而议的。
我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艾拉。
——艾拉她是哪一种呢？
只是想了一瞬间，就把这个想法从脑袋里面删去。
现在应该要专心眼前的工作才对！
「我是第一终端服务科的水柿司，她是艾拉」
在我做自我介绍时，艾拉向菲尔鞠了一躬。
「我们是你的——」
「嘘……」
正当我要给他说明我的来意时，菲尔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嘴唇上面，打断了我。
之后像是在和我们开玩笑一样，对我们使眼色。
「现在不太适合解释。」
「诶？啊……」
店内除了我们还有几个客人。看起来都是来买Giftia的。在这些人能听到的地方讨论回收的事，或许不太好吧。
菲尔把我们带到店里，让在接待室的女孩子——看到就像是从模型里造出来一样端正的脸，她也是Giftia吧？——拜托他去叫这个展览厅的经理。
在等待经理时，我观察了一下店内的样子。
就像是在外面看到的一样，店内弥漫着一股咖啡馆特有的安静的气息。
实际上，还真的有一个和咖啡厅一样的吧台，还提供咖啡之类的饮料。
没有强调这里在贩卖Giftia，也没有强调我们是SAI社。
感觉客人还没有店员的人数多。还看到有和艾拉一样的幼女Giftia，也有打扮时尚的妙龄Giftia，年龄各种各样。不过，全员都是美男美女。
他们应该都是满说的『样本』Giftia。
这次的拜访让我明白了展览厅满溢着的繁华的气氛。
无论是店员还是顾客，大家的脸上都闪烁着愉悦的表情。
和我工作的第一终端服务科散发出来的懒散、沉闷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让我在意的是一扇通往展览厅里面的对开的门。虽然现在关着，但是却装饰的让人误以为是去教堂结婚的路。
或者说，就现在看到的所有设施好像都是围绕着这个门建成的。这种感觉，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咖啡馆和教堂的集合体。
打开门的话，说不定真的会看见一条通往教堂的路。
一边这样胡思乱想，一边继续观察店内的样子。
店内有三组客人。一组是步入老年的女性二人组，一组是让人以为是公司老总的穿着西装的高高的肌肉男。还有一对是带着一个大约5岁的小男孩的年轻夫妇。
还有几个客人在一旁和工作人员闲聊。他们的个子桌子上都摆着商品目录，都是在定制自己心仪的Giftia吧。
「所有事务都是由Giftia来做的吗？」
我向菲尔问到。
「是的，直接和客人接触的都是Giftia。」
「这个展览厅的工作人员是怎么构成的？」
「人类社员有三人，其他的15人都是Giftia。」
「诶……！这人员构成挺偏的啊。」
「因为就事务作业来说，Giftia的失误比人类少多了，并且和客人签订契约的时候还要递交很多的契约书。应该就是受这个的影响吧。」
菲尔告诉我们的是这么回事。
Giftia和人类一样生活，和人类一样成为社会的一员。
虽说才刚刚开始立法，但是像打工赚钱之类的事情已经是允许的了。
机器人保护法中设置了大量的权力和制约。在多数Giftia造成的损失中，负责任的往往不是SAI社而是持有者。
不然的话SAI社就很难继续贩卖了。
为了分清责任，在购买Giftia是要签署很多的协议书。
当然，在九年零七个月后当 SAI社要回收Giftia时，也要无条件的转让——这也是协议书中的一条。
「就算是样本，但也是特地多配属了几个Giftia。」
说着说着，入口的门再次打开，又进来了三个年轻的女客户。
「哦，不好意思，我要去迎接客人了，比起自己的事情，我还是对工作更有兴趣。」
菲尔像恶作剧似的笑着说。
「我的事先放到一边。
然后，你是叫艾拉是吧，借用一下」
这样说着，不知为何，拉起了艾拉的手，向着那几个女顾客的方向走去。
我和艾拉都没有反应过来。结果就是艾拉和菲尔一起去迎接客人。
「欢迎来到SAI社的展览厅」
菲尔向女顾客说着，她们就发出了尖叫。
「难道说你们就是Giftia？」
「真的假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完全看不出来，肌肤是硬的吗？」
菲尔向女顾客伸出了自己的手。
「要不要摸摸看？」
「可以的吗？」
「请随意，和漂亮的小姐姐握手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荣幸。」
菲尔爽朗的说。
三位女顾客小心的握住菲尔的手。菲尔的手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女顾客发出了「哦——」的感叹声。
终于，女顾客们放下了顾及，开始毫不介意的摸起了菲尔的背、肩和脸颊。
菲尔一点都没有介意，微笑着接受着——
「怎么样，完全和人类一样吧？」
