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裸的国王面前,迪雷顿骑士团长什么都没说。
既没有再会的寒暄,也没有庆祝平安无事的祝福。精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独立骑兵队队长只是沉吟了一声。蓝色的眼睛仿佛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死死的盯着童年玩伴身上留下的悲惨的痕迹。
嘉兰斯和阿斯迪恩也因为这过分的事情而面无血色。两个骑士团的团员都没出声。
敏兹的尼切利卿惊愕的站在原地,萨沃亚一门的蒙顿卿也丢掉了平日的稳重,不停诅咒着帕莱斯德。
就连塔乌西峰都头目们都皱起了眉头。
而国王本人却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向友人们伸出还带着镣铐的手。
“虽然这个样子有些不太好,不过我可以抱一抱这些赶来救我无可替代的朋友吗?”
巴鲁默默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国王赤裸的肩上。他丝毫不在乎军装会被血污弄脏,双手紧紧抱住了浑身是伤的表兄的身体。
始终沉默不语。
伊文蓝色的眼睛像冰块一样闪亮着,他简短的问道。
“伤势呢?”
声音有些颤抖。
国王摇了摇头。
“没什么大事。没有看起来的这么严重。不过,这个可让人受不了。”
国王轻轻举起还连着锁链发出声响的手铐。
国王的营帐立刻建好。一会叫去军医、一会叫去侍童,德尔菲尼亚阵营中一片喧闹。
总兵力两万的大军在格斗场周围驻扎。
帕莱斯德军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本他们的态度就有些动摇,面对大军的奇袭非常狼狈,还没有交战就逃走了。
国王决定立刻追击,一边听取着现在情况的报告,一边做出详细的指示。
“让寇拉尔知道我已经被救出来了。还有卡姆塞。国境就交给寇弗利,德拉将军和亨德里克伯爵立刻去支援贝尔敏斯塔公。绝对不能把伯利西亚交给坦加。同时要把全部的坦加士兵都赶出国境,不留一兵一卒。艾格特和云塞的领主们先命令他们闭门思过。抓住还在寇拉尔的坦加-帕莱斯德的使者。让近卫兵团在寇拉尔待命——现在谁留在比尔格纳?”
一名部将回答道。萨沃亚的布尔瓦特卿,博特纳穆的塞利埃卿,还有其他街道附近的领主们,总兵力五千。
“那布尔瓦特卿你带领一千兵力回到比尔格纳,剩下的人守住罗榭街道。我们就这样直接向奥维庸进军。”
一旁的书记官将这接连不断的命令全都写了下来。
在这段时间,去除国王手脚上镣铐的工作也在同时进行。这项工作非常困难。
因为不是用锁锁上的,恐怕是用结实的长钉直接钉上的。一般的工具根本派不上用场。
负责运送行李的部队送来了钢剪,最后变成了人海战术,四个大男人一起动手,终于一个一个打开了。
在慌忙的行军准备中,巴鲁一族的指挥交给了蒙顿卿,他自己则率领着迪雷顿骑士团立于前锋位置。他甚至没有向国王请示。
他的态度就认定了自己属于这里。
迪雷顿-拉蒙纳两个骑士团团长也好久未见,但是看到挚友的巴鲁表情却很冷淡。
“这个代价太高了。”
“我明白。”
“如果不是你在云塞的失误,这种事情原本不必发生。”
旁边的约修亚的脸色也变了。
这并不是纳西亚斯的错。而且最为此烦恼的就是纳西亚斯。今天他还为了想办法救出国王,不惧怕敌人的嘲笑,赶到了这个地方。
约修亚正想反驳,却被嘉兰斯单手制止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巴鲁的语气很平静,既不是在指责友人,听起来也不像是在生气。
反倒是含着一些嫌麻烦的语气。
“你负责辅佐我,后方就交给你了。”
“明白。”
“帕莱斯德那帮混蛋,一兵一卒都不让他们活着回奥维庸。”
