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10] 大探险

涅欧普拉斯的中央广场上热闹非凡。

人山人海的佣兵们挤在广场之上。

是一群干劲和杀气还有欲望都满溢而出的可怕家伙。

放眼望去估计足有千人。

人群的热气使得就连我这种只是躲在一边窥探情况的人都不禁感到头晕目眩。

而至于为什么他们会集合在广场上——

是因为这里马上就要进行由斯皮卡所策划的“大探险”活动的开幕宣言了。

佣兵们的视线都汇聚在设置于广场中的舞台之上。

更准确来说,是汇聚在昂首挺立在舞台上的少女,桑德贝利知事的身上。

「有劳诸位前来集结!」

知事响亮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佣兵们都表情严肃地凝神倾听她的发言。

「正如诸位所知,涅欧普拉斯被逼至于穷途末路!匪兽不断涌出星洞,为善良的百姓带来苦难!」

匪兽,也就是那些漆黑的猛兽。

它们在最近数日,频繁地出现在星洞之外袭击人们。

「元凶的身份已经是清清楚楚!是名为“星砦”的恐怖分子们!她们盘踞在星洞深处,调教匪兽,不仅袭击百姓还企图从我们的手里夺走曼荼罗矿石的利益!」

桑德贝利知事紧紧地握住拳头,发泄怒气。

「不可饶恕!」佣兵们呐喊起来。

「你们也觉得不可饶恕吧!?」知事如此回应,

「我们必须向阻碍涅欧普拉斯的和平与发展的恶徒降下正义的铁锤!因此,我为各位佣兵策划了一场“大探险”!」

要举办“大探险”的公告被张贴在了涅欧普拉斯的各处。聚集在这里的佣兵,全都是对知事的想法怀有共感的人。

「打倒一匹匪兽就能获得10万努克!发现星砦的据点就能获得100万努克!顺便一提,我会为解决夕星或特蕾莫尔之人献上1000万努克大礼!顺便一提,如果发现“闪闪发光像是星星似的球体”,请报告给知事府!报告者可得100万努克!」

佣兵们的眼中都闪烁起锐利的光芒。

我能看得出——那是眼里只有金钱的家伙会露出的眼神。

听众们的期待愈发高涨。桑德贝利知事用力高举食指,向愿为金而亡的佣兵们雄壮地宣言道。

「——那么,就让我们并肩作战吧!我赌上知事之名,给予各位在星洞之中可以随心所欲地大干一场的许可!」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桑德贝利!!桑德贝利!!桑德贝利!!

广场上的气温甚至都好像高了五度出来。

我感觉这些家伙和第七部队很像。

果然无论在哪个世界,狂战士都会是这样的感觉呐——就在我毫无建设性地如此感慨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的斯皮卡向前走出一步,

「干得漂亮啊,扶摇!这样一来佣兵们也就气势十足了!」

「这气势是不是有点太高涨了……?我凭借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经验,算是差不多能明白,他们这样的家伙可是就会要开始永无止境的破坏行动了哦……?」

「这就是你不懂了啊,缇拉鞠!让他们进行永无止境的破坏行动才是我的目的哦!」

「唉……」翎子惊叹道。斯皮卡从口袋里掏出她最爱吃的棒棒糖,一口含住,然后说道,

「捣毁星砦的准备终于完成了!我们走,缇拉鞠!愉快的杀戮时间近在咫尺哦!」

「我倒是不想让它那么近——喂,你别扯我头发啊!」

我在斯皮卡的拉扯之下,向广场走去。

重新再想一想,斯皮卡・拉・杰米尼的行动力简直是怪物级的。

“大探险”——换言之也就是动员佣兵袭击星洞的作战计划。

斯皮卡通过强行夺取桑德贝利知事(其真正身份似乎是星砦的奈芙提・斯特罗贝利)的钱财和权力,转眼之间就将了星砦一军。

如果我站在特蕾莫尔的立场之上,我肯定会哭出来吧。

毕竟被这样一群不得了的家伙盯上了性命。

「——辛苦了,扶摇!我们也混在佣兵里一起到星洞里去吧!」

「嗯。」

彭!!——桑德贝利知事的身影被烟雾包裹,转眼之间变换为了狐耳少女的模样。扶摇疲惫地扭了扭脖子,

「伪装成其他人可真累,平常这都是“里”干的活……」

「但是多亏有扶摇,涅欧普拉斯已经成为我们的东西了哦!最大的功劳一定属于你哦!缇拉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唉?啊啊……」

扶摇扭头转向一边。

自那以后——酒店的那晚之后,我就没和扶摇有过什么像样的交流了。

她认为我的妈妈是毁灭了她故乡的坏人。

然而,我去问天津,天津却只是说「那个人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因此这绝对是一场不幸的误解。我有必要弄清楚实际的情况——我怀着这样的想法,尝试和心情不好的扶摇进行接触,但完全没有任何成果。

向她搭话,她也不搭理我。

就算拿出稻荷寿司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我拿出勇气试着抓了下她的尾巴,却突然有一记斩击飞来将我身后的树一分为二。斯皮卡对此是爆笑不止,但我觉得自己怕不是因此吓得少了五十年的寿命。

如此这般,时间流逝——

终于,我们像这样迎来了进行大探险的日子。

「怎么了你,缇拉鞠,回答得这么含糊!?你和扶摇吵架了吗!?」

「不,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也是当然呢!你们岂止是吵架的关系,明明是相互厮杀过的敌人啊!」

「也不是这么回事……」

「但是今天你们得好好相处哦?毕竟是决战的日子——你瞧,已经开始入场了呢!」

斯皮卡指向星洞入口。

在知事府的工作人员带领下,佣兵们陆续踏入洞穴之中。

终于,和星砦之间的战斗要开始了。

我先去找个厕所上吧——正想着,「御姬大人」扶摇面带神秘的表情低声说道。

「……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

「怎么了?你想要杀掉缇拉鞠吗?」

「不。我有预感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是吗?不会是你的错觉吧?」

「……或许吧。」

「唔呣。」

斯皮卡抱起双臂,转动起含在嘴里的棒棒糖。

「——那就要多加小心了呢。兽人的直觉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意外地露出相当严肃的表情如此说道。

她们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插下微妙的旗帜。

总之就在不会闹出人命的范畴内努力吧。

「那个,小鞠将军。」

翎子怯生生地向我搭话。

「规定说参加大探险需要有公会名片,小鞠将军有登录为佣兵吗……?」

「唉?啊啊,有啊……倒不如说,翎子和斯皮卡有没有登录啊?」

「当然!」

斯皮卡得意一笑,掏出一张公会名片。

翎子也害羞地把自己的名片展示给我看。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因为,她们的名片上写着让我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达有何感想的文字。

〈佣兵团 斯皮卡俱乐部所属〉

「——怎么样!?相当时髦又潇洒的队名吧!?」

「这是,什么抄袭吗?」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名字啊?」

「那也就是偶然了吧?实际上我也所属于一个名叫“小鞠俱乐部”的佣兵团。你的品味,和我家的变态女仆一样呐。」

「………………」

斯皮卡的笑容像是绘画似的定格住了。

这还真是稀奇呐……就在我感到有趣的瞬间,

咔嚓!!

她将自己的公会名片掰成了两半。

「算你有品味啊薇儿赫泽!我可真想要了你的命!」

「你突然弄什么莫名其妙的啊!?话说把名片掰断不就进不了星洞了吗!?」

「只要用知事的权力就能有办法吧!」

「……你们好吵。该走了。」

扶摇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杀个精光杀个精光~♪」斯皮卡唱着危险的小歌,跟在扶摇身后。

前路真是让人不安得不得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现在就逃走。

「啊,对了。」

忽然翎子开始翻找起随身携带的小包。

然后掏出一个小瓶子,把它送到了我的手里。

「小鞠将军,如有万一的时候,记得要用它哦?」

「这……难不成,是血?」

「嗯,是我的血……」

红色的液体在小瓶子中摇晃。

对呀,如果有这种东西在身

边,我就随时随地都能发挥出超强力量了。

这孩子可真是心细啊。说不定以后会迎来家家户户都需要有个翎子的时代了呐。不对,等一下。现在更让我在意的是——

「不,不会很痛吗……?放血出来……」

「没关系。因为这是为了小鞠将军做的。」

「翎子……!」

仔细一瞧,她的指尖上正包裹着纱布。

我变得满腔感激之情。现在不再是该说「好担心」「好想回家」之类的丧气话的时候了。我一定要回应翎子的心意才行。

「谢谢!果然翎子很可靠呢……!」

「没,没有那回事啦。我只是想要能够为小鞠将军尽一份力而已……我们一起努力吧。」

翎子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把小瓶子塞进包里,拉起她的手向前走去。

得赶快追上斯皮卡——我怀着这样的念头,跻身于佣兵行列之中,

唰。

「?」

忽然感到似乎何处响起了乐器的声响。

我环顾四周,却只看到血气方刚的佣兵们,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怎么了?小鞠将军。」

