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相反不是「讨厌」,而是「漠不关心」。
尽管有人这么说过,但我却觉得那有些不正确。
因为能够漠不关心,就代表着对方对自己无害对不对?所以才能毫无兴趣也不放在眼里呀。
当然我也是能理解「喜欢的相反是漠不关心」其中的理由。
会感到讨厌,就意味着还抱持着不少关注。虽说讨厌是种负面情感,不过对方也有可能满脑子想着自己,也就是说对方有认知到自己呢。
可是,这都是接收者这方的理由吧?
而且还限定是希望身边的人喜欢自己的人,抑或是限定理所当然觉得会受到周遭喜爱的人的理由对吧?
对这种人来说,「(认为)喜欢」的相反是「漠不关心」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所谓的「漠不关心」,是指跟对方毫无利害关系。我认为不如说(实际上)是构筑着良好的人际关系呢。
咦,你问我所思考的「喜欢」的相反是什么?
坦白说,我的最佳回答是「麻烦」。
会被人认为麻烦,多多少少代表对于对方而言是有害的存在。所以说若要满脑子想着那个人的事,或是思考该采取什么应付方法,如同字面所述,实在相当麻烦。
所以让彼此关系保持在不致造成危害的程度,接着就是什么都不想地不理对方,有自觉地装作漠不关心。
对于这个回答,我相当有自信呢。
毕竟我是同学们——不,是整间学院里大概有九成的人会觉得「麻烦」的超级问题儿童市位羽奈。
「到下个休息站可以休息十五分钟。」
车掌小姐响起高亢的声音,我默默伸了个懒腰。
或许是用奇怪姿势睡觉的关系,感觉身体很沉重。
而且从刚才开始,朝阳就直射在脸上,刺眼得不得了。选窗边的座位说不定失策了。在思考着这种事之余,我慢慢转动脖子吸气。点心与化妆品香味混合而成的甜腻气味掠过鼻孔。
前往教育旅行的巴士中,大家正在开怀喧闹。
班上的轴心团体、好学生团体、体育型、文化型、御宅型的……我无法参与进她们任何一个小圈圈当中。
事先声明,我并没有受到霸凌。正如方才所说的那样,周遭的人把我当成要冠上「超级」来形容的那么麻烦的存在。
因为我是被视为平成年间最重大的离奇事件「圣阿蒂蜜丝女学院集体失踪事件」中的最后一名生还者。
几年前发生了一起包括我在内共四十名的学生,还有一名老师、两名实习老师突然从学院中消失不见的事件。据说当时虽然拼命搜查,但还是完全无法掌握学生们的情况,只有时间徒然流逝。
都已经那么不可思议了,但这起事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还不只于此。
就在众人对学生的存活率感到绝望的某一天,原本失踪的三十八人又忽地来到学院上学。
据了解失踪的学生们怔怔地朝讶异慌乱的人们,打招呼说了「各位好」。而这些获救的学生们,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失踪期间的记忆。尽管确认有三十八人平安无事,但尚有两名学生跟三名老师下落不明。
学生们活着回来,又更加深这起事件的谜团。这件事在媒体上接连闹了好几天,不断刺激观众的好奇心。
有人说是被外星人掳走,有人说是在异空间中迷路了等等,人们随心所欲对这起事件做出揣测。圣阿蒂蜜丝女学院之名轰动全国,情报综合网站上擅自公开学院里学生的照片,原本在网拍上就能高价卖出的制服,价格更是翻涨好几倍。
不过谣言就像一阵风。
庆典的嘈杂声自然而然地弱了下去,娱乐性新闻节目的头条新闻也从失踪事件转移到人气偶像的外遇事件。就像那样,当人们的记忆开始逐渐淡忘那起事件的一年前——
下落不明的其中一名学生突然现身。
没错,正如大家所猜想的。那就是我,市位羽奈。
不知该如何对待事到如今才出现的我,周遭的人都不知所措,把我当成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更加麻烦的是,岂止是失踪期间的记忆,我从开始就读这间女学院之后的记忆都全部消失了。
「肯定是遇上了更凄惨的状况。」