「可以定制一个和你一样的帅哥吗？」
「当然可以，因为是定制的，所以只要是小姐姐们想要的，就可以迎接一个Giftia回家。无论是像我一样的帅哥，还是这样可爱的女孩子。」
「……！？」
直到刚才还一直站在旁边的艾拉突然变成了话题的对象，三位女顾客的兴趣一下被吸引了过来。
「好可爱～」
她们好像完全抛开顾及，开始摸艾拉头，摸摸头发，戳戳脸和胸前。艾拉就这样任由她们摆布。
那个……艾拉看起来很紧张。
艾拉向我抛来了SOS的眼神，就在我想去解救艾拉的时候，经理出现了。
「各位久等了，我是经理，橡」
「啊，你好。」
对不起了，艾拉，这边也要开始对话了。
向着面容憔悴的艾拉用手势道歉后，我向橡先生做了自我介绍，并传达了我的来意。
橡先生虽说是人类社员，但是却有一张丝毫不逊色于Giftia的帅气的脸。个子很高，举止从容。因为带着眼镜，所以看起来更加的有智慧，也显得很成熟。
我和艾拉在拜访菲尔前已经通知过橡先生了。还是同样SAI社的社员，也没有多做解释，就在同意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次工作顺利的结束了，来到这个展览厅还没有5分钟，我们的工作就结束了。
「不过，菲尔不在了的话，对我来说也是个很大的打击啊」
橡先生根本不在乎自己前辈的身份，对我这样的新人社员也使用的敬语。
和蔼的态度对于在展览厅工作的经理来说很是重要。
「菲尔是在这里工作的Giftia 里资质最老的，顾客的评价也是很好。」
「是店里的招牌是吧。」
「是的，所以如果菲尔被回收了的话，如果不送来性格相似的Giftia……我已经通知过本社几次了，但是最近都是整齐划一的性格的Giftia，像菲尔这样的Giftia是不会分配给展览厅的。」
「……诶，诶。是这样啊。」
橡先生这样的说话方式让人感到很强烈的违和感。好像Giftia可以随便替换，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不对，我又想多了。我赶紧整理思路，开始寻找艾拉和菲尔。
但是，却找不见他们了。
三个女客人也不在店里，可能是和菲尔送客去了吧。
我向橡先生道过谢后走出了展览厅。
就看到艾拉站在门口附近发呆。
跟着艾拉的视线看去，就看到在路旁的树下，菲尔在和穿着校服的少年真在交谈。少年看起来是附近的孩子。
「然后我和老师说了，说这不就是偏袒吗？然后老师就怒斥了我，让我不要顶嘴」
「是这样啊，真是可惜，但是这么明显的偏袒，班级里都没人站在你这边吗？」
「……那是因为那些家伙都把我当做是笨蛋。怎么都无所谓。」
「我认为还是交几个朋友比较好吧。」
「我认为就要有菲尔在就无所谓啦」
「……」
看来，与其说是少年在和菲尔交谈，不如说是在给他发牢骚。
看上去还很年轻，在脸上还能看到粉刺。还是初中生吧。
少年看到我后，稍稍的低下了头。
菲尔也注意到我。
「和经理谈完话了吗？」
「啊，嗯，没有什么拖延。」
「那么，下次见面就是回收的时候了，那就拜托你们了。」
菲尔露出了和平时一样没有半点忧愁的笑容，向我伸出了手。
他一定在这个地方，这样的和很多人都握过手。
从那个被握住的手上，也能感受到和艾拉或是其他Giftia一样的温暖。
「马上就要和这个店说再见了啊，这是个对我来说像家的地方。」
「唉……？」
听到菲尔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话，少年歪着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离开？是怎么一回事？」
菲尔面向少年，露出了一个悲伤的笑容。
「对不起啊，我差不多要从这里消失了。」
「消失……这算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所以说差不多，已经不能和夏树这样说话了。」
「……」
叫做夏树的少年，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啊，不过我们还有很多的staff Giftia，你就放心吧。只要你找他们是说话，他们肯定会来陪你的。大家都是非常好的人。也就是说，你是不会感到孤独的。」
「……哼，是吗？我肯定是不会寂寞的。」
夏树沉默了半天，才吐出这句话。
「我在这里和你说话，只是因为我从学校回家路过这里。只是因为菲尔主动找我说话，我是没办法才在这里陪你。」
（夏树）一边说着，一边骑上了自己的自行车。
「哎？要回去了吗？见面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才……才没有兴趣！本来这种店对我来说就没什么用。」
刚刚的友好交谈就像不存在一样。
夏树一边怒吼着，一边骑着自行车消失在了远方。
我疑惑的看着那个逐渐变小的身影。
