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克把刚才踢飞的诡异尸体整个丢下沙发,散落一地。
然后轻轻抱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昏厥的瑞依,让她躺在原本摆着尸体的沙发上。在他怀里的瑞依气息微弱。少女般的纤瘦身躯对札克来说,就像柔软的羽毛一样轻盈。
(……这家伙有好好吃饭吗?)
突然又是抓狂又是昏倒,大概是营养不良之类的吧。札克无视自己平时的饮食习惯,非常悠哉地推测瑞依的症状。
这时,应该是因为札克随意地把瑞依放到沙发上的缘故──瑞依的手腕被重力吸引,从沙发座椅上无力地垂下。
瑞依的小包包顺势打开,有两张纸从包包里飘落,散落在地。
「……啊?这啥啊……?」
札克弯下腰,捡起纸张。
两张纸的右上角分别都贴着大头照。
最先看到的纸上贴的是自己的照片──另一张则是贴着瑞依的。
(虽然看不太懂,不过这张是我的,这张是瑞依的吗……?)
札克定睛凝视贴着瑞依照片的纸张。
不过,不管文字写得再清楚,看不懂也是没有意义。无法解读任何文字只使札克愈来愈焦躁。
「唉……看不懂啦!」
这张纸究竟写了什么──
札克不明白这是写着自己跟瑞依过往的「履历表」。
看得懂的,只有纸上的数字──年份跟年龄。
而且,就算上头写着瑞依及自己的事,他也没兴趣。
不过瑞依正在睡觉,他也不好意思再把纸塞回小包包。札克暂且先把两张履历表揉成一团,塞进连帽上衣的口袋。
瑞依为什么把这种东西放在包包里──札克没有对此感到疑惑。
札克轻叹一口气,看向像睡美人一样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的瑞依。
「不过……这家伙居然会突然昏倒……是累了吗?唉,那也是难免啦……」
他看见瑞依长长的睫毛从阖上的眼皮延伸出来,正在颤抖。
仿佛刚才发疯的模样都是幻觉,她正一脸安详地睡着。可是,札克想杀的不是露出这种表情的她,也已经不是自己应该非常坚持的──绝望的表情。
现在就算瑞依露出那种表情──……也不有趣。
(……可是,竟然事到如今才露出绝望的表情……)
札克轻轻咂舌一声。瑞依从稍微瞥见那具诡异尸体的那一刻起,就变得莫名慌张,且变得疯狂。
──你是「我的神」的话。
然后用随时会哭出来的神情──好像在惧怕着什么──如此大喊。
(那是……在说我吗……?)
札克的心里不断涌上不知名的情感。他依旧无法顺利理解那种情感是什么,不打算去理解,也不打算否定。他只是觉得,不爽到了极点。
瑞依的思维对札克来说,就像一座迷宫。
札克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张望四周。
那么──该怎么办呢?
正想踏出脚步,漫无目的地到处走时,他忽然踩到了某种东西。那是刚才瑞依看着的绿皮书──圣经。
就算打开来,大概也看不懂这本书在写什么吧。但仔细回想,瑞依是在看到这本书的瞬间,宛如有其他人附身在她身上一样,一瞬变得更加疯狂。
这时,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花香使札克头晕目眩。
也因为太昏暗,札克没有仔细观察周遭,不过环顾客厅就看见深处长着无数朵花。
札克受到吊诡的花园吸引而走近。花的颜色莫名地诡异。好奇的札克打算摘下一朵花,却连花瓣都摘不下来。
(啥?这是假花吧……)
到底为什么要在房间里盖这种东西?这座花园位在房间里也很不自然,甚至令札克感到疑惑。
喀嚓喀嚓──
当札克快被刺鼻的花香呛到时,突然──有道不悦的声音传进札克耳里。
「……什么声音?」
札克提防起这道声音,同时惊觉一件事。他想起还没有找到逃走的丹尼。
喀嚓喀嚓──
在不祥的预感中,昏暗的客厅中再次响起诡异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是从门的另一端──来这里时经过的那条走廊──传来的。
▲▼
札克像被拖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般走去,打开回到走廊的门。他一踏到走廊上,马上就有东西撞上脚踝。
「这啥?」
反射性地看向脚边,札克皱起了眉。
那是人类外型的怪异玩具。那个玩具仿佛在虐待自己,不断反复地跳去撞门,之后掉到地上,再跳去撞门。虽然不懂这玩具的构造,不过这大概就是诡异声音的来源。
「搞啥啊,我烦得要死,别来捣乱啦!」
札克用一如往常的力道踢飞不断弹跳,像在瞧不起自己的玩具。现在没空理这种玩具。札克傻眼地叹了口气,想再回到客厅。但他转身面向门的那一刻,走到走廊的门却大力关上了。随后,门的另一头──也就是客厅──传来男人发疯似的声音。
──啊……太好了。顺利把你赶出去了!
札克立刻听出这是丹尼的声音。也就是说,这个人类外型的诡异玩具是陷阱──即使是脑袋不灵光的札克也能轻松理解到这一点。也知道通往客厅的门被关上后,丹尼高兴地说的「把你赶出去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依旧在沙发上睡着的瑞依掠过脑海中。
(瑞依……!)
札克用尽全力,大力地敲门。可是门格外坚固,丝毫不为所动。札克朝着门大喊:
「丹尼,你这混蛋!」
(啊……可恶……!)
