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4] 先王之道标

对于久住阴影之下的人而言,强光可谓剧毒。

月桃姬。深红的吸血姬。

身处耀眼伟人身旁,自己的卑小便显得尤为扎眼。

被迫认识到自己与她们的差距,不禁悲痛得想要吊首自尽。

玛丽・弗拉格门特和妮莉娅・坎宁安之间的战斗,对于爱兰・翎子来说正可谓猛毒。被抢夺意志力乃至身体被化为人偶,她本应该再无力抵抗——但即便如此,妮莉娅仍旧为了阿鲁卡共和国而再一次站了起来。

翎子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得到那种事情。

在看到辉耀于光芒之中的缇拉鞠和妮莉娅的瞬间,一直以来无事不优柔寡断的爱兰・翎子的心凝固了。翎子切身地体会认识到了——

认识到了自己这样的人无法企及她们所在之高度的现实。

在儿时,翎子就被人教育「要成为天子」。

翎子没有兄弟姐妹。自她出生时起,身为长女的翎子就注定要继承父皇的衣钵统治夭仙乡。

而自从天子不再关心政治,朝廷百官便开始对翎子施以严格的教育。察觉到危机的爱兰朝高层热心于“至少要让下任天子富有君主气概”一事。因此翎子被从早到晚关在宫中,勉学经书。您肩负着夭仙乡的未来哦——负责教育的官员无数次对幼小的公主这样说道。

翎子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决定人命运的是教育,是老师,是经书。

笼中小鸟一般的生活如道标般将翎子的意志力导向了特定的方向——「自己是为了引领夭仙乡而生的」「天子一定要为天下的夭仙着想」「仅有神仙种繁荣昌盛才能为自己的人生带来喜悦」。诸如此类的使命感被强行灌输在了翎子的心中。

绝不许与外来者交际。因为负责教育的官员说「那会让你接收到多余的思想」。

翎子对这个说法表示理解。既然这样是为了夭仙乡好,那自己便不应抱怨,更何况翎子对只是关在笼中刻苦学习的生活没什么不满。

翎子唯一一个可以接触的人就是梁・梅花。

她是被安排来照顾翎子日常生活的。

梅花似乎是服侍于后宫的官吏。她明明与自己同年,却还真出色呢——翎子如此心想。梅花是个聪明伶俐侍从。她能灵敏地察觉到翎子想要什么。每当翎子想要执笔,梅花定会提前为她把笔拿来。翎子刚一觉得后背瘙痒,梅花便会来为她轻抚后背。

「翎子就像是个人偶一样呢。还是那种提线人偶。只会面无表情地去做别人让自己去做的事情。」

「是吗……?」

「是啊,年少的小女孩应该要更任性些哦。」

从未见过其他女孩,因此自己也不知道年少的女孩应该是怎样。

但就算如此也无妨。对于翎子而言,紫禁宫就是整个世界。想必这个事实就算自己长大成人之后也不会改变吧。自己会闭关于宫殿中,日日夜夜为夭仙乡而操劳。虽说因为父皇为人堕怠,所以凭借印象,自己所能想象得出的天子的工作内容也只有阅读历史书这一件就是了。

「你还真是不谙世事呢。」梅花笑着如此评价翎子。

「一直躲在这样的宫殿之中会看不到现实的哦。翎子还是出门走走吧。了解一下自己要统领的百姓。」

「但是,老师说过不能出门……」

「我知道很多通到外面的秘密通道哦,而且我来宫殿做侍从之前京师中普通家庭的小孩,还是能为翎子带路的哦。」

「可是……」

「京师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难道翎子真的不想出去吗?」

外面,笼外的世界,一直以来都想象不到的世界。

翎子禁不住诱惑,选择了出门。

现在再回头想想,那时的梅花或许是在可怜翎子。

那时的境遇或许确实不幸,从儿时起便被迫关在房间里刻苦学习,在休息时也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鸟儿自由飞翔的样子。

每天只是坐在桌前勉读经书,只是被灌输何为帝王之道。

而自己从未想过这样的生活是否异常。

从未心生反抗。在花言巧语的诱导之下,翎子被调养为了「不会对履行公主职责的行为感到辛苦的孩子」。而那现在看来,明显就是远超了“普通”一词的生活。

「我们午休的时候溜出去吧,东门侧面有个小洞,我们两个小孩很容易就能钻过去哦。」

「要是被人发现该如何是好……」

「没问题的啦,有我在呢。」

——正因如此,梅花的存在成为了对「公主爱兰翎子」而言的毒。

翎子被梅花拉着手逃出了紫禁宫。

翎子的心脏跳得飞快,期待得难以自制。

出于因打破规矩而生的背德感,以及将要踏足未知世界的好奇心,翎子激动得不禁怀疑自己这样下去是否要因心脏爆炸而死了。

穿过小洞之后又沿着小径走了一会。

梅花鼓励着畏首畏尾如雏鸟的翎子,不断地前行。

忽然,豁然开朗,世界满是光芒。

出现于眼前的是京师热闹嘈杂的景象。

翎子这才第一次亲眼见到何为“颜色”,眼前的风景实在是过于耀眼夺目。

形形色色的人穿行于马路,马车牛车交错。那些鳞次栉比涂有釉子的房屋朴素得远比不上宫殿中的建筑——但那些墙壁表面的磨痕以及涂鸦,都鲜明且生动地让人感到强烈的生活感。

处处都有含带喜悦之情的说话声。四处弥漫着诱人的饭香以及迷人的胭脂味。街边店铺中的商品丰富多彩而闪闪发光。

有个小孩不小心撞到了翎子,他低头道歉道「对不起」,然后又快活地跑开。似乎是去追他的朋友去了。

所见所闻,一切都让翎子感到了极大的冲击。

深居宫殿之中绝对无法窥见的光景近在眼前。

「来,我们逛逛吧,不过得在无休结束前回去哦。」

梅花笑着拉起翎子的手。

和气融融的世界,不同于宫殿那阴郁的气氛。自己一直以来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啊,为什么自己不能过上和这些人一样的生活呢。

没多久,梅花买来了什么东西。

「这是我在那边买来的烤串,虽然卖烤串的大叔是个小气鬼,不过他买的东西倒是很不错。羊肉咬起来软软的,翎子也来尝尝吧?」

「嗯……」

「好吃吗?我小时候经常吃来着——欸,怎么了翎子!?难道这东西有那么难吃吗,都难吃到哭了……!?」」

「不……不是……」

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翎子泣不成声,呜咽起来。

「那到底是怎么了?是肚子痛吗……?」

「好吃,很好吃……所以……好痛……」

翎子不顾身旁困惑不解的梅花,嚎啕大哭起来。路上的行人都担心地望了过来,还有人搭话来问「你还好吗?你的妈妈在哪啊?」而人们的温柔宛若尖刀一般戳中了翎子的胸膛。

心中的某物坏掉了。

这场“动摇”或许是破灭性的。

从这一天开始,爱兰・翎子罹患上了不治之症。

罗莎・尼尔赞比正站在紫禁宫的大厅之中。

天子瘫倒在她的脚边。自那之后,天子又被尼尔赞比用匕首刺了他好几刀,在起初天子似乎还打算展现一下一国君主的气概,绝不屈服——然而没过多久,他似乎就忍耐到了极限。天子不顾尊严与脸面,老老实实地把魔核相关的情报交代了出来。

在听过天子的话之后,尼尔赞比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如果天子所言当真,那夭仙乡就简直是个邪恶到了极致的国家了。

「快……放我走吧……已经够了吧……」

天子呻吟道。他颤颤巍巍地抓住尼尔赞比的小腿。对于夭仙乡而言,让这样一个男人位居一国之顶点,实在可谓是悲剧。果然,世袭而来的君主都不是什么像样的货色。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吧……」

「没错,我现在就让你解脱痛苦。」

尼尔赞比无情地扣下扳机。枪声响起,天子的身体应声倒地。

而后,尼尔赞比吐出一口白烟,抬头仰望向天花板。

这下就取得六个魔核其中两个的情报了。

夭仙乡的魔核,以及阿鲁卡的魔核。

前者的情报来源于天子,后者则来自于被划为傀儡的妮莉娅・坎宁安。

已经是三分之一了。

实现梦想所需要做的准备正在稳步进行。

夕星将自己手下的集团称为“星砦”。

星砦与曾经的逆月不同,是个小型组织。夕星也不像斯皮卡那样,坐拥众多手下,并令手下们频繁进行有组织性的恐怖活动。更不会在各国设立支部用于传教。因为人数一多,思想便会混入杂质——夕星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建立了一个以少数精锐人员组成的小型组织。

「世界终将落入谁手呢?想来只有老天才晓得结果了吧。」

尼尔赞比认为,此世有三人身怀支配世界的素质。

深红的吸血姬“缇拉鞠”。

逆月的顶点“斯皮卡”。

星砦的首领“夕星”。

缇拉鞠在为改变全人类的心灵而努力。

斯皮卡在为甄选出心灵纯净者以做出理想乡而努力。

而夕星,则在为毁灭全人类,以重置心灵而努力。

尼尔赞比认为,其中最为正确的就是夕星。人类这种色彩污浊的生物就应该灭亡。而且集齐六个魔核的话,重置世界也并非难事。

「……嗯?」

这时候,尼尔赞比注意到,世界仿佛变得喧闹起来。

侧耳倾听,响彻于京师各地的小鞠凛应援声便传入耳中。紧接着,让人不禁蜷伏于地的魔力充斥了周遭。能够毁灭万物的力量。足以并肩于夕星的高压魔力。意志力。以及无边的亲和力。这一切都扑面而来。

“咔咔咔”,头顶上有何物粉碎的声音传来。

随即——震耳欲聋的破坏声响起,天花板被人炸开。

碎石如倾盆大雨般下坠。尼尔赞比躲闪着碎石,抬头向上看去。

黄金的魔力,回旋于空中的无数刀剑。

以及足能让敌人毙命的杀气。

「无法饶恕」

是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对此,尼尔赞比早已有所预料,看来玛丽・弗拉格门特并没能收拾掉她。