「夏树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和母亲过着两人生活。母亲也好像因为工作原因几乎不回家。这条路是通往学校的路，每天早上和下午都见他路过，所以我空闲的时候就会去和他打招呼。」
菲尔露出了苦笑。
「可能，确实是我强迫他和我交谈的。」
「是这样吗？我倒是认为这是傲娇。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很容易意气用事，还可能有一些奇怪的自尊心。总是不肯和你好好说话。」
「……」
不管我怎么说，菲尔都没有要追夏树的意思。
因为大家都沉默了，所以我决定问出我在意的问题。
「话说回来，见面会，是什么？」
就是刚刚菲尔说出来的单词，在这个展览厅，要举行什么仪式吗？
「哎？」
菲尔呆呆的看着我。
「你，不是公司的社员吗？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哈，哈哈哈……」
本来想笑着萌混过关，但是还是丧气的垂下了肩膀。
「是的，我不知道……我还是新人……」
「这样的话，我——」
艾拉刚要解释，但是被菲尔给制止了，像是要激励我一样的轻轻的锤着我的背。
「在店里面，不是有个门吗？」
「啊，是的，确实有一个门。」
「在门后面，就是见面厅，SAI社的每一个展览厅都会有的。」
「见面指的是是，谁和谁见面？」
「所有者和Giftia。」
「这就是说，这是所有者买下Giftia后的首次见面吗？」
「如果有兴趣的话，要去参观吗？」
「可以吗？」
对于没有进行过新人研修的我，这是个很好的提议。虽然很想感谢他——但是没有马上说出口。
先把文件放到车里后，我看向了艾拉。
「关于见面会的事，艾拉你打算怎么办？」
「要是司想去参观的话，那我也跟着去。」
艾拉挺起胸膛，理所当然的回答到。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其实，我有点迷惑，到底应不应该让艾拉迁就着我。」
「……！？」
艾拉就像受到打击了一样睁大了眼睛，之后无精打采的锤下了肩膀。
「司、认、认为我很碍事吗……？」
「唉！？不对不对，搞错了！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哪里有问题？」
「……」
我无法直视艾拉的视线，
只好把视线落在我的脚尖上。
「我在想，艾拉……一直跟着我会不会很痛苦。」
「我……？」
「……嗯」
寿命只剩下两个月都不到的艾拉。
和刚要开始这九年零四个月生活的Giftia相比。
有着残酷的差别。
关于这件事，艾拉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司……」
说着，艾拉不知为何鼓起脸颊，向这边逼来。
「诶，为、为什么生气了？」
「参观这段时间里，我可以忍着不去厕所。」
「……哎、哎」
「司，你太过于担心我的事了」
到底是啥时候开始了关于厕所的话题。大概是误会了吧。
「唉，艾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真的不要紧！」
「啊，啊，对不起」
总之就道歉了……
误解着去参观不太好吧。
等艾拉冷静下来了，再好好解释吧……就在我发呆的时候
「对，我能行的的。是他担心过度了」
艾拉像水滴一样小声的加了一句。也同样没有被我漏掉。
难道说，其实艾拉早就注意到了我想说的，所以才拿玩笑糊弄过去。
受到关心的，其实是我……
所以，我不在和艾拉说什么，决定和艾拉两人去参观见面会。
4
等了半个小时，产品展览厅的staff开始紧张地行动起来，不一会儿，后面的门打开了，见面式开始了。
门后的会客室出人意料的简朴，没有精致的装饰。
没有窗户，天花板很高，墙壁都是淡蓝色的墙纸。
会客室的门根据所有者的要求可能会关上，也可能不关。不过这次是开放的，所以我们可以参观仪式的全程。
包括菲尔在内的产品展览厅的staff们也笑眯眯地观看着。
所有者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
会客室的中央，直立的摆放着我们终端服务科一直在使用的收纳箱。
经理橡先生向所有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按下了箱子的开关。伴随着机械的启动声，箱子的盖子缓缓打开了。
睡在里面的Giftia，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学男生。他仍然闭着眼睛，似乎没有意识。
所有者夫妇一直屏住呼吸，等着Giftia醒来。
「就像仪式一样。」
听到我的喃喃自语，艾拉轻轻的点了点头。
「完成这样的安排，人们才能安心……康隆以前是这么说的。」
「安排，吗。」
在终端服务科中，也有人会这么说啊。
再次将目光转向会客室时，男孩姿态的Giftia睁开了眼睛，正慢慢站起来。
