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灵魂甚至都熔化的暑热之夜,据说有六七亿人的眼睛,在那个已死之人抛出的硬币在桌面停止回转的时候,盯着看它会呈现出那一面。硬币在空中八年,抛出去的赌徒是——在两大事业中将与东侧竞争的西侧诸国的资本,选择倾尽投入将人类送上月球计划的总统——已经是是他世之人,合众国的指导者,也由民主党党员转换为共和党党员。
对,就是八年!太过于漫长的岁月。从一九六一年伟大的肯尼迪说要在十年之内让人类登上月面的那篇演说开始,合众国国民一边醉心于对宇宙的狂热,一边又不时怀有一种不安。在陆海空的军事力都相当的东西争端中,谁先夺得宇宙空间的先制权一定会获得霸权。下一个世代的领土争端,一定会以轨道和月面为舞台进行吧。所以往阿波罗计划中倾尽国力的决断,是为了赢得东西冷战的正确选择。论理的归结。西侧的人们,相信这一论理,或者说,祈祷着能够去相信。然而在肯尼迪被刺死,约翰逊退选,尼克松接任计划之间,当看到大幕另一侧的阵营始终保持着让人多疑的沉默之后,就开始迷惘于自己这边是否选取了正确的道路。
一般国民,军人,政治家们,就在身为一人难以确证之中,沿着分歧道路的一支一往向前的行进,而对于迷途之羊来说,八年已是太久的路程。
然而现在——他/她们的不安即将被抹去。现在,就是现在!
长久持续的焦躁的时代终于接近尾声。世界上的人们在电视画面上看着自由主义赢得赌局的瞬间。屏息期待着广播的传达。
充满暑意的夜晚。
恐怕,跟西侧所有国家的酒场一样,德克萨斯乡间的酒吧中也是,从电视画面传来的解说者的声音,店内涌起的欢呼声,笑声,喝彩声,以及酒杯碰撞的声音,混杂在热气之中,将这个值得祝福的夜晚装点的更加五颜六色。客人不到二十个,但也算是店铺开业三十年来最多的人数了,这个记录在未来也不会被破掉的吧。因为坐席不够,有人坐在酒桶上,有人靠着墙壁,甚至有人坐在吧台之上。然而大家都沉醉在绝好的心情当中,遍及店铺的酒香,客人们的热意就像要把酒瓶完全气化一样。只有一个人不带酒意,熟客的儿子,他是被父亲硬叫来观看这历史性的实况转播,但现在也沉醉于狂热的漩涡之中。和充溢店铺的每个醉意酩酊的人都一样,其视线,充满热意的注入到吧台上那布朗管式电视机的凸出来的画面。
安装在登陆飞船上的摄影机,以及阿姆斯特朗船长所携带的摄影机拍摄的每一个伟大的画面都让人们发出欢呼。人们目睹了所有的历史。阿姆斯特朗爬下舷梯。奥尔德林宇航员双脚的飞跳。两人在月球的大地上清晰的留下足印。
而当二人在月面上插上星条旗,要让标志着自由主义社会胜利的符号在稀薄的大气中永远翻动的时候,接近七亿的人全神注入的画面之中——看到了“那个”。
插入月球表面的,他们所熟悉的星条旗,仿若奇术或者团体操一样瞬间改换,星星与条状的图案,变成镰刀,锤子以及齿轮。因为是黑白的映像看不出色彩,但对于没有忘记敌人阵营威胁的人来说,这明显就是红旗了。
噩梦不止有一个。在着陆飞船“鹰”的旁边,没有任何前兆突然出现的,仿若十年前就在那里装呀伫立的铜像 ,几乎和着陆船一样高,一只手抬起的斯大林的铜像。
最开始,谁都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所以跟西侧所有的酒场一样,德克萨斯郊外的酒吧,也笼罩在冷彻至底的沉默中。
尼尔·阿姆斯特朗,这个几秒之前还是全人类英雄一样的男人,这之后人生的大半,作为笑柄,在无所遁形的失意和绝望中生活,而他要庆幸的是自己跪在月球上的样子,没有被公众看见了吧。就在两个宇航员震惊之下,电视画面已经切换了出去。以澳大利亚天文台为中继放松的来自月面的映像,转到极为煞风景的,类似于执务室的映像。将白发全部拨到后面的看起来很难搞的男人,面向执务桌,坐在椅子上说着什么。发音锐利如尖刺。桌上,放着不知底细的,如铝制一样发着光泽的金属制头部,卵形,眼鼻的凹凸也基本没有,假人的零件一样的东西。
因为切入的直播不是英语而是以俄语进行,英语圈的人们知道第二天看新闻才知道全文是什么,再加上平日的情报管制,知道发表演讲的联邦总书记勃列日涅夫的人也并不多。
然而,即使不懂语言的人也能够理解演讲的目的。在月面上看到超越人智的事情,确认这是由人类所不能理解的技术所成,人们瞬间认识到一直抱持的恐惧不是幻想,选择另外一个道路才是正解。酒吧里的人们总算是说出话语,而从他们嘴中溢出的,全是咒骂,憎恶,困惑,以及失落的呻吟。少年仍旧看着电视画面,但身子已然缩起,下意识的身体就开始颤抖。大人们的剧变,以及明日开始世界的样貌都让他恐惧。
勃列日涅夫总书记的演讲,或者说胜利宣言的重点,是这样的。
“我们苏联的人工智能——’伏地诺‘已经突破了技术奇异点(Technological Singularity,出自奇点理论,认为科技发展会遇到奇点,奇点之后的人类文明会是一种现在完全无法理解的水平,译者注)。”
世界标准时间一九六九年七月二十一日未明,自由主义诸国在掷硬币中判输,呆然的迎接“联邦奇异点(Singularity)”时代的曙光之到来。
◇◇◇
以前莫斯科的夜晚,冻彻寒骨静谧无音——但那是在奇异点之前。这静寂的记忆对于维卡来说已经变成十分模糊,不跟人民银行连接的话就唤醒不起的东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现在,一九七六年九月五十二日二十一时的莫斯科,正被不间断的嘈杂,以及肉色的洪水所充满。
维卡的眼前,联结地下铁车站和博物馆的人工智能大道上,所见之处,都被爬在地上前行的大量婴儿所充斥。婴儿都是全裸,如军队行进一般整齐的向前爬行。感冒倒是不用担心吧,将劳动者现实切换到温度显示检查看,得益于地热面板和在空中漂浮的瓢虫型气象扇的恩惠,他/她们的周边至少超过了三十度。
所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些婴儿,而是她自己才对。街道无人之后,警报就作响了吧。不仅没有听到,如果还不小心踩到使其“破损”的话,食品券下降的速度就会增加。仅仅是如此还好,如果被当局抓起来就严重了。热尼娅七岁的生日就在眼前。清晨,看到在重要的日子保护者没有回来,独自在生日蛋糕前等待的话,热尼娅会怎么想。就算她没什么想法,我这边也会觉得很愧疚的。之前买的蜡烛还有剩下的吗,想到这的我,又想起之前义姐教给我的事情。
在伟大的卫国战争那时候,我有见过德国孩子的生日会。是一个亡命而来的银行家的儿子。食量不足非常深刻的状况之下,用各种办法搜集了小麦粉,总算是做出了一个小蛋糕。在点心上插自己年龄数的蜡烛,唱歌祝福的风俗和我们虽说是敌国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然而,当然也会有些细微的不同——
义姐为什么会说起这个话题我也是想不起来了。对于维卡来说,比她大十岁住在列宁格勒的哥哥已经是足够遥远的存在,而哥哥选择的伴侣,比哥哥更大十岁的女性,简直就像是别世界的人一样。义姐可能也是感受到了这种尴尬,而义姐可能也不太习惯和年龄差这么大的孩子说话。
不管怎样,激烈摇晃的列车中,义姐拼命呈现语言的场面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楚。那个时候的维卡,因为对方极端年轻的容姿以及温柔的态度,就像自己有了个真姐姐一样的感觉。而说出这个感情之后,对方像是吃了一惊,继而不自然的稍稍微笑的样子维卡还记得。
现在想起来的话,那是只一起生活了两周的义姐,露出的为数不多的笑容不是吗。
另外一个笑容是在列车旅行之前,维卡的生日上,义姐所烧制的蜂蜜蛋糕,形状虽然不像样,柔软甜蜜的味道现在都还忘不了。而为自己不善料理感到难为情的义姐看到年幼的维卡的欣喜,看到那望外的反应下所露出的困惑的笑容——
就在维卡耽于这样回忆的时候,婴儿的行进更加接近而来。,行往侧道,隐藏在道路铜像的后面。突然间的反应,抬起头想要看是藏在谁的身后,又偏偏是一脸胡子的特雷门博士。维卡将手中装着食品的袋子更加按紧在肚子上。
“维卡同志。”
声音在脚边,只见路上的一个婴儿看也不看这边继续爬行,流畅的说道。
“从现时点开始,允许党员现实的使用。”
“时限是到明早五点为止。”
“根据状况可能延长也可能提前。”
不断涌来的婴儿,也都根本不看向这边只是一人一句。虽然是非常没有效率,这是打算尽可能多的去习惯声带吗?