每次被设陷阱,他总是只能感到恼火。完全掉入对方的圈套,落得这副下场。他也开始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厌恶。札克使出浑身力气不断大力敲门,发泄无法排解的焦躁。
「嗨,札克,你别那么用力敲门,累到睡着的瑞吉儿会被你吵醒。而且别看这扇门这样,这层楼的门非常坚固。靠你的蛮力也打不开啦!」
丹尼大概非常享受现在的状况。门的另一头传来丹尼「呵呵」的诡异嘲笑声。札克更加恼火地大喊: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开门!」
「这个嘛……要我打开也可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对吧,瑞吉儿……啊……真希望你赶快醒来。」
从门的另一边传来丹尼的沉闷声音,语气缓慢得像在瞧不起焦急的札克。
札克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丹尼注视着瑞依的双眼,随时都想掐住瑞依颈部的情景。
「喂……你敢动那家伙半根寒毛,我就杀了你……!」
札克忍不住大喊。
「别这样说嘛,札克。我不会杀死瑞吉儿──不过,我现在掌握了所有关键!那就是瑞吉儿的生命安全,以及这栋大楼的出口!」
「啥?」
「你什么都不知道,悠哉地跟在她旁边,甚至被她当成神。你应该也觉得不坏吧?」
札克想象得到丹尼在门的另一头,露出无畏的笑容。可是,札克不太懂丹尼现在是怀着什么目的跟自己说话。
「嗳,札克,你用那个没用的脑袋听好了喔。因为我打算给你──连文字都看不懂的蠢蛋提示。」
这家伙总是用高高在上的态度说话──札克打从心底对丹尼像在嘲笑自己的态度感到厌烦。
「你别老是说些恶心的鬼话了,给我说清楚!」
然而,丹尼似乎也习惯了札克的易怒个性,并回答:
「这个嘛──你先了解她的一切吧。这层楼就是『她本身』……你可以从这点思考……真正适合她的,究竟是什么……若你的选项让我满意,我就放你出去──当然,我只让你一个人出去。」
丹尼带着无畏的笑容说,这番格外意味深长的说法使札克皱起眉头。
──「她本身」……这是什么意思?
札克不懂这番话的意思,连丹尼说的话与他说的选项是什么都无法理解。不过,他莫名地无法忽视降临在自己眼前的这道难题。
「啊……她正藏起自己的宝石,沉睡着呢……在你知道之前,她会继续这样睡下去。」
沉浸在优越感中的丹尼阴森地低喃。瑞依刚才咄咄逼人的神情浮现在札克脑海,缠绕在他眼前。
「喂,那是怎样?根本不算说明啊,开什么玩笑!快起来,瑞依!」
札克大吼,把乱糟糟的情绪倾泄出来。
但是丹尼不再回应。
──可恶。
札克狠狠对门踹了一脚。
但是门就跟丹尼说的一样格外坚固,反倒弄痛了自己的脚。
「……说要我了解……那家伙?」
(意思是那家伙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吗……)
而且,知道她的秘密又能怎样?札克认为瑞依就是瑞依,去了解「自己不知道的瑞依」这种行为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再说,特地去了解那些事情,也没好事吧──在札克至今的人生中,不曾因为知道了什么事而感到开心。
「啊啊!继续想这个也不是办法!」
面对无计可施的现状,札克忍不住大喊。
自己果然不擅长思考,也不喜欢思考。
不过,既然这层楼就是「瑞依本身」,也必须得知某些事情,找出答案的话──只能先破坏一切再说。
▲▼
(丹尼那个混账……)
札克心不甘情不愿地背对客厅离去,可是一想到要是瑞依有个万一,就焦躁得不得了。
即使如此,现在他中了那么老套的陷阱,而瑞依正睡着的客厅被弄成密室,无法过去门的另一头。
那么──只能先往前走了。
札克没有思考任何事,走在昏暗走廊上。
──咻。
这时,有东西在刹那间快速掠过札克的脸颊。包在脸上的绷带被划出小小的切口。
(──刚才那是什么?)
札克惊讶地停在原地,凝视前方。他不继续往前,是因为直觉刚才那是陷阱。
之后,这次有尖锐的物体马上从眼前飞来。拥有优异动态视力的札克看得很清楚。
飞过来的是锐利的箭矢。
多亏他有仔细地看着前方,才得以马上回避,但要是被那种箭射中身体,大多数的人类都会死──以大小跟速度来看,铁定有足以杀人的杀伤力。
「这个鬼地方是怎样啦!」
不过札克搞不懂。
刚才丹尼说这层楼是「瑞依本身」。
──可是,这是怎样?
「……这根本是想杀人啊!」
札克不禁陷入混乱。他认为──要杀瑞依的人是自己,但要杀我的人不是瑞依。
(这是怎么回事啊……)
两人立下的约定在脑袋里打转。但他实在不擅长思考,而且他不认为没有任何情报又愚笨的自己认真思考就找得到正确解答。
为了拯救因为自己的不注意而落到丹尼手上的瑞依,只能不顾一切地采取行动。大概得在昏过去的瑞依醒来之前,找到丹尼说的「东西」吧。
然而,札克不认为了解瑞依有意义。
但另一方面,只有丹尼那家伙知道瑞依的一切很令人不爽也是事实。
札克咬紧下唇。
这个机关恐怕是只要继续在走廊上走,就还会有箭矢飞来。可是没有时间犹豫了。札克在这条诡异的走廊上奔跑起来。这时,箭矢果然正如预料地从前方迅速飞来。
(竟敢瞧不起我……我……可不能在这种地方挂掉!)
回想起目前为止犹如拷问的陷阱,要回避箭矢应该是轻而易举。
札克灵活地闪过接连飞来的箭矢,抱着必死的决心奔向走廊尽头──来到这层楼时搭的电梯前面。
「呼!搞什么……有够莫名其妙。」
跑到尽头,确定没有箭矢飞来后,札克这才停下脚步。他喘得连自己都觉得很不像样。瞄准札克射来的箭矢应该是撞上了门,散落在走廊上。往四周东张西望后,大概是通往二楼,飘散出阴森氛围的楼梯映入札克的眼帘。
──一直呆站在这种地方也不是办法。
札克深吐一口气后,毫不畏惧地一次跑上两阶,走上楼。
▲▼
「……啊?这是怎样?」
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后,札克立刻找到一块有点脏的白色板子。板子中间写着两行字。
毕竟是在这栋大楼里,能推测大概是被人故意放在这边的,不过札克看不懂上面的字。
(可恶……)
果然应该至少要识字──这个想法只有一瞬间掠过札克的脑海。可是,就算现在才这么想也看不懂,已经来不及了。
札克为愚蠢的自己感到傻眼,轻声叹气。
楼梯间又衔接着一条走廊。这层楼的每个地方都很诡异,但定睛看那条走廊,就觉得缠绕着更毛骨悚然的氛围,仿佛连结至异世界。那条恐怖走廊的前方跟深处有两道门。若这层楼是呈现出住家,应该有某些人的房间吧?