忽然,又看到了公主爱兰・翎子的身影,她正紧紧抱着缇拉鞠。想来她是出于想要对抗妄图篡国的恶人的正义感而站了出来。这还真是辛苦她了。

「消失吧」

庞大的魔力呼啸而起。

刀剑也随之在缇拉鞠身后展开,以暴风雨之势向尼尔赞比迫近。

记得阿鲁卡的翦刘们在面对这个烈核解放时束手无策,输得落花流水。

如果正面挨到一下的话,自己肯定就没命了,尼尔赞比心想。

那么,不被正面击中就可以了。

「有言道,知者动,仁者静。若是仁者的话,就给我乖乖站好。」

尼尔赞比早在刀剑飞来之前便扣下了扳机。

经由宝璐转换而成的意志力子弹高速飞出。

在子弹即将被黄金刀剑斩落之前——尼尔赞比口中念念有词,让子弹转变了飞行路线。

能隐约看出缇拉鞠倒吸了一口凉气。

宝璐子弹命中了她的腹部。

「小鞠将军!?」

鲜血四散。爱兰・翎子发出了悲痛的尖叫声。

黄金魔力逐渐消散。黄金刀剑们也都失去了动力,零零落落地掉到地上。缇拉鞠露出一副感到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身体失去了平衡。看来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烈核解放会被人正面击破吧。

「哦?……没打中要害啊,你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呢。」

鲜血从她的小嘴中涌出。

吸血姬在重力的作用下,从空中向下坠落。

尼尔赞比把弹匣中的五枚宝璐弹连续打出。翎子连忙展开【障壁】魔法。五发子弹被魔法挡下了两发。剩下的三发宝璐弹径直飞向缇拉鞠的脑袋,就在这时,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了。

黄金魔力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五彩斑斓的虹色魔力呼啸而起。

虹色的仙衣显现在了缇拉鞠的身上——然而,这一切只不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到回过神来,她又变回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少女。

那就好像是烛火在即将熄灭之时会突然回光返照一下似的现象。

紧接着——

天花板上的碎石以完美的时机掉落了下来。

剩余的那三枚宝璐弹全部被碎石挡下。尼尔赞比连忙发动空间魔法【召唤】,取得新的宝璐,将它们变换为子弹然后装入枪中,举枪瞄准——但是缇拉鞠的身体已经被碎石挡住了。

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甚至好到了不自然的程度。

尼尔赞比冷笑起来,放下了举枪的手。

我清醒过来,剧痛也随之袭来。

剧烈的痛楚让我不禁呻吟起来,在地上痛得打滚。

「呜……咳……呜……!」

好痛,而且血流不止。痛得就像是肚子炸开了似的。我正在魔核的治疗范围之外,这样下去我会死掉的。好害怕。但就算如此,我也绝不能服输。因为我已经做出决定,要为翎子而战了。因为我无法原谅折磨了我的同伴们的尼尔赞比。

「小鞠将军!您还好吗!?不……定是伤得很重吧……流了这么多血……」

「我……没事……的。我是不会死的……」

仔细一看,肚子上的伤口并无大碍,不过是被小刀刺中那种程度的伤而已。

说起来,第七部队的大家都会日常性的或是被炸死或是被一刀两断,我受的这点小伤和他们所经历的那些相比简直九牛一毛。不过也有可能是那帮家伙有问题就是了。

「小鞠将军……不要勉强……」

「我没有勉强自己哦。」

我咬紧牙关,站起身来。

剧烈的疼痛甚至让我近乎失去意识,但现在可没工夫顾及这些。

「我会想办法对付尼尔赞比的,绝对不会让她那种恶人破坏夭仙乡的。更不会把魔核交给她。虽说我连魔核在哪都不知道……总而言之!我会帮助翎子,让翎子平平安安地当上下任天子的!毕竟我们一开始就是这样约好的!」

所以你放心吧,我心想着,然后看向她。

而绿色的公主,爱兰・翎子——她却不知为何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翎子,你怎么了?」

「妾身……妾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能她是为我受伤而感到担心吧。

但是,很明显她不仅仅是出于担心才这样的。她的眼中暗藏着悔恨之情。翎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就在我想要询问她的那个瞬间。

落下的碎石对面传来了何人的气息。

我得赶快打倒尼尔赞比。

而为此,不可或缺的是——

「翎子,抱歉……我要拜托你帮个忙。我需要血来发动烈核解放,所以希望你能稍微分一点——」

「咳」

翎子忽然咳嗽了起来。

事出突然,我被惊得僵住了身子,甚至忘记了肚子上的伤痛。

她咳出了大量的鲜血,鲜红的液体在地面上扩散开来形成血泊。我的鞋子和裙子都被染得血红。血如泉涌一般从翎子口中溢出——而且还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翎子每咳嗽一声,就有混杂着唾液与鲜血的液体涌出。

明明根本不需要这么多血的。

「翎子!?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吗……!?」

「……呜……好难受……」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地为她抚背。

眼前的情况让我不禁感到眼前一黑。

是啊,就算我打倒了尼尔赞比,也并不代表事情就结束了。如果不找出金丹做出仙药的话,翎子就没有未来。而且看这样子——她应该已经命不久矣了。

到底为什么魔核不会治愈翎子呢?

明明就算有人被打掉手脚被炸碎心脏,都会被魔核神奇地治好的。

为什么唯有这名少女所患的疾病不会受到魔核的治疗呢?——正当我心怀懊悔,颤抖着身体抱住翎子的时候。

「——是夭仙乡的诅咒哦,还真是可怜啊。」

突然,死神一般的话语声传入耳中。

不知何时,黑衣女人来到了我们的身后。

罗莎・尼尔赞比,我流着泪瞪眼看向她。

「你……知道什么秘密吗?」

「是从天子口中问出来的哦,据说夭仙乡的魔核早在六百年前就坏掉了。」

尼尔赞比将后背靠在碎石上,然后点起了一支香烟。

看来她并不打算二话

不说地和我们开打。可能是因为看到我没有发动烈核解放,便放松了下来吧。我高度警惕着她,然后仔细地听她所说的话。我想,或许现在能从她的口中问出什么情报。

「不过这个『坏掉了』的说法并不准确,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变得没有效果了』。而至于它为什么会变得没有效果了呢,我也不知道。天子似乎也不清楚。无论如何,看来仅凭借夭仙乡的魔核本身是无法实现“无限回复”的效果了。」

「怎么可能……那些夭仙在受伤之后不是都会恢复的吗?天子在被朔奈杀掉之后也复活了啊。只不过翎子是特殊的……」

「没错,爱兰・翎子是例外中的例外。」

翎子在痛苦地喘息着。

我担心又心痛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为使得坏掉的魔核正常运作,就需要辅助机能加以帮助。然而,世上并不存在什么能够让魔核正常运作的魔法。因为魔核本身就是魔力的源泉。更何况就算那样的魔法真的存在,常人也绝无可能长久地发动那种魔法。因此,就需要借助于有别于魔法的其他技术的力量。」

「其他技术……?」

「意识的光辉,命运的低喃,换言之也就是烈核解放。」

尼尔赞比旋转着手中的手枪,笑着说道。

「你已经注意到了吧?爱兰・翎子一直都处于发动烈核解放的状态。」

「嗯……!?」

这声惊呼并非出自于我,而是翎子,她惊愕地屏住了呼吸。

尼尔赞比说得没错,我确实注意到了,翎子的眼睛一直闪耀着红色的光芒。这就是烈核解放正在发动的证据。是在不断燃烧自身意志力的证据。

「不对……眼睛……原本就是红色的……」

「不要再勉强自己说话了,翎子。」

「没错,不能再勉强自己了哦,翎子殿下。你之所以会生病,就是因为你一直在消耗自身的意志力。而你因病而生的伤不会恢复,也是因为你一直在发动烈核解放。我在听天子说这事的时候也很吃惊哦——真没想到他们竟会将举国的负担强加在一名少女的肩上。」

「不,不。」翎子哭泣着,小声地否定道。

尼尔赞比却无情地继续说了下去。

「翎子殿下的烈核解放似乎叫做【先王之道标】,是能够将物质恢复成“其所应有的姿态”的力量。是经由富有此国气韵的经学尚古思想中所诞生而出的能力。他们是借用这个力量使得夭仙乡的魔核处于被毁坏之前的姿态的。所以,在常人印象里,夭仙乡的魔核就是在正常运转的。」

「但是,魔核在坏掉之后六百年里一直都在正常运作吧?翎子也不可能活了六百岁……」

「【先王之道标】并非是出于爱兰・翎子自身的意志而诞生的力量。与格拉・马特哈鲁德曾经所运营的梦想乐园之中进行的实验相同,可悲的公主大人被强行植入了她所负担不起的异能。而她正是爱兰朝中担任守护魔核工作的被称为“挑梁者”的重要人物哦。」

翎子的表情一下子染上了绝望之色。

看她的反应就能明白——尼尔赞比说的都是事实。

「原本【先王之道标】不过是六百年前存在过的人身上所诞生出的一个烈核解放罢了。也因此,在那人死后魔核就应该完全失去机能了。然而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爱兰一族把那烈核解放给继承了下来。烈核解放是心之力。拥有相似的心灵就会拥有相似的能力。所以历代的挑梁者们都经历过强行的矫正,以便于他们拥有“与初代相同的心灵”。」

「你这是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这本身就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哦。愚昧如我之人便更难以理解了。爱兰朝的人还真是了不得呢。他们似乎决定将爱兰一族的长女选为挑梁者。在她年幼的时候就把她关在宫殿之中施加彻底的教育,抑制她本应正常成长的自我,扭曲她的心灵,以便于她能够形成相同于初代守护者的人格。翎子殿下并非是作为下任天子而受人养育、栽培的——她是作为一个用完就扔掉的挑梁工具而被人培育出来的。」

「竟然……」

「花烛战争之中揭露了很多爱兰・翎子的个人信息呢。喜欢盆栽,爱吃白菜,得到了怀表作为生日礼物。而且小时候还养过猫——这一切都是初代的兴趣爱好以及个人经历。而非是萌生于爱兰・翎子自身的事物。」

尼尔赞比所说的一切都太过难懂,以至于我一丁点都无法理解。

人造的人格,强制发动的烈核解放,持续被伤痛侵蚀的身体。

长达六百年的悠久历史被强加在了她那娇小的身躯之上。

翎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急促地呼吸起来,肩膀也随之颤抖。这孩子的身上到底背负了多少悲剧啊?她一人到底承担了多少的痛苦?