“致伏地诺同志,了解。”
在脑内劳动者现实切换为党员现实,感受到数秒晕眩的同时,下意识的这样回答。漂浮在大气的一众气象扇扇动着翅膀,热意导向这边,中途就感
到室内一样的温暖包裹了自身。通过大脑的视觉调整夜明更是增加,视力也变得敏锐。前进的道路渐次显示在视网膜上。跟着踏在绿色的足迹上,在不规则动弹的婴儿些微的间隙中穿行。
“希望能告诉我允许使用党员现实的理由。”
在这番话说完之前,答案就在眼前流过——这并不是说口头传达更加快的指示在党员现实中以西里尔字母出现。“那个”如飘过肉色的洪流一样,乘着婴儿们的绒毯运来。高个子男人,是晕过去了吗,没有反抗或者是逆流而上的表现。
“这是林肯的侦察兵。你要绑住并对其进行讯问。”
疑虑在头脑中划过。距离热尼娅的生日还有三个小时。控制,讯问,再加上之后处理需要的时间是多少?
“了解。”
不管是几个小时还是几天,伏地诺的指示都是最优先的。
让失去意识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在找能够绑住他的东西时,运用常见塑料袋进行束缚的方法出现在党员现实上。
这里是月光从窗户射入,人工智能博物馆的狭窄会议室内。带他来的时候,视界的所有附近的住宅都闪着可以使用的绿光,本来被给予了党员现实随便哪个借用下作为临时的讯问室都是可以的,但我不想打扰住在那里的一般劳动者的生活。但,将西侧的可以人物带到有热尼娅在的家里也是不可能。所以就带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幸运的是,这里只是个观光设施,不是那种机密性的地方。
把他按在铁椅上,用塑料袋拧成的绳子总算按照指示将他手脚绑了起来。双手被绑在后面的男人应该是动不了了。接着用戴手套的指尖——谍报员用的手套刚才通过“螳螂”发放——揭开对方的眼皮。意识完全消失的事实,其无意识状态开始的时刻,以及一时半会还不会醒来的预测全都通过党员现实进行确认之后,暂时进入了休息。男人的搬运虽然婴儿和警备员有帮忙,但这项工作是很费精力的。
“热尼娅,你的生日我却没办法在身边非常对不起。突然就来了紧急的事情。完成之后马上就回去,你要好好的等我哦。”
在个人回线上记录了上面的声音,这样家里的热尼娅起来,耳朵中自动再生这个信息的时候至少最糟糕的事态是能因此避免了。也希望这不是自己一时的安慰。
用指尖捏住男人的耳垂,朝大脑注入发送电信号使其身体震颤之后,男人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首先确认了自己身边的环境,对于被绑住的身体挣扎了几下后,这才像是注意到维卡的存在一样转过了视线。
“你醒了吗?”
以英语这样问道后,对方给予的回答,也许是因为让大脑强制觉醒的副作用,莫名的有活力。
“这是我在合众国没有体验过的,猛烈而爽快的醒来。这就是世间著名的苏联自动起床装置吗?”
俄语中虽然没有,党员现实的翻译机能却是自作主的把其中的意思传达了过来。
一般人会惊慌失措,一般的间谍则会装出一般人惊慌失措的样子。而这个人两边都不是。
“视情况,苏联式自动就眠装置也是可以体验到的,旅人。可是保证再也起不了床的高性能产品哦。”
看来这不是个好对付的敌人,即使跟他开开玩笑也不能放松警惕了,我对自己提醒道。
“真是多谢你的迎接,大小姐,只是像你这样年轻又美丽的,若也是做使用放射性的物质将可疑人物抹杀的工作的话,那只能说苏联式的人才配置真够魔鬼的。”
“遗憾的是,我是“大小姐”只是在奇异点之前——抗老化措施在资本主义国家也是有的吧。而且,”
通过人民银行确认了苏联的人才供给系统在已经在西方公开到了什么程度——搞定。
“我不是克格勃。只是这个人工智能博物馆的学艺员。你正好倒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只是被差遣来的而已。”
至少,数十分钟之前这一切都是真的。维卡不是克格勃或是其他什么,不过是一介人工智能博物馆的被雇佣者。男人被伏地诺认为可疑,使用电击或麻醉夺走意识如果是在农村发生的话,那个村的农夫恐怕就要沐浴在成为克格勃的荣誉了。
“突然之间眼前出现婴儿的绒毯,一下没注意就摔倒了。只是被搬运到的不是医院也不是警察局有些意外。”
如果不是被绑在椅子上一定会配上夸张的手势吧,他的话语就是如此轻薄,但也因为如此不能放松警惕。
“没有导入劳动者现实的人会被拒绝接近医院的。外交团专用的医院现在也已经荒废,所以西边来的旅人若是受了伤或是身体抱恙,要不要就命其迅速退去或者是让路上正好出现的人进行应急处置。
“让没有执照的人进行治疗?贵国的巫医现在还很多吗?”
“你知道吗?比起三十年间一直执刀的医师,得到伏地诺的帮助的十二岁的孩子,还能够更好的切除肿瘤呐。这才是更像过家家一样。”
不仅如此,如果是热尼娅这一代的话,第一次执刀进行脑移植手术都会容易的多。维卡虽然这么想,但没打算说出口。
“那么,接下来就是问题了,你的所属和滞在目的是什么?”
“”我是休斯顿记事报的特派员。迈克尔·布鲁斯。到这里来是为了对东侧的人工智能进行取材。护照也都没有问题。也总算是顺利通过国界而来了。”
实际上,他没有报上名字的必要。得益于党员现实,他报的名字,和刚才在胸前口袋找到的身份证上写的身份不一样,真正的个人情报早已在眼前显示出来了。虽然说是特派员,不过就是在报纸上登过两三次新闻,像是在假扮作家一样。真像是合众国为了塑造间谍身份的合适人才。
他真实的身份如果有更加危险的地方的话,比如说将恐怖和间谍活动使用的武器/炸药/病原体/情报武器带进来的话,在穿过铁的境界线的瞬间对神经地雷就会发动,将他从内部破坏。
而没有发生这种事则意味着,他果然只是个有着间谍气质的三流记者吧呢,还是林肯将可以突破伏地诺的情报迷彩施与他呢,还是说伏地诺看穿了林肯所施加的情报的迷彩,但仍然将计就计的让他通过呢。
而,既然让其通过境界线又将其再次捉起来,是因为从分析入国后的行动来看进行恐怖活动和谍报的可能性增高了吗,还是让他自由行动把同伙引来再一起抓住呢,这时候他倒是其次,不若说是在揣度维卡对苏联的忠诚度了。
没有办法判别。人工智能的时代到来之后,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半都是人所不能理解的事态。就说婴儿的行进,也是克隆物的成长加速之后结果这一可疑的说明。而完成任务瞬间就弹飞消失拥有六只脚的“螳螂”的材料连技术人员也无法完全理解。
现在,要说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眼前男人的身份之中,他所说的和党员现实显示一致的部分,来自于休斯顿这部分的话了吧——
“……休斯顿?”
“诶诶。”
自称迈克尔,嘴角提起的笑了,就像自嘲一样。
“德克萨斯州的“投票”是在两天之后。半年之后的第六次。”
维卡没了话说,踌躇之后,按照眼前的指示回答道。
“现在的支持率是?”
“支持是四成,否定是五成,保留一成。这次看来是不用睡觉,一年之后就不知道了。”
“真是同情你。所以你是假托取材,其实是想到万一就逃到东侧来了?”