他淡淡的说完便转过了身。
他的背影似乎非常滚烫,仿佛碰一下就会被烧伤;又似乎非常冰冷,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一旁的阿斯迪恩脸色苍白的向纳西亚斯道歉,纳西亚斯则静静的摇了摇头。
“我没能保护好陛下,这是事实。也不想辩解。——看到陛下那个样子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感到会这样了。”
他望着友人率领的大军。
“虽然我已经习惯巴鲁的戏法了,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能带领如此大军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下来到这里。”
“这次的戏法特别夸张。”
得知国王处刑的巴鲁先派出数名细作,将军队分成小队渡过泰巴河。
每个小队大概有数百到一千兵力。
他命令细作,到了今天晚上就将敌方的斥候全部抓住,同时让小部队趁夜间缓缓前进,而作为最后一道工序,巴鲁自己带领着两千的骑士团,直线向着此处进发。
小部队以随风飘荡的大鹫旗帜为目标,汇合之后,组成了一万五千兵力的大军。
这些举措都显示出巴鲁不同常人的气魄。
纳西亚斯也深深叹了口气。
“帕莱斯德也是……净做些蠢事。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想和现在的巴鲁为敌。”
“我也有同感。”
不只是迪雷顿骑士团副团长,拉蒙纳骑士团副团长也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两个豪爽磊落的人很清楚那个人可怕的地方。正如他所宣告的那样,通往奥维庸的路上一定会被鲜血染成红色。
国王在营帐中沐浴完,穿上衣服,侍童为他梳好头发之后,看起来好了很多,但是却仍是无法掩饰的消瘦。
在这种状态下,国王接见了西峰的头目们。
他说帕莱斯德主张自己拥有金矿的所有权,而国王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这份矿脉和塔乌山脉,都应该属于居住在塔乌的人,
“接下来我要去奥维庸订正他们的想法。西峰一带是德尔菲尼亚的领土。这次要让奥隆承认这一事实,让领主们承认自治区,将自治权交给你们。如果你们也真心爱着自己的故乡,如果你们有身为自由民的骄傲的话,就不该把这种战斗交给别人,我觉得你们有参加的义务,你们觉得呢?”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西峰的头目们都低下头,宣誓会和国王共同战斗。
伊文简单的介绍了比思切斯、科尼森、凡妮莎。戈多并不在场。因为年事已高,他留在村子里看家。
“事情能够进展到这一步,中间稍微发生了些麻烦。有不少……可恶。”
贝诺亚的副头目露出痛苦的表情。
国王笑着,说只要结果好,那就一切都好,可他的笑容中却隐含着一些危险的东西。
“——啊,终于结束一项工作了。”
击退帕莱斯德大军,进军奥维庸,让那个老狐狸投降。如果不做完这一切就不算结束。
国王是打算全部做到的。
奥隆被评价为老谋深算。
奥维庸是建立在平原上的城镇。既没有阻隔外敌入侵的河海,也没有险峻的山路。
因为奥隆异常专注于建立首都的防卫项目。奥维庸城是有着三重防御城墙的坚固城池,整个城镇可以说就是个要塞都市。
而且,首都的路上到处都设有堡垒,可以说是一种提防。这是阻止敌军接近首都,彻底不让敌人进军的一种手段。
实际上,奥维庸城从未遭受过直接的攻击。
从设置格斗场的地点到奥维庸大约有五十卡提布。快马赶路的话半天就到了。
格斗场的事情奥维庸已经收到了报告。
奥隆的动作也很快。他立刻组织两万大军,派往通往首都路上的主要城市。
准备展开绝对防御战。
德尔菲尼亚军如果要到达奥维庸,必须攻破五座城塞和两万大军。