札克往走廊踏出一步,想先确认这附近的环境。不过才刚踏出一步,老旧地板就格外响亮地响起吱嗄声。他本能性地感觉──有不祥的预感。
(晚点再来吧……)
札克瞪着那条恐怖走廊,回到楼梯间后,往与上来时反方向的楼梯走下去。
▲▼
札克一边走下通往一楼的楼梯,一边心想这层楼的构造真奇怪。跟其他楼层都不相似。
之后,札克来到一个地方,应该是位于客厅墙壁的另一边。那里被老旧的钨丝灯照亮,是整洁的厨房。
(真是的,这次是厨房啊……)
摆在房间中央的餐桌用心地铺上了桌巾,上头有一片吃到一半的披萨。
(……这能吃吗?)
札克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那块披萨看起来不好吃,而且应该有点坏掉了。但他肚子饿极了。应该说,面对这种有看起来可以吃的东西摆在眼前的状况,他不禁想起自己饥饿至极的事。
札克拿起一片披萨,放在嘴里后嚼了嚼。
不过刹那间,舌头上窜过不寻常的剧痛。
那份披萨里掺有墨西哥辣酱跟哈瓦那辣椒,还有本来人类不能吃的──会令人窒息的辣味物质。
这简直就是烈性药。札克狠狠吐出吃一半的披萨。
「靠!辣死了!这什么鬼陷阱啦!也太恶劣了吧!」
札克被恼人的陷阱弄得发出怒吼,顺着自己的感情往杀人披萨挥下镰刀。
──这跟先前楼层的陷阱有根本上的某种不同。应该说,这陷阱实在太幼稚,只凸显出设下陷阱的人个性之恶劣。
(我要──杀了这层楼的家伙……!)
札克喘着大气。
而跟披萨一起被砍成两半的餐桌,也远远喷飞到房间两侧。
▲▼
全力打坏了桌子,使愤怒引发的激动情绪冷静下来后,札克感到非常疲累,当场坐了下来。
这时,喀锵──他坐到了某种坚硬的金属物。站起身后一看──那里正好是原本放着桌子的位置──地板上有能让一个人通过的小门。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普通地下储藏室的门,但札克凭着住在这栋大楼的经验,直觉地看出那是通往地下的通道。
札克立刻想打开那扇门,前往地下。
「喂……真坚固!」
可是门很坚固,不管再怎么用力拉金属门把,都没有打开的迹象。
札克恼火地敲打门,再用力踹门。但还是打不开。
这时,他不经意瞄到门上有小小的钥匙孔。
(──……又要我去找钥匙喔!)
现在瑞依不在,自己一个人有办法找出钥匙吗……
虽然感到不安,但札克的脑海里不禁闪过丹尼掐住瑞依颈项的幻影。
对,没错。现在情况紧急,没那个时间发这种小牢骚。
「啊~!麻烦死了!」
札克找不到地方发泄压抑不住的焦躁,一边大喊,一边先开始搜索厨房。由于他太过粗鲁,光是翻找餐具柜就弄掉了盘子跟杯子,餐具接连化为单纯的陶器和玻璃碎片。
「可恶……」
但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到处寻找钥匙。流理台里、抽屉里──他半是把这边弄得杂乱不堪地找。
可是,到处都没有钥匙。
这时,札克忽然看见瓦斯炉。光是想象开火的情景,他就不想靠近──他这么觉得,忍不住这么觉得。
札克下意识地离开厨房,往不经意看到的深处房间走去。
▲▼
连接厨房的深处房间,是以白色为主色调的宽敞浴室。
马桶、洗手台、洗衣机、浴缸等跟水有关的设备集中在这里。
但才走进浴室,札克就快哭了。因为他发现装设在入口附近的马桶里有个发亮的东西。
「真的假的啊……」
札克不禁低喃。但现在没时间犹豫,要是瑞依发生什么事──会无法挽回。
而且,想到触碰尸体,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他盯着马桶里并这样说给自己听,不过对札克而言,这么做比碰尸体更肮脏、更反感。
「……呕恶恶恶恶恶!」
札克忍着呕吐感,把手伸进马桶,抓住发光的那个东西。他体会着差劲透顶的感觉,同时设法抓出来的,正如预料是把钥匙。但他不想再多碰那把钥匙半秒,迅速把它收进口袋。
(搞什么,竟然摆在这种地方,脑子有病啊!)
就连过去是B6楼主的札克,也不懂这层楼楼主到底在想什么。乍看之下也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却精准地在精神方面上折磨着对方。
(手感觉恶心到不行,好想洗手……)
活到现在──就算在这栋大楼里,札克明明绝不是在干净的环境生活,却不禁对不断涌上来的不悦感到难以忍受。浴室里头的老旧浴缸里积着跟肮脏河川一样混浊的水。看起来不是很干净,但应该至少比马桶水好一点。
札克把弄脏的手伸进浴缸里。
(……啊!)
接着,出乎意料的疼痛窜过整只手。
「喂,有东西咬我的手!这里面有什么!」
札克虽然惊讶,也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浴缸底部,拉开排水塞,想找出造成这阵痛楚的原因。
水位逐渐降低,开始能看见浴缸底部后,札克忍不住为眼前完全料想不到的光景睁大双眼。出现的竟然是一群小鱼。那些鱼的下颚突出,脸看起来很惹人厌。
「……啥?鱼?真的假的!」
但从外表来看,似乎不是单纯的鱼。鱼的牙齿呈锯齿状,尖锐得跟凶器一样。一想到或许是被这种牙齿咬到,札克就莫名感到愤怒。
「明明只是些小鱼,还长着这种跟锯齿一样的牙齿,嚣张什么啊!鱼应该要被人吃,不是吃人的啦!」
不过在水被放光的的浴缸底部,鱼只能虚弱地微微弹跳,札克则露出有点得意的表情。
「可恶!」
但因为被鱼咬──或者说被咬破了手──包在手上的绷带变得满是鲜血。
札克心想,至少比伸进马桶里的手好一点。血早就看惯了,也只是从自己体内流出来的东西。应该不是很脏。
札克离开浴室,快步回到厨房,站在应该是通往地下的门前。
「虽然不太想碰这把钥匙,但是没办法……」
他用食指跟拇指的指尖拿着从口袋拿出来的钥匙,插进钥匙孔。
门一打开,里头果然是通往地下的简单梯子。
插图p049
▲▼
不过,这层楼果然很奇怪──札克心想。
(说到底,这里有那家伙的什么东西?)