“不巧的是,我没有考虑亡命——与其变成伏地诺的演算资源,还不如成为民主国家蚯蚓的饵食。作为伟大先住民的后裔,即使是同样的资源最后能够还于土也好得多了。这次的目的,是为了写从睡眠的深渊解救我的同胞的新闻。”
如此坚定的语言,从党员现实所给出的脉搏和心跳些微的变化来看,是具有某种程度的真实性的。
追随伏地诺后面设计,西侧诸国守护神的洛斯阿拉莫斯巨像·林肯,是为人民幸福服务的人工智能。应该由它带来幸福的人,却对资本主义文明的凋落,被东侧领先的事实感到深深的绝望。
林肯为了解除这一困境,给他/她们带来最大的幸福,提供了最适合的理想乡——所谓电脑空间的千年王国。在电脑空间构筑“资本主义打败共产主义的假想世界”,将迷茫的人意识移入。移入那里的人,可以做着在苏联/东侧崩坏的世界里,作为西侧的市民幸福生活的美梦。直到肉体死亡为止,或者甚至到现实世界中苏联也消灭的那天为止。超过数十个合众国的州根据投票选择移住的平和的电脑世界内的时间,据说苏联崩坏已经二十五年以上。残留在决定移住决定州的人会被林肯制的飞鸟机群抓出来再进行强制睡眠,有不少人就因此从一个州逃到另一个州,成为难民。
“这样说的话,请务必让我也帮忙。要是某天去你们国家进行观光的时候,来迎接的都是机器让那是真挺让人伤心的。……一直都想见见将那个伟大的宇宙飞船送上天的肯尼迪宇航中心的。”
满足于男人不定的瞳孔中一瞬间
闪入的隐怒,维卡继续说道。
“只是,虽然已经了解事情,但你现在有对苏联进行间谍活动的嫌疑,没有那么容易允许你进行新闻取材的。必须要向伏地诺确认没有问题。在判断下达为止你就一直等着?”
“诶。就当做等待异教神灵的审判好了。但在那之前可以至少把你名字告诉我吗?我这边可是坦白了这么多,而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这有点不公平吧。”
等了一秒,党员现实也没给出拒绝的指令。没办法,我叹气回答道。
“我叫维卡·别连科。担任这里额学艺员已经第七年了。”
“谢谢了,别连科小姐。我最初的取材地就是定的这间人工智能博物馆。现在不仅顺利到达,还能和对这里熟悉的你相见简直太好了。”
“没事没事。”
嘴上虽然装作平静,迈克尔刚刚的话实际上是牵制的语言,让维卡的心一瞬间乱了。如果这个男的说的是真的话,那他就是经过数个“偶然”悠然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诱导这一切的是伏地诺,还是林肯。其中一方根据过去的行动原理,计算出维卡自由意志下不会将其放在民家或是自宅,而是选择人工智能博物馆。
头痛了。虽说日期变更前后,是伏地诺的演算负荷会大量加诸苏联人民大脑的时间,但现在要说呢,大脑当中比起借于伏地诺进行未来预测的一半,自由的,抱诸麻烦问题的另一半,似乎开始能量不足起来。
嚼了口袋里的营养翅,草莓的味道之后回荡着薄荷的清凉感。这可不是“螳螂”送来的,而是代替头痛药的自费品。在人工智能的宣托之下,每天早晨会改变原料的配比用三次元调理器进行调理。虽然不知道那个食谱除了气温和湿度和维卡的身体状况之外还有多少参数会介入其中,每天的味道都不一样,施与安稳一事则是确定的。今天,刻入神之食量的语言是,“将内在的判断语言化会促使思考和行动。这是有声带的人类得以构筑了文明的理由之一”。
对于不顾对方就开始进行营养补给的维卡,迈克尔没有气馁继续问道。
“既然有这份缘分,拿在取材许可下达之际,可以对你进行采访吗?”
“……诶诶没问题。只要我的神允许的话。”
咽下营养翅的一部分,维卡点点头。
“还有,我不说现在马上给我松绑,但也能让我进行一下营养的摄取吗?我这边燃料不足了。”
“我正好也要进行这个提案。水分补给应该还是会允许的。”
将党员现实的指示说的好像是自己的主意一样,维卡从刚才所持的袋子没从最上面拿了一个橘子出来。
“太好了,我正好特别喜欢吃橘子。”
他的回答让维卡确信了。这不是偶然的。一边用蛋糕道具切割,用党员现实对橘子进行扫描后发现跟想的一样,产地不明。今天在水果店简直就是老板硬要给我塞过来一样的橘子,像是一开始就是人工智能安排的吧。专门会去准备间谍喜欢的东西,当然也是为了牵制。
盯着接近嘴边的橘子,迈克尔扬起了眉毛。
“有一个遗憾就是,你热情的这一款待,没办法证明不是加有放射性物质的暗杀道具或是加入自白剂的讯问道具。……不不,失敬,开了不好笑的笑话,明明监视用的纳米机器才是最适合的吧。”
不周到的欢迎就用不周到的话语来对待,这个男人还挺讲礼貌的。
“哦,那些你入国前就已经喝过了吧。”
遵从对方的礼仪我也给出虚虚实实的回答,一边心里不舒服一样皱起眉头,但当然,是含有纳米机器的吧。林肯和伏地诺的谍报攻防战一直都在持续,他现在所喝的,是在数十小时前,入国的时候他被进行检问时应该喝下的东西又改变了好多代版本的机械。
将橘子吃进嘴里用力咀嚼的迈克尔,就好像相信极小的机械是寄生虫用力咬就可以杀死一样。还是说,林肯在间谍的唾液里准备了可以破坏侵入体内的异物的装置呢。
真是奇妙的对峙。这边确认对方不仅是记者,至少带了林肯的秘密命令,并根据此来行动,而对方也恐怕认为我实在伏地诺的指示下进行谍报活动吧。那干脆我就摊牌直接进行拷问说不定事情还进展的快点,但并没有得到这样的指示。
不仅如此,拘束和讯问的指示,在“螳螂”送达以后,党员现实上的指示就都是单方面且间歇性的,每每跟自己所想的不一样,而对面大概也是一样吧。既然遵从林肯的指示,再怎么自暴自弃的演技之下,都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间谍的。
胶着状态。离开这个男人也是不被允许的。这种情况下只能由他人作为伏地诺的装置末端接手这个工作,但这样的话社会贡献值就会下降。这是无论如何要避免的。因为有可能和热尼娅分开。
刚才的检查中,自称迈克尔不是“应该对应的十足有害的”恐怖分子,所以就希望判断他被判断为谍报员。这样的话,已经侵入他体内的纳米机器就会马上使其昏睡或者死去了,而自己只要做好善后工作就好了。然而,事情会有想的这么好吗。
距离热尼娅的生日还有两小时。
◇◇◇
火焰摇曳。
四角形木架之上,小小的火焰翻动,曲折。
四散出瓦斯的气味,以及让人忘却呼吸的热量。
不用熄灭的吗,面对维卡的提问,义姐回答道,没关系的。
你有看到过列宁格勒战神广场上“永远的火”吗?三年前,十月革命四十四周年点火以来就一直燃烧至今,这是祈祷和追悼的火焰。为了因为革命和战争而失去性命的众多无名的人。火焰永远也不会断绝。
而眼前的火焰,就是一年前从“永远的火”分来的,在这里燃烧。
那这里,也有好多人死了吗,维卡发出惊讶的声音。战争?还是革命?
面对天真无邪的问题,义姐稍稍沉默后,开口道——
总算得到了党员现实,就又试着行使了可以随时和人民银行连接的权利,但果真不熟悉的东西就不该用的。从义姐联想而来的记忆之中,对维卡来说不想回顾的部分如雪崩纷沓而至。而意识偏离的两三秒,没有被迈克尔意识到总算是唯一的救赎了。
正好,指示就来了——从我自己自身的口中。明明可以只通过文字显示在我视界里的。
“维卡·别连科同志。解开他的拘束,监视之下对他进行博物院的导览。”
迈克尔,对眼前的人一瞬间被人工智能所占据感到稍稍畏惧一样挑起一只眉毛。
对于维卡来说,这只不过是苏联人民的家常便饭,也没在意这次用自己的话语说道。
“我之多变的神,似乎已经决定对你给予恩宠。”
接着,遵从眼前突然以文字形式出现的指示,开始解开他的拘束。
“我现在马上就准备,给你带路。”
“等天亮也不迟嘛。”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尽早完成取材。诶诶,应该不用两小时。”
幸运的是,这个博物馆里没有未公开的情报。而还是想早点结束,不仅是因为热尼娅的事情,还有这边心理的问题。
一开始将迈克尔运到这里的理由,是因为这是没有隐藏任何机密的地方。确实,现在存在的展示物,基本都传达了真实。苏联人工智能史上,因为计划的失败导致惨痛结局一类的东西也不是没有,但到了这一领域以我的权限连指示甚至知识都不是,而在这样公开的博物馆也获得不了什么线索。然而,展示物之中至少有一物,秘藏着决定性的欺瞒。这个真实的隐瞒,也关乎自己自身。而自己的精神真的有那么坚强可以不让他发觉这个吗?