「历代挑梁者都终将夭折,由烈核解放所带来的负担必定会让他们身患重病。顺便一提,以“夭仙”称呼神仙种这个自古流传下来的习惯也与那些英年早逝的挑梁者们有关。——爱兰朝的天子们为了能够让挑梁者延长寿命而做了很多探索。其中之一便是“不老不死的仙药”。」

「……对了!仙药!只要找到叫金丹的东西就能救下翎子了吧!?」

「我想金丹恐怕就是指魔核。」

欸——翎子发出一声惊呼。

「人们认为魔核拥有各不相同的独特外形,逆月那帮人不能轻松找到魔核也是因为这个。然而,魔核原本应该是闪闪发光的耀眼星星一样的球状体——这是夕星的说法。那也就是说,金丹并非宝璐。有很高的可能性就是指魔核。而为了调制仙药,就需要“消耗”魔核。」

翎子脸色变得发青,她的身子因恐怖而颤抖。

只有消耗魔核才能治疗翎子的病。

那也就是说——

「翎子殿下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尼尔赞比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她露出邪恶的笑容如此说道。

「是选自己的命,还是选百姓的命。」

「——————」

我不禁疑问,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事情。

现代社会是借助魔核的再生能力得以成立的。如果失去魔核,一定会有很多人死掉的吧。然而,如果不用魔核制成仙药的话,翎子就会死掉。

这叫人怎么选。

尼尔赞比从怀中掏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我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想要保护翎子,却被尼尔赞比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踢中了肚子。我被她这一脚踢飞了出去,重重的一击让我又重新意识到了肚子上那被子弹打出的伤口的疼痛。然而现在没有时间顾伤口痛还是不痛了。我要阻止尼尔赞比——

「——快住手!不要再伤害翎子了!」

翎子的脸上满是惊恐。

尼尔赞比无视了我,挥起匕首。我强忍疼痛站起身。我绝不会让这种家伙肆意妄为——正当我下定决心想要猛冲向尼尔赞比的时候。

匕首已经划向了翎子的胸口。

然而并没有鲜血喷涌,这时我才发现,尼尔赞比只是用匕首巧妙地划开了翎子的衣服而并没有伤及翎子本人的身体。

衣服被匕首划破,翎子胸口附近的肌肤袒露在外。她的皮肤病态一般的白。莫不是营养不足吧?——在这种时候我的脑子竟然还能冒出这种脱线的想法,绝对是因为眼前的现实令我难以接受。

「亲眼看看吧,这正是夭仙乡到底有多么愚蠢的证明。」

「欸……」

有一柄小刀刺在翎子的胸口上。

很小很小的一柄小刀,正深深地扎在她的血肉之中。

随着翎子呼吸所带来的起伏,小刀的刀柄部分也一上一下的游动。

看起来就如同是寄生于眼前的少女身上一般。

「不要看」翎子嗫嚅着恳求道。但是我的视线却是死死盯在她的胸口上。眼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过于异样了。而那把扎在翎子胸口的小刀到底是什么,我自己的心里也有数。

尼尔赞比也淡淡地为我揭晓了答案。

「夭仙乡的魔核・《柳华刀》」

「不是……!这……不是魔核……!」

我想,翎子出于自身的立场只能对此作出否认吧。如果承认了对方的说法,就等同于告诉敌人魔核的正体是什么了。

但就算是我这样的一个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

那柄小刀正在吸取翎子的生命。

换言之——小刀正是烈核解放【先王之道标】的作用对象。

「很痛苦吧?很难受吧?你的命运在

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决定好了哦。还真是残酷呢。不过人类就是这种生物啊,一直都很残酷。牺牲你这样的无垢少女,带着一副满不在乎的面孔生存下去。你们不觉得这种生物就应该毁灭吗?」

「不是的……不是……」

「这就是现实。你会痛苦的死去,在夭仙乡的恶人们的利用之下气绝身亡。说起来天子似乎并没有选好下一代的挑梁者呢。好像是说爱兰一族的子女之中再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那也就是说,只要杀掉你,夭仙乡的魔核就会完全停止运作。」

「………………」

「这样的世界是不对的,你也这样认为吧?你很希望自己能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生活吧?却又受限于自己的身份,无法实现那样的愿望。就连天子都为你仰天长叹——『啊!为何那孩子会生为天子之女啊!』。所以,今天我来为你做个了结,为你送葬。不必担心,我会为你举办个像样的葬礼的。」

尼尔赞比缓缓地举起枪。

得知的现实所带来的打击甚至让我凝固住身体了。

翎子身上的诅咒太过于沉重,怕不是已经超出我通过努力就能做出改变的范畴了。就算将京师内的暴动镇压下来也无法解决问题。就算打倒尼尔赞比也不能拯救翎子的性命。这名少女背负着沉重到难以计量的重担,如果我能为她分担一半也好,但那种事情是无法实现的。实在是太不讲理了。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去死吧」

我心中一惊。

翎子要被杀掉了。她脸上的表情因恐惧而变得扭曲。尼尔赞比的手指已经放在了她手中那把看似饱经风雨的手枪的扳机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翎子那满含疲惫的红色双眼看向了我。

她的视线宛如呼声求救的无助幼儿一般。

「不要————————!!」

我飞奔了出去,紧紧地抓住尼尔赞比。尼尔赞比却纹丝不动,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喂喂喂别开玩笑了加德斯布拉德将军,让她这样继续苟活下去岂不是更可怜吗?你不觉得狠下心来让她解脱要比延长她的痛苦更为慈悲吗?」

「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翎子的!翎子她还想要活下去呢!」

「那倒是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想死吧?但是啊,有时候死亡反倒是更好的结局。就像现在,她还活着却饱受痛苦。」

「闭嘴,你闭嘴!我会……拯救翎子的!」

「哦哟——」

我使出全力推开了尼尔赞比。

肚子上的伤口血流不止,让我甚至有一瞬间都失去了意识。但就算如此,我还是强忍着疼痛叫喊道。

「翎子,振作点!我们去找库雅医生!那个人说不定就能治好你……!」

「嗯……好……谢谢您,小鞠将军……」

我扶起翎子,两人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但是尼尔赞比是绝对不可能放我们逃走的,她无情地扣下扳机,子弹再次击中我的侧腹,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连带着翎子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翎子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紧紧地注视着我。

你不需要做出那么悲伤的表情,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所有问题的。

「翎子,我没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小鞠将军,到此为止吧,您会死掉的……」

咳咳。

翎子又吐出了一口鲜血,看来她也已经到极限了。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明明不久前才收到妈妈的消息,告诉我说『去帮助有困难的人』的。我好不容易才稍微改善了一些家里蹲的毛病,凭借着自身的想法来到了外界。然而,我却甚至无法拯救一名求助于我的少女吗?

「小鞠将军,已经足够了哦。」

忽然,翎子微笑着对我说道,我不禁感到心猛地一沉。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绝对会治好你的病的,一定有什么方法能治好你的。等你病好之后……你还要成为天子引领夭仙乡呢。」

「对不起,小鞠将军。我对您说谎了。」

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不由得僵住了。

眼前翎子的表情中不含带一丝希望,仿佛是在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过一般。她深吸口气,静静地对我坦白。

「我不想成为天子,夭仙乡的事情也都无所谓。」

夕阳的光芒照射下来。

因鲜血和夕阳而显得赤红的公主喃喃道。

「我没有引领他人的能力。爱兰・翎子这个人,没有任何的才能。」

「你在说什么啊……翎子不是说过了吗……『想要阻止丞相的恶行』。那不就是你因为牵念夭仙乡才想要去做的吗……?」

「不,那是公主的责任,是非做不可的事情。我只是在遵从义务感才……我其实并没有为夭仙乡的未来着想,我做不到那种事。因为,我没有天子的才干。在看到小鞠将军和妮莉娅总统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无法成为你们那样的人。无法成为那么温柔的人。因为,我就连顾及自己都已经筋疲力尽……」

翎子泪流不止,血与泪交融,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我想要过上普通的生活。」

「普通……?」

「从被梅花带到牢笼之外的那天开始……我就开始希望自己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不用被刀刺痛胸口,不用被怪病缠身,不用为国家牺牲自己……我要是能过上那样的人生就好了。」

「………………」

「想要在京师默默无闻的某个角落里开上一家小店。一家花店。采下当季的花送给客人……不用去想生生死死……我想要去过那样的安宁生活。想要过上普通百姓那般既有不幸也有幸福的日子。然后,再和一个像您这样温柔的人结婚。力所能及地经营生活,就这样度过一生……」

「…………………………………………」

「真的很对不起您。」

翎子微微挪动了下身子。

「我只是个无可救药的小人物罢了。」

翎子的笑容中包含着绝望。

「小鞠将军不必为我这般卑鄙而满口谎言的人受伤,小鞠将军是要去拯救世界的英雄啊。」

她这番话或许还含带着与我诀别的意味。

这时,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怀中掉落出来。是我们约会时买来的上面刻有两人名字的绮仙石。绮仙石落入血泊,被鲜血浸润。看到眼前这番绝望的光景,我开始咒骂自己的愚蠢。

——妾身会成为天子吗?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天子吗?