他还是很在意丹尼说的那句「这层楼就是瑞依本身」。瑞依现在大概还没恢复意识,但她什么时候醒来都不奇怪,也很有可能在睡着的期间遭到丹尼下毒手。
那个眼球混账对瑞依的眼睛异常执着──
札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象起丹尼随时准备挖出瑞依那双蓝眼的画面。
「呕……」
他因为自己的妄想而感到不舒服,同时在来到地下时,强烈的动物臭味突然刺进鼻腔。
视野的一角有扇被抓出无数道细长抓痕的黑色门扉。臭味似乎是从门后传来的。他知道走进去又会有麻烦,但若是瑞依,想必会毫不迟疑地调查这间房间。
(唉,可恶。)
札克一脸倦怠地打开门。
▲▼
在有如深夜的黑暗当中,札克惊觉异状,双眼狠瞪着前方,握紧镰刀进入备战状态。这是因为黑暗中有六只发亮的野兽眼睛。那些眼睛布满血丝,视线随着札克移动。
适应这片深沉黑暗后,房内的景色渐渐变得清晰。阻挡在札克眼前的,是三只肮脏的大型犬。大型犬滴着口水,以充满疯狂的眼神瞪着札克。
照理说,这应该是要感到害怕的场景,但札克却莫名觉得有趣。
「喂喂,这些狗真大只呢。这个地方是怎样啊?」
札克兴奋地以锐利眼神回瞪那些大型犬。这时,三只狗开始用快震破耳膜的音量大声吠叫。它们看起来也像渴望着什么,且极为害怕。
「你们肚子饿了吗?满嘴都是口水,脏死了。」
札克故意俯视大型狗挑衅。接着,一只狗大口咬上札克的脚踝。
这点痛不算什么。札克对狗举起镰刀威胁。
「喂!你敢咬我就揍你喔!」
狗有一瞬间被札克无畏的态度吓到,往后退开,可是没有停止大声吠叫。它像要保护自己,发疯似的不停吠叫。
这阵无法制止的噪音令札克傻眼地叹了口气。这恐怕也是这里的楼主设下的陷阱。但是跟之前惹人厌的陷阱相比是简单明了,也不会造成精神伤害。
(……没错,这种的比较合我胃口。)
札克咧嘴一笑,高举起紧握着的镰刀。
「用不着叫成这样……我也会杀光你们!」
大型犬们一同朝札克发动攻击。锐利的镰刀将饥渴的野兽们像布娃娃一样劈开,刀刃造成的剧痛使大型犬们发出哀号。但即使如此,它们仍不退缩,接连扑咬上札克。锐利的兽牙咬进札克受伤的身躯。札克一瞬间露出痛苦的表情,但立刻把狗甩掉。
「真是的,真缠人耶。」
札克轻声嘲笑。随后再次举起镰刀,被血泼溅到也将它们劈开,发泄焦躁的情绪。
狗悲痛的呻吟跟札克仓促的呼吸在黑暗中相互较劲。不久后,有两只狗丧命,只剩下身形最巨大的一只狗在札克面前。巨犬呼吸急促,不断流下口水,挡在通往更深处的门前。
「喂,你在那边很碍事啊。」
札克调整凌乱的呼吸,以极有压迫感的语调要巨犬离开。可是巨犬贯彻使命,不打算离开原地。它不害怕自己遭到杀害。
「好吧。」
呼──札克吐出听起来也像死心的叹息,再次举起镰刀。
这只狗在示意这前面有什么东西。
札克高举镰刀,毫不犹豫地用力挥下。那一刹那,鲜血从狗的腹部飞溅而出。从正中间被砍成两半的狗依旧不停吠叫,但不久后渐渐变得虚弱无声。它大概是用尽了气力而变得安静,眼神随之失去光采,犹如脱离了什么束缚般沉静下来。
不过札克对这幅光景不屑一顾。自己杀掉的不过是陷阱。他傻眼地看了看周遭,大叹:
「搞屁啊,浪费我这么多时间,被咬的地方又很痛……再说,狗是怎样啊……」
艾迪跟凯西的楼层确实都不符常人的思维。
可是从刚才开始,札克就感觉这层楼净是有点孩子气,而且感受到异常疯狂的陷阱。
他甚至认为自己负责的楼层是最正常的。
「这层楼就是『瑞依本身』……他是这么说啦,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真的能在这里了解她吗?
▲▼
札克打开原本被狗挡着的门,这才终于离开了充满动物气味的房间,往更深处走去。
通道的尽头有间小房间。房间内充满着跟客厅一样的浓郁花香,仿佛想盖掉什么味道。
环视房间内部──只能用奇妙两字来形容。到处都有满是红色缝线的诡异人偶滚落在地,且堆叠在一起。这堆废物山的品味真是糟透了──札克心想。他不经意看见这堆废物中,有具奇怪的人偶缺了一只手。他从那具人偶身上感觉到,那只手宛如是被人扯下来的惊悚气息。因为那具诡异人偶不知为何,沾着看起来像血液一样的红色液体滴落的痕迹。
(真恶心……)
但神奇的是,札克感觉曾在哪里见过非常类似的光景。而且绝对是在不久前……
可是他想不起来,也没必要太过执着于这份模糊的记忆。
札克先开始在房间内徘徊,仔细搜索。房间中央摆着孩子似乎很珍惜的藏宝箱。箱子散发出格外意味深长的气息,仿佛要人打开它。
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但札克毫不畏惧地触碰那个宝箱。
──……打不开。
(可恶,又要钥匙!)