虽然军队数量相当,但围城战对守方比较有利。虽然德尔菲尼亚军被怒火刺激。就算他们扫平了这些障碍到达了奥维庸,那时也没有继续战斗的力量了。这边还有一万兵力,被称为难攻不落的奥维庸城耸立在那里。
奥隆打算在首都郊外干掉德尔菲尼亚军。
但是,只有这次,虽然不是纳西亚斯说的,但是他们选错了敌人。
德尔菲尼亚军已化作一团复仇的火焰。
指挥官的愤怒甚至已经感染了本该与忠诚心无缘的杂兵。这是同族之人被其他民族的人虐待之时才会感受到的同族之爱。帕莱斯德的蠢猪居然想将国王以极其卑劣的手段处刑。
德尔菲尼亚军向着奥维庸前进,而帕莱斯德军也做好了准备开始进军。
奥维庸东北大约二十卡提布的地方,和深得奥隆信赖的武将乌尔曼,在背靠城池的冰原上,两军展开了交锋。
数量相当,两军都有着充分的装备和兵力,这是士气高涨的堂堂交战。
德尔菲尼亚最前锋的是伊文率领的塔乌部队。
能在险峻山中自由奔跑的他们,在这种平坦的地形上闭着眼睛也能跑。红绿相间
的旗帜散布在平原上,他们勇敢的冲向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让他们脚步动摇,包围起来。
这次的战斗对于他们来说,是关乎到是否会被逐出故乡的关键战斗。因此气势完全不同。
迪雷顿骑士团是超越了勇猛果敢的强悍集团。他们面对在盾牌中间排列了一排弓兵的坚固的阵型,毫不畏缩的从正面展开了进攻。他们似乎完全不怕像冰雹一样落下的箭雨,打坏盾牌,踢散弓兵,不给枪兵进攻的机会。就连敌军后方的骑兵队都面露怯意。
不管怎样的防御在他们面前都没有效果。勇敢的大鹫向敌人袭来,杀死敌人,接着再次袭来。
率领一万本队的是国王和王妃。
王妃比两军的指挥官还要更加愤怒。
现在的王妃已经大概知道了谁是事件的元凶。
愚蠢的妖术士想要把自己赶出这个世界,因此跟奥隆联手。
关于西边金矿的事情,奥隆恐怕也是从他们口中听说的。
王妃望着天空,回过头来。
天气寒冷。天空阴霾,德尔菲尼亚军背后吹着强风。
“点火。”
身旁的国王瞪圆了眼睛。
“在这么大的风里?”
“所以才要利用风。”
国王不解的微微歪了歪头,但是没有反对。
他命令随从准备大量火箭之后,敲响了撤退的鸣钲声。
留在本阵中的将领们都非常吃惊。脸色大变的跑来询问。
“陛下!放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在这个时刻撤退!”
“我方明明占据优势!”
全身是血赶回来的伊文和巴鲁也强烈的控诉着。
“王妃!这是你的命令吗!”
“真正的战斗才刚要开始,你想要做什么!对方肯定会趁势攻过来的!”
实际上,帕莱斯德觉得对方害怕了,所以一边高喊着,一边像波涛一般冲了过来。
而此时,王妃严肃的下令道。
“引诱敌人深入然后放火!”
大吃一惊的不是敌人反而是己方。
巴鲁和伊文都哑口无言。纳西亚斯也是如此。
众将领们都猛地开始反对。
“请、请等一下!难道、要在这么大风的情况下点火吗?”
“如果风向变了该怎么办。我们也会卷入其中的。”
“这根本不是战法。这是自杀!”
他们的意见很对,但是王妃不为所动。
“风向不会变的。至少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变。”
她的语气很坚定。伊文小声嘟囔道,这家伙果然跟天气之神莱摩尔很熟。
无论如何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帕莱斯德军就近在眼前。
国王负责指挥,王妃自己也拿起弓,射出了点着火的箭。
时间已是深秋,地点是干枯的草原。这就像是在堆满干草的山上放火一样。而且是在猛烈的狂风中。火焰和烟雾瞬间扩散,直接袭向了下风向的帕莱斯德军。
本以为胜利在握,向怒涛一般冲过来的帕莱斯德军,反而沐浴在燃烧的野火之中。
面对此情此景,即便是勇敢的乌尔曼也吓破了胆。
“什、什么!”