这是翎子在死龙窟中对我提出的问题。当时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没问题的」。但是,她想要的并非是不负责任的勉励。我想,温柔的否定才是翎子所需要的回答吧。

我受到了这个世界的荼毒。

比方说,妮莉娅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改变阿鲁卡,她从一开始就是那个拥有着无限的耀眼意志力的月桃姫。

而迦流罗也是如此,她嘴上说着「我才不想当将军」却绝不容许花凛和扶摇作恶。而且她最后也下定了决心要亲自去战斗。

但是,翎子和她们不同。

她所面对的并不是什么凭借气势与意志就能得到解决的问题。

她也无法像妮莉娅或迦流罗那样振奋起来,凭借自己打破困难。

她接受了自己所处的境遇,痛苦地残喘、挣扎。

世上有无数人因自己被赋予的使命而压倒——事到如今我才认识到这样的事实。爱兰・翎子是个被迫背负苦痛命运的平凡少女。她没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翻越苦痛。她只是一个拥有着普通的心的普通女孩。

泪水涌出眼眶。

我将那沾满鲜血的绮仙石放回她衣内的口袋。

「翎子……对不起,我对翎子简直是一无所知……」

「不必,我才要对您这么说。」

翎子缓缓地站起身,她胸口上被魔核刺中的地方渗出了鲜血。或许她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我无声地注视着站立在我眼前的她。

「都怪我,才让小鞠将军受了伤。都怪我,我出于半吊子的义务感做出的决定牵累到了您。所以……我要对这一切负责。」

「你在说什么……」

「如果我的生命能换得您不再受伤。那我欣然赴死。」

她的笑容因恐惧而有些颤抖。

翎子的视线前方正站着一位死神。

死神吐出一口烟,露出恶魔般的笑容。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呢。舍己为人,简直就像是个勇者一样呢。怎么,是打算鼓起勇气直面我吗?」

「你的目标是我吧?既然如此就不要对小鞠将军出手。」

「没错——不过,你真的想好了吗?这样的话,夭仙乡的魔核就要坏掉了哦。会有很多人受伤的哦。你能担得起那么大的责任吗?你的父皇,天子陛下就忍受不了罪恶感的折磨呢。」

「唔……!」

翎子一下子显得有些狼狈。尼尔赞比的话术,是连妮莉娅都曾被迷惑过的恶魔的低语。

但是,翎子的犹豫只有那么一瞬间。

「我……我……我!我只在乎自己而已!」

血从口中溢出,但就算如此她也没有停下来。

那双因烈核解放而鲜红的双眼怒视着尼尔赞比,翎子对她大喊起来。

「我不过是个无可救药的小人物!只要能救下眼前的小鞠将军我就心满意足了!更何况……人才不会因魔核消失而死!只不过不能举办娱乐战争罢了!所以!我!才不在乎!神仙种之后会怎样!……只要能帮助小鞠将军,那怎样都好!」

已经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了。

但是有一点我能明白,翎子是在为我着想,担心、牵念着我。

就算遍体鳞伤,就算命不久矣,她还是为了我,为了我这种人,挺身而出。

她紧盯着眼前的尼尔赞比,叫喊道。

「动手吧,军机大臣!开枪杀掉我吧!」

「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我不禁抱住翎子。翎子不由得向后蹒跚地踉跄了几步,我强忍疼痛支撑住她的身体。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之上,翎子露出困惑的视线看向了我。

「我已经明白翎子的心意了,已经足够了。你已经很努力了,从今往后你不用再顾及公主,将军或者是挑梁者之类的烦心事了,全部忘记就好了。」

「但是……我的性命……已经……」

「我会想办法的!我可是天下最强的七红天大将军!是用小手指就能杀掉五兆人的杀戮霸者!轻轻松松就能赶走翎子身上的病!」

「…………」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不负责了,简直就像是不知现实的小孩子的乱叫一般。

但是翎子的身体却渐渐放松下来。

她一动不动地沉默了一会。

然后,眼泪顺着那双红色眼眸中流出,她肩膀颤抖着,笨拙地笑了起来,「谢谢」她小声地如此对我说道。

「……小鞠将军真的是位英雄啊。我喜欢的正是这样的小鞠将军。」

「是吗,可不要再轻视自己的生命了哦。」

「抱歉,打扰二人了——」

尼尔赞比就好像是看准了这个时机一般地对我们说道。

「差不多准备好去死了吧?」

「你说什么胡话!我会保护翎子的!」

「那还真是了不得,但是我也有责任在身啊,如果我不把夭仙乡的魔核带回去,夕星可就要闹别扭了。」

尼尔赞比缓缓地举起枪。

我怀中的翎子瑟瑟发抖。我感到怒火中烧,愤怒得咬牙切齿。翎子拼尽全力地想要活下去,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企图杀掉翎子。

我绝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定要阻止尼尔赞比。

有很多人因为她而受伤。妮莉娅、朔奈、格特鲁德、薇儿、艾丝蒂尔、梅花、库雅医生、天子、世快乃至夭仙乡的神仙种们,都受到了她的侵害——更何况,我眼前的翎子也因她而饱受苦难。

「翎子!对不起!我要吸你的血……!」

「欸……?」

我下定决心看向翎子,我无视了她满眼的困惑,把嘴贴近她的脖颈。不过敌人当然也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去死」

枪声轰鸣。

尼尔赞比扣下了扳机。

闪闪发光的子弹以骇人的速度向我们飞来。

我茫然地看向尼尔赞比。人在将死之际,自身的意识会加速运作,而世界会变得缓慢。然而我的身体却无法动弹。这样下去的话,翎子就要随我一同被子弹杀掉了。

我不能害怕。

不能让翎子死掉。

这名少女已经经历过太多不讲道理的命运的苦难了。

她有资格在今后的日子里如她所愿的那般过上“普通”的生活——正当我怀着悲壮的觉悟想要挺身挡住子弹的时候。

「——!?」

尼尔赞比那张时常挂着虚伪表情的脸这时因惊讶而初次痉挛起来。

一块碎石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侧面飞来,挡下了子弹。尼尔赞比很快便回过神来,重新装填子弹想要再次开枪——然而打出的子弹却又一次被谜之冲击全部击落。

这时我才注意到,有人正在破坏宫殿的墙壁。

而墙壁那边正有两人人影。

「——缇拉鞠!赶快发动烈核解放!」

「这家伙就是万恶之源吗?看来必须得除掉才行呢。」

身穿防寒服的苍玉将军和长着猫耳的将军正看向我们。

是普萝西莉亚・兹塔兹塔斯基和莉欧娜・弗拉特。普萝西莉亚手中的步枪枪口正冒着缕缕白烟,而杀气腾腾的莉欧娜正把玩着手中的小石块。看来是她们两个帮我挡下了尼尔赞比的攻击——正当我因感到得救而欢喜得直打颤的时候。

轰隆隆隆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我背后响起。

我和翎子都惊讶地转身看去,正好看到一大群吸血鬼涌入被炸坏的宫殿门口。

「阁下!是不是杀掉这家伙就完事了!?」「阁下怎么满身是血……!?我饶不了你……!!」「征服夭仙乡再顺便干掉个恐怖分子好了!!」「杀戮开始。杀戮开始。目标为黑衣女」「血祭了她————!!」

第七部队不知为何开始猛冲。

眼前这番的景象,在平时看来就如噩梦一般,但此时此刻却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这些恐怖分子能有这么靠谱的时候。

「你……你们啊!在搞什么啊!」

我擦着眼泪,对他们喊道。

「这里可没有魔核啊!?不要太乱来啊!!」

「我们并没有乱来。」

不知何时枯木男——卡沃斯缇鲁出现在了我身旁。是使用空间魔法之类的东西瞬移过来的吧。他露出招牌式的罪犯一般的笑容,对我说道。

「和阁下并肩作战是我们第七部队的职责。有没有魔核也不过只是约翰会不会死的问题,所以怎样都无所谓——啊!话说回来,阁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欸!?啊……这个啊!是我让了她两手!毕竟只是我单方面虐杀实在是太无趣了!」

「哦哦」「不愧是阁下……!」吸血鬼们纷纷发出赞叹声。

不是,你们这些家伙怕是都没长眼睛。这哪里是让两手,不管用哪只眼睛看我这不都是被打得遍体鳞伤吗。

「喂,缇拉鞠!休息去吧你!我来把那家伙烧个精光。」

「算了吧,小鬼。你去耍风头也只会被人家像碾死苍蝇那样弄死。」

「你说啥!?要我先把你做成狗肉丸子然后烧成烤串吃掉吗!?正好趁着这时候我告诉你,缇拉鞠不过是个靠虚张声势活下来的弱小吸血鬼哦!?我们要是不拿出干劲来的话,她可是会死的!」

「啥?你脑子有问题吧?」

「你脑子才有问题呢!我要去干掉那个家伙了!」

「Yeah!约翰从来都是最先死,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卷着烈火冲冲冲。遭人反击死得漂亮。我们在一旁吃面看戏拉面最棒。」

「看我先搞死你!!」

约翰和梅拉肯西打了起来。

他挥舞起卷着火焰的拳头袭向梅拉肯西,却被梅拉肯西一记反击又快又准地踢中了下巴。「呜咕」约翰发出奇怪的惨叫声,昏了过去。

喂,蠢货。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没看见都吓到翎子了吗?