「……不,没什么。」

或许是我紧张得幻听了吧。

我拍了拍脸蛋,重新动身前往星洞的入口。

星洞内部简直像是迷宫一样错综复杂。

离开主要路线的话,如果不慎迷路,死亡概率便会大幅上升。

姑且是设置有箭头指引通往出口的路线,但不节制的挖掘使得星洞内线路日益复杂化,因此箭头也无法解决问题。

似乎每年都有几十个人失踪,情况严重到知事府都会经常呼吁「请牢记来路以免走失」。

「……呃,我已经搞不明白要怎么回去了啊。」

「真的吗?你怕是要遇难死掉了哦!」

「才不要!我不想死!」

「没,没关系的,小鞠将军!我有好好记住路。」

翎子一只手拿着地图,为我鼓劲。果然她和斯皮卡这种滥用职权骚扰下属的杀人魔大不相同。

——现在,“斯皮卡俱乐部”正以五十人一组的形式调查星洞。

在紫色光芒笼罩之下的,欲望与悲伤回旋其中的地下大迷宫。

我们本次调查的不是上次走过的路线,而是挖矿者平常都不太会用的小路。

不过我们并不是乱打乱撞,《夜天轮》上显示的正是这个方向。

也就是说——只要继续前进,就很有可能会和星砦发生冲突。

「呃,小鞠将军。您和扶摇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翎子轻轻地戳了戳我的肩膀。

扶摇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走在我们之前。

「……我们之间有些分歧,她现在一直在回避我。」

「是这样呀……我刚刚还送给她稻荷寿司吃,却被她随手扔进垃圾箱了。果然应该是心情不好呢。」

扶摇竟然会对稻荷寿司毫无反应,看来情况确实很糟。

话说回来,胆敢浪费掉翎子的稻荷寿司,真是给她胆子了。

「喂,斯皮卡。扶摇她平常都是那个样子吗?」

「不啊。无论是表还是里,她原本就话很多哦。」

斯皮卡照常在舔鲜血棒棒糖。就算身处这种情况,她还能表现得像是出来野餐似的,很是值得尊敬。

「扶摇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哦,听说是你收留了她?」

「嗯,她在故乡遭到破坏之后,就好像居无定所了。所以我给予了她救济——作为圣职者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虽说我已经辞任了!」

「故乡遭到破坏……难不成说……」

「那孩子主张是尤琳・加德斯布拉德干的哦。」

「唉?」翎子抬起头来。

我也紧张起来,仔细听斯皮卡说。

「当事人只剩下那孩子一个人,所以谁都不知道真相到底怎样。不过,尤琳・加德斯布拉德本身就是过去在核领域中展现无尽暴虐的七红天大将军。虽说都是在娱乐战争的范畴内……但不管怎么说,她的武名威震六国,很多人都畏惧于她。有传闻说拉佩利科的动物军团听说到『尤琳』这个名字就会吃不下香蕉哦?既然有如此凶暴的前科,那她就算毁掉了扶摇的故乡也不足为奇吧。」

「妈妈才没做过那种事!」

我不由得大声反驳。「吵死了臭小鬼!」结果遭到了其他佣兵的怒斥。

斯皮卡愉快地看向吓得躲在翎子身后的我,

「你的想法也算是一个意见呢!不过扶摇并没有那么认为。她被过去的惨剧所束缚,深陷其中而一筹莫展。」

或许是听到了我们之间的对话。

扶摇的尾巴焦躁地摇晃起来。

「那孩子的目的是,得到世界最强的力量,从而获得不会受到任何人威胁的和平哦。而且,她是发自真心地想要创造出一个所有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死在何处的世界——一个人们死得其所的世界。」

「那……不是一桩好事吗?」

「是痴人说梦!但是,正因为有梦,人才会变强!包括我在内,朔月全员的心中都秘藏着绝不会妥协于人的梦想哦。」

就算是恐怖分子也有他们自己的信条——这是我在和逆月一同行动的过程中所学习到的。虽然说并不能因此使得他们的暴力行为正当化,但如果能够仔细地挖掘隐藏在其背后的相关情况,或许就会看到另外的一个世界。

……难道我对他们产生感情了吗?

不行不行。冷静下来,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

这和朔奈还有米莉森特那时的情况是完全不能比的。

叫做“朔月”的这些逆月干部,是和拥有我们相异的思考回路的杀人魔。

他们不是被迫而是出于坚定的信念做出恶行的。因此,改过自新这样概念到头来根本就不存在,他们也不可能像米莉森特那样脱离组织。

然而,就算如此——

不,我不明白。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了。

「话说没有感觉到匪兽的气息呢。」

斯皮卡不慌不忙地说道。

确实完全不见它们的踪影。我本以为一定会在我们进入星洞的瞬间就会遭到袭击的——还是说因为有众多的佣兵在,匪兽们害怕了?

「如果一直都不出现就好了呐。」

「会出现的哦。因为那些东西十有八九就是星砦的防御系统。」

「难道是在观察情况吗……?」

「谁知道呢!但是感觉很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扶摇说得没错,我也有种不妙的预感呢——」

「——快看!是矿石!」

有谁叫喊起来。

忽然间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这里或许是星洞里的一个采矿场吧,广阔的空间内散放着铁镐和双轮推车之类的东西。

然后——一座曼荼罗矿石堆积而成的小山屹立在我们的面前。

矿石多得惊人。

紫色光芒明亮得简直要充斥满我的视野,「好厉害」对宝石这类东西不怎么感兴趣的我都不禁发出了赞叹。

在这样的宝物面前,佣兵们又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呢。

「喂,你们这些家伙,别傻站着!赶快把东西搬走!」

「这是谁挖好之后放在这里的?不清楚,不过这下有赚头了。」

「等等,不应该先去找星砦的据点吗?」

「你这家伙好认真啊!明明知事大人都给出采矿许可了!」

「哎呀!这么高纯度的货还真是不常见!」

佣兵全员都逐渐向矿石山走去。

果然是一群贪婪的家伙。如果艾丝蒂尔在这里的话,「请你们认真工作!」绝对会愤慨地如此叱责他们吧。

突然,

我察觉到似乎有谁在我身后行动。

我回过头去,发现身裹黑色斗篷的三人组,以极快的速度从来路原道返回了。

这几个家伙怎么回事?

简直就像是要从什么东西身边逃走似的——

就在这时,跑在最前面的斗篷人回头瞥了这边一眼,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我心头一惊。

因为,那人的脸看起来很眼熟。

那个人——不就是在公共厕所打了我一顿的,“黑蝎”女人吗?

「扶摇,阻止这些佣兵。」

斯皮卡以让人不禁寒战的冰冷嗓音低声说道。

她的视线并没有投向身后的黑蝎,而是投向了围着曼荼罗矿石转的佣兵们。

扶摇皱起眉头,

「阻止……?他们确实很吵人,但如果再发生什么争执也会很麻烦的。」

「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你应该是能够感觉到这股异常的能量流的吧?」

翎子一下子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

「是魔力……!有魔法正在发动……!」

可是就算说是魔力,我也没什么感觉。毕竟我是个连初级

魔法都用不了的魔法废物。是就算想要点火,都不会用魔法而是要用打火石或者魔法石的那种人。

嗯?魔法石……?

「快装进袋子里!要对其他人保密哦!」

佣兵们就像是扑火飞蛾似地聚在宝山旁。

因为他们争先恐后地抢夺矿石,周围都卷起了微微尘土。

小山外侧的矿石哗啦啦地向下滚落,然后隐藏在那紫色光芒里的“另外的石头”现出了身影。

「……嗯,这是啥东西?里面不是曼荼罗矿石啊!?」

「上面刻着奇怪纹路的石头……」

那些是魔法石。

将魔法完全封印于其中的石头,在那边的世界里是常用于战争之中的高级加工品。我原本以为没有魔力的常世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了恐怖的事实。

那个魔法石看起来很眼熟。

是帝国军的那帮家伙经常用来将敌军一并炸上天时的那种东西。

也就是说——那是个封印有爆炸系魔法的魔法石。

「小鞠将军!得赶快阻止他们……!」

「好像已经迟了呢!你看——它已经在发动中了。」

「什——」

佣兵们好奇地低头看向那魔法石。

现在做什么都迟了。

就连我都能察觉到的庞大魔力涌动起来。

翎子尖叫着当场匍匐在地,扶摇举起长刀翻身一跃,斯皮卡的眼睛闪烁起红光,紧接着——

大量的魔法石同时爆炸起来。

星洞轰响,逐渐坍塌。

使得涅欧普拉斯发家致富的宝山,全因一名少女的邪恶念头而化作凄惨的残骸。

那冲击宛如天崩地裂。

星洞的入口喷吐出沙尘,崩塌瓦解。仍旧在广场之上的“尚未入场的佣兵们”被吹飞出去。

连锁性的坍塌让涅欧普拉斯各处的地基都在下沉。

都市的居民们束手无策。

有人被瓦砾压倒在地,有人因地裂而堕入地下。

一直以来泼洒汗水努力发展出来的星砦之“砦(城寨)”,仿佛被海浪冲刷的沙子城堡似地逐渐崩坏——

「喂喂喂……魔法石居然有这么大威力的吗……」

奈芙提露出抽搐的笑容,低头俯视眼前的都市惨状。

星洞之中保藏有魔法石。

是尼尔赞比赠予的,说是「在非常时刻就用」的东西。

夕星似乎是打算引爆这些东西把逆月和佣兵都一网打尽——但这战果超乎预料。能引发如此程度的爆炸,那就算是“弑神的邪恶”或“杀戮的霸者”也难以应付吧。

然而,也无法否定为这出乎预料的战果所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

星洞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星砦的要地。

遭受如此破坏,涅欧普拉斯的经济肯定是要停滞不前了。既然不能继续开采曼荼罗矿石,那么也就能够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这里会面临资金上的困境。或许奈芙提还会因为搞出这种丑闻而被炒掉知事的职位。

话说回来,特蕾莫尔没有被炸死吧?

