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眼前的光景,渥尔牵着马张着嘴,呆呆地站着。
昨夜的暴风雨就像假的一样,天早已放晴,夏日的朝阳倾泻而下。
山里的空气也很清新,作为一天的开始来说,确实是最舒服的早晨,但昨天确实走过的桥却不见了踪影。
下面的河流还残留着暴风雨的余韵,水位大幅增加。水都快流到渥尔的脚下了。
哗啦哗啦地发出激烈的声音,水卷成旋涡,马吓得缩成一团。
当然不能游过去。
无论怎样的游泳高手,很快就会被水流吞没,一筹莫展的时候,河对岸出现了几个村民。
看见和马站在一起的渥尔,她大声地叫了起来。
“喂!你没事吧?”
“是达尔希尼先生家的客人吗?”
渥尔也不甘示弱地大声喊道。
“哦!你们是梅巴利村的人吗?”
“朋友,达希尼昂家里的三个人没问题吧?”
“啊!家里什么事都没有!”
村民们似乎放心了。
“在之后重新架桥吧!”
“今天不能过来!”
“等我们四五天!”
怎么才能攻下这湍急的水流呢,渥尔也大声喊了回去。
“我知道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拜托了!”
于是,渥尔返回了来时的路,把桥塌了的事告诉了达尔希尼家里的人。
刚出发的客人现在却回来了,身为女佣人的苔丝夫人和女主人的珀拉都吓了一跳,急忙走了出去,可即使桥已经被冲走了,她们也并没有慌张。
珀拉露出让渥尔安心的笑容。
“桥在以前就经常被水流冲走。这里食品充足,没有问题。”
渥尔也抚着胸口问道。
“能告诉我另外一条下山的路吗?”
于是。珀拉露出同情的表情。
“没有。”
“没有?”
“是的。弟弟小时候也离家出走过,他没有走那条路,想下山时却迷路了,扭伤了脚,动不了。多亏伐木工帮忙,才得以幸免……”
与一脸不安的珀拉相比,渥尔探出身子问道。
“那么,请告诉我樵夫的家在哪。”
渥尔以为住在山上的樵夫一定知道其他下山的路,但好像没那么简单。
珀拉就像被呵斥的小狗一样缩成一团,小声回答。
“樵夫的家……就在桥的对面。”
“是吗?”
“从这个家出发,正好在山的另一边,所以才找到了弟弟。
但是,当时伐木工也说了。自己也说不会随便从那条路以外的地方下去到村子里。少爷只是运气好而已。”
两人在大门外的对话似乎被打断了,园丁贝克也担心地插嘴道。
“客人啊,您就别想着这样马马虎虎地下山了。我对这座山的了解不亚于樵夫,但能下到村子里的,只有桥对面的路。即使从高地这边往下走,也只会碰到山崖和沼泽。我希望您,不要这样做。”
珀拉也急忙说道。
“我知道渥尔大人和弟弟不一样,是个很优秀的人,但是如果一个陪同的人都没带就从这边下山,中途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就麻烦了,就无法挽回了。在桥架好之前,还请您能待在这里。”
“不,但是,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珀拉是个坚强的女人。热心地说。
“因为是在乡下的家,所以可能会有不适合的地方,不过村里人都习惯了架桥,用不了多长时间。”
没办法了,渥尔只得认命,再次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能和村里人以外的人说话我很高兴。
一看珀拉的脸就知道这不是客套话。
久别的客人能在这里停留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但渥尔摇了摇头。
“只是受了您的照顾也太不好办了,还是按照当初的计划,把野猪除掉吧。”
渥尔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当天就扛着巨大的野猪回到了达尔希尼家。
苔斯夫人和贝克都对这一惊人的举动感到惊讶,但渥尔尔却笑着说。
“这种手艺都被夸奖的话,说实话,我很难为情,只是运气好而已。我刚举起弓,野猪就跳出来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没有捕获到猎物。
本来应该是两个人一起扛的大东西,但因为没有同伴,只好一个人硬扛着。
这只野猪比身材魁梧的渥尔还大,珀拉高兴得不得了。
“竟然能买到这么多肉!”