我不晓得听过多少次擅自同情我的大人们对着我直说「好可怜」。父母也跟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不不,就说我都不记得了。
我现在很好,所以让我正常过日子啊。毕竟好不容易都进了憧憬的圣阿蒂蜜丝女学院。但周遭的气氛并不适合说这些话,于是我选择三缄其口。
如此便塑造出了一名心中怀抱伤痛的女高中生模样。
班上有这么麻烦的年长同学在,肯定会觉得麻烦到不行对吧?不会想跟她交朋友,要是遭到排挤或霸凌,又会演变成大问题。
「市位同学,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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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声向我搭话的,是坐在隔壁的小令。
「我没事呀,怎么了吗?」
不假思索地回答后,只见她双眼低垂,转瞬间欲言又止。
「刚才我听见你好像在呻吟,想说你是不是作恶梦了。」
「噢,没事没事。总之抱歉了。」
我面露谄笑快嘴回应。
小令松了口气似的回了我一个微笑,接着再次开始观看旅游指南。
顺带一提我们教育旅行的目的地是法国。
由于失踪事件的缘故,我们的学院——应该说是制服在日本全国太过著名。
不管去国内的任何地方,肯定都会遭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好像有人因此提议去国外就行了。
不愧是贵族女校,连点子也是全球化的。
小令翻阅着感觉一点都不有趣的旅游指南,并将长长黑发拢到耳后。她富有弹力与光泽的头发,哗啦啦地从耳上滑落。
纵使不及梦中出现的天使,但我觉得小令的容貌也相当漂亮。不仅四肢细长,考试成绩也相当好。说起来原本她应该不是会跟我这种家伙一起行动的那种人。
她会跟我在一起的理由非常简单。
小令也是在班上被视为麻烦的其中一人——跟我一样,是那起失踪事件的受害者。跟事件相关的学生多半老早就转学了,剩下的学生也已经都毕业了。
小令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所谓的长期不上学。
她说在自己找不出去上学的契机,闷闷不乐之际,我便出现了。似乎是觉得一个人重新去上学很痛苦,但只要跟谁一起的话就有办法努力。据了解她并不是由于失踪期间受到精神打击,而是另有其他原因,不过小令并没有再继续多说。
「要整理好自己的内心,很多事都相当困难。」
她就那么一语带过在家里足不出户那段时期的事。我也没有再继续深究这个话题的意思。毕竟自己也不曾告诉她时常梦见的梦,我们是彼此彼此。
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算坏,但也称不上好。
只是因为没有其他能在一起的人,所以待在彼此身边罢了。
虽然这种说法可能有点让人讨厌,不过那便是真相。
「……只剩一次了啊。」
小令边玩着智慧型手机边自言自语。
当我「嗯?」地露出疑惑的反应时,她很害羞似的涨红了脸。
看来是把脑子里想的事情脱口而出了。她忸忸怩怩地对着目瞪口呆的我开口说道:
「高中生活的活动,等到教育旅行结束后,大概就只剩毕业典礼了呢。」
「喔。」我简短地附和。
本以为对话会就那么打住,结果小令还继续说下去:
「我们的高中生活究竟算是什么呢?」
我默默无语。
因为我不知道该回答她什么才好。就在我想着一定得说些什么,而死命地寻找要说的话之际,引擎声停止,周遭静了下来。已经到了休息站。
「你要去上厕所吧?」
小令对于摆明在转移话题的我,温柔地点了点头。
☆★☆★
明明是一大早,但休息站依然很热闹。
看不出是要去上班还是刚下班,但总觉得那群大人每个人都挂着一副疲惫的表情。
另一方面,像是活力聚合体的同学们群聚在伴手礼区,手拿当地特色钥匙圈吵吵闹闹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分明还没到法国,情绪就高昂成那样子没问题吗?