虽然夕星说是「她在地下的深处,不会有问题的」——

而且,如果爆炸损及到了埋在星洞里的“重要物件”的话,情况就真的陷入惨不忍睹的境地了。

「呃……夕星,这没问题吧??」

奈芙提垂眼看向自己怀中的兔子玩偶。

稍微等待一会后,意志力的震动做出了回答。

「——是,是吗!太好了!她平安无事呢——不不不,我才没有担心她呢!那么,我之后要做什么?」

夕星立刻就传来了指示。

看来,夕星是打算在此消灭掉斯皮卡和缇拉鞠。

既然如此,奈芙提也一定要出手相助。虽说她并不知道失去了棺材的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就是了。

「嗯」奈芙提点了点头,然后从一座建筑的阴影下跑了出来,向星洞跑去。

总之,先去观赏一番斯皮卡和缇拉鞠的遗容好了。

这是她们擅自夺走他人之物的惩罚。想必灵魂复活之类的好事是不会轮到她们头上了吧——奈芙提真是觉得心里痛快得不得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星洞爆炸了啊啊啊————!?」

在涅欧普拉斯的一级地段,在勉强幸免于难的富人住家的房顶平台之上,萝妮・科尼利厄斯尖叫起来。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受到爆炸风浪的波及,变得破败不堪的都市风景。

受害情况最严重的是星洞入口的附近——也就是自涅欧普拉斯的中心部分开始的500米半径的范围内。到处都有地表开裂的情况,无数建筑下沉。似乎还有些地方发生了火灾,人们都在慌张地到处乱窜。

「可恶,这样一来岂不是没法采集曼荼罗矿石了吗!明明我还打算等下悄悄溜进去的说……!」

「你是想再被警察抓走吗?」

身旁的天津叹了口气。

正是他将被关在监狱里的科尼利厄斯给救了出来。

天津是科尼利厄斯在逆月之中除了斯皮卡之外相处最久的人,虽然他平时总会对科尼利厄斯使坏,但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就很靠得住,是个颇有利用价值的男人。

「我才不怕被抓呢!我想要曼荼罗矿石都想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啦!」

「矿石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吧?御姬大人和缇拉鞠应该都进入星洞了哦。」

「唔……」

据天津所说,斯皮卡等人打算依借今天的大探险活动,进入星洞搜索星砦的据点。然而——发生了如此大规模的爆炸,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星砦什么据点了。

「天津!科尼利厄斯!你们在那里搞什么呢!」

屋檐下传来谁的叫喊声。

是白发男人,特里冯・克罗斯正露出险恶的眼神对这边怒目而视。

顺便一提,天津,特里冯,科尼利厄斯这三位『幕后组』成员,被命令去搜索逃跑掉的知事。无论怎么看错都在负责监督牢狱的特里冯身上,但不知为何天津和科尼利厄斯都被连坐要进行搜索任务。

「御姬大人有危险,我们赶快前往星洞吧。」

「我们可以不听御姬大人的命令吗?那小姑娘可说过『在抓到桑德贝利之前不要跟过来』哦。而且如果放着知事不管,就有可能会让情况变得更麻烦——」

啪!!

一块巨大的碎石紧贴着科尼利厄斯的脸蛋掉了下来。

似乎是特里冯发动了【大逆神门】。

啊?为什么他要打我啊?——科尼利厄斯呆呆站住,感到身上冒出冷汗,「真遗憾啊」苍玉男人当真很遗憾似地嘟囔道。

「是我失了准头。我本打算是要砸碎天津的脑壳的。」

「喂,你倒是瞄准点啊!?要是把我砸死了该怎么办啊!?」

「这些小事都无所谓了。你真觉得我们现在前往星洞会让事态好转吗?御姬大人现在说不定已经被炸碎成几块残骸了哦。」

「语气倒是挺游刃有余的——但实际上你好像也很焦虑呢,天津。」

科尼利厄斯惊讶地抬头看向天津。

确实……这男人很罕见的身上散发着若隐若现的焦虑气息。

「愚蠢」特里冯愤恨地说道。

「一直都装腔作势以旁观者自居,你总有一天会失去自己珍视的事物的。唯有身怀热情付出行动之人才能够执手于荣光。」

「…………」

天津沉思了一会后,

「……也是,仅限于这次我也赞同你的想法啊。」

「那么我们一起过去吧。一切都是为逆月的荣光。」

看来他们决定好要进入星洞了。

然而科尼利厄斯的心中有一抹难以拭去的不安。

刚刚到达这座都市时候科尼利厄斯就觉得不对劲了——矿山都市涅欧普拉斯之中,沉淀着非同寻常的空气。

简单来说,这是一片太过于不吉利的土地。

一定都是因为有太多悲伤的意志力滞留于此吧。

「……真是性质恶劣。甚至,要遥比御姬大人恶劣。」

科尼利厄斯挠了挠自己的胸口。

一颗代表身患“消尽病”的印记——一颗星痕,淡淡地浮现在了她的胸口上。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能够听到水滴坠落的声音。

周围空气冷飕飕的。呛人的烟土气味传入鼻中。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

试着动一动手脚,结果传来阵阵剧痛。

不过我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受到危及生命的伤害,姑且放下心来。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提心吊胆地确认起周围的情况。

眼前是被浓郁的紫色光辉所充斥的世界。

我所处的地方空间不大,洞顶近在咫尺,就算是我这个小个子也只要伸个手就能碰到。

可能是哪里有水脉,岩石的缝隙间有水滴稀稀拉拉地坠落。

然后,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我是受到星洞坍塌的波及,被埋在地下深处了。

恐惧感涌上心头,我由不得颤抖起来。

我的四面八方都是粗糙的岩壁。

试着一拳打上去得到的结果也只是手很痛。

完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回到地面上去。我说不定就要被困在这里饿死掉了。虽然包里有装便当,但那也只够我吃一顿的。

而且,除我之外的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魔法石所引起的爆炸,简直足有让天地翻转的威力。

我奇迹般地捡了条命,但完全没有保证说翎子和斯皮卡还有扶摇也都平安无事——

这时,我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声。

有谁有气无力地正倒在一片没有发光的岩壁附近。

是拥有狐耳和狐尾的兽人——扶摇・梅迪奥菈特。

她的头上流出鲜血,痛苦地喘息着。

「扶摇!」

我连忙来到她的身边,取出科尼利厄斯给我的止血贴,笨拙地为她进行治疗。

「呜……,缇,缇拉鞠……?」

「你,你还好吗!?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嗯……」

看来她还有意识。

姑且算是知道了她没有被伤及大碍,我安心地松了口气。

「……让我先向你道个谢吧。」

「嗯,我也很高兴你没事。」

在紫光笼罩的空间里——

我和扶摇并肩坐在碎石之中。

她受的伤似乎并不深,血也很快就止住了。没过多久就没什么问题能够自如行动了,现在她的表情也已经完全变回成那张我早就看惯的扑克脸了。

似乎仅有我和扶摇被封闭在了这密室之中。

根本无从得知我们之外的其他人是否平安。

「可恶……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其他人都还好吗……」

「御姬大人和爱兰・翎子应该都没问题吧。」

扶摇按住脑袋低声应道。

「我们现在能平安无事的在这,都是因为有御姬大人帮忙减缓了爆炸的威力。」

「她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到吗……?」

「她拥有能够干涉事物的流向的力量——总之,御姬大人都特地使用她的能力了,所以我不认为那两人是会轻易被炸死的。」

我不是很清楚这种事,但现在还是先相信扶摇吧。

而且去想象最坏的情况然后感到绝望以精神卫生的角度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我想说一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扶摇稍微喝了一口水壶中的水,然后露出嫌麻烦的表情站起身,

「看来我们是被卷入到了洞穴坍塌之中,落到了星洞的地下深层。」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这肯定是星砦的策略。恐怕就是逃跑掉的知事——奈芙提・斯特罗贝利的所作所为吧。」

真的假的。明明我都以为胜券在握了呢。

「啧」扶摇恼火地咂了下舌。

「……全都怪特里冯。都怪他放跑了知事。」

「啊,不过嘛,现在还没说一定就是那样……而且,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我环顾四周,

「你不能用刀砍开岩壁吗?」

「我做不到。就算能够砍开,这星洞也恐怕是建立在十分险要的力量平衡关系之上。如果某处岩壁倒下,或许会一下子激发起更大程度的坍塌。」

既然如此,那也就是说我也不要发动烈核解放搞破坏为好了。

更何况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破坏得了这些岩石。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要饿死在这里……!?」

「怎么可能啊——你看。」

扶摇用视线示意我,我顺着她的目光向我身后的岩壁下半部分看去。

那里开了一个大小差不多能够让猫钻进去的洞穴。

我说为什么总觉得脚边凉飕飕的,原来是从那个洞穴里吹出来的冷风。

也就是说,这个洞穴很可能会通往这块岩壁的背侧。

我四肢着地向那洞穴中看去。

「……这个,我觉得不行吧?感觉会爬一半就发现没有前路了哦?」

「哪有什么不行的,给我进去。」

「就算你这么说——好痛!喂,别踢我屁股啊!?」

我被扶摇强行塞到了洞穴之中。

粗糙的岩石磨得我全身发痛,但事已至此我只能豁出去了。

因为没有其他的方法离开这里,只能忍耐继续爬了——我拼命地在狭隘的洞穴中匍匐前进,不久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我似乎是爬到了对面的空间。

那是一个宽阔的隧道,绝对是佣兵们挖出来的一条捷径通道。

「好,好唉!总算是爬出来了——咦?」

这时我感到一丝不对劲。

我的屁股被卡住了,爬不出洞穴。

拼尽全力使劲想要爬出去,我却只是弄得自己浑身发痛,完全没有效果。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都烧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我可没想象到会发生这么傻瓜的事情。