抱歉,翎子,这些家伙一直都是这副德行。

「你在磨蹭什么啊缇拉鞠!我来压制军机大臣,你赶紧发动【孤红之恤】!」

「啊……啊对!」

普萝西莉亚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

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我再次转向翎子,对她露出笑容。

「……我需要吸你的血。能稍微让我吸一下吗?」

「那个……我听闻说,对吸血鬼来说,吸血是只会对最珍重之人所作的行为……」

「翎子就很重要哦。我绝对会保护你的。」

翎子一下子僵住了,脸变得通红。

我不等她同意,就咬了上去。翎子发出了短促的喘息声,她

不太自然地抱住了我。温热的鲜血从她的皮肤向外流出——血液粘稠的触感也随之在我口内扩散开来。

「少在那得意忘形了」

枪声响起。

尼尔赞比似乎找准机会重新填装好了子弹,她对准我们扣下了扳机。

「还真是不解风情呢,竟敢在吸血鬼吸血的时候来找麻烦。」

卡沃斯缇鲁发动了空间魔法。在我和尼尔赞比之间的直线空间内打开了【传送】魔法门——子弹径直射入门内,消失不见了。

这下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那个……小鞠将军……」翎子紧绷着身体,气喘吁吁地唤我道。

烈核解放是心之力。随着翎子的血液融入我的身体,她的心念也流入到了我的体内。她没有放弃生的愿望。正因如此,我要拿出全力支持她。

「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给我就好。」

鲜血顺着嘴角垂落。

翎子那摇曳着担忧与迷惘的红色双瞳注视着我。

然后,世界再一次被染上虹色。

爆发性的魔力喷涌而出。

虹色的奔流如惊涛骇浪般足以改变世界。而站在奔流中心的吸血姬——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她那红色的双瞳闪耀光芒。宫殿的墙壁难以承担高压的魔力,发出刺耳的悲鸣而崩塌散落。大气也随之颤抖,林立于宫殿中的树木都因此而摇晃起来沙沙作响。一旁的吸血鬼们仿佛小孩子一般欢呼雀跃起来,「小鞠凛!小鞠凛!小鞠凛!」他们开始如此高声呼喊道。

虹色的仙衣凭空出现在缇拉鞠的四周。

富有夭仙格调的仙女风服饰——这想必是基于她的魔力而显现出来的事物吧。

「尼尔赞比。我绝对饶不了你」

面对满含杀意的视线,尼尔赞比露出苦笑。

原本一直盘算着只有这个情况是必须要避免的。

因为在【孤红之恤】上面,有太多不明了的疑点了。

特别是那个更够根据被吸血者的不同而获得不同能力的这一特性,使得【孤红之恤】很难被击破。

吸血鬼的血会为其带来破格的魔力以及身体能力。苍玉种的血会使其获得坚硬的肉体。翦刘种的血会赋予其操控刀剑的黄金之力。而和魂种的血会让其拥有时间加速的异能。

那么神仙种的血又会给予她怎样的恩惠呢?——尼尔赞比心生悔意,如果在『天竺餐店』相遇那时,给她喝下夭仙的血而非翦刘的血就好了。

「看来要结束了啊。」

尼尔赞比并没有傻到会与未知的敌人正面交锋。当然,问题并不在于是否了解对方的能力,而是只身一人企图挑战【孤红之恤】这件事本身就很愚蠢。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差到了极点。

尼尔赞比周围有太多的敌人了。

普萝西莉亚・兹塔兹塔斯基。莉欧娜・弗拉特。还有第七部队的勇莽的吸血鬼们。而且,尼尔赞比还能察觉到,那些被从【童子曲学】中解放出来的人偶们也在宫殿外向这边赶来。想来是缇拉鞠的强大的意志力为他们解开了洗脑吧。

「做好觉悟吧!尼尔赞比!」

缠绕虹色魔力的缇拉鞠向这边跑来。

那副小孩子赛跑一般的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甚至可爱到想要把她变成宝璐挂在自己家里。可是尼尔赞比也很清楚,小瞧了她的话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哼哼哼。傻瓜才会和你打。」

尼尔赞比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转移】魔法石。

今天就先撤退了吧。能得到夭仙乡魔核的情报就已经足够了。夺走魔核的机会在以后要多少有多少——尼尔赞比在心里邪笑着,向魔法石内注入魔力。

「——?」

然而【转移】并没有发动。

仔细一看,魔法石正在逐渐开裂。看样子是内部的回路出现了问题。不管注入多少魔力都毫无反应。可能是被刚刚落下的天花板碎石砸坏了——

「开什么玩笑……」

「忏悔吧!!」

回过神来,缇拉鞠的拳头正出现在眼前。

完全没法回避,这一切发生的时机都太过完美了。

富有魔力的贫弱一拳猛击在尼尔赞比的脸上。

这一拳打得尼尔赞比不禁向后踉跄几步,正恰巧,地面已经被爱兰・翎子的鲜血浸润而变得有些打滑。结果,尼尔赞比没能站稳,倒在地上像个陀螺似地打起转来。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小鞠凛!!小鞠凛!!小鞠凛!!——震耳欲聋的小鞠凛口号响彻整个紫禁宫。

尼尔赞比被打着转击飞了出去。

明明在刚才那时候,我拿出全力抱住她都不能让她挪动分毫的说。莫非是烈核解放给了我魔力上的补助?——正当我在心里这样嘀咕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

现在我的意识,要远比以往更为清晰。

甚至可以说,我现在的状态和平常宅在家里悠哉度日的时候都没什么两样。

不过很显然的是,因【孤红之恤】而生的虹色魔力现在正从我的身体向外喷涌。

或许这就是神仙种的能力吧。

「呵……呵呵呵呵。真是惊人啊,加德斯布拉德将军。」

尼尔赞比按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看样子是脑袋撞到碎石的边角了,她的脸被鲜血染得通红。

「没想到你甚至截断了我的后路,我剩下的宝璐弹也没多少了。而且周围还都是敌人,正可谓是四面楚歌啊——这还真称得上是让人潸然泪下的热烈欢迎呢。对于我这种卑贱的恶人而言,实在是太过光荣了。」

「少在那花言巧语垂死挣扎了!你今天是逃不掉的!」

「那可不行。」

尼尔赞比脸上带笑,扣下扳机。

我拉起翎子的手,带着她拼命地躲闪袭来的子弹。如果被打中的话,我绝对会死掉的。毕竟我现在的身体并不像吸朔奈的血那时候变得很硬。

「呜啊!?」

「呀——」

突然我一步踩空,摔倒在地。

紧接着,一颗亮晶晶的子弹掠过我的脑袋向后飞去,打在了我身后的石柱上,石柱被瞬间击碎,席卷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我都没来得及为自己恰巧捡了一条命而开心开心。

尼尔赞比便以忍者般敏捷的步伐向我们奔来。

「你还真顽强啊,加德斯布拉德将军。」

如同变戏法一般,一柄匕首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然后,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我的喉咙。

但是翎子在迫在眉睫之际使劲地拉了一下我的胳膊,帮我闪开了致命一击。

「你到底为何如此衷情于爱兰・翎子?」

「因为翎子是我的朋友!而且她来找我帮忙了!我又怎么可能会对她弃而不顾!」

「实在是令人敬佩,像你这样的人正是所谓的仁者吧。」

匕首这次从侧面砍来。

这次我恰好摔坐在了地上,躲开了攻击。不仅如此,尼尔赞比还被摔在地上的我绊了一跤。我得赶快闪开,要不然她就要扑在我身上了——正当我如此想到,赶忙想要起身的瞬间。

「噗——」

我的脑袋好像狠狠地撞在了尼尔赞比的脸上。

她捂住鼻子,踉跄着向后退去。鼻血顺着她指尖的缝隙向外涌出。第七部队的吸血鬼们都大叫起来「唔哦哦哦哦哦哦!!小鞠凛!!小鞠凛!!」,你们别这样,这不过只是个偶然而已。

「呵。呵呵呵……原来如此,这还真是有趣呢。」

「有什么有趣的啊!我可不会饶过你的!看我来狠狠地揍你!」

「小鞠将军……!不要逞强!」

「翎子就在那里看着好了!我可是最强的七红天大将军!绝无可能败给这种来历不明的卑鄙小人!」

我大喊着,向尼尔赞比袭去。

如果是平常,我是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然而现在,一股无所不能的感觉包裹住了我的全身。只要心里想着翎子,身上无论多深的伤都不会感到痛,也不会为自己做出勇而无谋的冒死攻击的行为感到恐惧。

我无论如何都要打倒尼尔赞比。

「就凭你那小儿一般的攻击——呜噗!?」

不知为何,我的拳头怼在了尼尔赞比的下巴上。

欢呼声再次席卷全场。

而后我才发现,有个巨大的落石挡在了尼尔赞比的身后,奇迹般地封锁住了她的逃路。我没有放过

这个机会。

「你做了很多惨无人道的事情,虐待大家!还什么魔核啊!什么宝璐啊!竟敢为了那种东西伤害他人,我是绝对不会饶过你的!给我忏悔自己的行为吧!给我向大家道歉!蠢货!」

我连续几拳打在尼尔赞比身上。

每当一拳打中,「唔哦哦哦哦哦哦!!小鞠凛!!小鞠凛!!」吸血鬼们都会在一旁如此高呼。

我感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对眼前敌人怒火与憎恶让我失去了控制。明明我这种战斗外行所打出的攻击是不可能对敌人造成伤害的,但就算如此我还是一个劲地挥舞着拳头。

「——给我适可而止!」

「唔!?」

尼尔赞比猛地一下抓住了我的脖子。

好痛,好难受。但是虹色的魔力并没有减弱。我还能行。

「放开我……!我要拯救翎子……!」

「别开玩笑了。你的这种温柔,只不过是毒药罢了。你明知翎子殿下只是苟延残喘,明知道她只有死路一条了,却还给予她半半拉拉的希望,那也只会让她在破灭之时更为绝望罢了。」

「我才不会让她破灭什么的!我会想办法治好翎子的病的!」

「真是不长教训。明知道你那任性的正义感会催生出玛丽・弗拉格门特那样的人。你真的能为自己的行为担起责任吗?我看是不能吧?」

「我当然能了!!」

「是吗,那看来你比我和夕星还要恶劣呢。」

尼尔赞比用力把我扔了出去。我被她摔在了地上,在后背摔到地面的那一瞬间我眼前一黑。不过我似乎没有摔到要害,并没有受到很重的伤。

忽然,翎子悲痛地叫喊起我的名字。同时也有谁喊道「阁下,危险!」。

这时我才注意到尼尔赞比把枪口对准了我。

「结束了,安息吧——」

「哈哈哈哈哈!你的敌人可不止缇拉鞠一人!」

就在这个瞬间。

一直在一旁默默观战的普萝西莉亚打出了子弹。

尼尔赞比咂了咂舌,发动了某种魔法,她的右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然后她大手一挥——竟然空手扇开了飞来的子弹。