维卡在党员现实进行检索,发现了可以在体内调和荷尔蒙从而保持冷静的服务,于是急忙进行了施行。身体的变化并没有马上剧烈的到来,但生出的不安让精神变得不集中的感觉。当然,选择和处方的过程,在给迈克尔拘束除去的时候都没有让他意识到。
终于解开迈克尔手脚的束缚让他站起来。在让轻轻伸懒腰打哈欠的他快点前往展示室之间,维卡一边反复回想热尼娅生日迫近一事,一边又有一种观察焦虑正在消失的自己,奇妙的从远处眺望,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打开会议室的门,就在旁边伫立着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备用列宁。
“你的帮忙真是感谢,这之后就交给我你可以休息去了。”
这个警备用列宁虽然不多说话,但在他经历回到警备所之前,伏地诺经由他的嘴说道。
“我期待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警告一般的语言,是对自己说的呢,还是对西侧的间谍说的实在是无法区别。至少,迈克尔是没有怎么听进去吧。不紧不慢的朝维卡的后背喊道。
“可以打开灯吗。这样不说看展品了我脚边都看不见了。”
“啊。失礼了。伏地诺同志,把灯打开。”
室内照明打开,维卡眼中的光亮也些微增加。用大脑补正视觉情报,这样晚上即使没有灯也可以看得见周围,是阶级现实技术的赐物之一
。在恒常发动的党员现实已经入手的现在,如果没跟没有这项东西的西侧的人一起的话,照明这一概念本身就会从意识中消失了。
“如果你说是对苏联的技术惊叹才亡命至此的话,马上就可以让你晚上也可以看见了。”
“脑子切开,植入共算模组,再导入劳动者现实?”
他刻意的耸肩说道。
“要是要把大脑一半向演算资源让出的话,我不如服毒自尽了,当然如果我是间谍的话。”
“跟为了国民的幸福,强制使人住进电脑空间的人工智能比起来哪边才是健全的呢,嘛,人各有志了。”
展示空间额入口处,着燕尾服蝶形领带的四个导引列宁,等待见学者,以人偶一样的静寂坐在那里,我用手制止住最前面一个睁开眼睛准备站起来,后者又复归无机物般的沉默。
首先吸引迈克尔目光的,是非常平凡的木制国际象棋器具。这本身不是任何特殊技术的产物。只是拥有它的人很特别。
“阿兰·图灵的国际象棋器具……一九五六年,切尔诺贝利人工智能研究所中,由阿兰·图灵所设计的计算机国际象棋程序打败图灵本人时所用的棋盘和棋子。”
接着好几个展示品,都是图灵的遗产。要说当然也是当然的吧。他才是东西人工智能开发竞争中给东侧带来胜利的功勋者,同时也是技术奇异点这一词语的命名者。
眺望棋盘旁边显示器里放映的“载入史册的一局”棋谱,迈克尔最后叹息一声。
“那么伟大的知性要是不被你们这边绑架的话,先到达奇异点的就是我们了吧。”
“所谓的被绑架,只是林肯放出的虚假宣传而已。他,不她(图灵是公认的同性恋并受过迫害服用雌性激素,文中虽然没有讲明,推测文中的世界观中可能做过性别改变手术,译者注)是自己所望亡命至此的。”
迈克尔张开嘴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又咽了回去,大概是明白争论哪一边才是真实终究是无益的吧。对于资本主义者的真实,和对于共产主义者的真实,本来就是不同的东西。
至少,图灵在东侧受到了与其知性相对应的待遇(图灵因为同性恋受迫害,文中假想现实是图灵投奔苏联,译者注)。人工智能大道上最初建造的雕像就是图灵。据说是本人想要以雕像的方式记录做完手术后的样子。
下一个展示物是博纳德·卡辛斯基的改良型脑广播——其试作品的公用电话亭般大小的空间,以及和从中垂下的线路相连的头盔两件。
“一九五三年,首次进行了让由电波进行的人类脑波之间的中继。一九二四年使用犬类进行的脑广播的试验,在伟大的卫国战争后再次被发现,进行了改良。”
“针已经拿下来了。所以现在就算戴上,也体验不到之前的机能了。”
我对试着把头盔戴在头上的迈克尔说道。
“不过如果是最新方式的话,随时都可以进行体验哦,只要你想的话。只要将大脑的一半让渡给伏地诺成为共同演算主义的一员的话就可以。脑内如果有什么疾病也会变得容易查出来哟。”
“还是算了吧。本来就比别人要笨,再让出去一半的话真成了干吃饭的了。只是我想问的是,大脑一半长期被人工智能征用,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总觉得会给人格带来不小的影响。”
“只是会比之前更多的摄取能量了,仅此而已。并没有一直在操纵着你。想象在自己家里有个喜欢说话态度不逊的同居者,但这丝毫不会改变性格是一样的。”
“前行在路面的婴儿也是?那个世代,在受到教育之前就跟伏地诺进行通信了吧?”
“嘛,给它们进行教育的可都是比人类更加有能的教师。而且我们是把它们当成别的人类的……嘛,关于演算资源,也没有完全将负担加在人类身上。可以看一下旁边的展示吗?”
维卡指向伊尔库茨克演算湖的说明板。
“将所有生物作为演算媒体利用而进行的大规模研究中的一个。当初是想将栖息在贝加尔湖里的海豹的脑跟人类大脑一样作为演算媒体利用的,但根据湖中浮游生物的呼吸确定输入,进行演算的方式,最后整个湖本身作为运算资源。在波罗的海也正在进行构筑演算礁的尝试。”
说明板旁边的水槽中,和栖息在湖里一样的藻类在摇曳。迈克尔用一旁的显微镜仔细看了聚集在藻类周围的演算用浮游生物,然后抬起头问道。
“在发现比人类更加有效率的演算媒体的黎明,你们不是就可以不用做这项工作了吗?”
“足,因为想要尽快抵达特异点,对于只会增加演算量使用人脑的共同演算主义和通信网,不若说想要早些弃置。那之后虽然有预测人类将被伏地诺抛弃,但之后的时代人类仍然被大量的使用。”
在打开门的下一个房间迎接二人的是棺材。玻璃罩的棺材中,是六岁死去的克隆制列宁的遗体。作为初期的克隆告诉成长实验的失败例子,尸体被施加了防腐处理,就好像是才死一样安眠在那里。而墙上的照片板上,是看起来也就十几岁,完全长得一样的孩子,在牵引铁路轨道,还有给田地播种的光景。
“由列宁集团对萨列哈尔德·伊加尔卡铁路的建设……李昂·特雷门领导的列宁复活计划,最开始是想要复活遗体的,但因为实现太困难,克隆技术的运用得到了优先。量产的列宁·克隆,被投入到了当时进行建设的萨列哈尔德·伊加尔卡铁路,以及周边农村的经营中。”
恐怕,只是为了获得均质集团进行劳动的标本,伏地诺就将列宁集团投入了各种各样的用途进行使用。合理性的集团,同样也符合人性中对自由的定义。
进行下面的说明之前,为了检索“伊加尔卡”而在嘴中念出,中途史普尼克新闻放映出来。伊加卡尔铁道站附近的农场发生了火灾。现在正在进行灭火。
“怎么了吗?”
“没什么。”为了不被分神,维卡继续说道。
“看到这么多一样的脸在一起,别的国家的人多会感到困惑,而一点不吃惊的你真是让人佩服。”
“不吃惊?你开玩笑的吧?”
迈克尔皱眉颤抖着身子。
“看到入口导引的列宁之后,心里就一直打鼓。想着某一天彼得大帝和伊凡雷帝的大军复活,穿越铁的境界线进军而来的未来就不寒而栗。而休斯顿记事报,也记载过斯大林到西侧正进行地下活动的传闻。”
“这你不用担心。基本上,没有留下遗传情报的人就没法让其复活,所以“目前”让十九世纪以前死去的人醒来的技术还没有。关于斯大林我是不知道,但音乐家和画家,建筑家以及科学家,众多有才能的人的遗传情报会被保存下来,有机会的话,就会为了苏联,被召唤会到地上来。”
“那些“婴儿”,也是从历史上的为人和艺术家的遗传情报而来的吗?”
“一部分是这样的,一部分是对遗传情报进行操作而来,还有一部分是由一般人的遗传情报而来的。以我的权限,不可能知道城市里所有婴儿的身份。而就算知道,以我们人类也无法看出制造其的意图。我们只要知道能增加演算资源就好了。”
旁边的显示器上,以从天井俯瞰的视角显示出和被叫做病房不太相符的,被区分为蜂巢的无数个房间的景象。各自的“巢穴”之中,白色的床面上蜷缩着毛发都还没长全的婴儿。看起来都在哭喊着,从规则的发出元音来看,是在伏地诺的控制之下。
镜头给到了其中一个婴儿的特写。
“这是,生产出最多婴儿,海参崴产业胎儿培养所的实时映像。”
“那么,现在这里的婴儿,也不知道真实身份喽?”
迈克尔虽然像想通一样点点头,但维卡看了党员现实的说明,独自喃喃“原来如此”,接着面向迈克尔的方向。
“这是你。”
“啊?”