只有上半身从洞口冒出来然后被饿死在这里什么的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怎么办啊,扶摇。我卡在这里了……」

「碍事。给我快点出去。」

「唉?——呜哇啊啊啊啊!?」

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屁股。

而且还毫不留情地用力猛推起来。

羞耻和疼痛让我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就在我一边被扶摇揉着屁股,一边做好了去死的觉悟的瞬间,我的身体「噗!」的一下被从洞穴之中推了出去。

「呜唉。」

我一头栽了下去,脸摔在了地上。

好痛。真是胡来。我要是上了年纪,绝对会死在这里了——我正在心中默默抱怨的时候,刚好看到扶摇以轻盈的动作跳出了洞穴。

平稳落地。

她华丽地着陆,和我相比简直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为什么明明你的个头要更大些,却没有被卡住啊?」

「我弄脱了自己的关节。」

那是什么技术啊……

随着吱吱嘎嘎的声音响起,扶摇重新接上了身上的关节,然后观察起四周,

「这里有指示归路的箭头啊。只不过指向的那边被废墟掩埋上了。看来我们只能向深处走了。」

我掸去粘在身上的沙尘,

「要去深处吗,可是那边走到最后不也是没有前路了吗?」

「不去看看又怎么能知道呢。」

说得也是。既然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只能勇往直前了。

我慌忙地跟在扶摇身后。

「这前面是不是会有魔核或者星砦的据点啊?」

「…………」

「?你怎么了?」

「……没什么。」

她在不停地留意周遭的状况。

狐狸耳朵也像是警戒什么似地挺直竖起。看来虽说她是个老奸巨猾的恐怖分子,但被活埋于此还是心中会有些许不安的吧。

「……对了,关于之前的那件事,」

我就仿佛是要触碰仙人掌的刺似得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星洞中光照黯淡,寂静无声,如果不说点什么,我感觉自己就要被恐惧感给击溃了。

「我都不清楚你的经历就说了那些没头脑的话,对不起。」

「…………」

我或许应该仔细斟酌一下话题的。

扶摇的背影散发出了甚至能直接杀死虫子般的压迫感。

果然还是说「今天天气不错哦」之类的话题更为妥当吗?虽说现在我根本不知道天气怎么样。

「……只是我自顾自地感到不快罢了。错不在你。」

结果,她的反应意外的很温和。

「你不清楚我的经历,那是因为我没有说过。你不需要特意向我道歉,更何况旧事重提本身就让人不快。」

「但是,如果我们之间一直有误会的话,是没法协力做事的哦。」

我一路小跑追赶扶摇,来到她身旁仰头看向她,

「我知道继续问下去会让你不开心,但是能告诉我你和我妈妈之间发生过什么吗?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说,那也不用勉强就是了……」

「就像我之前在酒店说过的那样啊。」

扶摇叹了口气,转向我,对我定睛而视。

「就当是感谢你为我疗伤,我稍微说一下吧。不过那可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哦。我的故乡,鲁纳尔村,某一天突然被尤琳・加德斯布拉德给烧毁了。」

「烧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啊?」

「原因你应该也很清楚的。她是在核领域中不断杀戮的七红天。毁掉个村子这样的小事她肯定是会做起来心无波澜吧——而实际上,鲁纳尔村的村民一个不

剩的全都被杀掉了。只有我幸存了下来。」

「只有你……?」

这倒是有些奇怪。

「那魔核呢?难道妈妈用了神器吗?」

「也有可能是用了神器,不过原本鲁纳尔村就是个不知晓魔核存在的农村。就算是被用普通的武器杀害,村民中也没有任何人会得到无限恢复的恩赐的影响。」

「嗯?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吗……?」

「有啊。我在小时候就不知道什么魔核。像我故乡那样的村子,世上会存在那么一两个也不足为奇吧。」

听到这里,一股就仿佛像是身上的衣扣系错位了似的奇妙违和感出现在了我脑内挥之不去。

「那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几年前。」

「说得更具体一些嘛。」

「……八年前左右。」

所以时间是在妈妈失踪之前。

「已经问够了吧?」扶摇叹了口气,

「你不相信我的话那是你的自由,我继续相信我自己也是我的自由。我一定要向尤琳・加德斯布拉德报仇雪恨。我也没有什么再要向你解释的了。」

「等下,我还有要问的——」

扶摇停下了脚步。

察觉到异样的我也停了下来。然后,我看到了她眼中正有杀气翻涌。

而且还将手放在了佩在腰间的长刀刀柄之上。

「抱,抱歉!我们换个话题吧!仙人掌科的植物里我喜欢一大颗圆球似的那种,扶摇喜欢什么样的啊?」

「你安静点——看来敌人这就出现了呢。」

「啊?」

听到她的话后,我将视线转回向正前方。就在向前看去的瞬间,「呜哇」我不禁惊呼起来。

在我们前方的是,拥有漆黑躯体的黑影般的猛兽们——匪兽。

虽然它们要比之前遇到的那只小得多,但反过来数量很多,总共有将近十只。

它们各个都像是真正的肉食动物似地,用狰狞的双眼向我们直视过来。

「扶摇!快逃吧——」

啪!

漆黑影子消散而去。

一只向我们袭来的匪兽,被扶摇一刀两断。

看到同伴被斩杀的其他匪兽,稍微观察了一下我们后,低吼着一同袭击了过来。

扶摇露出好战的微笑,脚踏散落于地的曼荼罗矿石碎片,

「那么——你们做好去死的觉悟了吗?」

她照例贯彻信条,从容不迫地说出她的经典台词。

我则躲在了岩石后,免得受伤。

毕竟我这个运动白痴就算去出风头也只会碍扶摇的事罢了。

我们似乎和缇拉鞠还有扶摇分散开来了。

虽然我试着减轻了爆炸的威力,但还是没能避免大规模的坍塌发生。

如洪水般的沙石滑坡出现,将贪婪的佣兵们冲刷而走,活埋起来。想必包括启动魔法石的“黑蝎”在内的佣兵都几乎全灭了。

这恐怕是星砦的所作所为吧。

我真是糊涂,没想到她们还留有这样一手。

她们这是打算将我和缇拉鞠以及所有的佣兵都消灭掉。

「——不过,我还活着就是啦!」

从口袋里掏出棒棒糖,「嗯~」我伸个懒腰,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从气压上看,我似乎落到了相当深的地方呢。

眼前是在紫色光芒笼罩之下,平平无奇的星洞景色。

只不过——我能看到有座巨大建筑物的支柱,在岩石的掩盖下若隐若现。

我注意着脚下,缓步前行。

没有过分装饰的朴素格调,被岩石掩埋的圆柱甚至要比穆露奈依特皇宫中的更大,而且在岩壁后还有好几柱这样的支柱整齐地列成一排。

看来,是有一座巨大的神殿(?)耸立在这星洞的地下深处啊。

「就是这里吗?星砦的大本营……」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们还有够马虎的。

竟然没能控制得住黑蝎和魔法石,甚至将自己家的据点都给埋没了。不,这也可能说明她们被逼到了就算要冒着这样的风险也不得不发动魔法石引发爆炸的地步了吧。

——忽然,我察觉到有一股奇妙的能量流在流动。

这是魔力,不,是意志力?

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神殿内出出入入似的。

「斯,斯皮卡小姐。」

就在这时,一直在我身后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的爱兰・翎子,终于忍不住了似地叫起我的名字。我本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无视了她,但感觉差不多是时候要搭理一下她了,不然确实太可怜了。

「那个,请问我们现在在哪里啊……?」

「翎子!看来你胳膊腿都还在身上呢,真不错!」

「呃,是的。我也很高兴看到斯皮卡小姐平安无事。」

翎子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在和我暂时共同行动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似乎开始愚蠢地对我放松警惕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这种地方倒是挺单纯可爱的。

「不知小鞠将军和扶摇小姐是否平安……」

「她们两个肯定没事的!用我的烈核解放就知道了!虽然现在和她们分散开了,但很快就能碰头的哦!」

「这样呀……太好了……」

我这话完全就是在扯谎。我的烈核解放才没有那么便利。

我不觉得那两人会死掉,但如果随意说出「我也不清楚她们能否平安」之类的回答,眼前这小丫头肯定会吵个鸡飞狗跳闹个不停。有效地活用谎言可是一条能够让人得以继续生存下去的贤明秘诀。

「但是……我们来到了很深的地方呢。我们真的,还能回去吗?」

「感到不安的话就要先试着做出行动!你,能走路吗?没崴伤脚什么的吧?」

「没有,我没事。」

「那好。」

我抬头仰望被掩埋在碎石中的神殿。

在岩石的缝隙之间,勉强看到了一个入口似的地方。

是身材苗条的人能够勉强通过的大小。

「这是……一座城吗?莫非这里就是星砦的据点……」

「不能否认这样的可能性呢!我们赶快突击进去吧!」

「诶诶!?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只要做好要杀掉一切的觉悟就够了!做事磨磨蹭蹭得,可是要在成就大事之前就先变老了哦!」

「呜呜,小鞠将军……」

我强行拉起翎子的胳膊,溜进那道狭窄的空隙之中。

前方吉凶莫测。如果这里真是星砦的据点,就应该有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或夕星在。

袭击我们的匪兽哪里才区区十只。

在隧道内的各个阴影处,漆黑猛兽显出身影,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向我们发动攻击。

「雕虫小技。」

扶摇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挥刀——记得是名为《莫夜刀》的神器——将袭击而来的匪兽逐一解决。而我,则只能躲在岩石后面,悄悄窥视这场在隧道中展开的异次元战斗。

要是被卷入到那种战斗之中,我绝对会死掉的。

虽然我真的很想去协助扶摇,然而翎子只给了我一支血瓶,我还很苦恼要不要在这个时机用掉它,而且就算用掉它我所能做也就只是大声叫喊吸引匪兽注意什么的——

啪!!