我在休憩区的一角想着那种多余的事,等待去买饮料的小令回来。
因为我也没事好做,于是心不在焉地注视着电视里流泻出的影像。
主播一而再地告诉大家叫作稻泽雄三的人辞去了国会议员的职位。据说这个大叔自从去年在五反田车站演讲时遭到枪击后,一直都在养病中。
那种事怎样都好。
我忍不住吐嘈了电视节目。虽说枪击事件好像是条大新闻,但因为是发生在我失踪期间的事,所以也毫无头绪。
话说回来,大叔辞掉议员还是怎样了,那种事跟我毫无关系。我明明就连自己周遭的事都
没办法处理好,不可能把握得了日本的政治经济。也许是因为刚睡醒容易发脾气吧,我在暗地里骂个不停。
「果然,要是一开始不去就好了。」
其实到底要不要去教育旅行,直到临行前一刻我都还在烦恼。
从一开始就能预测得到肯定开心不起来。
也知道要是我不去,老师跟同学们大家都会很高兴。
周遭的大小姐们应该是不会烦恼该怎么办,不过依我家的经济状况要筹出去法国的旅费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么我为什么会决定要去呢?
那是因为我很不悦。
假如我不参加教育旅行,家人、同学还有认识我的所有人们都会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心想:「啊,她果然没办法适应原本的生活。」
虽说我自己也想过事到如今干嘛还在意别人的眼光。
可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一直受到别人同情,残留在我心中小小的自尊正在苦笑着。
「羽奈。」
忽然有人向我搭话。
除了在家,外头没什么人会叫我的名字。也许是我搞错了吧。尽管存疑,我还是朝发出声音的方向回过头,泛起一抹拿手的谄笑。
「咦?」
因为惊讶过头导致脑子一片空白。我连要谄笑都忘记,只能凝望出现在眼前的这幅情景。
站在那里的人是天使。
是重复好几十次,持续出现在我梦中的双马尾女孩。
难不成这是梦的延续?
我慌张地试着捏捏脸颊,果然是现实没错。天使就在我的眼前……由于冲击太过强烈,以致于我无法将视线移离她的身上。
天使缓缓靠近难掩不安的我并说道:
「对不起,羽奈。」
她在说什么,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理愣在一旁的我,她一次又一次地道歉。定睛一看她的身上伤痕累累,四处破皮渗血。制服也处处破烂不堪,双马尾乱七八糟。是足以用遍体鳞伤来描述的状态。
「那个,请问你还好吗?」
面对不知所措的我,天使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也许我没办法再继续保护你了。」
我慌乱得试图甩开她握住的手,但她还是一动也不动。
她力气大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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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你在说什么?」
跟天使面对面的感动消失,现在只觉得不寒而栗。我的太阳穴附近传来阵阵刺痛。
她从口袋里拿出小小的盒子,硬是塞进我的口袋里。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条心,因为我们休戚与共。」
「不,我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要是觉得难过,就打开那个盒子……我能做到的就只有那些了。」
她这么说着而后抱住我。
宛如在梦中一般,天使的身体温暖又柔软。
不过柔不柔软都无所谓啦。为什么我没见过也不认识的人会忽然抱住我,我完全搞不懂啊!
「请你别这样!」
我无法忍耐而扭动身子,推开了天使。
「羽奈,等一下!」
我不甩她的制止跑了出去。
我从客人之间穿梭而过,忘我地前进。
只有我一个人在休息站全速狂奔。就算周遭的人的视线都聚集在我身上,我也完全不管。
那种根本无法沟通的感觉……那个天使绝对是脑子有点问题的人!