“就在想你入国的时候有没有采集你的遗传情报,那个时候伏地诺是下达了对你进行复制的判断啊。但不知道理由就是了。你应该感到高兴吧。伏地诺就是不时会对访问人工智能博物馆的旅行者呈上这种欢迎的。”
一直保持冷静到现在的迈克尔,此时也哑口无言了。
“如果希望带回本国的话,就是再生产一个的事情,只要你付足规定的金额就行了。和你妹妹,或者和你喜欢的艺术家之间生的孩子都是可以的。”
“不用了,要接受你们的信仰的话,看起来是需要卓绝的迟钝感的。”
迈克尔从这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当用狐疑的视线注视列备捷夫的浸透式活体计算机,不借助人力首次抵达北极点的多脚炮台的耐寒板,还有刚刚导入时限减少方式那时候的食料券等等展示物的时候,以及可疑的抚摸着挂在墙上的镰刀,锤子和齿轮的国旗的时候,几乎一语不发。
对于维卡这在某种意义上不会扰乱心神,也算是一种轻松,就在一路无事走下去之时,维卡突然注意到了异变。
不知何时迈克尔手中玩弄起白色的王——国际象棋的棋子。那和应该放在玻璃柜里
展示的图灵的遗品毫无二致。
“这个棋子从木头削割出来的时候,我们人类还是玩家。拥有探索宇宙,核能等手段能够有效打败敌对势力。而现在,两个人工智能成为玩家,我们倒成了棋子。”
他所触碰的,不是现实中存在的棋子。而是浮现在阶级现实桌子上的东西。
他——正确来说,借给他力量的林肯——对这边的党员现实,进行了干涉。刚才为止,还没有照明就无法在夜里走廊行走的男人,现在已经熟练是用了这一侧的阶级现实技术。对于今天才接触党员现实的维卡来说,虽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奇怪,但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在容许的范围之内。
“真是有够陈腐的宇宙话剧一般的比喻,而且还是极端乐观的。”
“恩,实际上正在发生的是比国际象棋要更加难解,棋子自身都无法理解的游戏。”
迈克尔哼了一声。
“你们为了胜过我们作出了伏地诺,我们为了追赶超越你们做出了林肯。然而不知不觉间,竞争的就不是我们和你们,变成了林肯和伏地诺。伏地诺为了胜利不断将你们和其他生命作为演算资源,林肯为了胜利欲让我们睡着。在指着棋子之间,棋子最后和手指交换了。就在现在,伏地诺和林肯都将各自的国民视为棋子,为了将对方而互相抛出战略,不过如棋盘上棋子的我们,不说战略和战局了,不知道自己会被放到哪里,连自己是不是还在棋盘上都不知道。……你不问“这个”是怎么出现的吗?”
说着,迈克尔将手中的棋子展示出来。
“不好意思,我课不是那种期待看破魔术手法的单纯的人。而且就算我看见什么常识外的东西,两神到底是如何的思虑,中不失爬在地上的人能够了解的。”
“切。”
想打心理战却看我没什么反应一样,迈克尔无趣的一声,接着棋子在他面前消失了。然而实际上,维卡方面即使借助保持平静的荷尔蒙,不,因为荷尔蒙的所以胸中开始涌起难以名状的疼痛。虽然知道在焦躁,但是心里无法移行至焦躁的奇妙的痛痒。一直在放映的史普尼克新闻这次告知的切尔诺贝利人工智能研究所的火灾,也在加速着这一心理。
疑似间谍的男人的登场,以及同时发生在相隔两地的火灾。还有,被党员现实所侵蚀的事实。陷于伏地诺无法掌握,控制不能的事态的可能性不是为零。
伏地诺,难道正在一点点被林肯所追上?
抱着这种疑问继续行进的人工智能博物馆的走廊,似乎比往常都要更长。实际上,这个一路直线下去的走廊,甚至据说是设计者为了夸示苏联制造的人工智能的历史而这样建造的。
穿过下一扇门,终于是通往二楼的螺旋式台阶,以及可以从各个角度俯瞰的放置于走廊下的巨大展示品。
战斗机。
一面,是刺眼的银色机体。两翼和垂直尾翼上装饰的,是祖国的红星。
两眼发光像孩子一样的迈克尔快步走上台阶,热心的开始读起中途平台栏杆旁边的说明板。
“战胜了人类的搭载人工智能的战斗机……由米哈伊尔·杨格尔设计,世界首次在对人空战中获得胜利的,搭载人工智能“涅德林”的米格-21X-13,外号三角琴。一九六零年十月二十三日,列宁斯克空军基地,和搭乘没有搭载人工智能同型机的空军中尉叶杰涅瓦·古鲁耶娃交战并将其击坠。”
“唔,就跟我在电影里看到的一样。”
迈克尔,在台阶上上上下下,从好几个角度看了战斗机,又对展示的基地和中尉的照片仔细凝视一阵之后,面向我这边。
“如果是人工智能用的战斗机的话,难道不是就没必要有要搭乘人类的机舱了?”
“当然现在的话,无人战斗机是更符合逻辑的,而以人类不搭乘前提所设计的战斗机反而在开前卫艺术展一样——但这是过渡期的存在。比起无人化,遵循的是给人类适当的指令对战斗进行辅佐的设计思想。让伟大的卫国战争以来历战的古鲁耶娃中尉乘入没有人工智能的战斗机,让只知道最基本的操作方法的新兵搭乘入搭载人工智能的战斗机并与之战斗,而后者最后还是赢了。”
我指着拉起防风玻璃中的机舱。
“本来,这个三角琴里,是有着以燃料计为首,搭乘者必须进行读取的仪器,还有搭乘者必须要进行对准操作的雷达总计近二十个,就像是钟表店一样。但如你看到的一样,完全没有这种计量仪器的显示,搭乘者所操纵的只有特别定制的起降用开关以及射击用的拉杆。而且这些在应该操作的时候也都会亮灯,简直就和孩子的玩具一样容易操作。进行对准还有加速减速也都是交给机器。就跟我们即使第一次接触钢琴,只要遵从劳动者现实的话也能弹奏斯皮里亚宾的曲子一样。”
再次走上台阶,向下看着机舱的迈克尔,对说明不断的点头。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
我抬头看着似乎很满足的他,用手指示意向上。
“这几年标记时代的展示物在二楼。”
“啊——已经够了。导引到这里就可以了。多亏了你,应该看得东西,和要确认的东西都看到了。”
满足的眼神面朝向眨巴着眼的维卡。
“不用担心,你的语言和身体情报中我没看出来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并不是说你不适合做谍报员。即使说你的冷静是借助了什么力量一样。大意的是这个展示说明板。”
资本主义的卒子,就像魔术师用棍子叩击帽子一样的节奏,用手敲击着说明板。
“奇怪的是,谁乘坐了“这个”并没有记载。那个和为了进行空战调整过的人工智能合作杀了英雄的,应该被刻入历史的人的名字。”
“这有什么不自然的吗?”
维卡眉头一动不动。正因为对方开始迫近核心,才必须要冷静。虽然无法判断对方掌握情报到了什么程度,但没必要继续给予了。正因为如此,毫无表情的继续说道。
“比如西洋跳棋人工智能胜过人类王者由来已久,而即使我们看到败者于历史留名,那个时候在人工智能指示下走棋的人的名字也没有留下吧?应该留于历史的重要的名字,是赤手空拳挑战的人类,以及将这个人类打败的机器,最多还有设计者而已。在机器一边作为道具被使用的人类,无名的新兵就算被忘掉,又有什么问题呢。”
“不,这可是大问题了。搭乘三角琴,遵循人工智能的指示战胜古鲁耶娃的人,如果无法证明是不靠机器的指示就无法参加空战的人的话,这就不再是“空战中机器胜过人类的首例”了。借助机械的力量将古鲁耶娃击坠的人,比如说是埃里希·哈特曼(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德国空军战斗机飞行员,译者注)的话,那就不能说是机器战胜了人类,只能说是一个人的操纵胜过了一个人的技术而已。”
“纳粹德国的英雄会参与苏联实验飞行的理由希望能听你说明。要真有可以改变信仰的洗脑技术的话,不若说就堂堂正正的在这里展示更能提高国家的威信。”
“哈特曼我只是打个比方。那么,苏联二次大战中的英雄也没有关系。我虽然不太了解,但确实,有一位被称作斯大林格勒白百合花”的人对吧。”
“在伟大的卫国战争中下落不明了。但不限于这一位,能够在一九六零年的时间点上,拥有和接受了抗老化措施的古鲁耶娃中尉相匹敌的空战技术的人,这个国家里怕是——”
“还有一个可能性。”
迈克尔一副你不用再说了打住她。手在空中挥舞——接着在口中,很明显在和林肯进行着什么交流——此时唤出的,是缩至人偶大小,穿军装的古鲁耶娃中尉的图像。
“有可能乘坐三角琴的人,对于古鲁耶娃中尉来说,是会使其丧失战意的对象。也就是人质作战。比方说,搭乘者的名字是什么什么古鲁耶娃,实际上是叶杰涅瓦的儿子的话,那么被击坠的理由就和人工智能的高度战斗机能完全不一样了。”
眼前,他在中尉像旁边画的是另一个图像。穿着少年兵的服装,只是贴着古鲁耶娃脸面的杂乱拼接。
“不限于是儿子,亲戚或者是重要的人的话无论是谁,只要是古鲁耶娃中尉无法下决心杀了对方那么表面上看来都只会留下好像输给人工智能的结果,这么说没问题吧。”
他用双手像合拢一样把中尉的图像拍碎,啪的一声就像扎破了气球。
“再怎么妄想,再怎么堆积空谈结果都是空话。只要你没有证据。”
这么说着的维卡,模仿对方国家的姿势,两手大张摇着脑袋。
只是,这样的追及早已在预料之中。
“证据什么的没有,只是有证人而已。”
“证人?”