被摧毁的匪兽留下的残骸落在脚边。曾为兽形的匪兽溶为粘稠的液体,最终化作破碎的曼荼罗矿石——仅剩下核心,然后掉落在地上。

什么情况啊,这生物。

果然是谁人工制作出来的东西吗……?

「缇拉鞠!到那边去!」

「唉?呜哇啊啊!?」

一只野兽吼叫着向我冲锋过来。

而我也大叫着扭转身子,勉强回避开了致命猛冲。

扑空的匪兽身子撞在了岩石上,但它发挥出了惊人的爆发力转换了方向,再次立刻以我为目标追击过来。

「你,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唔噗。」

我重重跌倒。

运动不足的我突然全力奔跑起来就会落得这个下场。

小血瓶从口袋中飞出,骨碌碌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翻滚。

我伸手去抓却够不到,够到也没有空闲去喝它。

啊啊,这下我要变成野兽的食物了——在我做好受死的觉悟的瞬间,

嗖!长刀斩断肉体的声音响起。

我抬眼看去,是扶摇的《莫夜刀》漂亮地将匪兽的身体切成了薄片。

「净给人添麻烦!」

然而,还未结束。

在举起长刀的扶摇的身后,

另外一只匪兽张开大嘴,准备咬向她的脖子。

「扶摇,你身后——!!」

「啧——」

她立刻做出反应,想要转身过去。

然而,她就像是突然头晕目眩了似的身体摇晃起来

,蹒跚了两步。

这名少女身上也是受了伤的。就算她是个冷酷无情的恐怖分子,她也同样是名流淌赤红鲜血的人类。

也就是说,受伤后反应会变得迟缓。

我没多想什么,一跃而起。

因为她帮助过我,所以我也一定要帮助她——我的脑内甚至没有浮现出这样的单纯想法,仅仅是想要救下在自己眼前即将受伤的人,只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我撞开了扶摇。

「喂——!」

漆黑的猛兽,近在咫尺。

锋利的兽牙,嵌入我的肩膀。

——数分钟后。

隧道中到处散落着碎掉的曼荼罗矿石。

都曾经是匪兽身上的核心,全都被扶摇给破坏掉了。

周围再没有新来的袭击者的气息,星洞内部变得寂静无声。

袭击似乎告一段落了。

然而——

「——痛,痛痛痛!你倒是再温柔一点啊!」

「痛苦也会成为一种教训。借此机会你要学会不再做出乱来的行为。」

扶摇为我的肩头涂抹膏药,无奈地叹气道。

药还真是刺激呢……而且涂抹上去也不会立刻治好伤。

事到如今我是能够切实地体会到魔核到底是个多么荒唐的存在。

「……之后用纱布之类的东西堵上伤口就好了。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对于吸血种的你来说,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吧。」

「嗯……谢谢你。」

我替扶摇挨下了匪兽的攻击。

兽牙咬入了我的肩。那时候痛得我还以为自己要没了命,但人类的身体似乎意外的很结实,我所受的伤并没有重到会危及性命。

顺便一提,那只匪兽被立刻调整好架势的扶摇干掉了。

我或许根本没有必要去掩护她。

「……你为什么要替我挨下那一击?」

扶摇收拾着治疗道具,开口问道。

「明明不管我就好了。你根本不需要受这么重的伤。」

「我是不由自主地就做出行动了,所以也是没法子的啦。而且,扶摇如果看到眼前有人遇到危险,也会想要去帮助人家吧?」

她对我露出了发现濒临灭绝物种生物似的眼神。

然后又立刻扭转开视线,「也是啊」她坦率地低声说道。

「……但是,你应该很恨我才是。未来肯定有一天你会为自己替一名恐怖分子受到这么重的伤而感到后悔的吧。不,你怕不是现在就已经在后悔了。」

「不要擅自决定我的想法啊。我完全没有后悔什么的。」

「说谎。明明我曾经打算杀掉你和你的朋友天津・迦流罗。」

「你纠结得太深啦。而且想得也太多了。」

我披着军装,捡起落在地上的小血瓶,

「你确实是个伤害过我的同伴的坏蛋,但也同样是个帮助过我的好人。是敌是友,是善是恶,我不是很明白这些。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受伤的想法是千真万确的。」

「…………」

在酒店里看到的扶摇的身体,真的很令人心痛。

我打心底里觉得,如果她再受到更多的伤就太可怜了。

扶摇摇晃着尾巴,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忽然站起身来,转身再次看向我,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明白你不但天真透顶,而且还是个无可救药的怪人。」

「真,真没礼貌呐……我可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有常识的人哦。」

「在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你就已经超出常识了哦……无论如何,我感觉能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聚集在你的身边了。」

气氛变得缓和起来。

恐怖分子似的杀意减弱。

我惊讶地抬头看去,扶摇生硬地躲闪开了视线。

她不愿和我对视。然后以要将这微妙气氛强行打破般的势头,却又好像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迅速地向我伸出手来。

「……你站得起来吗?没问题的话,继续前进吧。」

没有问题。

回握住扶摇的手,「嗯」我点点头站了起来。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敌人都没再出现过。

我和扶摇并肩,走在紫色的隧道中。

好几次遇到堆积成山的碎石挡住前路,但我们都能找到足以让人挤进去的缝隙,好歹算是没有落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然而,总有一股不妙的预感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照这样继续走下去,可以预见的,这条路总归是有走到头的时候。

而且水和食物有限,我们的体力也并非无限。

如果不能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结局我们肯定是要落得化作为木乃伊的下场。

「……我说啊,扶摇。我可以喝掉翎子的血吗?我感觉如果发动了烈核解放,就能想出离开这里的点子了哦。」

「那个你还是留在战斗时再用吧。再往前可能有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或夕星在等候我们的到来。」

「呣……就算你这么说……」

不过她说得确实有一定道理。

可能我的确需要耐心等到紧要关头再用掉血瓶。

「那我不能吸你的血吗……?」

「………………这个方法也给我留到最后再用。」

我悄悄地侧眼观察起走在身旁的扶摇。

她的态度要比以往更为柔和。尾巴也慢腾腾地摇晃着。

虽然很难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但好像她至少没有对我在她身边一事感到不快。

我要怎么办。要和她聊聊天吗。

我很想详细地问问她过去的经历——

「——有光,」

就在我打算首先以「你喜欢狐狸面(也就是油豆腐乌冬面)吗?」这样的不会触犯到她的话题打开话匣子的时候,扶摇瞪大眼睛停下了脚步。

「有光,还不是曼荼罗矿石的光。」

「唉?啊……真的呀!?那应该是太阳光吧!?」

隧道深处。

紫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照射过来的橙黄色光芒。

估计,光照进来的地方应该就是隧道的出口。

在黑暗笼罩的世界中,赫然映现出一个圆形的断口。

似乎已经到傍晚时分了,出口那边——照射在百草丰茂的地面之上的,是真红如血一般的夕阳。

「太好了!我们快走吧,扶摇!」

我甚至忘记了肩头的痛楚,跑了起来。

风徐徐吹来,让我的头发随之飘动。

我也很担心翎子和斯皮卡,不过还是先离开星洞再重新指定计划吧——我心中雀跃不止,一个劲地向前跑去,终于我在相隔数小时后再次得以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

可是——

「咦……?」

出口外所展现出来的,并非是涅欧普拉斯的街市风景。

而是一片如庭院般被高耸到让人仰望的断崖所包围的洼地。

冷静地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实际上没什么好惊讶的。

星洞是个布罗在地下的巨大迷宫,我们还一直是向深处前进的。所以就算来到了外面,也完全无法保证这个外面是在地上。甚至,从构造上而言那是不可能的。

忽然,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洼地之中,有无数建筑。

起先我还以为那些是佣兵们为休息而建起的小房子,但并不是。

这些建筑都是粗糙的草顶农房。

仔细看去还能瞧见有水井,以及像是干枯掉的农田似的土地。

但是,我似乎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

……这是什么情况?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离开星洞。

我转身过去,试着用手摸了摸粗糙的岩壁。

「难道说我们不得不攀登这个岩壁……?怕不是没辙吧……?」

我从来没做过攀岩之类的运动。

如果翎子在这的话,就能让她带我飞起来离开了——

不,没关系的。

我只要发动烈核解放,就会变得可以使用各种各样的魔法了。

就算是飞行,也并非是不可能的吧。

「扶摇!稍微让我吸——」

然而,扶摇却仍旧呆呆站在出口附近。

她的脸上露出了就好像是蒙受仙狐愚弄之人的惊愕表情。

她低头注视着,一个孤零零地插在荒芜大地上的古旧看板。

我奇怪地跑到扶摇身旁,从侧面探头过去看了看写在看板上的文字。

「〈鲁纳尔村〉……咦?鲁纳尔村我记得是——」

「这是假的。不可能。这才不是鲁纳尔村……」

我诧异地抬头看向扶摇。

她面色苍白,脸上露出了照她平常的样子绝对无法想象得到的她会做出的,恐惧表情。

温暖的春风飘过,不知来自何处的即将颠覆世界的声音传入耳中——

唰,

「——不,这里确实就是鲁纳尔村哦。」

听到耳熟的声音,我愕然地向废村的中央处看去。

站在那里的,是前些时日和我交手过的琵琶法师。

她身穿轻盈法衣,或许是因双目不利还是有其他原因,她的脸上还戴着一副绘有不可思议模样的眼罩。她背着彰显其琵琶法师身份的弦乐器“琵琶”,每当战乱发生时,她都会用它「唰唰」地演奏起不祥的旋律。