「什……」

「普通的魔力子弹对我可没效果。」

普萝西莉亚惊讶地一愣。趁此机会,尼尔赞比对她扔出匕首。普萝西莉亚有危险!——正当我如此想到,向她跑去的那一刻。飞出去的匕首却不知为何被天花板上落下的碎石击落在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

「军机大臣!你还有空看别处呢!?」

这时,莉欧娜快如流星似地一脚踢来。尼尔赞比连忙躲闪,却没能避开。她所站在的地面忽然摇晃起来,似乎是因为碎石落下产生了冲击——结果,猫耳少女轻轻松松地猛踢在了敌人的脑袋上。

尼尔赞比被踢飞出去。

而更为不幸的是,第七部队的吸血鬼们正在她所飞向的终点处严阵以待。

「去死吧你。」

伯利乌斯挥动斧头。

尼尔赞比发动了【障壁】魔法,斧头与魔力障壁相撞所发出的巨大冲击让宫殿都随之摇晃。不过尼尔赞比也因此被封住了行动,其他的吸血鬼们趁机拿着武器杀向了她。

「受死吧——————!!」

「呀哈哈哈哈!!小姑娘,到睡觉觉的时间了哟————————!!」

这些家伙叫喊着明显是要早早退场的杂兵的台词。

尼尔赞比举起枪来,准备迎战。

砰!!——宝璐弹向吸血鬼们袭去。然而,子弹却没有命中任何人。宝璐弹撞在了吸血鬼们胡乱发射出的魔弹上。真是偶然不能到再偶然了。然而,偶然再次发生。尼尔赞比似乎正好用光了所有子弹,她反复扣下扳机,却只能放出咔嚓咔嚓的空枪声。她咂着舌,再次发动【召唤】魔法,想要取出新的宝璐。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Yeah!被我炸死吧!」

梅拉肯西放出的爆炸魔法将宝璐炸个粉碎。

尼尔赞比那死人般的面孔微微扭曲,吸血鬼们一边呐喊着一边挥舞起手中的锤子和刀剑。尼尔赞比企图向后跳去闪开吸血鬼们攻击——但是她没能得逞。

从虚空之中显现而出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小腿。

「——哎呀,军机大臣,逃跑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卡沃斯缇鲁。

他运用【转移】远距离地把自己的双臂转移到了尼尔赞比身旁。

这下,让尼尔赞比第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喂喂,这再怎么说也太残忍了吧?你们这么多人来痛打我一个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谁让你是招惹了小鞠队的大罪人。」

「没错啊没错蠢货————!!」

「你就带着顶撞阁下的悔恨去死吧————!!」

第七部队的吸血鬼们毫不留情地发起了攻击。

无数的斩击径直命中在了尼尔赞比身上,瞬间鲜血四散。

尼尔赞比也被向后打飞了出去。

她摔到地上接连翻滚,直到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了瓦砾堆积成的小山上才停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这一撞——那瓦砾山开始发出轰隆隆的声响,逐渐坍塌。尼尔赞比赶忙起身,却又一次因鲜血浸润的地面而滑倒在地。

「等等……也太卑鄙了吧……这种东西……」

尼尔赞比呆愣地仰望着不断坍塌的瓦砾山。

她束手无策,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没能做出任何抵抗。

最终——轰隆隆!!地震一般的轰鸣声响彻四周。

如洪水般流下的碎石群将黑衣女淹没其中。

「撤退撤退」普萝西莉亚叫喊着,向后退去。

我也拉起翎子的手,逃离了那里。崩塌的并不仅仅是那一座瓦砾山,破坏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产生连锁反应。早已千疮百孔的紫禁宫也发出了宏状的声响开始崩塌。

「小鞠将军……!」

「我们先跑到外面去吧!喂,你们也快逃啊!都想要被卷进去吗!?」

第七部队的吸血鬼们呐喊着小鞠凛口号,从宫殿之中飞奔而出。我也强忍疼痛全力奔跑。这样就应该定出胜负了吧。被整个宫殿的废墟压在身上,我想就算是尼尔赞比也实在是不可能活下来吧——

就在这时。

翎子仿佛注意到了什么似地瞪大了双眼。

「且慢,魔力在——」

「怎么了!?你要是走不动的话,我来背你……」

「不是。这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欸……?」

翎子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我。

茫然的我被她压倒在了地上。

等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普萝西莉亚和莉欧娜也脸色惨白地呆站在一旁。卡沃斯特鲁和梅拉肯西也少见地露出了狼狈的神色。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正当我感到奇怪,想要起身的时候。

一阵足以震撼世界的冲击袭来。

我的视野瞬间被染上了一片白色。

做事就要有始有终。

尼尔赞比本打算回收夭仙乡的魔核之后就消除掉所有留下的痕迹。

因此,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将魔力炸弹埋在了在紫禁宫地下——只要启动炸弹,那么就可以将自己作为军机大臣在此处活动过的记录完全消除。而后,爱兰朝将会没落,成为夕星的天下。

「呵呵呵……现在可不是舍不得用的时候了……」

被埋在废墟之中的尼尔赞比嘟囔道。

她遍体鳞伤,都不记得上次伤得这么重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虽然不能否认是自己疏忽大意了——但是罗莎・尼尔赞比可不是那种会就这样认输的纯粹之人。

也算是大概摸清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的能力性质了。

能够击破那能力的,唯有最大限度的“不幸”。

「想必会有人为你送葬的吧。那就乖乖去死吧,加德斯布拉德将军。」

尼尔赞比从怀里掏出通讯用矿石。

这是用于向炸弹引信传导魔力的道具,看样子并没有像之前那个【传送】魔法石一样坏掉。看来,到最终关头老天终于站到了自己这一边——尼尔赞比一边惋叹自己的恶运,一边静静地向魔法石注入魔力。

然后,地下传来了某物启动的迹象。

随后,魔力火焰将紫禁宫包裹于其中。

我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然后阵阵痛楚让我醒来,我痛苦地喘息着,缓缓地睁开眼睛。

最初映入我眼帘的是浩瀚无边的昏暗天空,太阳已经落山,闪闪发光的群星显现在了紫红色的天空之中。

好美。

美丽的景象让我感觉,夭仙乡的夜空要比穆露奈依特的更为澄澈。

「小鞠……将军……太好了……」

身旁传来了说话声,我如同弹簧一般坐了起来。

绿色的少女正倒在我的身旁。

「翎子!?你还好——」

还好吗——我没能将整句话问出口。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破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式了。看起来就很痛的伤口遍布她全身上下。但尽管如此,刺在她胸前的魔核仍旧扎眼。看样子魔核还没有坏掉,还在以翎子的生命为食粮寄生在她的身上。

「咳」翎子口吐鲜血。

她露出微弱的笑容,吃力地说道。

「太好了,看来小鞠将军……平安无事。」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宫殿里安置了炸弹。然后,很可能就是尼尔赞比启动了那个炸弹,把这一边都炸成了不堪入目的不毛之地。地上血流成河,我的同伴们都倒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我感到大脑充血。

不禁想要大喊起来逃避现实。

这绝对是幻觉。绝对是我在家里蹲时代做过的噩梦卷土重来了。

然而,「别担心」翎子握住了我的手。

「大家都没事,只要带他们去有魔核的地方……大家都能得救。」

「翎子……翎子……!」

「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没事。小鞠将军的烈核解放……或许……正是那种力量。」

说什么「除了我之外」啊,如果不能让翎子得救,那一切不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一定是翎子保护了我,若非如此,我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身上只有一点点轻伤……明明应该是由我来帮助翎子的才是啊——结果却反过来被翎子帮助了。

「翎子……对不起……我……」

「您不要哭。我很高兴,能帮上小鞠将军的忙。」

「不要说这种话啊……你也一定会得救的……生的病也一定会好的……」

「不,已经足够了。」

翎子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那笑容让人心痛得不忍直视。

「只要能够帮上小鞠将军,我就心满意足了。」

啊啊。我——

「因为,小鞠将军,是我喜欢的人。」

我到底是有多愚蠢啊。

无论是薇儿那时候,还是朔奈那时候,还是妮莉娅那时候,还是迦流罗那时候,还是莫妮克那时候。

我只是一个劲地向前奔。

总是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

以为只要发自内心努力就会有所回报。

一心认为只要发动烈核解放就能解决问题。

「小鞠将军……来为我出了力,帮助了我,乃至自己都满身疮痍。」

「喂……翎子……」

「还说我……说我这种懦弱的小人物……是自己的朋友。……真心地说,我更希望不是朋友,如果,我能是小鞠将军的新娘该多好……」

翎子的身体渐渐发凉。

身子逐渐变得无力。

红色的泪水顺着她的双瞳溢出。

「所以,我只要能够帮助到小鞠将军,就满足了。」

「不……不要满足啊……今后还会有很多开心的事情呢……翎子不是想要像个普通女孩一样生活吗……不要放弃啊……」

「已经足够了。」

「不要放弃啊!!我带你去找库雅医生!!没事的……我会抱你过去的……」

就在这时,我不禁一惊。

翎子的瞳色发生了变化。

原本鲜红的颜色变得些许淡薄。

这一定就是爱兰・翎子原本的模样。

「没事的,您不要在意我。」

咔嚓一声,她胸口的小刀产生了裂痕。

维持烈核解放的力量消失,魔核开始崩坏。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小鞠将军要为其他有困难的人使用自己力量。」

「不要……不要说这种话啊……我会保护翎子的……会帮助翎子过上普通的生活的……所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有您这份心意就足够了。不过……要过上普通的生活……真是很难呢。」

「——————」

到头来,我还不过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觉悟的家里蹲吸血姬而已。

没有拯救他人的力量。

没能守下和妈妈的约定。

也无法改变世界。

生命在眼前,在自己手中凋零流逝,我却无法将其留下。

还什么七红天大将军,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

我不就只是个连一名普通少女都无法拯救的废物吗?