札克随着恼火,对宝箱挥下镰刀。但宝箱只发出「锵」的刺耳声响,没有半点损伤。看来这层楼的物品虽然外表像玩具,却都做很坚固。
「……啊啊,可恶,我搞不懂啦!就算想了解那家伙,我的脑袋也跟不上!箱子打不开,这房间又莫名其妙!再说,这里比我房间还乱吧!打扫一下,让人轻松明白好不好!」
必须多加思考的讯息不断进入脑袋,让札克平常没有在使用的脑细胞彻底打结。他已经连现在该怎么办都不知道了,再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
得在瑞依醒来前回到那间房间,处理掉那个眼球混账──
「可恶!只能找别的方法了。」
札克准备原路折返而转过身。就在他要离开房间,踏出脚步的瞬间──脚陷入了地板。一瞬间,连接两间房间的地板裂开,变成普通的木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并坠落而下。
不知道是地板变得很脆弱还是陷阱,札克只知道是地板掉下去了。
就像掉进了陷阱里,札克的身体也有一瞬间飘在空中。但札克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没有崩毁的地板。
往下看去,只看见犹如地狱深渊的黑暗。札克寒毛直竖。要是就这么掉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开什么玩笑!竟然有这种会掉下去的陷阱,这里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住家啊!」
即使身处危机,札克依旧反射性地大吼,这层楼的楼主果然疯了──他如此确信。但现在恐怕不是顾着抱怨的时候。要是随便乱动,可能连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的地板都会破裂。底下是一片毫无止尽的黑暗。
要是就这样掉下去──应该不会只受点小伤。
不过札克连从这个状态回到上面的方法都想不出来。光是像这样抓着地板就用上了全身力气。
「啊啊……可恶。」
握力逼近极限,札克泄漏出沙哑的声音。
到此为止了吗──
虽然不想相信,可是自己一个人已经无法解决现况了。
札克放弃了思考,闭上双眼。
▲▼
「──你应该要更谨慎一点,札克。」
来自头上的耳熟声音令札克马上睁开眼睛,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紫色教士服,颈上戴着十字架的可疑男子。男子大概原本就是会让人这么想的长相──他以一如往常带着讽刺的神情,露出沉着的微笑。
是神父──格雷。
「不过,我也早料到事情肯定会变成这样了……」
格雷有些傻眼地这么说,像在欣赏有趣的珍奇异兽般,俯视拼命抓住地板的札克。而札克不甘心地仰望格雷,如同弃犬一样大喊:
「……少啰嗦!你这家伙为什么在这里!」
格雷毫不在意这样的札克,迅速逼近他。没戏唱了吗──就在札克咬紧牙关的那瞬间,格雷用力抓住了札克的手臂,然后轻而易举地把札克拉上来。
(……什么!)
格雷的举动跟不符他苍老外貌的怪力,让札克很讶异。这个神父到底是何方神圣?
虽然一瞬间感到疑惑,但冷静想想,神父的来历果然根本无所谓,他甚至不感兴趣。札克立刻改变想法,用单脚脚尖踢了踢地板,确认自己回到了地面上,然后对神父问出不经意浮现的疑问。
「……为什么要救我?」
札克忍不住认为格雷出手救他的行为很可疑。而自己像个孩子一样被救起来,也让他觉得很难为情。
而且──就算我就那样送死,他应该很庆幸才对。
另一方面,格雷听到札克的鲁莽语气不禁轻笑了出来,接着撇开视线,仰望上方。然后用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语调回答札克。
「没什么,只是觉得让你这么轻易死去,稍嫌无趣了点……」
札克看不透那张表情底下的真正想法,格雷则续道:
「不听我的忠告,拿刀指着我的那名少女……瑞吉儿.加德纳现在跟丹尼在一起对吧?而现在,你是想夺回那名少女而行动吧?」
听到格雷像是确定事实就是如此的提问,札克不禁一脸不悦。
「那又怎样?」
并为他的敏锐推测感到惊讶。
想从丹尼那里抢回瑞依──……经他这么一说,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像这样被过分追究自己的事情,令札克很不悦。
「嗯……札克,你也会为这种事情投入感情了呢。」
札克没有否定这番话,让格雷觉得莫名的不对劲。至今的札克……不,如果是自己照顾至今的札克,这时候应该会立即否定,再说,他甚至应该不会想要夺回那名少女──瑞依。
「这哪里奇怪了了?别装模作样地笑啦!」
「啊,抱歉……我不是在瞧不起你。」
但札克只认为他是在瞧不起自己。因为他一直以来都过着像这样受人藐视的人生。
「那你是什么意思?」
格雷仿佛徜徉在久远的记忆中一般,望着远方静静地说: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指自己跟瑞依之间的关系,还是单纯觉得有趣?无论如何,像被当作实验台的问法听得札克怒火攻心,不禁大吼:
「啥?你说我变成这样是哪样啊!」
自己来到这栋大楼以后,就一直在杀人。因为不是被这家伙命令才杀人,所以他没有杀掉自己不想杀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杀死谁,不论再怎么杀、再怎么杀──心里依旧是一团乱。
「就是这样我才讨厌这里的家伙啦!我尤其最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你想讲什么,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喘不过气。说不定所有事情都没必要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算不管丹尼的忠告,札克也觉得必须先了解一切真相。
「嗯,这个嘛,札克,虽然你不适合想太复杂的事──不过我来稍微解释一下吧。」
札克瞪视着格雷。
而格雷眼中表情丰富的札克,神情明显跟先前只会对人抱有杀意时不同。格雷为这般变化感到惊讶,同时吐了一口气,泄漏出犹如放弃了什么似的干笑。
「我从年幼的时候起,就亲眼见过许多信仰神的人。」
▲▼
接着格雷就像在教诲一般,开始静静对札克谈起自身经历。
「他们虽然很美……却也盲目丑陋。人们有时会把神当作道具,『谴责』不愿认同神的事物──然后……任性地捏造神的形象。我心里总是很疑惑……神见到那些人,实际上会做何感想呢……」
听到格雷滔滔不绝──且单方面持续说下去的这番话,札克马上失去耐心,傻眼地说:
「……什么鬼?」
──真是的,虽然早料到会这样了,哎呀呀。格雷轻轻叹息。
毕竟札克跟丹尼、凯西和艾迪不同,没受过义务教育,所以要说理所当然,也确实是如此──其实格雷期待着如果是现在的札克,也许有些事情搞不懂,他也会努力尝试了解。
「札克……你安静一点,听我说完如何?你虽然坦率……但在这方面上欠缺思量。」
格雷的语气简直像在斥责小孩。高姿态的言论使札克更加光火,气得用力跺脚。
「少啰嗦!还不是因为我叫你解释得让我能听懂,结果我还是听不懂啊!」
格雷再次叹气。虽然感到傻眼,格雷却也觉得自己并不讨厌札克的这种性格。
「好吧,无妨。」
他仔细回想,其实从自己把札克找来这栋大楼时,就一直这么想了。
「……总之,意思是我想以神之姿,站在神的角度观察世界。这栋大楼就是用来测试的庭园。被带到B7的人,只不过是观察对象罢了。」
──观察对象?