星砦的杀人魔——“骸奏”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双手揣兜,脸上浮现出了阴森的笑容。

「出……出现了!果然这里是星砦的据点吗!?」

「没错。归根结底,整个涅欧普拉斯就是星砦的营寨——不过话说回来,」

特蕾莫尔有些为难似地抬手扶在脸庞之上。

「似乎在我身处地下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呢。知事府被夺走,佣兵们攻击进来,秘藏的魔法石还被引爆了——哎呀呀,奈芙提这小野丫头真是让我也很头疼呢。」

我双腿颤抖得个不停。

对方是专业的杀人犯。我差点死在她手里一次。而且很有可能这里已经被她布置好了丝线。我怕不是一秒后就要脑袋上天了——麻痹大脑般的恐惧侵蚀我的全身。

但就算如此,我还是鼓起勇气向前踏出一步,勉强从喉咙中挤出声音。

「投降毫无意义!给我老老实实地抵抗吧!」

特蕾莫尔扑哧一笑。

「真可爱。你很紧张呢。」

「啊……我说错了!抵,抵抗毫无意义!给我老老实实投降吧!」

「不过我还是听明白你的意思了哦。毕竟,从进入这片区域那时开始,你就已经成为我的猎物了。」

「猎物!?果然你下陷阱了吗!?」

「到底如何呢?你不来实际确认一下可无从晓得哦。」

「不不你等等!让我们先对话一下怎么样!今天天气真不错呢!」

「是呀,傍晚的天空甚是美丽。那么,让我开始杀生吧?」

「等下等下等下等下!你喜欢吃什么!?我喜欢吃蛋包饭!!顺便一提翎子爱吃白菜,扶摇最还吃稻荷寿司和炸豆腐了!!」

「你是想要争取时间吗?——原来如此,那也让我顺着你的意思来吧。实际上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们呢。」

特蕾莫尔抬头仰望天空,「小狐狸」她轻轻地如此说道。

扶摇的肩膀猛地一哆嗦。

「……什么事。」

「许久未见呢,小狐狸。八年前相遇时,你还不过是个连恒齿都尚未长齐的小孩子呢。光阴似箭正是如此吧。」

我惊讶地交替看向两人的脸。

她们,难道相互认识吗……?

然而,完全瞧不出来因再会而感到喜悦的样子。

陈酿在特蕾莫尔和扶摇之间的,是坚固更甚于钢铁的杀戮气息。

「容我重申一次,这里无疑就是鲁纳尔村。是你所出生在的故乡,也是八年前村民死绝的悲剧乡村。不妨请看,那个位置有遗留下来的危房吧?那不正是你曾日常起居的家吗?」

「这不可能。鲁纳尔村才不是在这种谷底。」

「发生过一场大地震哦。村子几乎全被掩埋在了星洞之中。」

「我都已经说了,这不可能!更何况我根本就是在那边的世界出生的人!就算常世里有个叫做“鲁纳尔” 的村子,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据尼尔赞比卿所说,那边的鲁纳尔村至今仍旧存在呢。」

「……!」

我跟不上两人的对话。

完全没有头绪扶摇是因为什么而变得如此焦躁,也根本无法理解特蕾莫尔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要讲述鲁纳尔村的事情的。

只不过,我切身地体会到了,扶摇的心正在逐渐被黑暗所侵染。

「第二世界“几乎”就是第一世界的镜像。因此,共有两个鲁纳尔村存在。」

「那是……我都说了……」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那边的鲁纳尔村延续至今,而这边鲁纳尔村已经灭亡。你八年前所体验到的,正是此时此刻将其残骸展现在你眼前的常世的鲁纳尔村。而且——」

唰。

琵琶声响起。特蕾莫尔露出了残酷的笑容说道。

「在八年前,尤琳・加德斯布拉德还在第一世界。我想,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尤为清楚这一点。」

「闭嘴……」

「也就是说,尤琳・加德斯布拉德无论如何都无法毁灭常世的鲁纳尔村。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我叫你闭嘴!」

扶摇愤怒爆发,冲了出去。

唰,唰,

曼荼罗矿石所制成的丝线从四面八方袭来。

扶摇挥舞《莫夜刀》,灵巧地斩断丝线。

每有一根丝线断开,便有「乒」的刺耳一声响彻四周,与「唰唰」的拨弦声相互交融,演奏起一首骇人的狂想曲。

「等等,扶摇——」

啪!——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近在身旁的一棵大树从根部处被切裂开来,巨大的树干回旋着倾倒下来。

悲鸣发自喉咙破口而出,我拼死逃离了那里。

就在我翻滚着在地面上滑行的瞬间,背后传来「轰隆!」一声,如同巨人踏步似的冲击震向四周。

不好。呆在这里会死。

然而,我也不能逃跑。不能丢下扶摇不管。

而扶摇正在接连斩断袭来的丝线,不断逼近特蕾莫尔。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不足十米——扶摇举起《莫夜刀》迅猛地迈出个箭步,

「那么……你做好去死的觉悟了吗!?」

一跃而起。

唰。

特蕾莫尔以悲伤的腔调低喃道。

「——请放过我。我还不想死。」

「!」

扶摇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

正要使出的斜劈也缓释了冲劲,特蕾莫尔趁这空档抓住机会一个后撤步再次和扶摇拉开了距离。

唰,

扶摇的肩头涌出鲜红的血液。

从后方袭来的丝线嵌入扶摇的身体,丝线没有顺势切断她的心脏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吧——然而,现在可不是该让我这样冷静地做出分析的时候。

「扶,扶摇!」

我大叫着跑了过去。

扶摇按住肩头伤口,痛苦地呻吟着,单膝跪在地上。

滴滴答答垂落的血液流淌如枯田。

我看到那出血量,不禁一阵头晕目眩。

她伤得很重——这种伤,在没有魔核的地方简直是无计可施。

「你还好吗!?怎,怎么办,我包里还有伤药,可是,」

「没事……这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拦住惊慌失措的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这人在说什么啊。哪里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伤」。这种伤口已经深到放着不管的话,会危及性命的程度了。约翰之类的家伙总是因为这种伤丢掉小命哦——然而扶摇却坚定不移地露出毅然决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特蕾莫尔。

「……耍弄卑鄙的手段。算我愚蠢,被你骗到了。看来你早就做好以命相搏的觉悟了呢。」

「那是当然——不过,小狐狸也是个异想天开的人啊。明明该死的人做没做好觉悟都没什么关系呀。」

「我追求的是所有人都能选择自己死在何处的世界。像你这种为快乐而杀人的家伙是不会明白的……」

「是这样呀。那是自毁掉鲁纳尔村的经验之中流露而出的思想吧。」

我觉得很是不对劲。

对话的时间实在是有些太长了。甚至不如说,这家伙倒是在拖延时间吧——这般不知从何说起的不安感渗入我的心中。

「人的信条起源于缘。你是希望不要有更多像你自己一样的走向悲伤末路之人出现呢。真是了不起呀。」

「……闭嘴。不然我斩了你。」

「因此你才对杀人设下了限制。如此说来,你从未杀过任何“不想死的人”的吧?」

「当然了……!我是在为改变世界而战……!」

「真的是这样吗?你所作的难道不是徒劳之功吗?」

忽然,大地颤抖。

树木哗啦作响,破败的农房震颤不止,落在地上的碎石在地上抖动翻滚。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碾压大地似的感觉。

我猛地将视线转向脚下。

——下面,下面有什么东西。

「扶摇!暂时撤退!感觉不太对劲!」

「徒劳?你到底想说什么特蕾莫尔・巴而可斯特拉。」

「没什么。我很好奇。」

特蕾莫尔把手指轻轻点在嘴角处,像是个坏心眼的教师似地提出疑问。

「你有亲眼目睹到,鲁纳尔村的村民被尤琳・加德斯布拉德杀害的场景吗?你真的认为那个吸血鬼是犯人吗?你从未

想过其他的可能性吗?为什么只有扶摇・梅迪奥菈特生还下来了呢?」

「————」

扶摇的双唇像是冻结住了一般僵住了。

紧接着——

简直要翻转世界似的大地震袭来。

有什么从大地下方破地而出。我被震得站不住脚,一下子摔倒在地。被鲜血沾染的田地突然裂开,一只“胳膊”就像要分开地层似地从裂缝中伸出。

长着三只手指的漆黑“胳膊”。

「你们知道吗?旧鲁纳尔村里埋着常世的魔核。存在有曼荼罗矿石的矿脉就是毋庸置疑的证据——」

漆黑长臂破坏岩石,向外伸长。

像是破地而出的幼蝉一般,那东西缓缓地显出身影。

「不过我们仍旧没有找到魔核。这一带是地震多发区,魔核也一定是随时间流逝逐渐被埋入地下更深之处了吧。我也能够理解奈芙提小姐为什么被难住了——所以,夕星准备了帮忙挖掘魔核的怪兽。话虽如此,它们并不仅仅负责挖掘工作。也被赋予了迎击外敌的职责。」

「莫,莫名其妙!?这家伙,是什么东西啊!?」

「是最大的匪兽——我们称其为“罗刹”。」

地面上迸发出甚至让人怀疑是爆炸一般的冲击。

烟土滚滚升起——而烟土中,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之前我们遭遇的匪兽完全比不过它。

它巨大到会让人看错成一座山,身上漆黑的皮肤像是金属一样反照光芒。

两条腿坚实地踩在地上,背上有两扇伸展开来像是蝙蝠似的翅膀。

它以杀气腾腾的锐利目光,俯视我们——

那副形态,简单描述的话,就是一只「巨大的龙」。

看来匪兽还会变换成犬类之外的形态。

「仅凭我的《名号弦》无法解决掉二位。这一点早在路米埃尔村就得到了证明。因此,我决定借助于它杀掉你们。」

「开什么玩笑!我才没听说过会有这种看起来就很强的龙会出现啊!?」

「毕竟是个惊喜呢——这是很久以前,六国英雄们所乘骑的“皇蛟龙”的仿造品。话虽如此,它仍旧是一只匪兽,只要破坏掉额头上的曼荼罗矿石,就能够被打倒哦?」

特蕾莫尔得意洋洋地嘻嘻做笑。

看来这家伙一直在长篇大论,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到这个叫做罗刹的怪兽到来啊。

话说回来,它真的很大。有布西法鲁斯的百倍大。

(注:提醒一下,布西法鲁斯是小鞠的白色红龙)

我可不觉得和这种怪兽正面交锋会有胜算。

「呜哇」

当我听到风声作响时,早就为时已晚。

形似软鞭的巨大兽尾向我袭来,我和扶摇都被它轻而易举地击飞出去。我徒劳地挣扎着想方设法在落地前卸力缓冲,结果和扶摇纠缠在一起落在地上翻滚起来,

轰!!