面对王妃下定决心的战法,友军同样吃惊。位于后方的杂兵看到前面的火焰都非常狼狈,差点准备逃跑。
因为兵力多达一万,指挥官的意见不可能立刻传达到所有人那里。他们还以为失火了呢。
但是,王妃去了。
她驾着马,在火焰后面追赶着帕莱斯德军。
热浪和烟雾似乎对王妃没有丝毫影响。
她巧妙的利用风向,躲开火焰,砍杀四散奔逃的敌人,开辟出一条道路。仿佛火焰的舞台上终于迎来了主角。
国王并没有沉默的望着这一切。他自己也骑上马,向同伴们高声喊道。
“我军的哈米娅将带领我们走向胜利!全军,跟上王妃!”
一片欢呼声响起。
帕莱斯德军在火焰的包围下,在热浪和烟雾的熏烤下四散奔逃,而德尔菲尼亚军却化身为一只巨大的生物,躲避着火焰不断前进。
事已至此,两万大军也不过是贪生怕死四散奔逃的群众。主将乌尔曼勇敢的守住城池,想要展开守城战。但是人并没有跟上来。
追随他守在城里的只有三千士兵。仅为当初兵力的十分之一。
虽然他拼命防守,但还是寡不敌众。德尔菲尼亚军像一群蚂蚁一样越过围墙,越过城池,乌尔曼在激烈的战争中被斩杀。
奥隆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而参加军事会议的其他人也是一样。
接连传来的战报,每个的内容都让人难以相信。初战败北以及乌尔曼的战死。作为首都防御据点的城池接连被攻陷。
而更大的冲击便是,奥隆亲自培养训练的军队完全丧失了战意。接连从战场上逃跑。
帕莱斯德的士兵们都经过了精心的战斗训练。
虽然不如坦加士兵凶猛,不如德尔菲尼亚士兵勇敢,但是帕莱斯德士兵绝对服从指挥官的命令。只要在优秀的指挥官的麾下按照训练行动的话,得到胜利和赏赐都不是太难的事情,这一点帕莱斯德士兵都知道。因此只要告诉他们不能跑,他们就不会跑。他们都是经过这种训练的。
但是现在他们却像一群乌合之众一样四散奔逃,而原因居然又是那个可恶的王妃。
将兵们都说那是非人的力量。在火焰中奔跑,能预测风雨,有着千人不及的力量,拿起剑骑上马那就宛如军神降临一般。甚至还有人说她能单手把狮子扔出去。
太愚蠢了。
但是,现实中,德尔菲尼亚军如怒涛一般涌向奥维庸。花费长年时间建起的要塞和军力,都被他们轻易铲平,现在都市的防御岌岌可危。
帕莱斯德阵营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束手就擒。
虽然激烈的应战了,但气势完全不同。
如果战线拉长就危险了。
事已至此,奥隆将之前的方针做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判断在此求和才是上策。
他立刻派出使者,但德尔菲尼亚的态度却极其冷淡。使者的衣服都被扒了个精光,就剩下腰上缠着一块布,双手双脚被绑上锁链回来了。
这么做的正是迪雷顿骑士团团长。
国王本人反而完全插不上嘴。
“贵国对我国国王的待遇原样奉还。贵国对一国国王所作的行径实在是极其卑劣无耻。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厚颜无耻的提出讲和,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讲和的话,先请奥隆王自己以这种样子来吧。如果没有此种诚意的话,是无法相信贵国的提议的。即便这样我们还没有提鞭打之事。还有我国主君所受的其他苦难。心存感激吧。”
被扒得半裸的使者屁滚尿流的逃回了城里,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复述了这段话。
“我数次发誓我国陛下对此事毫不知情,可……不只萨沃亚公爵,德尔菲尼亚对我国的感情都非常恶劣。”
奥隆痛苦的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抱怨都不够。
都是因为那个愚蠢的弟弟,有史以来奥维庸将第一次面临敌人的直接攻击。但是,防御战是奥隆所擅长的。即便不得不讲和,他也不会同意太过分的条件。