醒过来的他，用好奇的眼神反复观察着所有人夫妇。
「艾拉，Giftia醒来的时候马上就能说话吗？」
「当然可以。Giftia有着和年龄相符的常识，所以很快就能融入生活。」
果然是这样。如果像人类一样还要花上几年来培养的话，那么Giftia那九年零四个月的生命就会过得很快了。
艾拉压低声音说到。
「在见面会上，我们会假装第一次醒来，但是实际我们已经在工厂中完成了启动测试，通过最终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装入收纳箱，然后才会被送到产品展览厅。」
当然，所有人不会也不需要知道这点。
这我想起一个故事，雏鸟会把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成父母。
Giftia也是这样，只要所有人能有那样的感觉，就足够了。
见面会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橡先生站在所有人和Giftia中间，然后开始讲话。
「那么，请给你们的Giftia取个名字吧。」
艾拉刚才告诉我，见面会的高潮就在这里。
和人的文化、风俗一样。比如在婚礼上交换戒指。又或者对新生婴儿进行施洗。
给Giftia取名也是一种安排，一种仪式，一种分享回忆的演出。
这对所有者夫妇相互看着对方并点点头，然后蹲下来，让他们的视线和Giftia一样高。
「你的名字，叫jasper。」
「jasper……」
Giftia起了反应。结结巴巴的小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我是，jasper」
这次是真的开心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这一幕的夫妇再也忍不住抱住了jasper。
「获得名字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对于我的问题，艾拉稍稍想了一会。
「一瞬间感觉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欸……」
「虽说当初给我取名字的是在SAI社就职的一个博士。但是那个人说过，给Giftia起名字，会增强他的自我意识。借此把『心』和身体的链接稳定下来。」
听到这个，我才认识到。看来和所有者的见面，不仅对于人类很重要，对于Giftia也很重要。
虽然听说只有一小部分的人记得自己刚刚出生时的事。
但是Giftia没有名为『忘记』的功能。
所以说，像这样的和所有者见面，以及去取名字的过程都很重要的仪式。
这样一来，Giftia就会变成家人。
现在，就在眼前的会客室中，诞生了一个家庭。
那是多么美丽而又幸福的光景。
展览厅的staff们也同样开心的为他们鼓起掌来。
但是——
通常总是站在离别现场的我，不知为何觉得有点难受。
那一定是因为，艾拉紧紧的拽住我的衣角，露出了悲伤的笑容。
我不禁有了想要抱住这个娇小的身躯的冲动。
「……！」
不对，等等，有点不对劲。
和艾拉一样，不对，比艾拉剩下的时间还要少的菲尔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去看着幸福的光景的。
想着见面式快要结束了，我寻找着菲尔的身影。
刚刚还在店内，和staff一起鼓掌，现在却不见了。
「菲尔的话，在那边。」
这样说着，艾拉用目光指了指店外。
菲尔为了不让所有者夫妇注意到，正慌慌张张的向店外走去。
没有在店门口发现他的身影，我便向着后巷走去，发现菲尔正一个人站着，入神的看着天空。
那个表情，和刚刚艾拉露出过的难过的微笑简直一模一样。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和他打招呼。
随后，菲尔就注意到了我们。
「当有见面会的时候，我就会感觉，我能在这里工作真好。你们不也这样认为吗？」
菲尔用就像是彻悟了什么一样的语气问到。
「我，见证了数不尽的见面会。非常多的Giftia，作为家人被接回家，踏上了旅程。大家，看起来都非常的开心，所以我也发自内心的开心。并且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到
「但是……现在的你，看起来非常的，寂寞。」
「……只要一想到，我到最后都是在目送别人，就会感到寂寞。」
虽然菲尔微笑着，但是却还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来拜访展览厅的人刚开始都会夸奖我，都回来找我说话。都会来摸我。但是，虽说是理所当然，谁都没有变成我的所有者。谁都，没有变成我的家人。」
这就是，作为样本的宿命。