岩石猛地向我们砸来。

我强忍住不要让自己昏厥过去。

实在是太痛了。突然攻击过来简直不要太卑鄙,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而且扶摇可还身受重伤呢——

「扶,扶摇!你还好吗——嘶」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

血流不止,红色的液体如泉涌般从扶摇肩头蔓延出来。这伤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她肯定会死掉的吧——然而,她却不知为何露出像是做了噩梦似的表情紧盯着鲁纳尔村的遗址。

「这不可能,因为我,怎么会……」

「你振作点!快来,我来帮你!」

「我为了向尤琳・加德斯布拉德报仇……为了所有人都能选择何处身死的世界……为了获得不会受到任何人威胁的强大力量……」

她明显情况不对劲。

而且并不是那种吃痛而脑袋出问题的感觉。

我感觉像是有什么别的理由让她精神出现了异常。

忽然,我注意到扶摇的体内有黑色雾霾似的东西飘出。

这是——意志力吗?

「哎呀哎呀,看来你心怀纯度颇高的悲伤感情呢。」

特蕾莫尔把手揣在兜里,嘲笑道。

「我之所以会向世界播撒悲伤的种子,就是为了收集负面的意志力。人们越是悲伤,所产生的瘴气也相应的越浓厚,并积蓄于这琵琶之中。而这些都会化作为助夕星成长的能量。于此而言,小狐狸的悲伤真的是很棒呢。」

「你……对扶摇做了什么?」

「你猜?我到底做了什么呢?」

溢出的瘴气在空中飘荡,被吸入到了特蕾莫尔的琵琶之中。

那个乐器里所聚集的人们的悲伤一定多到可怕吧。

突然间我看到,扶摇的胸口处浮现出了一个星星的标志。

「这是何等优质的能量啊。果然没白白花费时间培养呢。」

「够了!我们走,扶摇。听她说话也只是浪费时间!」

「放开我,缇拉鞠。我……」

「小狐狸,你弄错了哦。」

扶摇的身体像是石头一样僵直住了。

我拉也拉不动她。她落入到了特蕾莫尔的诡计之中。

「你是出身于常世的兽人。而毁掉了你的鲁纳尔村的人,并不是尤琳・加德斯布拉德——你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

「不杀没有觉悟的人?要得到不会让任何人悲伤的最强力量?真棒呢。你因努力而遭受的苦劳越多,我能收获的悲伤就越多。鲁纳尔村村民的死,以及你的努力,都不过是为在今天的这个瞬间结出果实的肥料罢了。」

「你……是你,是你干的吗?把我的家人,我的哥哥……」

唰。

琵琶声传来。特蕾莫尔用手指拨动琴弦。

「——哎呀?不是你自己干的吗?」

我没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呢?

「我只是在一边旁观而已。放火烧村杀掉村民的,不是别人,正是扶摇・梅迪奥菈特你自己呀。」

「怎……怎么可能,」

「从未杀过没做好身死觉悟之人——你那思想在出发点上就有破绽。你是为了逃脱罪恶感,而抹消掉了记忆吧。而且因此还产生了“想要变成其他人”的想法——你那拙劣的二重人格的伪装,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吧?」

「我怎么可能,会像你说的,那么荒谬!」

扶摇被激怒了,在她伸手握住刀柄的瞬间,

罗刹咆哮起来。

唰,唰——巨大的躯体随着不祥的琵琶声响起而猛冲过来。

或许是疼痛超出了忍耐,站起身的扶摇又原地蹲伏了下去。

我则对眼前过于突然的展开感到愕然。

原来不仅仅是路米埃尔村遭受过伤害。这些家伙——星砦,或许是一群根本没有和解余地的恶党。特蕾莫尔仅仅是为了束缚扶摇的心灵就做出了惨无人道的恶事。如果鲁纳尔村至今仍旧存在,扶摇或许就不会落为恐怖分子,会像普通的少女一样度过幸福美满的一生。

心难以平静下来的我,低头看向狐狸少女。

不知是丧失了战意,还是无法将这一切认知为现实,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绝对无法饶恕星砦。

也绝不能在这种地方化作匪兽的饵食。

而且——也绝不能再放任这些家伙让更多的人陷入悲伤。

「……特蕾莫尔,我要在这里阻止你。」

罗刹咆哮着向我加速冲来。

我从口袋中掏出小血瓶,弹开瓶盖,毫不犹豫地将里面的赤红鲜血一饮而尽。

咚。

扶摇惊讶地抬头看向我。

心跳加速。虹色的魔力散发出来。

多彩虹桥架在夕阳下的天空之中,绵绵甘雨飘落而下。

我能感受到命运在被改写。

被强烈的目标意识所驱使的我,和迫近过来的罗刹正面相对,以这样做才是理所当然似的感觉举起右手。

下个瞬间,随着一声骇人轰响,地面陷落。

震耳欲聋的吼叫接连不断。

罗刹被卷入到突然出现的地裂之中,下半身卡在了地下,动弹不得。

就算它力竭声嘶地挣扎也逃脱不出来,反而更是逐渐沉陷下去。

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某物碎裂的声响。或许是受到冲击传递的影响,又或许是原本它就朽败得即将坍塌,总之,断崖上发生崩塌,有大量的岩石坠落下来。

特蕾莫尔手忙脚乱地拉动丝线。

有几块落岩被分解为了小碎石。然而,她所能做到的也就仅此而已。将全部岩石都切裂开来终究是不可能的——最终,一块最大的岩石如陨石般坠落,直接命中仍旧在地上挣扎的罗刹的头顶。

砰,

匪兽的核心,也就是曼荼罗矿石上,出现了裂痕。

下个瞬间——彭!!一声巨响后漆黑的意志力向四处迸散。

漆黑巨兽化作粘稠的

液体。罗刹已经无法继续维持龙形,沉在地裂之中的它眼瞧着化作为一滩污秽不堪的烂泥。紧接着,那摊烂泥在重力作用下沉入地面,渐渐在我们的眼前消失而去——

「啊啊……怎么会这样……夕星交给我管理的最强匪兽竟被……」

崩塌尚未结束。

从天而降宛若暴雨的岩石接连不断地倾泻下来。

我拉起扶摇的手,用肩支撑着她向星洞那边看去,

「我们要回那里去了哦!得赶快给你疗伤————呜哇!?」

足以撼动我脑浆的冲击袭向全身。

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和扶摇一同被吹飞了出去。

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袭击了似的感觉——我摔倒在星洞的入口附近,战战兢兢地向罗刹曾经所在的那个位置看去。

——什么啊,那是?

漆黑的液体仍有所残留。

将特蕾莫尔围在正中,像是章鱼腿一样蠢蠢蠕动,弯弯曲曲地波动起来。

乌黑的瘴气扩散开来,将破败的鲁纳尔村包裹其中。

就好像是以十分凶猛的势头生长的霉菌似的。

瘴气攀上断崖,向夕阳下的天空爬去,向涅欧普拉斯的市区那侧蔓延。

突然,像是蛆虫一般蠕动的瘴气向我涌来。

我不由得尖叫起来向后退去。

然后,我听到了人的声音。

哭声,呻吟声,惨叫声——封入匪兽的漆黑意志力,乃是由不知姓甚名谁的某人的悲伤所制作而出的最为险恶的能量。

他们的遗憾,怨念,以空气为媒介向我伸出手来,甚至想要触及到我的心灵。

我们就是被这东西给击飞的吧。

不,现在更要紧的是,

「呜,」

作呕感翻涌而上,我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是什么啊?难道不是破坏掉匪兽的核心就结束了吗?