我死命地奔跑着,寻找小令。
赶紧找到她,回到巴士上坐好吧。坐上车子的话,她应该也不会再追来了。
刚才开始的头痛不断加剧,起了种头昏眼花的晕眩感。
我压住由于奔跑而感觉快要抽筋的侧腹张望周遭,然而四处都不见小令的踪影。
在我跑步的期间,也不知道刚才的双马尾女什么时候会追上来。虽说很对不起小令,但我打算先回巴士。
当我如此下定决心之际——
不知道哪个坐在休憩区的人,把脚伸到我面前。
「啊!」
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绊到伸出的脚,身体漂浮在半空中。由于煞不住势头,我的身体盛大地摔在地板上。
「好痛!」
摔在地上的身体一阵酸麻。
在我身体动不了,发出呻吟之后,周遭的大人们跑到我身边问:「你没事吧?」
尽管丢脸得要命,但我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下子天使就无法再靠近我了吧。
「有没有受伤?」
我朝着跑近我的大人们低头鞠躬。
「啊,嗯。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
大人们面无表情地围绕在我的四周。
大人们所围成的圆圈越来越狭小,近到感觉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那时我终于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
「我已经没事了。」
纵然我这么讲,他们也没有离开我身边的意愿。咦?难不成这里是怪人专用的休息站?当我如此心想,打算尽快逃离而起身之际,他们却火速扣住我的双臂。
「不要!」
我由于恐慌而大声尖叫,但有男人的手堵住了我的嘴巴。男人用手上的布盖住了我的脸。
布料中传来了刺鼻的药品臭味。
糟糕,绝对不能吸进这个东西。
不过一切为时已晚。男人们的脸随即扭曲变形,不一会儿我就失去了意识。
☆★☆★
映入眼帘的是绚烂的吊灯。
有着繁复夸张装饰的吊灯,持续闪烁着耀眼柔和的金色光芒。在恢复意识之后,我仍旧盯着吊灯看了好一阵子。
我所躺的地毯有着长长的绒毛,感觉软绵绵的很舒服。真想就这样不要面对现实一直睡下去。
「市位同学!」
将我唤回现实的是小令。脸色苍白的她正在摇晃我的身体。
「欸,这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
「我不清楚。」
这里是有如举行结婚典礼的那种豪华又辽阔的房间。
我不认为在休息站里会有这种地方。看来是有人把我们弄晕后,带到其他地方去了。
「突然有群奇怪的男人围上来,一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
「我也一样。」
我抓住小令伸过来的手慢慢爬起来。
脑袋沉甸甸地发疼,我的头比起刚才更痛了。也许是因为意识还模糊的关系,我不像她一样害怕现今的处境。为何能够如此冷静,就连我自己都感到很不可思议。
「这绝对是大事不妙了……总之得先逃跑。」
就在小令拉住我的手正要逃跑的时候——
『各位好。』
房间里的扬声器骤然发出声音。
『你醒了吗?市位羽奈同学。』
那副机械化且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想必是人工语音吧。名副其实充满了机械味。谜之声倾注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我们头上。
『接下来要请你们参加一下实验。』
「实验?」我忍不住复诵其中的词语。
『让三十七名协助者登场吧。』
以那话声为暗号,房间的门喀嚓一声打开了。
数量大约有四十人吧。女孩子们纷纷涌入室内。
「这是要干嘛啊,真是的!」
「又打算折磨我们吗?」
在发出那种哀嚎的女孩子们身后,身穿同款制服的男人们一字排开。他们的手中都握着枪枝,而枪口都对准了那些女孩。
「……木叶、舞香。」
率先开口的人是小令。
小令的视线前方,有个全身名牌、拥有模特儿身材的女孩子,跟不知怎的穿着很暴露的娇小女孩。两人似乎都没察觉到小令在叫她们的名字。小令很怀念似的凝望着互相依偎并不住颤抖、泪眼汪汪的她们。
「你认识她们两人吗?」
我战战兢兢地问,随后小令摇摇头说:
「不只是她们两人……是这里的所有人。」