眼前就是闪闪发光的光景，但是却永远不可能触及。
「并不是说对谁有所不满。能在这个展览厅工作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Giftia，真的很想体会一下和所有者一起创造回忆的感觉。虽然有点不切实际。」
「后悔……了吗？」
对于艾拉的问题，菲尔缩了缩肩膀。
「我认为，不是后悔。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憧憬吧。」
「……」
这个回答让艾拉有点始料未及。
对于见面会的幸福光景的，憧憬。
不再只是旁观，祝福别人。
而是自己被祝福，能够和家人一起出去散步
一般的Giftia都能经历一次的那个『仪式』，菲尔却无法经历。
5
终端服务科有个规定，同一组的搭档要住在一起。
我加入公司之后，就搬到了艾拉住的SAI社的员工宿舍，和她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我们刚在一起同居的时候，艾拉经常一动不动的坐在放置在窗边的大充电器上，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
最近，我们会在睡前一起喝香草茶，谈论那天发生的各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能帮菲尔实现他的『愿望』么？」
我大胆地向
艾拉吐露了自从中午和菲尔见面后我一直在想的事情。
「……」
艾拉坐在我对面，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比如说，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让谁成为菲尔的所有者，怎样。」
菲尔的所有者，从文件上来看是SAI社，在SAI社工作的Giftia都一样。所以艾拉也是一样的。
「候选人的话，总经理的橡先生吧」
菲尔说过，那个展览厅包含橡先生在内有三个SAI社的人类社员，如果找他们的话，也许会有人接手吧——。
「这样，真的是菲尔想要的形式么？」
艾拉尖锐的提问让我心头一惊。
几天前艾拉也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结果，我们都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
「……我想，不是。」
我只能这样回答。
是的，不是。
按照我所说的那种方式，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不管他们和菲尔感情有亲近，终究只能是『朋友』。这与Giftia眼中的所有人有决定性的不同。
如果是一个月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可能不会去思考艾拉这句话的意思，而把自己的善意强加给别人吧。
但是，我的心中，既想做点什么，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去做。胸口想被抓紧了一样，十分的郁闷。
艾拉在终端服务科工作的这九年多的时间里，难道一直处于这样的纠结中么。
没有正确答案。
怎样做才是正确的，怎样做又是错误的。
「对不起。」
艾拉向我道歉，看起来很沮丧。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我，一点也，帮不上司的忙。反而在司在为 菲尔想方设法的时候，在一旁说风凉话……」
「没有没有，不用道歉的。不是决定了要这样两个人一起想办法的嘛。」
然后艾拉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我。
「我认为根本不存在能完全实现菲尔的憧憬的人。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菲尔憧憬的『唯一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嗯，说的也是……」
「但是，『唯一的那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艾拉把茶倒进我已经空掉的杯子里。
「我认为菲尔在展览厅工作的回忆活在很多人的心中」
「很多人的，心中……」
我从艾拉手中接过杯子，香草茶的清香冲击着我的嗅觉。
看着注入杯子的香草茶摇晃着的金色的水面，我反复在脑中咀嚼艾拉说的话。
——对了，去过那个展览厅的人，差不多都和菲尔接触过。
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的Giftia就是菲尔。