实在是太过于可怕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没有办法,就让我活用一下罗刹吧。」

唰,唰,唰。

特蕾莫尔奏响琵琶。

罗刹的残骸向那琴弦收束,就像是要依附在它上面似的。那个乐器绝对是拥有收集意志力的机能——紧接着,漆黑的能量以凶猛的势头扩散开来。化作为触手形态的那些东西,将倾注下来的岩石一个不剩地击穿了。

简直就像是神话中的怪物在胡作非为一般。

我实在不觉得能够敌得过那种东西。

恐惧。我纯粹地感到恐惧。

「……缇拉鞠,撤退……」

「扶摇……!」

奄奄一息的扶摇站起身来,看来她萎靡不振的心已经恢复过来了。

没错——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首先要撤退才行。

那家伙忙于应付岩石暴雨的现在正是撤退的好时机。

我和扶摇相互搀扶着,离开了鲁纳尔村。

我和爱兰・翎子在昏暗的神殿中前行。

这里空气浑浊,瘴气在脚边蔓延。

继续前进下去,或许就能够拜见到那家伙的尊容。

我期待满满地沿着阶梯向下走。

「斯皮卡小姐……梅花会在这里吗……?」

「《夜天轮》显示出的坐标看似就是这里哦。也可能还在更深处。」

我突然抬头看向洞顶。

那里有匪兽们的气息——不,这是负面意志力的波动。

就在这时,震撼神殿的颤动传来。

「呀!」翎子尖叫起来,摔坐在地上。

冲击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大闹一样。

「什,什,什么!?莫非,是匪兽……!?」

「距离我们很远,不用担心哦。来,站起身。」

我向翎子伸出手。

她稍微犹豫一下之后,以反而更怕我似的态度握住了我的手。

这孩子真是一如既往地惹人怜爱到让我想要捉弄。好想给她套上项圈饲养起来。

「这顶上,不会坍塌下来吧……?」

「哼哼,感觉现在都要掉下来了似的呢!我们说不定要被活埋了哦?」

「咿……」

「来,我们走吧。」

我拉起翎子的手快步前行。

如果能在这里解决掉星砦,那我就是胜券在握,之后只剩下走个过场了。收集所有的魔核前往“弑神塔”就好了。这样一来,世界就会获得和平了。六百年前和我分别的那孩子,如今也应该仍旧在那塔的最顶层等待着我——

终于,一片广阔如运动场般的空间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这里似乎就是瘴气的出处。我隐藏在柱子后,窥探这巨大室内的情况。

墙壁和顶部到处都有崩裂的痕迹,埋在星洞之中的曼荼罗矿石的紫色光芒若隐若现。宽阔的空地上周密地摆放着无数棺材。有几个棺材的盖子被打开,看起来就好像是尸体独自溜出来了似的。

然后——正前方有座祭坛。

是极其简陋的一个祭坛。

但看上去很眼熟。镇座在祭坛中央的——是盛满波光粼粼的液体的泉眼。漆黑的瘴气正从其中涌溢出来。

那无疑是个“魔泉”。

在现世之中,是将血液传送至魔核时会用到的魔法现象。

不仅仅是血液,我记得魔泉拥有将各种各样的能源送入给指定的某物的机能——

「梅花!」

翎子尖叫着跑了起来。

眼熟的夭仙,正躺在最近的一个棺材中。

梁・梅花。

是受魔核崩坏波及而行踪不明的翎子的从者。

我虽然知道她是在这星洞里面,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被关在了棺材之中。

翎子的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抱住自己的从者,握住她那变得冰凉的手,

「梅花,梅花!你快醒醒呀……!求求你,快睁开眼……!」

「……呜,呜呜……翎子……?」

「梅花……!」

出乎预料地,梁・梅花竟然还有意识。

她面色铁青,虽然营养状态很差,但她的心脏确确实实是在鼓动。

「为什么,翎子,会在这里……?」

「太好了……!我当然是来救梅花的呀!」

我无视了这二人,走向一边。

一记手刀劈斩开纠缠我们不放的瘴气。

有很多人都像梅花似的被收容在了摆放在这的棺材里。这些人并没有死掉。只是无神地注视着虚空,像是等待死亡降临的瞬间那样沉默无语。

我一眼看出他们身上都有星星形状的伤痕。

而且还有意志力从那伤痕涌出,并逐渐被吸收至那魔泉之中。

在翎子的照料之下的梅花发出了呻吟声。

「在下……在下被……」

「冷静呀,有什么话慢慢说……?」

「在下……被传送到了矿山都市……被黑色的猛兽袭击。等回过神来就到这里了……也有其他人被捉来,但他们都被杀掉了……」

「但是梅花没有……」

「在下……不知为何被放过一命,然后被关在这里。好像这里也有其他活着的人……那些人的目的,也许是要夺取意志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来她们是从被捉走的人身上夺取意志力,然后变换为瘴气再传回到这里。

而这里被捉来的人,全部都是拥有烈核解放的人。

烈核解放仅会寄宿于有骨气之人的身上。而这样的人无论受挫多少次都会再次振奋而起,因此能够采集到的意志力的量也尤为巨大吧。

「唔呣……」

星砦似乎是打算让瘴气扩散到整个常世。

瘴气是夕星的能源。

她们是在逐步地“创造环境”以便于那家伙能大闹一场。

这可不能置之不理。

我走上祭坛,仔细去瞧满是瘴气的魔泉。

构造上和六国拥有的那些别无二致。但是,这个魔泉所连接的应该并不是魔核吧。可能是连接到了能够玷污意志力让其变化为瘴气的特殊道具,也可能是——

滴答。

我感觉到一滴水落在了我的帽子上。

不由得仰头望去。

黑色液体从那广阔的顶部滴滴答答地渗露出来。

——是水?正上面难道有个地下湖吗?

不,这不是水。这是瘴气。

似乎是因为浓度高得惊人,瘴气都实体化变成液态了。

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要想将这东西从常世中清除掉,应该会很花时间的吧——

紧抓。

我的手腕被抓住了。

阴冷的肌肤触感。

就算事出突然,我也没有尖叫起来。

我一边自知自己时隔数百年后身上再次流出冷汗,一边缓缓向下看去。

一只纤细手臂突然从泉中冒出,几根手指缠住了我的手腕。

嘻嘻,嘻嘻。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令人不

快的笑声。

在无数波纹漾起的对侧,一个少女的模糊身影浮现出来。

「来者何人。」

但手臂的主人并未回答。

相反,乌黑的意志力从她的指尖放出,爬上我的手腕。

指甲嵌入我的皮肤,压迫血管,鲜血渗出。

我连忙想要后退,但对方的力量超乎预料的强,结果我差点摔倒在地。

「你是不爱剪指尖的那一款?我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人——,,,」

有谁叫喊起来。

那是呼唤我名字的翎子的声音。

「快逃」她拼命地反复如此叫喊。

我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仔细一看才发现,瘴气已经卷住了我的小腿。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缠绕上来企图束缚我全身的肌肉。

原来如此。

魔泉连接到的,是这家伙的体内啊。

也就是说,这家伙是,

这家伙是诸恶之根源,

是让人心向最恶最坏的方向变换的夕空之星,

『小斯皮卡,去死吧』

泉中少女轻轻呢喃。

受到浓厚恶意的摆布,我的反应变得稍有迟钝了。

瘴气犹如奔腾洪流一般从泉中涌出,急速地吞噬了我的身体。

黑。

附近这一带全部被染得乌黑。

到达了矿山都市涅欧普拉斯的小鞠搜索队一行人所看到的是,泛黑的夕空,以及地面陷落的城市,还有在往来街道上逐渐蔓延的漆黑瘴气。

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惊慌失措的人,被瘴气吞噬变得宛若废人一般沉默无言的人,以及四散而逃想要远离何物的人。

「……这是什么情况?地狱?」

「迦流罗大人,那边据说有温泉哦。是泉水放出紫色光芒的“曼荼罗温泉”。难得来一次,要不要去看看?」

「不管怎么想现在都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也是呀」小春表情严肃地重新看向眼前涅欧普拉斯的惨状。

在姬璐蒂・布朗的带领下,一行人波折数日南下。

走得实在是太久了,脚上都磨出了血泡,肌肉也很酸痛,实在是很不容易。然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据推测缇拉鞠・加德斯布拉德被强行绑到的这个矿山都市。

然而,这惨状是怎么回事?

这不简直就像是祖母大人把自己打倒昏死过去时经常看到的噩梦似的光景一样吗?

——哗啦。

瘴气悄悄地蔓延到了迦流罗的鞋子上。

「咿呀!?」

「迦流罗小姐,请后退!」

咔嚓!——朔奈用力砸下手杖。

然而,瘴气拥有着就像是蛋黄酱似的质感,受到打击也看不出来有对它起效的样子。而且那瘴气一见偷袭迦流罗失败,就弯弯扭扭地跃动着向别处蔓延而去寻找其他猎物了。

看向粘在手杖上的液体,「呜」朔奈皱起眉头。

「黏糊糊的呢。这东西,能弄下来吗……?」

「那,那个,我觉得还是不要碰它为好。」

姬璐蒂犹豫着说道。

「那是负面的意志力。会让人患上和莫妮克同样的消尽病……」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在这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但是,大概,确实是和星砦有关。因为……会使用意志力做这种恶事的,只有那些人了……」

「喂」小春拉了拉姬璐蒂的衣服。

「那个黑色的像是动物的东西是什么呀?好想养一只。」

在小春的指引下,向街市那边看去。

一个黢黑身躯的猛兽(?)正在破坏住宅房。

莫名其妙。那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的瘴气巨大化之后的样子——

「——那个大概就是“匪兽”。是会出没在涅欧普拉斯的采矿场的怪物,我听说它会袭击人类。」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前往那个采矿场才是呢。」

迦流罗握紧拳头,踏出一步。

小鞠和天津觉明就在这个城市的某处。

那么,他们也说不定遭到了瘴气或匪兽的袭击,受了伤。

必须尽早找到他们才行。

「——出发吧,各位!我们要夺回小鞠小姐回到原来的世界!」

「是!」搜索队的各位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涅欧普拉斯的天空被不祥的黑色侵染。

迦流罗忽然想到。

未来的自己所体验过的世界,莫非就是这个地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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