「咦,你认识所有人?」
「与其说认不认识,她们是我们以前的同学。」
可能是有在监视我们这里的一举一动吧,谜之声好似在对小令的话作补充说明般说道:
『正确来说的话,是跟市位同学你同样成为失踪事件牺牲者的各位。』
这话实在出人意料,使得我只能冒出一声「咦」。
对于打从进入学院就读后的记忆全都消失殆尽的我来说,根本无法判断她们是不是我的同学。
不过我能理解现在的状况糟透了。
因为那起事件的受害者们,都被拐到同一个地方了对吧。
这些人跟我们的失踪事件有所关联的可能性非常高。不,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就是失踪事件的犯人。
被聚集起来的前同学们跟我不同,似是已经彻底理解状况了。
「为什么总是我们?」
「这次要做什么?」
「我受够了!」
她们哇
哇大哭,十分惶恐。而发出的那些言语也转变成恐惧,弥漫在整个室内。
「给我安静一点!」
为了恐吓少女们,一个男人对空鸣枪。
从枪口射出的雷射光命中吊灯,爆炸声震天价响。玻璃残渣与金属碎片飞散一地。
「呀!」
尽管再次响起短暂的尖叫声,但马上就止住了,室内笼罩在一片沉默之中。
除了我以外的女孩子大家都抱着头。
她们全都蹲在地上,屏气凝神观察男人们的动静。像是试图装腔作势般地过了好一阵子以后,射下吊灯的男人平淡地启口道:
「你们要进行的实验极其简单。就是在五分钟内尽可能组成更多四人一组的团体,如此罢了。」
其他男人迅即开口说:
「组成四人一组的人就手牵手当场坐下。那么预备,开始!」
什么嘛,就这样啊。
大家的脸上都显露出安心的表情。然而,也只有短短一瞬间。
大家的脑中都浮现出相同的疑问。
这里一共有三十九人。三十九除以四……会是九余三。
就连小学生都知道,用四去除是除不尽的。
「怎么了,已经过十五秒喽。」
纵使男人出声催促,在场的人还是没有人打算行动。大家都跟自己身边的人面面相觑,感到十分为难。
「……请问~」
苗条高挑的女孩子提心吊胆地举起右手。
是刚才小令要搭话的女生。她用左手手指缠绕着卷翘又富有光泽的长发。
「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为了讨男人们的欢心,她拼命地露出一记僵硬的微笑。不过他们对那副笑容毫无反应,只冷冷地厉声道:「你说说看。」
她又更是硬扯开僵硬的笑容。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吧,那女生继续一圈圈绕着她的发丝问道:
「要是没能组成四人组,那剩下的三个人该……」
啪咻!
话才说到一半,她的身体便向后仰。
「怎、么办?」她就这么喃喃着问题的后半,砰的一声向后倒下。
男人朝着她开了无数次枪。
「噫!」
绑辫子头的女孩被男人的行动吓到,从而向着出口开始奔跑。不过男人却毫不留情地让逃走女生的背后遭受子弹攻击。
被射中的女孩子们接连发出惨叫,最终变得一动也不动。
「你们剩下的人该怎么做……懂了吧?」
沉默在瞬间就被打破了。
哀嚎,也许该说是噪音比较好。总而言之四面八方都发出喊叫声。让我的头更是阵阵刺痛。不同于恐惧或悲伤的情感,我的胸口渐渐感到苦闷。
我知道这种绝望的感觉。
人类遭到枪击。这并非正常会发生的事。我害怕心想「知道」、「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这种不可理喻状况的自己。有如警铃的剧烈头痛仍不断持续着。
「还剩下三十七人……要是不想沦落到这种下场,就赶快给我组成四人组。」
男人用脚尖戳着倒下的女孩子面露狞笑。
「剩下的时间,只有三分钟喽!」
自他说出那句话后,原先瘫坐在地面上的女孩子们全都展开了行动。
一旦知道自己命悬一线,她们脸上的悲伤或胆怯便全数褪去。双眼中只露出光芒刺眼的「我不想死」这种情感而已。
「纸祖同学,这边!」
身穿暴露衣着的女孩子率先大声喊叫。
「好,大家都到舞香人家这边集合~!」
仿佛是受到娇小的她吸引,人们接二连三集中过去……
「等一下,不是那边,来我这边啊!」
不过某处却传出怒吼声。明明四周就还有女孩子在发愣,或许是害怕会变成单独一人吧,大家拼命争先恐后地组成团体。
彼此互使眼色,互相对话,转眼间便陆续冒出四人团体。
「好了,小令令你也快到这边来!」
我能听见自称舞香的女孩子在呼唤小令的名字。