渥尔惊讶于她的坚强。
兽肉的处理绝非生事。
应该有不少女性会因为猎食的味道而皱起眉头,让人忍不住想要离开,但珀拉却丝毫没有胆怯。
珀拉手拿菜刀,想要挑战巨大的肉块,似乎注意到了渥尔的视线,她的脸上浮现出羞涩而略带歉意的表情。
“不好意思,在这样的乡下,什么都只能自己做……”
渥尔挺了挺身子。
他意识到自己的态度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误会,慌忙着否定。
“怎么可能!”
渥尔不由得大声说。
即使在和千山万水之外的他国的外交官交涉时,渥尔也从未如此焦急过。
“别说是不体面了,我是好久没见到真正的女人了,我的故乡虽然不是山中,但也是在很偏僻的地方,女性们都用出色的手法处理着男人猎取的猎物。”
“我妈妈也是……因为是体弱多病的人,所以平时的工作都被交给了父亲,而我也经常站在厨房里。”
说到这里,渥尔惊讶地问道。
“有谁说过你不喜欢吗?”
珀拉的脸又红了,坦率地说。
“是的……在城里的时候,听说处理兽肉这种粗野的工作应该交给仆人去做。可在这里,也不能这么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这么大的东西,那就更厉害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珀拉并没有多想。立刻说道。
“那么,你能把他的头掉下来吗?这需要很大的力气。”
“明白了!我们得把肉处理掉。”
“是啊。冬天的话可以冻着吃。但这个季节不早点煮的话……”
“要去掉脊背油再煮吧?”
“嗯,我知道得很清楚。”
“因为我在看母亲工作。”
说着说着,渥尔砍下野猪的头,珀拉剥掉猪皮,苔斯夫人也加入进来,忙得不可开交。渥在工作上很活跃,但大块的肉被切开后,剩下的就是女人们的工作了。
于是渥尔走到外面,问向在暴风雨过后正在收拾东西的派克,有没有什么事要做。
“这段时间会很麻烦,我得工作了。”
听他一本正经地说,贝克爷爷很为难。
“骑士先生,我做的工作可真不简单。”
“不,不能我一个人游手好闲。柴火我昨天已经全部砍好了……”
“唉,真是吓了我一跳。那么开始工作吧。”
劈柴也是贝克爷爷的工作。
基本上都是在外面做的工作,为了以防万一,仓库里也要堆放一定程度的柴火和圆木。
因昨晚的暴风雨而被关进家里的客人,把仓库里准备的圆木全部砍好。不仅如此,还是整整齐齐地堆了起来。
到了早上,贝克爷看到这一幕,不禁瞪大了眼睛。
“托您的福,再拿圆木来徘徊吧。
渥尔高兴地拍手。
弄到柴火的材料是相当大的体力活。
而且平时都是贝克爷爷做的吧。
但是,这种工作肯定是体力充沛的男人更适合。
“正好,昨天被暴风雨刮倒的树应该还有很多。现在的话,都不用特意砍,原木也可以随便拿。仓库里有货车,准备那个,还有斧子。
“不,等等,客人!”
贝克爷爷还记得,客人早就去了仓库,帮达尔希尼家的马绑到货车上去。但是,从倒下的树上取下树枝,整齐地装上货车是需要一种窍门的。
身份高的人一般不会做这样的工作,所以白爷爷很明显地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交给你,真的没问题吗?
“别担心,以前我每周都这么做。”
渥尔骑着和王宫里使用的骏马根本没法比的短腿马,紧抓缰绳,帕尔罗看到了他,一定会暴跳如雷。
“戴王冠的人做了什么?