札克的嘴巴张得老大。他果然还是不太懂格雷想表达什么。
不过自从札克到这栋大楼当杀人魔后,除了瑞依,也有许多人被丢到B7。而札克至今杀过众多那些被作为祭品──或者是格雷的观察对象──的人。
他一开始觉得瑞依也跟那群人一样。
只是一般的少女──
因为第一次见到瑞依时,她跟其他人一样害怕札克,并露出绝望的表情。可是再见到面时,瑞依就变得判若两人。她的眼神冷淡……不,是毫无感情。
札克听格雷述说的同时,也格外清晰地想起瑞依当时的模样。
「而要给予他们考验跟制裁……就需要天使的协助。不排斥动手杀人的人最适任这份工作。丹尼、艾迪、凯西……还有你──札克。」
他说──天使?
札克的心里瞬间一阵骚动。
这种形容词完全不适合自己。而且自己被跟其他三个人……特别是跟丹尼那家伙相提并论,让他很不是滋味。反驳他一下吧──札克这么心想,却被格雷的话打消了念头。
「不过我认为……你或许跟其他几个人不一样。」
听到格雷吐出的这番话,札克彻底陷入混乱中。他不曾感觉到格雷认为自己比其他杀人魔特别。
「……啥?」
札克依旧毫不掩饰困惑,瞪向格雷。
「你实在太过纯真,太过无知。是个只知道杀人的……纯粹之人,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让你担任天使。」
(……天使。)
再次听到那个词汇,札克心里涌上如虫子蠢动般的厌恶感。
「但是札克……你现在却违反这里的规则,变成了祭品,而且打算离开这里。」
「搞什么啊,你果然想杀了我吗?」
札克咂舌一声。
「就说了,听我讲完!」
听到札克毫不客气的语调,就连格雷也感到恼火地大吼,随后又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是因为札克,也是因为忍不住开始对札克述说这种复杂事情的自己。
格雷直盯着闹脾气的札克双眼继续说下去,以平复自己的情绪。唉,面对札克就好像跟自己的固执面对面,真教人讨厌。
「我不是那个意思。原本只是想到外面去的你,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想跟瑞吉儿.加德纳一起离开。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就是说,现在观察对象变成了『你们』。」
不管是要跟瑞依一起离开这里,还是跟她立下了什么约定,都跟这家伙无关。札克不懂他为什么想知道这种事,也不懂为什么自己非得被他观察不可。
札克无法控制住混乱,搔了搔头。
「……不管怎样,我就是不懂啦……」
「嗯,你现在不懂也没关系,我也不认为你有办法用言语解释。而且,我也还没结束观察,大概还得不出答案吧。」
「……意思是你全都看在眼里吗?」
恐怕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全被他看见──不,是被他观察着吧。
会像这样恰巧过来救他,也是因为他待在某个地方观察……──所有事情都发生在造景箱内,受到格雷监视。一想到这里,札克就感到一种无奈的情绪,心情非常不悦。
好想赶快逃离这栋大楼。
现在已经来到B1了,再来
应该只要处理掉这里的楼主就好了。
「没错──若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容我说声抱歉。」
「无聊。就算你跟我道歉,也没半点帮助。」
不过,就算受到监视──也改变不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札克不屑地说道。
「对了,话说回来,要解开丹尼给你的课题,有点不符合你的性格呢……──我稍微帮你一下吧?」
「……啥?真假?」
「真的。因为事情毫无进展也很无趣……相对的,我要亲眼确认你们的行动。我想看看你们──会采取什么行动,想成为什么,又是『什么存在』。」
「……好啦。」
札克半自暴自弃地说。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全受到他的监视,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而且就算要他别出手,这男人也不可能会乖乖照做。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对了,在那之前,札克,先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啦。」
「──你被瑞吉儿.加德纳称作神,作何想法?」
又是天使,又是神的……──这些人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札克以傻眼……又或者是烦躁的神情看向格雷。
「所有人都一样……──有够恶心。还有……别老说些难懂的话啦。在我看来就只是拖拖拉拉到令人火大……你们所有人看起来都只像个白痴!」
「……这样啊。」
说完,格雷轻声一笑。也只有札克会对格雷说出他是白痴这种话。
不过札克也不喜欢他故作从容的反应。
「笑什么笑啊……接下来该怎么做?老实说,我不知道接下来还能怎么办。一堆打不开的地方……也没钥匙。找到的顶多就是白色的……板子。」
难得说着丧气话的札克忽然想起在二楼找到的那块板子。
「札克,那只是一般的白色板子吗?」
格雷淡淡询问。
「啥?……我知道上面有写字……可是看不懂。」
没错──那块板子上写着两行字。
「……那板子上有写著名字。」
格雷告诉他。
「……名字?」
「嗯。那片白色板子是要挂在房间主人的门上的。」
「……是要挂在哪个房间啊?」
「你没有想到什么地方吗?话先说在前头,板子上写的是一对男女的名字。大概是夫妻吧。」
夫妻,是住在这个家里的人吗?
札克无法顺利想象出夫妻跟家人是什么样的存在。他记得年幼时曾跟别人住在一起。可是,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尤其是跟盲眼老人生活的短暂时光,在札克心里一直是段难受的回忆。
不经意想起讨厌回忆的札克简短地低喃:
「……谁管他们啊。」
但是过去就只是过去。他暂时闭上眼,逃避回忆,想起耸立在走廊尽头,发出格外响亮的吱嗄声的两道门扉──在还没有搜找过的地方中,札克觉得有可能的……就只剩那里了。
总之就照格雷所说,把那块写著名字的板子挂上房间门就好了吧──
札克甩开缠绕着自己的过往,闷闷不乐地默默背对格雷走去。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札克都不会再感到惊讶。这层楼的楼主脑子非常有病──唯有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
▲▼
札克爬上二楼,想捡回那块板子。
之后他捡起写着夫妇名字的白色板子,盯着依旧飘散着恐怖氛围的走廊。
(把这个挂到门上就好了吗……?)
札克倦怠地确认自己该做的事情,踏进充满危险气息的走廊。果然每踩上地板一次,就会发出沉闷的吱嗄声响,让耳膜产生不祥的震动。
希望不要有像刚才一样会掉下去的陷阱──
当札克才这么想。
「……!」
地板就塌陷了。
不过是个小洞,只有一只脚被卡在洞里。
「喂喂,又来了?这住家还真危险……」
虽然不知道这也是陷阱,还是地板变脆弱了,但看来一边确认地面一边前进比较好。
「唉……麻烦死了!」
感觉走廊无止尽的漫长。札克极为谨慎地前进,费了一番工夫才抵达眼前这扇门。
门没有门把,动手推也推不开。不过门中央有突出的钉子,像是要人挂东西上去。
(是挂在这里吗……?)