「那么，让还记得菲尔的人联名写一封信，怎么样？」
把想到的点子说出来后，艾拉也高兴的点了点头。
「我觉得很好。」
「真的！？太好了！」
我一下变得很兴奋，然后一口气把茶喝完了……
「呜哇，烫烫烫！」
「司，司！？」
比想象中的还要烫，有点快要昏过去了。
「没事吧？」
「啊哈哈，没，没事。」
艾拉的脸颊浮现着红色，看来是被吓到了。我带着泪眼露出了害羞的微笑。
p001
我们要做的事，可能只是只是为了安慰他。
对菲尔来说可能只是多管闲事。
因为我们没办法知道菲尔的个人情报，可能根本就收集不到几个信息。
对我们来说也是完全的工作之外。
就算如此。我们也想，为菲尔做点什么事。
第二天
我们抽其他回收案件的空余时间，又一次去了菲尔工作的那个展览厅。
因为这件事要对菲尔保密，所以我再一次联系了橡先生，最后决定在旁边的咖啡馆碰头。
我们把联名信的计划给橡先生说过之后，橡先生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
「联名书，吗？给菲尔？」
「是的。staff们肯定会写，除此之外，还想拜托那些在展览厅买过Giftia 的客人之中还记得菲尔的人。」
「虽然有购入者的名单……但是会涉及个人情报，所以真的不能拿出来。」
「所以说不用是所有人。在买了Giftia的客人之中，在那之后还和staff有往来，还记得菲尔的人，只要愿意写联名信，就介绍他们来写。」
条件还是很苛刻。
根本不能保证有人能契合这些条件。就算这样，刚刚开始就放弃也不行。
「还有，staff这边……人类社员加上我才三个人……。还有人员变动问题。工作时间最长的就是我了。大家和菲尔接触都没有4年，大部分还都是Giftia……」
「能让Giftia的staff也来写吗？」
「唉？让Giftia写给Giftia？」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啊啊，不不，只是以前都没有想过」
这时，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艾拉，直直的看着橡先生，突然说到
「『Giftia，是有感情的』。菲尔，也是这样的，对吧？」
「……！」
橡先生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摆出了一副动摇了的样子，说出了梦呓一样的话。
「我……为什么，区别看待了要卖给客人的Giftia和作为staff的Giftia。」
昨天的见面会橡先生也在场。
并在jasper和所有者夫妇第一次拥抱的时候，从心底里祝福了他们。那份心情一定不是假的。
「或许在潜意识之中，认为作为staff的Giftia，就是消耗品……。对于本社来说，还是那个因为寿命原因被回收的Giftia，还会被送回来……我是这样想了。」
「橡先生……」
「我也隐约知道，菲尔，在回收后也会被换上新的OS，派到别的地方工作，所以我才没有想要抱有更深的感情……」
「在菲尔换OS的时候，人格就会消失。」
橡先生也是SAI社上班的人，当然也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是的，我知道，明明是知道的……」
橡先生畏畏缩缩的从我的手上接过写联名信的彩纸。
「联名信，我也会写的。staff们，我也会拜托大家的。」
还和橡先生约定让他找找看起来会写联名信的客人。
「这种事，还是要身为经理的我先以身作则啊……」
「还能，赶上的」
「对菲尔，要保密」
在艾拉最后出言提醒的时候，橡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果然事情进展的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虽然staff们都在联名信的那张彩纸上写下了名字，但还是有空白。
几天后，我们决定再和橡先生商量一下。
我们把车停在展览厅里面的停车场并向店内走去，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菲尔的身影。
今天也站在入口处，露出一脸天真的很容易交往的笑容，迎接着客人。
从他亲切的和人们攀谈，被人们亲切的抚摸，自己站在客人面前当模型的样子中，我们一点都看不出来那份寂寞。
并且，总会有一种那个时候他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幻觉的错觉。
但是，这是不对的。
他所抱有的愿望，是不能以幻想结束的。
「司。」
走在我旁边的艾拉，指向了在展览厅另一边的街道。
有一个人影隐藏在树的后面。
「那个，是夏树吧」
他穿着学生服，跨立在自行车上，把身体藏在路边的一颗树后面远远地眺望着展览厅——或者是菲尔——的方向。
当时把菲尔将不在展览厅的事情告诉夏树后，他确实是愤怒的离开了。