「谢谢,小鞠将军。」

翎子笑了。

她笑着,向我道别。

「相处的时间虽短,但是我过得很开心。」

啪,

如同气球炸开一般的声音响起。

不知何时开始,鲜血从翎子的衣服内侧向外溢出。

血红缓缓散开,逐渐沾染我的衣裙。

翎子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不再动弹。

如同坏掉的人偶一般,沉默而没有生气。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她终于从挑梁者的重担下解放出来了呢。」

死神在我身后发笑。

我感到自己的心在死去。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或是憎恶或是愤怒的情感在体内沸腾。

我转过身去。

罗莎・尼尔赞比正举着手枪站在我的身后。

她叼着点燃的香烟,露出满足的笑容。

就算我的心在走向死亡,我也能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她夺走了翎子的梦想。想要过上不受身份束缚的普通生活——仅仅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却被她无情地破坏了。

就是她夺走了爱兰・翎子的一切。

「喂喂喂,加德斯布拉德将军。你可别误会我。翎子殿下是没有得救的希望的。如果我不下手杀她,她也早晚有一天会死掉的哦。」

「……………………」

「我不是都说过很多次了吗?比起不负责任地让她受苦,还不如早早送她离开。毕竟她很痛苦啊。」

「……………………」

「现实总是残忍的,而命运是很残酷的。与其挣扎反抗,不如随波逐流。」

「……………………」

「请你让开,加德斯布拉德将军。我得把那个尸体上的魔核拔出来。看上去像是被固定在了骨头上。这活,正好配得上用费劲到让人骨折这句话来形容呢。」

尼尔赞比嬉笑道。

我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不管什么理性不理性,也无论什么理由不理由。这个女人杀了翎子——单单是这个事实就足够了,足够让我动手了。

我确实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柴吸血鬼,直到最后也没能救下翎子。

但是,我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家伙。

我绝不会再让其他人感到悲伤。

「……你给我站住」

魔力迸发,意志力在燃烧。

我不知不觉中已经站起了身。

「尼尔赞比」

「嗯?还想打吗?你知道自己的运气已经用光了吧——」

彭!!——魔力如暴风一般呼啸。

虹色仙衣逐渐包裹在我的身上。

五彩光柱斩裂夜空,直至上天。

我站定在颤抖的大地上,对眼前的黑衣女人怒目而视。

「闭嘴」

「唔——」

一瞬间,尼尔赞比露出了胆怯之意。

一击,没错,一击足矣。我要用一击,和她做出了断。夺走翎子梦想的家伙罪该万死。由我来断罪。逼她道歉毫无意义,因为这家伙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我一定要让她发自内心的为自己的罪行感到忏悔。

「喂……你难不成」

「受死吧」

有一则传说流传于夭仙乡之中,曰:天子降世,虹光破天。

现在显现于眼前的这番壮丽景象定是那传说再世

夜光照耀大地。

雨水滴滴答答地打湿了头发。

不——这并非是雨。乃是为赞扬天子德行而倾注的瑞兆“甘露”。

甘甜洁净的液体冲刷血迹,净化世界。京师的百姓仰望天上虹光,欢歌笑语。

「……她还有没用完的运气吗?真是顽强的吸血鬼啊。」

尼尔赞比咂舌,低声自语。

神仙种是长寿的种族。

通过使用特殊的呼吸方法,神仙种能够活得差不多是其他种族三倍寿命的时间。本不晓得这种神秘的种族特征是以何种方式在缇拉鞠的烈核解放上得以体现的而感到纳闷——谁想竟然是以通过操纵运势将“长寿”这一性质拟似地表现出来的形式。

被称为千年一遇的究极烈核解放・【孤红之恤】,凭借神仙之血得以实现的奇迹异能,是操纵命运将天意化为己有的神彩秀美之绝对奥义。

「原来如此,这下我明白了。」

虹色的【孤红之恤】想必就是将幸运的衣裳包裹于身的力量吧。

而魔力的爆发则一定就是彰示那衣裳“始”与“终”的标志。

在发动的瞬间会让世界染上虹色,形成仙衣。在那之后,清醒过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仍旧会保持幸运的状态(这个状态恐怕是烈核解放没有发动的“普通状态”吧——因为她在那段时间里发动过黄金的【孤红之恤】)。而如果降下的厄运超过她的承受范围,衣裳便会解开,再次将世界染上虹色然后发动“最后的幸运”。

她或许是在来夭仙乡的时候喝下了神仙种的血。因此在观光京师以及参与花烛战争期间才会受幸运眷顾。之后在紫禁宫被尼尔赞比枪击的时候,她没能挡住厄运,仙衣遭到破坏,“最后的幸运”得以解放。而之前那个不自然的碎石下落挡住子弹事件就是由此发生的。

刚刚她又吸取了爱兰・翎子的血,再次发动了【孤红之恤】,在运势的加持之下她把尼尔赞比打得落花流水——不过在最后的最后地雷爆炸,让她再次用光了幸运。

然后现在,宣告“终结”的魔力爆发。

也就是说,“最后的幸运”——能够扭曲天命的某种超弩级的何物将显现于世。

缇拉鞠缓缓举起手来。

尼尔赞比无法理解她的行为。紫禁宫已经被炸成了一片荒原,尼尔赞比和缇拉鞠之间也没有什么足以遮挡视线的障碍物了。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可能再次汲取足以翻盘的幸运了。

「哼哼哼,让我为这一切划上休止符吧。」

尼尔赞比向枪中装填宝璐。那宝璐是由妮莉娅・坎宁安的意志所制成的绝品。

自己也因为被爆炸波及而遍体鳞伤,得赶快回收魔核然后休息一下了——在尼尔赞比如此想到,举起枪来的瞬间。

她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在向这边接近。

那气息不是人类,也不是魔法,甚至不是攻击。

「陨石」

缇拉鞠的低语声中满含杀意。

尼尔赞比惊讶地抬头。

有何物划开虹色的天空,正急速向这边飞来。

「——————?!」

是星星。

星星在陨落。

巨大的陨石正以炫目的虹色天空为背景飞速地坠落。

大气被划破。有人在哀嚎。

陨石散播着光粒子,噼里啪啦的摩擦声响震耳欲聋。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必定是上天所降之罚,以讨灭人间大恶。

「唔……」

狂风席卷大地。

地上四散的碎石如纸屑般随风飞舞。

「啊啊」清醒过来的吸血鬼们都目瞪口呆地仰望天空,如此叹息。

尼尔赞比动弹不得。

身体僵硬,四肢无力。

「这……」

她口中的香烟坠落。

「这就是……天命吗……不……连天命都能扭曲吗……你到底拥有多强大的意志啊……」

「去死吧」

缇拉鞠无情地宣告道。

陨石瞄准黑衣恶人,急速下降。仅仅是冲击波就几乎要把人吹飞了。就算盲目地使用宝璐弹迎击也不会有任何意义,又怎么能抵御得了这么离谱的事物,而这样下去我就要死了——尼尔赞比甚至还没来得及想这么多——

陨石就已经压了过来。

「呜——咳」

耳膜破裂,让尼尔赞比失去了听觉。全身的骨头都被碾碎,甚至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但就算如此,尼尔赞比还是没有放弃抵抗。然而,无论她做什么都毫无意义。她一切的抵抗都因缇拉鞠天命操作而失去了意义。就这样,尼尔赞比用不成声音的叫声呼喊着仇敌的姓名,然后失去了意识。

惊天动地的冲击到来。

虹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夭仙乡。

有些事,无论人怎么努力都无法颠覆其相应的命运。

我或许是太得意忘形了。

男子的脸部特写与配字黑白照

中度可信度描述已自动生成

拯救世界的英雄,杀戮的霸者,最强的七红天大将军。

我配不上这些了不得的异名。就连自己想要帮助的人都无法帮助的废柴将军,又有谁会想要追随呢。

「翎子……」

在被陨石摧毁成一片荒芜的宫殿的正中。

我泪流满面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翎子。

绿色的少女脸上挂着安详的表情。

但是她面色苍白。身体也一动不动。鲜血仍旧顺着她的胸口向外溢出。

这名少女——受尼尔赞比枪击而香消玉殒。

我轻轻触碰她的绿发。

明明敌人已经不在了。

明明已经没有人会再伤害翎子了。

「快醒醒啊……」

她却不会再次睁开双眼了。

在我脑内闪过的是和爱兰・翎子一同度过的短短几日。我们两人之间的接点惊人的少。但就算如此,我也清楚,她拥有一颗有着普通女孩气的温柔善良的心。

在京师的约会。花烛战争。身穿婚纱的翎子。诉说自己想要过上普通生活的身影——这一切都深深地映在我的心头。

实在是太不讲理了。

翎子是个普通的少女。让她这样的孩子受命运作弄乃至失去性命的世界就该毁掉——在我心生绝望,呜咽不止的时候。

「惨不忍睹呢。这帮星砦真是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

有谁站在我的身后。

他身穿宽松飘逸的和服,拥有利刃一般的尖锐视线。

是迦流罗的兄长——天津・觉明。

他缓缓地向我走近。

「你还好吗。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到穆露奈依特或核领域为妙哦。」

「你来……做什么……」

「只是来看一眼,毕竟是御姬大人吩咐我的。」

御姬大人是谁啊。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

如果是迦流罗的话。

如果是能够回溯时间的天津・迦流罗的话,是一定能救下翎子的吧?——然而,天津摇了摇头,否定了我的想法。

「【逆卷之玉响】只能够回溯时间。并不能治疗爱兰・翎子的绝症。这名少女自生来就受到了魔核诅咒的侵蚀——所以并不能通过操控时间扭转她死亡的命运。」

「但是……」

「还是说你想要回溯到诅咒出现之前的时间吗?如果要回溯长达六百年的时间的话,迦流罗是会死掉的。那种事情我可不准。」

「…………」

走投无路了。

沉重的绝望逐渐渗透我的心。

「你很后悔自己没能救下爱兰・翎子吗?」

「这……还……」

我泪流满面地吼道。

「这还……用问吗……!我应该帮助翎子的……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你第一次受挫吧……不过,体会挫折的滋味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天津仰望天空。