札克照格雷所说,把写着文字的白色板子挂到门的钉子上。
那一瞬间,响起了「喀嚓」声。大概是门锁打开了。这道门是什么构造根本无所谓。
札克立刻走进夫妇的房间中。
▲▼
那是平凡无奇的寝室。
房内摆着看起来很昂贵,应该是那对夫妇睡的双人床。可是床没有被使用过的迹象,床单非常整齐,就像饭店的房间。
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札克大致在房内搜找了一下。
札克忽然发现床边的桌上摆着小盒子。他拿起盒子,打开来看看。盒子大概是用来装有特殊意义的戒指,中间有块凹洞,里头插着一把小钥匙。
难不成──要用这把钥匙打开那个房间的宝箱?
札克歪头疑惑的同时,从盒子里把钥匙拔出来,收进裤子口袋。
(是说……这里对瑞依来说有什么意义……?)
夫妇的房间跟瑞依有什么关系吗──札克完全不懂。虽然陷阱比其他楼层都有病,但探索至今,这里怎么看都是随处可见的「一般住家」。
札克照着丹尼的话四处调查,结果却依然完全不了解瑞依。可是札克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东西,所以也没有线索可以得知。
(反正也找到钥匙了,回去地下吧……)
札克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
天花板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嗄声。札克马上看向天花板。一看,天花板就立刻轰隆作响,开始往地板下降。
「啥?」
札克不禁皱起眉头。天花板竟然会下降,超出了他的想象。但他知道自己不尽早离开这里会有危险──不,不只是危险。
札克弯着腰,毫不犹豫地用最快速度跑向进来房间的那扇门,避免被墙壁压扁。
「给我适可而止!开什么玩笑啊!」
天花板不断下坠,他面对毫不留情接近的死亡也忍不住开口抱怨。
这个家的陷阱──果然很有病。
▲▼
拼死命地勉强离开房间后,札克就这么逃回地下。
格雷冷眼看着喘得非比寻常的札克,用一如以往的语气说:
「怎么样?」
──对了,没错,这家伙就待在这里冷眼旁观是吧。
札克神情愤怒地瞪着格雷。
「啥?我差点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房间里被压死!虽然找到钥匙了啦!」
「喔,这不是很好吗?」
「少啰嗦!」
他果然在瞧不起自己。说什么观察对象之类听不懂的话,实际上谁晓得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札克没有时间一直搭理格雷。
札克调整好呼吸,轻盈地跳过刚才差点害他送命的大洞,然后再次回到满是奇怪人偶的房间。
这个房间果然很恶心。光是走进房内,就有种莫名的寒意。而且不管札克怎么看,堆在房内的所有人偶,包括那具诡异的断手人偶──都是些破铜烂铁,就像小孩子收集的那种无聊的破铜烂铁。
札克一脸傻眼地站到放在房间中央──那个感觉意义深长的宝箱前面。然后将原本插在夫妇房间内的戒指盒凹槽里的钥匙,插进宝箱的钥匙孔。
这把钥匙成功打开了宝箱。放在箱子里的,是小小的音乐盒。
(又是破铜烂铁……?)
可是札克不曾看过音乐盒。不知道那是什么的札克拿起音乐盒,打开盖子确认。接着,音乐盒静静地响起音乐。
札克有一瞬间被吓到。因为他几乎没有试着听过音乐。
之后,音乐盒有些哀伤的音乐回荡在房里一阵子。再加上这个房间的阴森氛围,酝酿出更加诡异的不寻常气氛。
这时,札克突然发现音乐盒里有东西。他不顾音乐还在响着,直接粗鲁地把手伸进音乐盒,抓出盒子里的物体。那是比刚才更小的白色板子。板子上跟刚才一样写着一串文字。
「感觉这串文字很眼熟……」
──好像在哪里看过……
札克凝视着看不懂的一串文字,茫然地这么想着。这时,不知何时站到后头的格雷在他耳边低语:
「你很在意上面写什么吗?」
札克吓了一跳并回过头,看向一脸得意地站在面前的格雷。格雷从刚才开始就格外大方地出手帮忙。我知道──他或许是想帮助脑袋很笨的我。可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而且很可能又有什么企图。
「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念给你听吧。」
格雷得意地说道,要札克把小板子给他。
但札克面露狐疑,摇了摇头。
「……不用,别念出来。」
出乎意料的回答使格雷感到吃惊,皱起眉头。
以前的札克不会主动想了解事情。而且,格雷不认为札克有办法解读这一长串的文字。是在怀疑自己吗?这也难免,但格雷再次询问,确认札克的意思。
「可是,你不是很在意吗?」
「……就算在意,我也不想让别人告诉我上头写着什么。」
札克坚定地回答格雷的提问。
老实说,要说不在意是骗人的。请别人──格雷告诉自己,想必会比较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札克却觉得唯有这段文字必须自己解读,仿佛是一种使命。
札克拿起写着文字的白色板子,再次上去二楼。
▲▼
抵达二楼后,札克再次走过走廊,想走向通往比夫妇房间的门位于更深处的门。
这时──轰──的一声,一道好像有巨大物体从头上掉下来的恐怖声响,撼动了整座建筑物。
(什么声音……?)
走廊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又是陷阱……吗?)
札克已经知道在这个不会让人轻松前进的楼层中,这很有可能是陷阱。
虽然觉得麻烦,但札克仍立刻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随后,巨大的灰色球体占满了他的视野。
「啊?」
札克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灰色物体有自己身高的三倍高,宽度大约能填满这条宽广走廊。
(……是石头?)
当札克吓得张大嘴巴时,巨大岩石发出巨响,开始弹跳。下一秒,岩石就好像开始进行某种竞赛似的,以惊人的速度朝札克所在的走廊滚来。
「真假啊……!」
每滚一圈就逐渐加速的巨大岩石,转眼间就逼近到札克背后。
札克拼了命地在每踏一步,就会响起危险吱嗄声的走廊上狂奔。
「啊啊,搞屁啊!这陷阱是怎样!」
不过走廊的尽头已经近在眼前。当札克以为自己身陷绝境时,他发现位于夫妇房间更深处,那个某人的房间前有一点凹陷。
到那边就躲得过──!