啊,这下子我完全是孤身一人了。
连她们的名字都不晓得的我,彻底地落单了。
毕竟她们对我这种人根本就毫无感情吧。一般来说不会想把只有共度几个月校园生活的同学,纳入自己的团体中吧。
「跟我组成团体吧。」明明只要这样讲就行,我的身体却完全动不了。
「市位同学,你在做什么!」
小令抓住呆立不动的我的手。
「得赶快加入哪里的团体才行。」
明明刚才她就应该已经跟叫舞香的女生组成团体了。
我不知所措地发出「咦,奇怪,为什么?」的声音感到局促不安,随后她拢起黑发微微一笑。
「怎么可能丢下市位同学你一个人呢?」
她连这种时候都在关切我的这份温柔,让我心中升起一股暖流。明明小令她应该能跟其他女孩子打成一片。
「剩下两分钟!」
男人们出声催促,我环视室内,大家几乎都已经组成团体了。还站着的只有寥寥数人。
「有没有人,拜托再来两个人!」
小令一边大喊,一边接近剩下候选的女孩子们。
可是在我们跑过去的期间,又一组接一组陆续组成了新团体。
已经组成四人组的人们,为了不想跟我们对上眼而垂下头,宛如听不见小令的话声那样固定不动。当我们在房间中央奔走之际,察觉到了自己身处的现况。
「咦?」
小令双眼噙泪,看着与她对峙的前同学们。
无法组成团体,站立不动的女生数量有三人。她们彼此握着手,炫耀着她们之间的羁绊有多深厚。三人组中的其中一人,对着愣住的我们伸出了手。
「一个人过来这边。」
我一开始还搞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伸出手的女孩对僵在原地的我跟小令发出了咂嘴声。
「哪一个都无所谓,快点!」
这些人们打算舍弃我们当中的一人,组成四人团体。
「怎样,你们想死吗?」
她双眼充血,用力地继续朝我们伸出手。
这三个人知道她们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她们难道是要我们商量谁要活下来、谁要去死吗?
小令愣愣地注视我的脸庞,就这么静止不动。
「动作快一点啊!」
「已经没有时间了!」
三人组严声斥责我们。我们分明又没做什么坏事。当命在旦夕时,就能够为所欲为了吗?尽管我想就这么说出口,可是头太痛了实在没办法。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任何事了。在这种情形下,一个男人似是要火上加油那般开口道:
「没能组成四人组的人,所有人都会迎来跟这家伙相同的命运!」
男人拽着方才射杀的女孩子头发,把她的头就像物品那样提起来,眼见她遭到宛如人偶般对待的样子,当场的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吧——不想变成她那样子。
「剩下的时间还有三十秒!」
那些男人们简直像在煽动我们的倒数声仍在持续,跟那边三人组的责骂声互相交融。只见小令瑟瑟发抖抖个不停,露出我迄今未曾见过的严肃神色,是要抛弃我?抑或就这样等待时间过去呢?她对摆在眼前的抉择感到苦恼。看到她的表情,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小令,对不起了。」
语毕,我便使出全力推她的背后。
「呀!」
尖叫出声的小令,就这么发出巨大的一声砰地摔倒在三人组的面前。我朝着对这边伸出手尚在发呆的女孩子轻轻颔首。
「快点,没时间了。」
由于我的一句话而回过神来的女孩子,抓住了小令的手。就在倒数从一变为零的前夕,三人组抓住了小令蹲在地板上。
「推倒了你真是对不起。你没受伤吧?」
尽管我向小令搭话,还在恍神状态中的她却仍旧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念着:「为何?为什么?」
「我呢,是因为有小令你在,才能每天继续努力下去喔。」
能够救到小令,我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只是因为没有能跟自己在一起的人,所以才在一起而已……我们只是这样的关系罢了。可是光是这样的关系,就能让我高兴得要命。
「谢谢你刚才牵起我的手,谢谢你在学校里跟我一起吃便当……」
我把发自内心的谢意传达给她。
我并不是在逞英雄。由于卷入奇怪事件的记忆彻底缺失,相较起从前,我已经完全变了个人。我曾好几次不断地自问自答,我究竟为何活在这世上呢?