渥尔一边想着表弟的怒吼声,一边走进森林。
不出所料,到处都有树倒了
把树枝和树梢剪成适当的长度,运到货车上,反复几次,用绳子绑好。
接着,白天负责工作的男子用货车装满了圆木回来了。
就在贝克爷爷目瞪口呆的时候,这位客人多次往返于森林和房子之间,在达尔希尼家的院子里堆起了圆木做的山。
第二天早上,渥尔已经连续两天在达尔希尼家的客房醒来。
太阳刚升起,楼下已经有人在工作了
走下楼梯,正好遇到正要去餐厅的珀拉,于是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
珀拉也笑着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渥尔先生,我马上去吃早饭,请您再稍等一会儿。”
“那我去洗个脸。”
“那、那就把脸盆……”
渥尔笑着摇了摇头。
“不需要,我借用一下外面的井。”
珀拉也没有再说下去。笑着折回厨房。
清晨,森林里的空气清新宜人,虽然已近夏天,却让人感到丝丝寒意。
寇拉尔城虽然也在山上,但是因为离海很近,而且脚下是巨大的城下町,所以从空气的味道上就能感觉到不一样。
用冰冷清澈的井水洗脸,深深地吸进绿色的香气。
这样的早晨,真是久违了。
就像珀拉说的那样,王宫里的脸盆和水瓶都会被送到卧室。
虽然渥尔还不习惯,也觉得太夸张了,但他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井边的厨房里飘来一股诱人的香味。珀拉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爽朗地说。
“渥尔先生,吃饭了。”
“谢谢,我马上过去。”
毕竟不能穿过厨房,所以从玄关重新进屋,走向简朴的餐厅,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刚烤好的冒着热气的火腿和香肠。荞麦粉薄饼、自制的奶酪和果酱等各种的菜肴,都让渥尔喜笑颜开。
帕拉也是一边吃早饭,一边聊着同样的话题。
“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饭了。”
渥尔发自内心地说。味道自不必说,气氛一片也令人高兴。
渥尔在本宫吃饭的时候,得先让一排的侍从们试毒,然后一个人吃。
只有在西离宫和王妃一起吃饭的时候,才能从那种拘束中解放出来,但即使在这种时候,国王的头衔也会随之而行。
珀拉并不认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国王,她只觉得他是一个地方贵族出身的年轻人,和自己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中,所以也很谈得来。
要是知道了真相,这个纯真的女性恐怕会惊愕得转身离开吧
虽然觉得必须要小心,但渥尔本来就不像国王。而且自从来到这里,他的心情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渥尔把精心准备的早餐吃得干干净净后,问女主人。
“今天我要帮什么忙呢?”
珀拉巧妙地摇了摇头。
“不,哪有什么可麻烦您的!光是帮我除掉野猪就已经足够了!我不能再向客人提出要求了!”
“不,请别这样了。这顿美味的饭,要是不干活就对不起了。”
渥尔一本正经地说。
“对了,马厩里有有些马具,恕我冒昧,好像有点儿旧了。这下有点危险了,而且我昨天才意识到,防兽的栅栏也摇摇晃晃的。那个也是新的比较好,能借我什么修理用的工具吗?”
自己的房子和家具自己修理,也是这些住在偏远地区的人们生活的一部分。
就像任性的渥尔一样。
当然,这个家里应该有这样的工具。
珀拉瞪大眼睛问
“渥尔先生是木匠吗?”
“不,我朋友的父亲是个手艺高超的工匠。他教给了我一套使用方法。”
不出所料,珀拉拿出的木工工具已经用了很多年,保养得很好。
渥尔从在意的部分开始整理。
他不仅修理了防兽的栅栏,还修理了楼梯的扶手,修理了马具,还帮珀拉清除了杂草,当听到珀拉要在厨房添置新栅栏的要求后,他还削了木板。
因此,身为女佣人的苔丝夫人非常高兴。
“太好了,渥尔,谢谢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也想建栅栏,不过那件事就交给贝克爷爷吧。”
作为一天的劳动来说,这些是相当重的劳动,但是这样的工作,对于身材魁梧的渥尔来说却是日常。
故乡斯夏是在茂密的森林里,虽然不是在这么陡峭的山中,但差别也没有那么大。
在达尔希尼家的女性看来,用“感谢”这个词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不回报渥尔的这些劳动,女人就会内疚的。
苔斯夫人和珀拉都用自己的手艺招待了客人。
晚上给渥尔供应的是野猪肉。
经过仔细的加工,放置一晚,用葡萄酒慢慢熬制。
完全感觉不到猪肉特有的荤腥。
渥尔对珀拉的厨艺啧啧称奇。
“真好吃,真是久违了的家里的味道,我母亲也很擅长做菜。您的厨艺真了不起!”