札克更加快脚步,用跳的逃进凹陷处。
巨大岩石笔直地滚过走廊,不久后撞上尽头的墙壁并陷了进去,而岩石大概是撞到了大楼本身的水泥部分,发出巨响。
(这里的陷阱真的有病耶……)
面对这个性格低劣的陷阱,札克还是只能无言以对。虽然追赶自己的物体确实既吓人又恐怖,但还是一样像是小孩子想出来的幼稚陷阱。
这里的楼主跟B4的艾迪一样是小鬼吗──?
札克的脑袋里浮现这道疑问。
(算了,无所谓……)
反正终究会遇到,应该马上就会知道楼主是谁了。
▲▼
札克喘着气,盘腿坐在门前。他已经毫不在意不久前差点送命的事了。札克唯一的长处,就是能马上转换心态。
只要像刚才一样把板子挂到门的钉子上就好,所以也可以现在立刻进入这间房间。
不过札克觉得如果是这样,调查这个房间也毫无意义,因为对了解瑞依没有帮助。
札克凝视着从宝箱里拿出来的白色板子上头的文字。
「果然觉得这板子上的字很眼熟……」
札克低吟着并皱起眉头。
虽然没告诉格雷这件事,但札克总觉得有看过这段文字。他的确曾经在那里看过这个文字的形状,而且应该是不久前看过的──……
(对了……是从瑞依包包里掉出来的那张纸……)
札克一惊,拿出收在连帽上衣口袋里的两张履历表,随意摊开在地板上。
因为先前被揉成一团,所以纸张变得满是皱褶,不过没有弄脏。
札克像之前试着学习写出杂志上的文字时一样,专心盯着履历表的文字。
「烦耶,看不懂……!」
但对再怎么认真看也完全看不懂字的札克来说,那就只是一串文字。
可是有哪里不太对劲。札克相当苦恼。
──你先了解她的一切吧……
丹尼的话忽然掠过脑海。
(就算要我了解她……)
这层楼是哪里跟瑞依有什么关系……札克无法想象。而他还是一样,不想从格雷那里问出答案。
札克带着烦躁继续确认履历表,交互看着贴有瑞依大头照的履历表跟自己的履历表。
「……这数字是什么东西?」
瑞依的写着「13」,自己的写着「20」。他只勉强看得懂数字。
札克现在是二十岁,而他记得瑞依是十三岁。
「……这是指年龄吗?那么,这张照片跟年龄中间的……是名字吗?」
这个推测大概是正确的。札克急忙将瑞依的姓名栏跟白板上的文字做比较。履历表上瑞依名字的第一个字,跟板子上的第一个字一样……
然后依照顺序比较履历表跟板子上写着的字,下个字和再下个字的形状都彻底吻合──
知道所有文字都一样后,札克因为成功自力解读文字,不禁跳了起来。
「什么嘛,这串字我果然有看过!」
不过冷静下来后,突然冒出一道疑问。
──……那么,意思是这里是瑞依的房间吗?
(可是,为什么这里会有那家伙的房间……)
是兴趣低级的丹尼搞的鬼吗?
反正现在成功解读这段文字是什么了,事实是怎样都无所谓──札克心想。
闯过一道难关后,他已经累得不想思考了。更重要的是,这个房间里会有多么有病的陷阱──回想至今为止遇到的陷阱,只有不祥的预感涌现。
而且这里是「瑞依的房间」──就更另当别论了。
不过,思考这种事也不是办法。
既然必须了解瑞依,就只能进去房间。
──……而且我也有些在意。
札克不怎么有过想知道某件事情的经验。就算知道了,也没好事。
可是,札克却第一次抱持着这种感情。
▲▼
把板子挂上门前,「瑞依的房间」随着清脆的喀嚓声解锁。
踏入房内后,最先闯进札克眼帘的是新鲜的血迹。入口附近的地板一角……仿佛发生过杀人案一般,染成一片血红。
(有够恶……)
感觉盯着暗红色的血滩,就会闻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尸臭。札克皱起眉撇开视线,环视房间。光是这样站着,都能深刻感受到这个房间里充满非比寻常的疯狂。不过,如果不论那滩血──倒也像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小孩房。书柜上摆着大量的画册、小说、专业书籍跟学术书等等──各种类型的书籍。每一本书看起来都很难,札克一点也不想拿起来看。反正也看不懂。
但是,如果这里真的是瑞依的房间──那家伙都看过这些书了吗?
(真的假的……)
札克真心感到佩服。
而房间中央摆着厚重的映像管电视──那台电视看来格外意味深长,感觉是这房间内唯一格格不入的物体。
到底有多久没看过电视了──
(是从看了那部电影之后吧……)
札克像是受到吸引般坐到电视前面,抱着对电视外型感到怀念的心情打开厚重的映像管电视。
沙沙沙沙沙沙──在一段强烈的雪花画面后,电视开始播放掺有杂讯的影像。
那是播报「某个事件」的新闻。
──在○○○州○○○的民宅里发现加德纳夫妻的尸体。
从遗体上的刀伤和手枪弹痕推断,似乎是他杀案件。
两人已死亡逾一星期,遗体损伤严重,且不自然地遭人以针线缝合。
待在加德纳夫妻身边的女儿──瑞吉儿.加德纳顺利受到保护……言行却呈现错乱状态,因此目前正在进行详细讯问。
「这是……什么啊?」
札克的脑袋来不及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影像。
他记得,加德纳是瑞依的姓氏……
思绪还没整理好时,电视里像显现出某人的梦境一样,出现一间纯白的房间。
出现在画面上的是穿着白衣微笑的丹尼,以及跟他面对面坐在椅子上的瑞依。
「……瑞吉儿,你──恨你的父母吗……?」
「……不恨。」
「那,你为什么要砍他们,又把他们缝起来呢?」
札克听着画面里丹尼跟瑞依之间的怪异对话,身陷至奇怪的感觉之中。
他的心里冒出是否要继续看这段影像的犹豫想法。
可是身体却像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而映照在映像管电视中,那身影仿佛要融入眼里的瑞依,在丹尼的催促下开始诉说自己过去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