夜幕已经笼罩了天空。

「一直以来你都过得太顺利了。而懂得失去的恐怖,才会使人更为强大。」

「你……!!」

我脑子充血,握紧拳头。然而又立刻感到全身无力。甚至没有力气回嘴反驳他。

天津有些不快地叹气道。

「这副药对你来说或许太猛了些吗

?这样子的话,你可没法和夕星还有弑神的邪恶同台交锋。」

「…………」

「放心吧,加德斯布拉德小姐。你的意志力似乎是要比你自己所想的更为了不得的东西哦。」

欸?——我抬起头来。

天津仍旧板着一张脸。

「你的吊坠沾上血了。」

我看向自己的胸前。

妈妈赠予我的吊坠被染得血红。

是被翎子吐出的鲜血所沾染的。

「走吧,去核领域吧。爱兰・翎子并非是能够留名历史之人——换言之,她不过是个没有多大生存价值的普通人,但是对于回复你的心灵而言,她是不可或缺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去了你就明白了。我是说这小姑娘还有救。」

我不禁感到一阵混乱,仿佛脑浆翻江倒海了一般。

天津向呆楞住的我递过一枚魔法石。他似乎已经帮我发动了魔法石内封印的魔法。这恐怕是【转移】魔法吧——眩目的光芒四射,逐渐包裹住我和翎子的身体。

去核领域就能得救。

这意思是——也就是说,

「天津……!」

我感到自己心跳加速,再次抬起头来。

然而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了。

光芒笼罩我的视野。就按照天津的说法去做吧。我紧紧抱住变得翎子那冰冷的身体,擦着眼泪,「没事的。没事的」然后祈求般地不断这样念道。

转眼之间,我和翎子都被转送到了核领域。

爱兰・翎子是个没有什么太大觉悟的普通人。

没有作为天子的器量,也没有作为公主与将军的器量。

她心愿如城里的普通女孩一般度过一生。

但是,她受爱兰朝的诅咒束缚,因此求而不得。自己或许会就这样走下去,直到为国家而失去生命吧——翎子一面寻求不老不死的仙药,却又一面暗自在心中放弃了希望。

缺乏意志力,且心灵脆弱,没有引领百姓的能力。

然而,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却以真挚的心对待了如此懦弱无力的自己。

和那个吸血鬼度过的时间很是愉快。虽然自己的人生一无是处——但很开心,自己能在最后的最后成为那人的盾牌,保护她。

这样也就人生无悔了。

以后就在九泉之下默默地守望小鞠将军的一切吧。

但是——果然,

果然还想再多活一点点啊。

「梅花……小鞠将军……父皇……对不起……」

不禁热泪盈眶。翎子哭了出来。这也无可奈何。毕竟没有人不怕死——这时,翎子感到了一丝异样。

为何自己能够流出眼泪呢。

身亡之人仅会留下灵魂,游走于现世。

那失去肉体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流出眼泪呢?

「——————!」

忽然,翎子意识到有谁在呼唤自己。

微弱的光芒映入眼中。

那是如夜幕所笼罩的世界之中的星星一般的光芒。

「————!————!」

不仅仅是一人,有很多人,都在呼唤爱兰・翎子这个名字。

翎子缓缓地挪动僵硬的身体。

向那光芒伸出自己的手——就在这个瞬间。

「翎子!!你醒过来了吗!?」

「欸……?」

有谁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

翎子惊愕地瞪大双眼。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激动不已眼中含泪的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的面庞。她大声哭着,紧攥着翎子的手。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已经没救了……!」

「翎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小鞠将军?梅花……?还有大家……」

自己似乎被人安置在了停尸房之中。

众多熟识的面孔记在这间病房里,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梁・梅花,薇儿赫泽,艾丝蒂尔・克莱尔。朔奈・梅墨瓦鲁。妮莉娅・坎宁安。格特鲁德・兰兹华斯。就连普萝西莉亚・兹塔兹塔斯基和莉欧娜・弗拉特都来了。

而且她们都松了一口气似的模样。

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没有被杀掉吗?

梅花使劲地擦着眼泪,说道。

「对不起,翎子。明明在下是你的从者……本应该立刻赶回来找你的……都怪在下,让你受苦了……」

「这是何意?——啊,好痛。」

在想要坐起身来的瞬间,侧腹传来一阵剧痛。

翎子吃痛,一下子又倒回到了床上。小鞠马上慌张地环顾四周叫喊道「赶紧去把库雅医生找来!!」。梅花则是一副遇到世界末日似的表情尖叫道「不要死啊,翎子!!」。

「翎子小姐,请不要勉强自己。」

女仆薇儿赫泽为难地说道。

「呃……并没有在勉强自己哦。只是有些疼痛。」

「会感到痛是当然的,你被尼尔赞比用神器射中了肚子。万幸的是那并算不上是致命伤,但还请多加小心。」

「是啊!还记得和我一起买的那个绮仙石吗?它挡下了子弹,救了翎子一命哦。」

小鞠把化为碎片的石头递了过来。

然而,翎子还是有数不清的事情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得救了呢?尼尔赞比呢?更令翎子在意的是——一直以来受疾病所困而生的疲惫感竟然一扫而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鞠将军……我……」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啦!」

小鞠突然抱了过来。翎子不禁感到心跳加速,默默地享受着她的体温。淡淡的体香让翎子的脑袋晕乎乎的。小鞠一边抱着,一边咏唱咒文似地反复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翎子的病也治好了哦。翎子今后会越变越好的哦。」

「治好了……?如此说来,那魔核……?」

「魔核在这呢。据说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就会坏掉了。」

薇儿赫泽看向床边的桌子。

夭仙乡的魔核・《柳华刀》,就像是被谁随手一放的钱包一般,被放在了那桌子上。

翎子一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胸口。前胸,和小鞠的胸膛亲密接触的部分——若是从前两人做出这个姿势的话,自己应该会感觉到那小刀让自身骨头吱吱作响的金属的质感,然而现在却完全感觉不到。甚至,自己现在还能感觉到小鞠的那份柔软。会觉得身子轻松了下来也是因为拔下了魔核吧。

小鞠哭泣着,用力抱住翎子。

「已经没事了,以后翎子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嗯……」

翎子脸红了起来,悄声回应着。

不禁泪如泉涌,泪花打湿了小鞠的衣服。

小鞠的温柔沁入心扉,一点一滴地温暖翎子的心。

当然,不仅仅是小鞠。在场的所有人牵念着翎子。翎子不由得感到心暖——与此同时,罪恶感也涌上心头。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明明我不过是个不值得小鞠将军帮助的小人物。」

「不用道歉。翎子才不是什么小人物,而是豁出性命救下了我的了不得的人哦。」

「……」

「所以不要再贬低自己了,你实际上很了不起,拥有着一颗纯净美丽到我根本比不上的心。我认为,拥有着纯洁心灵的翎子应该实现自己的梦想。」

小鞠轻轻地放开翎子。

她那真挚笑容近在翎子的眼前。

「或许翎子之前遇到的都是些困难伤心的事情,但以后翎子自由自在地生活就好了。和将军,公主,天子这些都没有关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请问……?」

「这是在下去交涉得来的结果。」

梅花有些不好意思似地说道。

「在下一直都没能尊重翎子的心情,真的觉得很对不起翎子。虽然只是亡羊补牢——在下去用拳头说服了天子,告诉他不要勉强翎子,让翎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用拳头……?」

「啊没什么,呃,主要还是对话。总之,天子现在也同意了。翎子不用再受爱兰朝的诅咒所束缚了,天子也说了哦——『一直都在勉强翎子

,对不起了』,虽然他说过这话要亲口和你说就是了……」

「…………」

仿佛感到一股清风扫过自己因拔下小刀而变得轻松的胸膛。

泪水也如断线珍珠一般滚滚而下。

「怎么了!?」小鞠等人都担心地询问道。

翎子激动得难以自抑,低下头藏起表情。

反复地深呼吸,平复心情。

一股暖流也同时涌上心头。

「……谢谢,大家。」

翎子笨拙地笑着道谢。

小鞠等人也对翎子回以朴质的笑容。

「我们开个派对庆祝翎子痊愈吧!」妮莉娅拍了拍手,招呼道。

「那就赶快去准备料理吧。」一旁的普萝西莉亚不知为何拿起了枪,如此说道。

「请各位稍等一下,翎子小姐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呢。」「想要庆祝的时候就要庆祝,这才是重点哦!我说的没错吧,格特鲁德!」「啊?没错!妮莉娅大人说得没错!」「这女仆就会顺风说话。」「机会难得,我来亮一手白极联邦的料理吧!做个猫肠火锅。」「喵!?那是什么鬼料理!?再胡闹小心我挠死你哦!?」「啊哈哈哈哈!有能耐就来试试啊!」「喂,别突然打起来啊!!在这里打起来会死的是我吧!!」「小鞠大人也参战好了。打输的话就当猫火锅的配菜好了。」「我绝对不要!!」「别担心!我会保护阁下的!」「那我也来保护小鞠小姐!」「两个人居然企图一起赚好感分,真是狡猾。我得大展一下身手,成功拿到猫肉才行。」「大展什么身手啊你!!」「这里可是病房啊!你们要是害翎子的伤复发可怎么办啊!」「梅花说得对,你们都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场面乱七八糟的。

不过,翎子看着开始大吵大闹的同伴们的身影,心中充满万千感慨。

啊啊。我是何等的幸运。

一直以来都在为自己所处的进退维谷的境遇所哀叹。但并非一切都是不幸的。因为,还有这么多人在支持名为爱兰・翎子的自己。

「真是拿她们没辙。」小鞠叹了口气,重新看向翎子。

「……对不起呐,翎子。她们其实也不是真的要打起来。只是想稍微胡闹一下哦。」

「无妨。看着就很开心,我不介意的哦。」

「是,是吗?你不介意就好……」

小鞠担心地瞧着翎子。

她的目光中满含无边的温柔。一定要好好地回报她的这份恩情呢——翎子默默地在心中下定决心,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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