这样的话,一定要想办法安抚德尔菲尼亚。
众人一直讨论到深夜,但是谁也没有想出好办法,奥隆暂且结束了军事会议,苦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他没有心情让美女陪伴。也没心情享受读书和音乐。他一个人,打开了标记着中央的地图。
据说塔乌是金子的宝库。就这么简简单单交出实在是可惜。
奥隆心想还不如索性就守城开打。
如果紧密城门守城不出的话,对方肯定会趁着夜色不断发起偷袭。就在不断进攻的时候,敌人的力量和补给会渐渐跟不上。
虽然危险很大,但是说不定比全盘接受对方的要求要好。
嗯。这样也不坏。
就在奥隆独自休息的时候,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就像柔软的布一样。
就在他大吃一惊想要叫喊的时候,这张布盖到了他的嘴上。接着很有力的往后拽去,接着又突然被往前推倒。奥隆的脸被按到桌子上,背上似乎压了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不知从哪里伸出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紧紧压在他的背后。
奥隆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老鹰抓住了。
他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旁边的房间中就有服侍的近臣。可是就算想要大声呼喊,嘴却被堵上了,就算想抵抗,双手被压在背后,动弹不得。
难以相信。他以为自己在做噩梦,为什么偏偏是在他的城堡中,在他的房间中,发生这种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呢。
他的领口被人从后面拽住,他像猫一样被拎了起来,被拽出了椅子,扔到了地上。
这次是脚。自己的脚腕被绑住了。
这个工作是在奥隆躺着的状态下进行的。帕莱斯德的国王终于看到了这个在自己身上
胡乱行事的可疑人士。
非常纤细。像小孩子一样的身躯。实在无法想象这个人有刚刚压住自己的怪力。
奥隆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这个可恶的人站了起来,低头望着国王可怜的样子,冷冷的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是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跟她的语气非常不搭。
奥隆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小女孩继续说道。
“格林迪艾塔-莱丹。是你们虐待了一个多月的渥尔-格瑞克的同盟者。”
奥隆剧烈的喘息着,浑身不停的冒汗。
那没有感情的绿色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这个自称是德尔菲尼亚王妃的女孩,拿出绑在腰间的长鞭,轻轻一闪。
啪,声音刺耳。
躺在地上的奥隆感到胸口被灼烧一般的疼痛,惨叫了起来。虽然他想大叫,但是实际上只发出了野兽呻吟的声音。接着背后被打了,因为过于疼痛想要转过身的时候,胸口突然被踩住,这下一动也不能动了。
现在的奥隆的脸上和眼中只有恐惧。
面对这番无礼举动的愤怒和疑惑都没有了。面对国王这种至高的存在,这个小女孩没有任何感情。既没有敬畏、也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点兴趣。对于鞭打国王一事没有任何犹豫,停顿,就像对待路边的小石块一样,这让奥隆更加害怕。
“你雇佣的妖术士都被我杀了。”
并不是雇的,因为疼痛而昏沉的大脑这样想着。
女孩踩着奥隆的胸口,弯下身子,盯着因恐惧而一动不动的支配者的脸。
“你觉得我为什么不杀你?”