不过我幸存下来,是为了能像这样帮助小令呢。我坦率地如此想着。
『剩下的果然是市位同学吗?』
扬声器中再次流泻出谜之声。
『能为了朋友牺牲性命,你果真是太优秀了。』
男人们一同朝着直立不动的我举枪。大家的枪都瞄准我,我在脑中吐嘈那么多人一起绝不会射偏。方
才遭到射杀的少女身影,无数次在我脑中重播。明明应该做好了觉悟,我的双膝却直打哆嗦。
『你害怕吗?』
这还用说吗,当然会怕。我眼神锐利地瞪向头上的扬声器。
『要是害怕,就求我饶你一命如何?』
这家伙是怎样……所以说他是想看我大声哭喊的场面吗?兴趣恶质到这种程度,反倒教人佩服呢。「我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我心中暗想,紧咬嘴唇闭口不言。
『这样好吗?搞不好会有谁来救你喔?』
听见从扬声器流泻出的声音,我忍不住嗤之以鼻。
那个谁会是谁啊?
这一年里,真有由衷为我的归来感到高兴的人存在吗?真有觉得我不可或缺的人存在吗?我可是觉得连爸妈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喔!到底有谁会来拯救那样的我?
「时间到。」
男人们一起把手指放在扳机上。
似乎是处决的时间终于来临。「市位同学。」仍然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小令轻声呼唤我的名字,不过由于从刚才持续至今的头痛,我无法顺利对她做出反应。
「准备开枪!」
刚刚击坠吊灯的男人忽然举起手。只要他手一放下就会开始射击吗?又不是运动会的赛跑,就没有更帅气的暗号了吗?
纵然我死命逞强试图恶语相对,但果然还是不行。
我有够害怕。实在不想死。
像刚才的女孩子那样,别吊人胃口,一口气把我干掉不就好了。那男人手放下的模样,感觉有如慢动作那样缓慢。我嘴唇咬得太过用力因而渗出血丝。当一放松咬合的力量,我的口中冒出了不争气的话语。
「……不管是谁都好,救救我吧。」
就在那之后的一瞬间——
啪咻!啪咻!啪咻!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雷射光一同发射,我的身体变成了蜂窝……本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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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那并非是我失去意识的关系。
而是从前的同学们围绕在我身边,遮住了我的视野。
就在开枪前夕,她们一起跑向我,挺身而出防御枪击,成为我的盾牌保护我。身体遭到枪击的她们,尽管发出「呜」的轻声呻吟,仍面无表情地站立不动。
「咦,为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刚刚不是还好像看不见我的身影那样忽视我吗?不是敛下双眼,面露这一切跟我们毫无关系的神情吗?为什么要保护我?
「哇!」
自过去同学们的夹缝之间传来男人们的惨叫。
「等等,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推开成为我盾牌的女孩子们向外飞奔。
出现在眼前的是完全出乎预料的情景。
咦,这是什么发展?