看见他并没有靠近展览厅，就知道他应该还没有和菲尔和好。
正这么想着，我们就对上了眼神。
虽然还很远，但是确实是对上了。
夏树向我投来了愤怒的眼神。
「夏树！」
虽然还有些距离，总之先把他叫住。
因为我认为，哪怕一次也好也要和他谈谈。
但是夏树并没有回应我，反而骑上自行车远去了。
「追吗……？」
艾拉稍微有点期待的看着我。
「能拜托你吗？」
「交给我吧。」
艾拉迅速的冲了出去。
跨向另一侧的步行道是，用一个华丽的姿势跨过路边的围栏——
「嘿！」
就这样，脸着地摔倒在了地上。
「哇，艾拉，没事吧！？」
艾拉抬起脸后就看到鼻血从鼻子里流出来。
让她抓住我的手站了起来
「对不起……」
「不用道歉」
「但是，让他跑掉了……」
我用手帕把艾拉的鼻血擦干净。
「没，没事吧？」
夏树特地回来说到。大概是看到艾拉那令人窒息般的操作后有点担心吧。
不知为何，总觉得夏树是一个很温柔的少年。
先把刚刚怒目而对的事情放到一边。我面向夏树说到
「那个，我有个想请求夏树的事」
我向夏树递出了，要给菲尔写联名信的彩纸。
「我希望，你也来，写一写。」
看来他一下子就理解了，这张彩纸是用来干嘛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变了，猛的甩掉了彩纸。
「你们要把菲尔带走对吧，为什么？」
「……」
「菲尔明明那样的努力！是因为已经没用了吗！不用的东西就要扔掉吗！」
看来，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没用了。」
「那是为什么？」
「菲尔……他的寿命到了。」
「寿……命？哎，但是，Giftia，是机器人对吧，是不会老的对吧。」
关于这个，得好好说明一下才行。
我是这样判断的。
「和人类一样，Giftia也是有寿命的。只不过。比人类短的多了。」
我一边说明着，一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彩纸。
「时间一到，我们就会带着菲尔离开这里。他是不会，留在这的」
「……」
夏树呆住了。
脸色逐渐变青，嘴唇也发起抖来。
看起来，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所以夏树，如果你重视他的话，就写点什么吧。」
我再度向夏树递出了彩纸
夏树只是用虚幻的眼睛看着。
6
回收菲尔的当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菲尔希望在展览厅结束营业后我和艾拉再去回收他。黄昏之时的天空中，交杂着蓝色和黄昏色。
在大多数回收案例之中，人们都选择在这个时候和回收对象告别。
把车停在展览厅的停车场中，准备好回收箱之后，和艾拉一起走进了店内。
「……」
店内，已经回归了安静。
一点也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就连照明灯也关掉了。
从玻璃窗户射进来的微弱的夕阳模糊的照进店内，菲尔孤单一人站在窗边。
他的目光指向的是会面室的门，但是现在门关得紧紧的。
「……菲尔，我们来接你了。」
我这样对他说。
菲尔露出悲伤的表情，回头看着我们。
「欢迎来到SAI社，Giftia展览厅……」
明明是平常的问候，但是却一点精神都没有。
「本来还打算和经理们打声招呼。但是不知何时，大家都不知道去哪了。这种情况，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明明有见面会的时候，这里的空气弥漫着幸福的气息。
但是今天却弥漫着沉重的空气。
「或许大家是不想站在我被回收的现场。果然，还是会觉得窘迫的。」
「……可以领我去车边吗？」
艾拉走到菲尔身旁，向他伸出了手。
菲尔好像释怀了一样垂下肩，抓住了艾拉的手。
走出展览厅。
眼前的道路，比平常还要安静几分。
菲尔依依不舍的转身走向展览厅的入口。
「这里对于我来说，即是工作的地方，又是家，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毕竟，我也没怎么从店里出来过。」
作为样品出勤的Giftia们，都生活在一个样品专用的房间里。也就是说，哪怕不踏出店门一步也可以生活下去。
「……还想去更多的地方？」
外出的许可是有的，并且也都有工资，菲尔一直都有外出的机会。但是，对于艾拉的问题，菲尔摇了摇头。
「能胜任这份工作，我已经很满足了。」
就算这样说着，菲尔 果然还是很孤独。
「来，走吧。」
我催促着菲尔。
「大家，都在等你。」
「唉？大家……？」
「很多，知道你的事的人」
我们看向停着车的停车场。
在那里，有和菲尔一起工作的展览厅的全体staff们。
「……经理。还有大家」
「菲尔，辛苦你了。」
经理橡先生向菲尔伸出了手。