这句话比刀剑更加锋利,直逼奥隆的喉咙。
身为国王君临一切,能征善战的奥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生命危机。
这个女孩背着剑。能像小孩碾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的剥夺自己的生命。
但是女孩并没想把剑拿在手中。
那绿色的像猫一样的眼睛,在微微笑着。
“因为我随时都可以杀掉你。”
她从奥隆胸口抬起脚。轻轻转过身,消失在隔壁的房间了。
那里应该有近臣。那里应该塞满了为了保护奥隆安全的强壮士兵。
可是,没有任何骚动。
奥隆躺了一会没有动。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服。刚刚的冲击和恐惧剥夺了他全身的技能。
他调整着混乱的呼吸,使用不自由的手脚勉强站了起来。站不直。
身体摇摇晃晃的倒在椅子里,接着整个椅子都倒在地上。
安静的房间中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音,旁边房间的近臣赶了过来。
但是,他们看到房间里的样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们的主君双手双脚被绑着,还被堵着嘴,以世间罕见的奇怪样子趴在地上。
大家当然会呆在当场。
奥隆焦急的等待他们回过神来,让自己的手脚重获自由。
堵在嘴上的布被去除之后,奥隆立刻问道。
“刚刚那个女孩呢?”
虽然他很想装成很有威严的样子怒吼,但是也只能让声音不发抖而已。
“女孩是指?”
“就是刚刚从这个房间出去的。通过守备室的那个女孩。”
四个士兵茫然的互相看了看。
“没有人过去呀……”
那是发自内心觉得很不可思议的语气。
“别胡说了。她应该就从你们眼前走过去了。”
但是他们的反应依旧。完全不理解陛下在说什么,疑惑的歪着头。
奥隆现在才感到浑身发冷。胃里好像塞满了冰冷沉重的石头。
奥隆并不知道法罗德一族经常使用的药草。
当然也不知道,闻过这个东西的人,感知会变得相当模糊,就算眼前有人走过也注意不到。
他只能认为那个女孩使用了魔法突然出现,又使用了魔法突然消失。
他甚至怀疑刚刚是不是在做梦。他想让自己这么相信。
但是,奥隆的身体上的疼痛却在告诉他刚刚的一切都是现实。皮肤被撕裂,留着血的鞭打痕迹,胸口和背上都有。
医生被叫来进行治疗。主要负责身体调理的医生看到奥隆的伤势大吃一惊,战战兢兢的询问理由,但是奥隆却沉默不语。
接着动员了全部负责夜间警备的士兵搜寻城内,当然没有任何异常。
已经完全没法睡了。
奥隆整整一夜没有合眼,迎来了早晨。
这一个晚上,看起来就老了十岁。
吃早饭的时候他的手都在颤抖。
那个女孩就在奥维庸城墙外面。
无论何时都能潜入城内。
说什么都要讲和。
不可能立刻找到方法跟这种可怕的敌人战斗。必须争取时间。
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放弃塔乌了。
但是,即使如此德尔菲尼亚可能也不会接受。饭量一直很好的奥隆,早晨几乎什么都没吃,一直在拼命思索着,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报告。
是一直行踪不明的波谢克公还活着的消息。
“什么!弟弟回来了!”
奥隆随意结束了早餐便冲了出去。
等在会客间的波谢克公脸色苍白。他知道兄长肯定会因为这次事件严厉追究自己的责任。但是,波谢克公也有理由。其中最出乎预料的就是那个小女孩。
他完全忘记了在战争开始之前,自己曾轻蔑的说那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不停的感叹说不可能跟那种怪物为敌,但是他的兄长完全没有听他的辩解。
不知道会被说些什么,他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兄长的处置,但是奥隆却露出了满脸喜色,握住他的手迎接弟弟归来。
“弟弟!你终于回来了!你居然能活着回来。啊,太好了。就这样!”
看到奥隆的样子波谢克公大吃一惊,但是也有些开心。原来自己还没有被兄长抛弃。
“不胜惶恐。我一定会弥补这次失败。”
奥隆笑着摆了摆手。
“不用不用。不用做这种事情。你只要能活着回来就好了。大功一件。”
“哈……?”
“弟弟。你为了我,为了我国,愿意献上自己的忠诚吗?”
“那是当然的。”
“嗯,嗯。我也这么认为。他们不会让死人承担责任的。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不知道为何如此高兴,奥隆用双手盖住弟弟的耳朵捧住他的脑袋,认真的望着弟弟的脸,满意的笑着。
“只要把你的脑袋交出去,一切就能圆满收场了。”
波谢克公被处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