“将中尉的亲人“作为人质”押到战斗机上,被军方命令在人工智能的指示下,古鲁耶娃就此殒命的话,这个人本应该对人工智能和苏联这个国家都憎恨的才对。虽然不能堂堂正正的说是被扭曲的人工智能所压抑的国家,但本人一定是非常想要暴露这个秘密,一直在等着好机会的
到来。”
“假设有这种人在,也会为了不泄露秘密,而在和中尉的空战之后马上被处理了。”
“不,应该还活着。那个说明板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当事人已经不在的话那就用捏造适当的名字和经历就好了。所以实情是击落古鲁耶娃的人还活着,等待机会将其公之于众的时候,现在还没有公布自己的名字。”
接着,迈克尔像夸耀胜利一样,对着生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女性如此宣告。
“前置说明虽然又这么尝了。但让我们遵守约定吧,别连科小姐。我对你的采访仅此而已——将你所爱慕的义姐,击落之际的感想是什么?”
◇◇◇
维卡,不用害怕,什么都不用担心。没有什么难的。你要做的只是按下两种开关,拉起一个拉杆就行了。
最开始按的这个开关,等绿灯亮的时候按。马上飞机就会飞到空中,你会因为重力和震动身体有压迫感,这时候只要动动手和手指尖就好了。如果身体动不了的话,这个时候只要冷静深呼吸,先把精神集中在手腕上。
不用看窗户之外的天空,确实也不看更好。不要分神让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机舱里。这个拉杆亮红灯的话马上拉过来。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知道光消失。有大的声响也不要害怕,只要光没消失手就不要离开立杆。
最后按的是右边的,亮起红灯就按下去,这样的话,就能回到地面上来了。
没关系,什么都不用担心,维卡。机械的神明会保佑你的。
这番保证没有食言。年幼的维卡,顺利的将别人告诉她是开发中的无人战斗机击落了下来。义姐所乘的飞机,因为单向挡风玻璃的缘故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维卡也就相信那个战斗机是无人的。
维卡连自己击落的飞机残骸都没看见,就从列宁斯克迅速被带离返回故乡。来的时候是义姐跟着的铁道,这下是被年轻的男性军人所陪同。而直到发生了什么,受到地狱一般后悔的冲击,是在终于到达的莫斯科站被他们告知所有的时候。
然而还残留着不明。
如果就像迈克尔所推测的那样,古鲁耶娃中尉无法瞄准义妹所乘的飞机进行击落的话——如此荒唐的事情,单纯的人心是不会有的吧。
然而,维卡是记得的,至少在口头上,义姐是对职务忠实的苏联军人。以及,维卡还知道。
知道了义姐在和维卡的空战之前,已经在同样的为了实验人工智能的空战中,屠杀了将近十个新兵。
知道了拥有空军基地的列宁斯克,不是共产主义革命和伟大护国战争中的血流之地,而是那个“实验”中落败者的血流之所。知道了永远的火,是为了那些牺牲者所亮。
那个宣传说是可以战胜中尉的战斗机用人工智能在涅德林之前也被无数次的设计,搭载在战斗机上——和搭乘者一起,败于中尉,埋葬至此。牺牲者中,有从军还没多久,或者更应该说就此为此才被征兵的十几岁的青少年也包含在其中,而这时很久之后,义姐以前的同事告诉她的。
即使如此中尉仍旧继续战斗。为了能够生出足以杀掉她的人工智能。为了终将来临的败死之日。
为了苏联的未来。
正因为如此,维卡想要相信。比如说,因为连续的失败而焦躁的研究者,因为渴望“那一瞬间的犹豫”而挑选了她,中尉,也绝不会对自己的妹妹有什么踌躇。在把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义妹带到列宁斯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必杀的觉悟。然而虽然跟往常一样用尽全力,冷酷冷彻的攻击敌机……却败给了已经进化到超过人类的人工智能。
义姐在是个人之前,是个对职务尽忠职守的苏联军人。这也是必须的事情。将那么多无罪的年轻人杀戮,而对自己亲近的人下不了手,这应该绝不是义姐所望,她是拼尽全力之后的毫无虚假的败北。打败她的,应该是承托了苏联未来的人工智能。
“虽然很遗憾,但无法就你的取材给出答案。”
维卡自身,对给到迈克尔这个冷冰冰的回答没花多少时间有些意外。因为已经决定了,即使事件已经被摸清,也不想将自己心中的那个谜,就递给赤脚进来的异国男人,
正因为如此。
“我确实是中尉丈夫的妹妹。你真是有好好调查一番啊。然而,其他所有都是空论不是事实。”
维卡不断的给出为了苏联的回答。热尼娅生日所等待的,为了祖国的模范解答。
“以及,即使你妄想一般的推论是真实的,即使中尉没有败于人工智能知识因为私人的事情没有发挥出实力。报道这个会有意义的时代也早就过去了。人工智能控制的战斗机,已经进化到人类所无法获胜的领域了。当然,在军事技术以外的领域也是一样。即使让时针前进是捏造的胜利,已经前进的时针也无法返回了。对于那时列宁斯克发生事件的调查,对于现在的世界完全没有意义。
维卡一口气说完为止,一直靠在台阶的扶手上,轻轻闭眼倾听的迈克尔,终于是睁开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接着,数度小小的点头,最后面向维卡的他的瞳孔中浮现出的,是失望的神色。
“你说对于过去的探究是没有意义的。认为解明人了的历史是无益的。也许这是事实也说不定——如果人类和机械有着没有什么区别的思考回路。或者,是像贵国这样,全盘接受人类的意志已经不再具有驱动力的这个社会中。”
火灾又发生了。这次是海参崴和伊尔库茨克。而伊加尔卡和切尔诺贝利的火还没有熄灭——
“但是,在人类所统治的国度,在我们合众国中,却不全是这样。苏联制人工智能的光辉历史顶点其一,不过是虚像,把戏,骗局的话。当然,聪明的国民自然也会对其他的场面抛出疑惑的眼光吧。也许会想那个屈辱的月面着陆强行夺取,也不过是矮小的骗局的产物。更加会考虑到人工智能没有到达超越自身智能之一正确定义的奇异点,是虚饰的诈欺这点也是有十足的可能的。”
饱含热意的语言,让维卡有些逡巡,再也没办法插口。他一定在年轻的岁月里,亲身目击了那个月面着陆的直播。正是那个瞬间,促成了他现在的行动——即使不问,维卡也能明白。
他不顾这样的维卡,继续热忱的叙述。拳头按在栏杆上,夸张的挥手,就好似面对大量看不见的观众,创设苏联的那些煽动政治家一样。
“对,就是这些小事情,就可能复活自由主义阵营的士气。合众国完全输给苏联也许从根源上就是错误、这种考虑,也许在最开始只是涟漪,但最后会变成波浪吧。过去无法改变,但未来可以。能够改变的未来的一步,就在眼前——”
“就像德克萨斯州的投票一样?”
终于插上嘴之后,迈克尔终是看向维卡,露出微笑,诶的进行首肯。就保持这这幅笑容,走下台阶,一步又一步,向维卡走进。
“那么,共产主义的大小姐啊。我这里有对你来说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那个呢?”
“这样啊。我是想先把坏的事情结束。”
迈克尔,在维卡的三阶之上停了下来,像说悄悄话一样只把脸凑了过去。
“刚才为止的会话已经全部被记录下来,在林肯的庇护下经由人工卫星已经送达我的国家。”
一边说着就将面朝上的手指,向电波抵达地面一样移下。
“不到五分钟就会在德克萨斯,不,在合众国播放,世界上的人,会对你和我的对决,给予他/她们自己所认为胜负的判断吧。昔日的关于列宁斯克真实的辩论,以及今天伏地诺和林肯对峙结果的判断。这会成为奇异点·苏联时代终结的第一步。”
尽管自己内心中涌起强烈感情的漩涡,维卡就是无法给出回应。因为反驳没用的消息以及人工卫星的情报已经流入到自己眼前的党员现实之上。
所以,只能如呢喃一般的问道。
“……好消息呢?”