「和大家，也说点什么吧。我们全员会目送你的。」
「……」
看来菲尔 也终于明白状态了。
露出了安心的苦笑后，菲尔握住了橡先生伸出来的手。
「你们突然一起消失，真的是吓了我一跳」
菲尔也和其他staff们打着招呼。
当菲尔打过一遍招呼后，我叫住了他。
「还有一个人想和你说话，我可以介绍他了吗？」
我打过暗号后，在艾拉的代领下，一直藏在汽车阴影中的夏树才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
「夏树……」
「菲尔……这个。」
夏树递出的是，写满了字的卡纸。
不光是夏树和橡先生，还有很多，和菲尔接触过的顾客。上面点缀着一个个对菲尔的感谢和对离别的悲伤。
「好厉害……」
菲尔瞪大眼睛看着卡纸上的文字。
p002
就在这时，夏树看向了我。看到我点头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尽全力的张开了嘴，
「那个啥……。我，有话相对你说」
自从几天前和夏树在展览厅前发生过争执后，我和他谈过很多次话。
他是怎么看待phi 的。还有关于夏树的身世，他都在谈话中告诉我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夏树应该站在这里。虽然可能实现不了菲尔的『愿望』。
就算这样，我们也想让菲尔注意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其实很多人都记得和他的回忆。
夏树因为害羞而无法直视菲尔，只是扭扭捏捏的低着头。
菲尔主动把手搭到夏树的肩膀上，露出了满意的，无邪的微笑。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吧，夏树」
「我……我……」
泪水润湿了夏树的眼睛。
但是他强硬的用手擦去泪水后，认真的看向了菲尔的眼睛。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就算回到家，父母也都在工作。在学校，也因为贫穷而交不到朋友，大家都认为我是笨蛋。所以，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能和菲尔说话真的很高兴，菲尔能和我谈话，真的很开心」
「是啊……」
「等我长大了，工作了，拿到工资，也会想要一个Giftia，一直，渴望能有一个和菲尔一样的哥哥！」
已经擦过一次的眼泪又一次涌出夏树的眼眶，落在了地上。
这一次夏树连眼泪都没有擦拭，只是紧紧地抱住菲尔。
「所以，不要走啊，菲尔……！我，再过几年后，就能赚到钱。就能和菲尔举行见面会，你就能作为哥哥来迎接我……。在那之前，你要等着我啊……！」
这个是不可能的，我已经给夏树解释过很多次了。夏树他也应该理解了的。
就算这样，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我相信着夏树和菲尔，所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远远的注视着他们。
「原来～，夏树这么喜欢我的啊。」
菲尔抚摸着夏树的头发说到。
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在逗他笑。
颤抖着声音。
润湿着眼睛。
「谢谢啊。向我说出这样的话，夏树你人真好。」
这是菲尔脸上浮现出来的笑容。
不是站在展览厅门口，迎接客人时露出的无邪的笑容。
也不是在见面会之后，一边独自望着天空，一边说着自己的『愿望』时的那份孤单的笑容。
「但是，我还是不能听从夏树的愿望。我们，该在这里告别了」
而是非常清爽的，满足的微笑。
菲尔清楚的说出后，夏树就像受到打击一样愕然到。但是，菲尔就像要激励他一样，继续微笑着。
「你就放心吧。因为世界上有一个Giftia一直等待着和夏树见面，但那个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那个Giftia。」
说到这里，菲尔把那张写着联名信的彩色卡纸还给了夏树。
「虽说这是我的任性，这张彩纸，还是夏树拿着吧。」
「唉，但是……」
「因为大家写的话我已经全部记住了」
回忆，已经共有了。
和大家很多的回忆，已经留在了 菲尔的心中，留在夏树的心中，留在了在这里的人心中，和不在这里的人都心中。
「
嗯……」
夏树把彩纸抱在怀里，低声说到
「我会一直珍惜着的……」
在大家的注视中。
菲尔面向大家，低下了头。
「谢谢你们对我说的美好的话，谢谢你们给我的的回忆」
虽然菲尔 的『愿望』没有实现。
但是看着他现在浮现出的表情，我不禁拍起手来。大家也随我一起拍手。
对菲尔祝福的掌声，一直都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