“您觉得满意,那就好了。
珀拉笑得很开心,而苔丝夫人在她身后点头表示认同,她似乎认为渥尔已经很久没有尝家常菜了,说明渥尔没有太太给他做饭了。
也许是因为成长环境有共同点,两人有很多话题可聊。
对于渥尔来说,真的是很久没有像这样不加戒备地和年轻女性愉快地聊天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恩德华夫人是例外,但对她来说,渥尔也不是过去可以亲近的乡下的年轻人了,而是国王。
态度和措辞自然会变得严肃。
虽然这是没办法的事,但这样一来,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渥尔对珀拉毫无保留,就连关于故乡的事,他也毫不在意。
“夏天经常在湖里游泳。”
“那个湖有鱼吗?”
“嗯——这里是在河里钓鱼吗?”
“是的,父亲喜欢钓鱼,每次都能大丰收。”
“我父亲也是,母亲熏制猎物的手艺相当高超。
“我也是。有时木屑都不够用了。当然,也会用盐腌。
“我家也是。”
两人一边喝着山葡萄酒,一边相视而笑。
珀拉满脸通红地说。
“渥尔先生的故乡是什么样的地方?”
因为国民都知道现在的国王是斯下出身,所以渥尔微妙地说。
“那是远离城市的、真正的乡下,不是在山里,而是在森林里,所以和这里有些不同,但相同的是,任何事情都要靠自己。邻居离得也比较远,好几天不见人也不稀奇。冬天的会被雪封住,因此春天的绿色就像宝石一样美丽。”
博珀拉睁大了眼睛。
“光是讲故事就很让人兴奋了。冬天很寒冷,这一点我也一样。小时候一到冬天,就只能在家里玩。”
渥尔也使劲点头。
“我知道,第一次滑给孩子们用的雪橇的时候,我非常高兴,一整天都在滑。
“嗯,太好了,因为这里没有孩子们可以玩耍的地方……
珀拉面红耳赤地说。
“我也想去看看渥尔大人的故乡。”
“因为是偏僻的地方,所以从大城市来的客人会很惊讶,珀拉应该没问题吧?”
“是的,我对乡下长大的自己很有自信。”
珀拉笑着回答,渥尔也笑着点头。
“我也是。”
不知为何,现在的自己成了国王。
珀拉却不知道这个事实,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地方贵族。
这让座无比感激。
同时也有点寂寞。
但是,现在也不能直截了当地说。
自己想直到最后都不告诉她。
第二天以后,渥尔也很努力地工作。
在保存食物的地下室里铺上石灰,在溪流里钓了好几条鱼给大家当午饭,打磨镰刀,往返水车磨坊给小麦脱壳。
他觉得这样的事更符合自己的性格,但到了第五天,梅帕里村的人来到了达尔希尼家。
“让您久等了,桥修好了。”
渥尔停下手中的工作,迎接村民。
“哦,好早啊。”
“毕竟这家的父亲是值得仰望的武将啊。”
村民们的眼神都在微笑,不过,这家的父亲被人尊敬,他也同样感到高兴。
既然桥已经建成,就不能再久留。
渥尔的工作告一段落后,把马签了,向珀拉辞别。
“承蒙您的关照。”
“您说的真是太过了。我才要谢谢你呢。下次,请一定再来。”
珀拉爽朗地笑着表示衷心的感谢,这让他感到很可惜。
离开故乡后,他第一次遇到了和自己同类的女人。
原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浸染了都市生活,但其实自己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即便如此,现在也不想回去。
现在的自己,生活在故乡时所不知道的广阔世界里。每天都在处理无法想象的事情。不仅仅是国内的问题,还有坦加和帕斯莱德,以及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叫斯克尼亚的国家。
走下山路,渥尔一个人苦笑着,想到自己来到了离故乡、离珀拉生活的这片土地都很远的地方。
自己大概再也不会和那个刚强的女人见面了。
渥尔注意到,自己有一种家的感觉。
即便如此,自己也不适合留在这里,况且她
也不适合过窘迫的都市生活。
不管愿不愿意,自己和她的道路也要就此告别了。
作为愉快的回忆留在心里就好了。
渥尔如此告诫自己,离开了达尔希尼先生家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