资本主义的卒子,如欢迎一样大伸出双手。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你要是想的话我们是很欢迎你的亡命的,别连科小姐。作为揭露苏联黑暗的证人。我是准备和伙伴一起回到祖国的,你可以跟我们一起也没有关系。嘛如果说你的身体内有想要离开苏联就会流到血液里的致死毒药,这种场合下我们也会拼命保护你的人格数据的。电脑空间的余生,习惯的话也是挺优雅的也说不定。”
伙伴的词语,还有这个瞬间同时在各处发生的火灾,中间的关联在一瞬间意识到了。
面对静静消化,接受事态的维卡,他伸出手。
“下一个朝日将会在时隔如此多之后,为我们生气。欢迎你大小姐,欢迎来到奇异点·美国的时代。”
沉默的凝视那双手,就在她准备开口的那个瞬间。
雷鸣,或者如地震一样的重低音轰响,维卡的视界稍许变暗。停电了。维卡瞬间踢了过去。
同样得益于视觉补正的恩惠,虽然没有被黑暗完全夺去视界,反射下朝上方开去的迈克尔对脚底的反应满了,重重的
屁股着地。匆忙间想站起来,但已经迟了。维卡的手已经伸到了他脖子上。盯着谍报员手套里的手,就保持着一副没完全站起来的体势,装着平静说道。
“原来如此,这是打算从这个手套里流入神经毒,把我毒死的打算吗,不过刚才我也主动要求握手了还不明白吗?林肯在我体内注入的纳米机器,对于外部而来的攻击会”
“我这有给你的坏消息,坏消息和坏消息。”
维卡不让他最后把话说完。针刺一般的视线牢牢对准他,接着以有礼貌的,亲切的,不容你反驳的语气说道。
“你想先听那个呢?”
“……现在再抓住一个记者进行威胁也不会阻止什么的,这时候应该再说一遍时针不会返回。”
你无用的抵抗也只会被全世界人民看到,所以不要再抵抗了。”
“明白了。那就尊重你的意志,首先从坏消息开始了。你将记录送过去的人造卫星,大概三小时前就被伏地诺掌握并封锁了所有通信的往来。你收到的消息全都是假的。所以,刚才我们的对话,也就不会流传到世间。”
对方的呼吸虽然停了,但维卡感到还没有十分焦急的样子。只要他还握有视觉和听觉情报的话,只要能逃掉就能转托出去。正因为如此毫不留情的继续道。
“下一个是坏消息。你回不了国的。让多个地方发生火灾的你的同伙已经都被抓起来了。逃走用的伪造身份证也已经被没收的样子。没人会来救你的,你的话也已经决定发配到西伯利亚去。”
一边阅读眼前流动的情报,又在同一个视界中确认对面凌乱的心音后,对林肯对党员现实的干涉只是一部分,并没遍及全体的事实得到了确认。面对咬牙切齿的对方,不由感到一种昂扬的感觉。
而最后一击现在开始。
“最后是坏消息哦。实际上,你在入国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夺取你意识的时候,将你体内纳米机器的活体时钟全部捣乱,另外对视觉·听觉进行干涉将关于时间的情报全数遮断。以及,你睡过去的时间不是几小时,而是三天。”
听到这个,迈克尔,神情变得像是被锤子击打之后一样,发出呻吟的声音。
“噢哟,数错了。还有一个坏消息哦。就在这会儿德克萨斯的头条已经结束了。出现了不明出身地的年轻扇动者,对世论影响了颇多的样子。投票率为77%,赞成52%,反对48%。恭喜你故乡的州即将脱离现实世界进入电脑世界,你的同胞现在正在讴歌“资本主义势力获胜世界”的梦呢。梦的世界,下个世纪马上就要超过五分之一的样子。”
看着迈克尔慢慢的跪下的样子,维卡发出混杂着安心和怜悯的叹息。然后弯下腰,如宣告一样说道。
“我接下来会把你绑起来。因为你本身是没犯特别大的罪行,我个人对你还是有些同情的——”
遵从伏地诺的指示,将迈克尔手背到身后,将左手腕和右手腕相接触,就这样黏住分不开了。看起来,是对迈克尔身体中的纳米机器技法出强烈的磁力。要是知道有这种束缚方法的话,最开始怎么不用啊,想到之前用塑料袋做出的简陋临时的绳索,维卡真是想抱怨几句。
但是不管怎样,恐怕任务是成功了。不过付出了维卡个人的预定,热尼娅生日宴会的破局这一牺牲。
走下台阶,穿过多个展示室,回到摆放多个展品的走廊之间,被囚禁的人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维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在今天,丧失了大概从少年时代就抱有的对东侧复仇的梦。
他的背影似乎比刚才更小了……这样想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虽然说是跟维卡走在一起,在没有照明的走廊,他毫不犹豫的迈动脚步。没有一点左右失衡。
也就是说,他还看得到党员现实。
对于林肯党员现实的干涉还没完全切断。
这是怎么回事,伏地诺之前装作被林肯突破,应该完全是伏地诺的策略才对。
“你有家人是吧?”
突然间,男人抬起头,面向这边。
从之前轻薄而亲切的微笑暴变成渗透着疯狂的笑容。维卡体内随影应该还有保持冷静荷尔蒙的效果,但她在今晚,明确的内心动摇了。那是自己的过去被点明的时候都没生出的焦躁感。
“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身为谍报员是不合格的。眼前就是敌国的人,虽说是失去意识,也不应该就去联系家人。“你要好好的等我哦”是这么说的吧?”
火焰闪动。
迈克尔刚以鞋在地面滑动,就在维卡旁边挂在墙上的苏联国旗,十五年前加上齿轮的的布制国旗,瞬间燃烧起来。这是之前带他看博物馆的时候他做的手脚吧。
“伏地诺同志,灭火!”
慌张退后,还专门发出声音,是因为本应该自动作动的喷水器没有动静。但即使这样灭火的水还是没有喷出。林肯妨害的可能性虽然在脑中滑过,但马上切换意识,应对对面。
迈克尔摆低姿势,盯着这边。
“让我们换一下交易的条件,你现在如果跟着我来站在历史的证言台上的话就是亡命的英雄。如果拒绝的话。下个机会就会举合众国全部力量瞄准你的孩子。作为人质为这边创造有利条件。你要不想这样的话就马上投降。”
根本不能称为绝望之策的无用抵抗,然而迈克尔的语气已经失去平静,就像相信仅凭语言的力量就可以杀人一样。
但维卡从中途就没再听,只是像杂音一样进入耳朵。
因为更加静谧的声音夺走了耳朵。
昆虫翅膀的震动一样,机械震动的喧嚣。那让人怀念的旋律。
细微的声音, 马上变成强烈的低鸣,终于迈克尔也被吸引了过去。最终变成轰鸣。
三角琴。
从无人战斗机发出的,引擎的轰响。无人战斗机,你想走在博物馆的游览路线上,以其为跑道前行。
——动了起来。即使说搭载着人工智能,以前没有搭乘者就无法作动的音色的野兽,自主的发出咆哮。
很快伴随着破碎音门被打破,在二人之前,显露出身姿。发出啪啪的碎裂声,两翼穿过墙壁,破坏房间,打倒柱子,掀倒展示板。二楼的展示品也被卷入的样子。从出现裂缝的天井掉下来一个陶威尔公司制的头颅,落在地面上,机体像是撞到墙壁一样,在二人面前猛地停了下来。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连逃出都忘记的迈克尔只是呆然的怔怔站在那里。抬头望着那个坐席中没有一个人,如果是没有幽灵的话本不应该动弹的机体。
“你知道吗。我们国家庆祝生日的方式。”
维卡虽然是面向迈克尔说的,但实际上是看向,他的所有已在意识之外,和三角琴正相反的方向,入口处现出的人影。
“别的地方,多是周围的人为了寿星去准备宴会。而在我们这,却是由迎接生日的本人准备宴会,来招待客人的。所以,在应该来宴会的保护者一直都没有出现的话,——本人,当然就会主动找过来了。”
一直注意三角琴的迈克尔,这下也终于注意到小小的足音,扭头过来。
七岁的少女——穿着睡衣的热尼娅就站在那里。
“对不起啊,没有赶上生日宴会。”
维卡弯着腰,手温柔的放在少女的银发上,而热尼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的点头。
为了警告迈克尔不要乱来看向他,但他脸色铁青,一副极端恐惧的表情,似乎没有闲心去进行什么不好的计划。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孩子,跟死去的中尉长得一模一样?”
没有义务回答他。所以维卡把回答留在自己心里。
拥有将将列宁还有斯大林都克隆再生这样伦理观的人工智能,你觉得会就不管伟大卫国战争以来死去的飞行员吗?就会仅仅因为遗族不愿意打扰死者的理由就毫无作为吗?