我死命运转着几乎要陷入恐慌状态的脑子,还是无法理解。
因为我从前的同学们,接二连三地扑向男人们喔!明明对方拿着枪对她们一而再地开枪,即使如此她们还是毫不在意地抓住并压倒男人们,封住他们的动作。
敌人分明该是那群男人,但我却怕她们怕到不行。
这种感觉……对了,是僵尸电影。有种像是亲眼目睹直到刚才还是朋友的人,化身僵尸袭击人类的心情。就算遭到枪击、遭到殴打也文风不动。痛楚也好感情也好……失去了像个人类的所有一切。我怔怔地凝望着那群僵尸,其中有个常常看见的一头乌黑闪亮秀发的女生。
那是小令。
「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我惊慌地抓住她的手,小令则狠狠瞪向我。
「做什么?要救市位同学啊。」
眼神空洞的小令所说的话,就跟自扬声器中传出的谜之声一样毫无抑扬顿挫,令人头皮发麻。她试图甩开我的手而一再甩动自己的手臂。
「说什么救人,别再做这种蠢事了。」
小令突然停止甩动手臂。
「我明白了。那我停手。」
很干脆就放弃抵抗的小令站在我的面前,不仅面无表情还一动也不动,在化身僵尸后,这次又是化身人偶。
「小令你是怎么了?喂!」
我扣住她的肩膀不断追问小令,但她却毫无反应。
『似乎出现了超乎想像的实验结果呢。』
谜之声分明没有抑扬顿挫,听起来却像是很开心似的。
『第一次实验结束……请抓住市位羽奈。』
男人们听令,甩掉在制止的少女们,团结一致冲着我来。
就像用设置在小河里的渔网追赶鱼儿那样,男人们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抓住是怎么回事?什么实验结果,这个意义不明的游戏有什么含意吗?
满脑子的问号持续攻击我的脑袋。我的脑袋猛烈地阵阵作痛,有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别靠近我!」
我拉着小令的手,为了逃离这群男人而后退。但不一会儿墙壁便出现在背后,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小令仍是一脸面无表情,只是一直牢牢地凝望着我,关于那群男人,她似乎一概不关心。
「这算什么嘛,我做了什么事吗?」
我双脚一软,沿着墙壁瘫倒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此时我听见制服外套口袋中发出喀啷一声。我双眼瞪着男人们,轻轻地将手伸向口袋。
这是刚才天使放进我口袋中的小盒子。
对了,就是打从跟天使交谈的那时起,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对劲。我手抓小盒子,迅速举起了手臂。
「我说过叫你们走开了吧!」
我竭尽全力把小盒子丢向男人们。
虽说盒子确实砸中了男人,但这样子当然不可能击退他们。撞到男人身上反弹回来的小盒子掉了下去,那股冲击力掀开盖子,内容物散落在地板上。
从里头跑出鲜艳的圆形物体。
是可爱的马卡龙。
当我的脑子一认知到那是马卡龙,便产生了一阵以往所无法相提并论的剧痛。那种痛楚贯穿全身,我由于无法忍耐而发出尖叫。
「我的头!」
我压着头当场倒了下去。
刺痛、刺痛。
无论要睁眼或呼吸都十分艰辛。就像有人拿铁锤往我的头顶敲钉子。每当出现惊人的痛楚,记忆的碎片便在脑内逐渐复苏。每个都是我完全不记得的光景。在那记忆的每个地方,都有着天使的身影。
休戚与共。 Bitch。 牢笼中的天使。推特画面。
黄金蛋的求职活动Job Hunting Game。 棕发男子。戴着眼镜男子的微笑。 Patch。
Rich。 齐眉浏海的少女。 黑发男子。
手拿灭火器奔跑的天使。 羽奈,活下去。
浮在泳池上的小令。 流泪的天使。 俄罗斯轮盘。
花一匁。 吃马卡龙的天使。对我微笑的天使。我重要的人。
……没错,她的名字叫稻泽花。小花。
敞开尘封的记忆门扉,我的眼中溢出了泪水。
我为什么会忘了如此重要的事呢?即使遗忘这世界的所有一切都绝不能忘记的,身为我休戚与共、命运共同体的挚友。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喔……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