“原来如此,总算明白了。你一直保持沉默的理由。你只不过是个疯狂的人。杀了自己敬爱的义姐,又将她的克隆作为女儿抚养这简直疯了——”
没有必要否定。因为在反驳之前,就好像突然发病一样,他按着胸口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旁边的热尼娅,对他挥动手指。从胸口还在起伏看来,迈克尔还没有死。大概是国境的时候伏地诺装载入的纳米机器被强制作动了一样。而本来,看到操作那本来没人就不会作动的旧型机,就知道热尼娅掌握着能够通过不可视的气象扇操作空气中的分子和大气流的能力,那么就算说能够对他的身体直接进行干涉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而说起来,挥舞手指也不是对于热尼娅来说必要的动作,只是这样,能够方便让维卡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
又有足音靠近而来。是导引和警备用的列宁。他们两个人合力将迈克尔抬起,使其坐在三角琴的后座上。看着无力靠在椅背上的迈克尔,维卡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也涌现出小小的悲哀。
那是对欲为祖国的正义献身,最后却没达成梦想的人的同情。
就在列宁们处理迈克尔之间,
维卡一边温柔的触碰热尼娅的脸颊,一边回想迈克尔留下的疑问。
为什么维卡会抚育热尼娅呢,这是维卡自身也想知道的问题。确实因为伏地诺借助某一天爬进玄关的婴儿的声带这样命令之下,才唯唯诺诺接受的养育,也许可以大声的说只是遵从国家的指令。但自己内在的动机是什么呢。赎罪的意识吗,扭曲的欲求吗,重合在一起感伤的愿望吗。
如果能够养育热尼娅的话,也许就能够明白义姐真实想法这样淡淡的期待吗。
然而,就算遗传情报一样也不可能继承了记忆。
……甚至遗传情报一不一样都很可疑。很明显,比之维卡被给予了更高权限的热尼娅是某种实验体的事实是没错的,不使用语言而就想要交流的热尼娅,会是跟人类一样组成的过于短路的认知也是乐观的观测。头脑之中交给伏地诺的演算量,虽然不知道是多少,但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指示在眼前出现。虽然也淡淡感觉到非得把迈克尔放在后座的理由,但前面的座位,看来必须要自己坐的样子。将迈克尔送到西伯利亚,也是自己任务的样子。也许还要牵涉迈克尔和林肯进来。维卡想到之后的事情,仰头起来。
维卡,在意倒下的柱子为平台登上坐席之间,热尼娅被两个列宁推到了机头之上。
“上到这种地方,没有问题吧?”
低温,震动,风压,g值,博物馆的天井,所有的问题点一瞬间在维卡脑中浮现起,然而热尼娅只是点了点头。恐怕这一切都是人类的,非神之身的杞人忧天而已。还有在博物馆内再次发动战斗机引起的危险性还有被害也是。
防风玻璃自动关上。坐在机头的热尼娅面向这边,点点头。
我按下开始闪绿光的开关。想到燃料会不足的可能性,所以现下进行的可能只是个仪式。
欢喜的咆哮之后,三角琴再次开始行进——破坏博物馆的内部,又如踢散过去一般。
后方升起一道炎火。迈克尔所点燃的火不过稍稍扩大就要熄灭,现在却在风势下重新燃起。
开始上升的机体受到了三次冲击。博物馆一楼的天井,二楼的天井,以及屋顶,就在机械的野兽毫不犹豫的突破束缚自己的牢狱的时候。不断的震动之下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之中,最终摇动停了下来。
维卡眼下,莫斯科潜息在黑暗之中。
视觉补正虽然不够精准,大路灯和住宅以及公共设施,一切的照明都灭了。这次停电波及到了莫斯科全体。而从在列宁格勒有据点的某个史普尼克还没有发送消息看来,停电有涉及到更广范围的可能性。
城市之中,有无数的人影。
不问男女老人,就像是有祭典一样集中到街上,各自怔怔站住。这么多的数量也不像是被战斗机的轰鸣吓到一样。恐怕是住在这个城市上的所有人。毫无疑问,他/她们是被伏地诺控制了大脑。
无数的视线朝着上空,朝着这边而来。
不知怎的,朝向正面——不知何时光脚颤颤巍巍站起来朝着这边的热尼娅看过去的时候,七岁的少女,轻轻做出打响指的手势。
刹那间,知觉爆发了。维卡的脑内如爆裂一般一举扩散,在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里感觉扩散向东侧全土,被按入坐席中的自己自身,热尼娅伫立在机头处,在迈克尔失去意识的战斗机里,在莫斯科的城市里,在列宁格勒,在基辅,在明斯克,在阿拉木图,在列宁斯克,在巴库,在伊尔库茨克,在海参崴,在勘察加,在乌拉尔山脉,在永冻土的大地上,在东西伯利亚的冻海上,在每个党员的脑髓中,在每个劳动者的呼吸里,在每个婴儿神经元的激发中,在每只动物蛋白质的合成中。
在苏联里。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维卡意识到自己就在被叫做总书记现实的视野当中,并有种从很久以前自己就一直拥有这种全知之力的错觉。伏地诺,没有将人类和国家,甚至没有将林肯选择作为终盘交战的对手。人类还有林肯甚至连棋子都不是,只是为了做出创造棋子的木工道具的素材而已。伏地诺和无数分身竞争一样演算未来的同时,又欲与其对抗。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东西,遥远的未来将会出现的存在,他们行动原理的究极深远。所有一切都太过明了。
维卡注意到了比这要细微的多的事情上。极为微小,几近尘埃之事。即使不在眼前存在眼睑上还是浮起画面。
切尔诺贝利人工智能研究所——伊尔库茨克演算湖——伊加尔卡铁路站——海参崴产业胎儿培养所——列宁格勒的永远的火——列宁斯克空军基地的火——莫斯科人工智能博物馆。
这七个地方。
现在这个瞬间,全土停电,被黑暗所覆盖的苏联里,七处明亮之所。漆黑的大地中只有七股火焰摇曳。对。七个。
理解这个的瞬间,就如气球破裂一样,突然间对世界的把握就萎缩,被强烈的虚脱感所袭击。刹那之间,那之前将她充满的知识和确信,从手里,从心中抽出。失落感,同时丧失总书记现实和党员现实,被拉回到了劳动者现实,所以不仅如此。死之前义姐残留的思考,热尼娅被伏地诺赋予的使命,一直追求的谜团的答案如海市蜃楼一般从眼前通过。
当然,伏地诺到底想要干什么的理解,也消失在彼方。只是,如在漫长的梦之后,清醒之前的最后一个场面还遗留在记忆中一样,唯有一个真实还握在手上。
今天发生的事情,进行今天的演出的迈克尔和他的同伙,洛斯阿拉莫斯的人工智能的判断……都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为了接下来几秒而被进行了诱导。
突然之下,几乎引人发笑。
黑暗之中,面向旁边的热尼娅,拨开强风下飞到脸上的银发——然后稍稍弯下身子——就像是在吹飞看不见的蒲公英一样,做出呼的吹出去的动作。
维卡再次看到的画面,已经不够鲜明。因为这不是总书记现实而是依靠自身的想象生出的。但,仍然激烈。
在名为苏联的生日蛋糕上的七根蜡烛,在迎接七岁生日的少女的一息之下熄灭,复归黑暗。
更大的暴风下头发被弄乱的热尼娅,突然向这边走来,露出微笑。对此点头,另外维卡也报以微笑回应,是因为只能这样做。就像幼儿在模仿大人的表情一样,完全自动的动作。
为了七岁少女的生日,不惜做出众多牺牲,让东侧全土停电,不够的火焰还让恐怖分子参演,那么一瞬间将其吹灭之后,作为拉彩炮的仪式,又将被代替为什么呢?八岁的生日上,是要将整个地球作为生日蛋糕吗?让这一场面出现的真正理由是什么?人类会一直,被叫到桌子前吗?即使将压倒的疑问小规模化进行翻覆,那无可遮盖的战栗还是沿身体爬上,就要变成
尖叫的时候——
没事的,什么都不用担心,维卡。机械的神灵会守护你的。
突然睁大眼睛。以前义姐对我说过的话。似乎回响在头脑中,到底是错觉,还是。
机头上面对抗辩,和莫斯科天空对峙的少女,嘴唇似乎微微动了动。
突然就想说点什么的维卡,对着后座的不会起来的人,小声道。
“好好睡吧,持梦国度的人,因为马上就是要醒来的时间了。那是不管是我的国家还是你的国家都无法如此安眠的时代。,
义姐肯定,也没有预想到这样的世界到来吧。但这是以前的义姐所希望的,选择在自己的尸身上所构建起来的未来。
那么,我也会睁大眼睛看到底。
维卡如嗫嚅一般开始哼歌——庆祝生日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