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蓝色的发带、蓝花的发夹

「嘶~哈~……嘶~哈~……」

我已经不禁重复十几次深呼吸了。然而,心跳声却始终慢不下来。脑中也彷佛浓雾弥漫一般,想法一团乱。

与雪缝度过圣诞节后,时间大幅经过--来到第三学期。

寒假结束,学校开学的今天,我透过中间人叫她来找我。更详细地说,我去她的班上,请她的同学帮忙传话:「放学后,XX会在屋顶等你,记得要来」。因此现在……始业式与仅仅一小时的班会结束的放学后,我在屋顶上独自一人等她来。

…………说老实话,我还没明确决定叫她出来后要说些什么。

当然,我想说我个人的愿望。然而--那个愿望是否可以实现,我是最清楚的。因为,当我一想到如果实现了,色町与雪缝她们会作何感想;此外,她们会受多重的伤时--我就知道我最好舍弃自己的期望。

但是,即使如此--在心知肚明的前提下,我还是把她叫来了。

因为色町给了我开导,所以我忍不住叫她出来了。

「唉……」

我不后悔自己给了机会对谈。不过,目光冷静的另一个自己正对我说--你确定要让那天夜晚的决心付诸流水吗?

确实,我觉得我当晚的决断并没有错……不过若是如此,那么对于那天的我来说就是多余的今天这个行动,又是如何?与发誓不再见面的她见面后,我会不会又犯下错误--啊啊,可恶。思考得不出结论。

然而当我脑中还在天人交战时,她就已经……打开了屋顶的门,出现在我面前。

「……啊哈。好久不见,阿空。」

「啊、啊啊,嗯……好久不见了,花莲。」

花屋敷花莲。那个曾经差点杀了我,甚至差点杀害色町的人。

她望向我,一瞬间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但是,她马上就把那副表情给扔了,变成喜悦的--我在过去的记忆中经常看到的笑容后,静静地说--她的口吻中充满了天真无邪的喜色……所以我才感到困惑。

「--果然忍不住了对吧?」

「咦……?」

「因为你是阿空嘛。嗯嗯,我懂喔?不过那件事发生在差不多一个月前,我本来以为不会这么快就原谅我--我很高兴喔!难道阿空现在也很喜欢我吗?开玩笑的啦,啊哈哈!」

「花莲,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叫你出来吗?」

「咦?那当然是要和我和好不是吗?--为了让那天阿空所说的话变成谎言吧?……欸嘿嘿。我知道喔,阿空。因为我知道你就是那种人……就是连这样的我也不愿放弃的温柔的人,我可是最清楚的喔!」

--不如说,正因为是我才知道喔。

花莲说完,轻轻一笑。那张满面笑容有点耀眼。只不过,正因为如此,我静静地别开目光--与她再会之后,我才发觉我不该用这种方式开始第一步。

花莲的笑容没有停过。她的笑容比起丑恶,更适合用纯真形容,所以才让我的心更痛。

「那阿空--我们变回青梅竹马吧!」

那确实是我的期望。

由于色町说她虽然不原谅花莲,但我原谅了也没关系。所以我想……即便不像过去一样无时无刻黏在一起,至少也能和花莲变回朋友--才叫她来屋顶的。

但是我现在明确明白了。

--不行。我不能原谅这样的花莲,再次重回青梅竹马的关系。

因为她根本没有反省。虽然是我害她改变的,但是她丝毫不觉得自己也有错……那与自觉有错而决定改变的色町完全不同。花莲的这副样子,就是在践踏色町努力改变病娇性格的决心。

……可以的话,我想原谅花莲。不如说,明明我都原谅她对我所做的事、她所犯下的罪--也得到色町的允许,然而--

我明白我现在还不能原谅花莲。

因此我对带著轻快口吻询问『变回青梅竹马吧』的花莲如此回答:

「不,不行……我们无法变回青梅竹马啊,花莲……」

「……为什么?那为什么要叫我来这里?--我们不是断绝关系了吗?你不是说像我这种女人,你根本不感兴趣吗?那如果你不是为了和好而叫我来的话,那是为了什么啊?我搞不懂啊?」

「……我也想变回青梅竹马啊……」

「那为什么不答应!」

花莲用力跺了屋顶的地板一脚。随后用锐利的目光瞪著我,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那种眼神彷佛在谴责我--好过份。阿空你好过份。为什么你总是做这么过份的事情啊。

我左右摇头挥开她的视线,静静地回答:

「确实,关于那件事,并非全都是你的错……不如说,根本的原因在于我,这我当然自知。但是花莲……我还是知道不能和现在的你和好--拜托你,让我可以原谅你好吗。虽然你差点杀了色町,但我还是想原谅你……即使其他人都不原谅你,我还是可以原谅你,拜托你让我原谅你好吗……」

「…………」

我言至于此,花莲却歪著头一副不解的模样。随后她露出过去我曾见过的不带一丝情感的表情--虽然面无表情,然而能看出她内心有股激情不断翻腾。

「为什么,我非得让阿空想原谅我呢?」

「……咦?」

「因为这全都是你的错嘛--所以我没有错。我明明没有错,为什么非得让你想原谅我?不是很奇怪吗?是你摧毁了我对吧?我会想杀了色町,也都是你的错啊。所以我为什么要得到你的原谅?……咦,不会吧?难道你的意思是『虽然你没有错但给我道歉』吗?你认真的?」

「花莲……」

「我绝对不要。我明明就没有错,怎么可能欠你一个道歉。别闹了好吗。」

我实在不忍心继续看著面无表情的花莲,不禁移开目光……这样啊。花莲的心早已改变得不成原形了--已经回不去了吗。

我的内心开始想放弃了。本来想原谅花莲的心情消失,相对的,看开的念头温柔地包覆全身……我或许真的太天真了。本来以为只要时间经过,花莲就会变回以前可爱的样子了--但我错了。现在在我面前的就是花莲的本质。那个杀人未遂,还不认为自己有错的部分,才是她的本质。

「……抱歉,花莲。明明没事却还叫你出来。那我要先走了……」

我叫她来确实有事。正如她所说,我想和她和好。

不过经由这次对话,我理解到我还不能轻易对她伸出手……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勉强原谅这样的她,真的没问题吗--我这么一想,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么做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伤害到所有人,所以我不能原谅她。

于是我准备离开屋顶,随后传来轻轻的、且听起来有些悲伤的一声「啊……」。然而,我没有回头。我头也不回,手碰上屋顶的门时,身后传来花莲慌张的声音。

「去、去年的圣诞节,很开心吧!?」

「咦……?」

「虽然去年没有像往年一样和我度过,不过过得还开心吗?有和雪缝同学、还有色町同学度过快乐的圣诞节吗?」

「你突然说些--痛!」

--后脑传来彷佛被石头砸到的痛楚。电流传遍脑内,轻微的晕眩袭来。伴随著头痛,曾几何时的光景浮现在眼前--

「嗨!阿空!圣快!」

「……好啦好啦,圣快圣快。」

「等一下,你为什么这么没兴致啊!今天可是哭泣的孩子都会安静的圣诞节喔!不可能不兴奋吧!?」

「你也太兴奋了吧……还有,你那副打扮是怎样?」

「你看、你看!我的性感圣诞装,可爱吗?」

「……呃嗯?还可以?就你来说……还算合身吧?」

「啊哈!转头害羞了,还有那个口吻!这是我穿起来相当好看的反应吧!谢谢你夸奖我!」

「太会读心的青梅竹马好烦……」

「那也是害羞吧!」

「你能不能闭嘴……」

他别开通红的脸。花莲继续追击:「有个这么可爱的青梅竹马,真是羡煞旁人嘛~」接著,他认真地瞪了她一眼,彷佛在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唉呀!再继续说下去就要暴怒了,差不多该停了……那再说一次,阿空圣快!给我圣诞礼物!」

「穿成那副蠢样跑到我家先要礼物啊……」

「顺带一提!我是在家换好这身衣服的,所以来到阿空家期间被附近的人看了个光,超级害羞的……」

「你在圣诞节也呆傻可爱啊……」

「不要说我傻!但谢谢你说我可爱!」

「总之你先进来吧。我可不想家前有个痴女造成骚动。」

「我这身装扮真的那么不妙吗!?」

两人一边聊著一边走到他的房间。之后,花莲把手上的纸袋放在房间地板上,两手摊开说道:

「嘿嘿!这是我今年送你的圣诞礼物喔!」

「谢谢。量好像有点多,这是什么……?」

「『JOJO的奇○冒险』第五部

全册!」

「为什么是第五部啊。虽然我很高兴啦。」

「因为在二手书店便宜卖,所以就趁势买下来了!」

「买二手书送别人当礼物,不愧是你……不过我很开心,谢谢。」

他边说边打开书桌的抽屉。然后从里面拿出精心包装过的小盒子,递给对方。花莲疑惑地歪著头。

「???阿空,这是什么?感觉和以前相比小了很多。想不到今年要送什么吗?」

「才不是咧……反而比往年还要用心选好吗。」

「是吗?不过我一直很期待今年阿空会给我什么有趣的漫画呢……」

「……该怎么说呢……我们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互相送漫画好像不太对……」

「呼嗯?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开吧。」

然后花莲便粗鲁地撕破包装,他无奈地说「你对礼物也太没感情了吧……」她打开盒子后,看见里面是一个以橙色为基调,给人一种帅气印象的女用钱包。见此,她一脸吃惊。

「咦……这个好帅喔!阿空选的吗?」

「啊、啊啊……还可以吗?」

「嗯!超棒的!说实话,如果不是漫画那也不太需要啦,不过我很高兴喔!」

「不是漫画就不想要啊……」

「啊哈哈~但是一想到这是阿空去店里,仔细思考我的喜好,帮我选择的礼物,我就觉得超开心的喔!而且刚好是我喜欢的!谢谢你!」

「哎,你喜欢的话就好--喂,不要抱我!」

「欸嘿嘿~今年圣诞节超棒的喔!阿空!」

穿著性感圣诞装的花莲开心地笑著,朝他抱了上去。他露出有些害臊的表情,温柔地接住她。

那是没什么特别的、一如往年的圣诞节。不过一年一度的那天还是有些特别--本来只是青梅竹马的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又稍微缩短了。

「不要忘了--那也是真实的我。」

我取回记忆后,后方传来这道声音。我静静地转向身后。随后在眼前的是--现在眼泪也快夺眶而出、面露微笑的花莲。

「说不定阿空已经开始觉得,我是个过份且没有拯救价值的女人……但不要误解了喔?我并不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过份女人。那不是我的全部……阿空你最重要的青梅竹马,只是有根筋不太对劲而已。」

「…………」

「阿空可能会想『如果你是本性就恶劣的女人,我就轻松多了』吧,但可惜我不是--我既不单纯只是个可爱的青梅竹马,也不是坏到骨子里的坏女人。我只是把阿空当作自己的半身一般爱著,但有时会因为太喜欢而想杀人的青梅竹马……所以,我才不是什么骗子喔。我只是个很普通的恋爱中的少女。」

--虽然事已至此,你可能不再这么认为了。

花莲如此补充。我感到内心正动摇著。在我取回记忆后马上这么说,也太狡猾了吧。然而……在这个宽阔的世界中,只有我一个知道,花莲不是个坏到骨子里的女人。

「那……BYEBYE,我的心上人--再见了。」

「…………」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再度背对她离开屋顶。

也许,今后我和她都必须得一边烦恼、一边面对彼此吧--

◆◆◆

「唉…………………」

「小空你怎么了?好像非常难过的样子……说起来你昨天去找花屋敷同学了对吧?难道被她欺负了吗?」

「不,『被欺负』的这种说法有点不太对……」

「……如果小空希望的话,我可以把她的家用C4炸弹炸飞喔?」

「不需要啦……话说你会做C4炸弹啊?」

「当然没有做过,但是爱情可以解决一切难关喔!」

「不要把你的爱情用在这么危险的事情啦……」

总之,时间来到久违与花莲见面后的隔天。

从今天开始整天都要上课,折磨的四小时结束后,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一如往常与色町在教室吃午餐--她接著说道:

「C4炸弹当然是开玩笑的……但是那个女人真的让人不爽呢。居然如此折磨我的小空……呵呵呵,该怎么处理她呢……」

「那个,已经不再病娇的色町同学?你的表情很可怕,没事吗?」

「唉呀。对不起。我有点失常,不小心让黑色部分的我--黑町跑出来了。让你见笑了。」

「咦?你病娇时叫做『黑町』吗?你也有类似『黑心○川』之类的东西吗?」

「嗯,没错。顺带一提,不病娇时的我叫做『白町』,伤心忧郁时的我叫做『蓝町』,遇到小空时变下流的我叫做『桃町』。」 【译注:蓝色=BLUE=忧郁。】

「是吗,那我以后就叫你『桃町』就好了吧?」

「啊、咦?难道小空的意思是『你无时无刻都很下流』吗?」

「不是不是。」

「是吗。既然小空这么说,那一定就不是了呢。」

「……虽然由我来说怪怪的,但你能不要相信这么随便的谎言吗。」

色町对我的爱真的太过强烈了吧……我一面心想一面吃著色町为我做的便当。美味的料理令我不禁笑逐颜开,忽然间--视线一角出现面熟的女孩子,使我惊讶地发出一声「咦……」。

接著,她从教室后门进来,带著轻快的步伐靠近我们--咚。她用力地把自己的便当放在我和色町正在使用的桌上,然后询问:

「可以一起坐吗?」

「……那个,雪缝同学?你一看就知道,现在是我和小空两人独处的时间喔。也就是说,你这只母猫没资格插进来喔?」

「我又没问你,我在问空同学。」

「……把这个女人变成蜡像吧。」

「除了小暮阁下以外,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句话呢……」 【译注:小暮阁下/日本摇滚乐团『圣饥魔II』的主唱兼作词曲。另外『蜡像』这句出自其乐团一首歌『蜡像之馆』的开头歌词。】

「话说空同学。我之前和你同班时也认为……这样真的不太好。你跟色町同学两人边吃饭边打情骂俏的画面,就旁人来看太过刺眼让人不知所措--空同学交不到同性朋友,一定也是因为这样。因为你总是和只有外表好看的这家伙在一起,活像个现充一样,才没有男生想和你当朋友。」

「喂雪缝,可以不要突然说教吗。太过真实引起不适啊……」

「还有,你刚刚是不是说了我是个『只有外表好看的这家伙』?我的内在也很美喔?」

「你的性格丑死了。」

「你想打架吗?要来就来啊。」

「放马过来呀。」

色町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而雪缝也露出好战的笑容--「等、等等,你们两个都住手!色町你先坐下!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必须不生气才能证明你内在也美啊!」我如此说服色町之后,她便闹起别扭坐回椅子上。

接著,雪缝面不改色地询问「那我可以一起吃饭了吗?」因此我--然而在我给出许可前,色町就插嘴说「不行」,不过雪缝则彻底无视她。我重新向雪缝表示「当然可以」后,她便拉了附近的椅子,坐在了……我的旁边。距离稍微有点近。

「「…………」」

「等等,色町你不要也跟著坐到我旁边啦……欸,等等,为什么雪缝你又挤了过来!?喂……你们、住手……又不是在玩互挤游戏!」

色町看到雪缝坐在我身边,于是也跟著移动到我身边。但是雪缝又往我靠了过来,然后色町也跟著挤过来--不断重复几次后,我就坐在椅子上被两个女生夹成三明治。啊、碰到了……色町的丰满果实,碰到了啊!啊,我不担心雪缝同学的部分,没有碰到。

「空同学?你刚刚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

「我没有!我是冤枉的……话、话说你们两人可以离开吗?」

「如果雪缝同学移开,我就回到原位。」

「我也一样。色町同学离开,我也不会继续挤过去。」

「……我说两位,不觉得这有点像那个吗?--好像叫做『大冈审判』?那个奉行大人让两个母亲拉孩子的手,还说赢的一方就承认是母亲,但实际上是先放开手的才是母亲--因为她才是真的为孩子著想的……所以说,我只会对最先放手的女孩抱有好感……」 【译注:大冈审判/江户中期著名奉行『大冈忠行』的审判,代指公正、有人情味的审判。】

「「------」」

听到我的话,两人迅速与我拉开距离。幸好她们很听话。

然后等气氛冷静下来,雪缝开口「我要开动了」后,打开便当的包巾--那是个很有男人味的便当盒。打开盖子后,里面有塞得满满的饭,饭上还铺了满满一层的大蒜炒猪肉,是个会让人精力充沛的便当。这根本不是女生吃的便当吧……

我一边想著,一边看著开始吃饭的雪缝时,才注意到--她今天没有用蓝色的发带,而是我在圣诞节送给她的发夹!搭配雪缝她那漂亮的白发,看起来十分

亮眼--如我所想,超级适合她的。喔耶。

我看她看得出神,此时一脸很不满的色町进入我眼中一角。接著,色町把自己便当里的小香肠夹起来,递到我嘴边。

「来,小空。啊~嗯。」

「唔--空、空同学平常就在做这种事吗……!?」

「你误会了,没有没有……」

「哼哼。即使在雪缝同学面前,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喔?让她看看平时的我们吧?」

「等、其实不是平时就这么做吧?虽然听起来好像平时就在做,但实际上没有做对吧?」

「但也并非一次也没做过对吧?」

「…………」

「空同学!?喂空同学!给我否定!快说这个淫乱女说的都是错的!你在干什么啊你这笨蛋!」

「雪缝同学,抱歉啰?小空的『啊~嗯』童贞我已经美味地享用了。」

「咕……空同学的『啊~嗯』童贞……!」

「你们两个从刚刚开始就用一些莫名其妙的单词,但没有好吗。才没有那种童贞啦?」

就算我冷静地吐槽,场面仍然不可收拾。色町每「啊~嗯」一次,雪缝也跟著拚命地给我「啊~嗯」,把自己的午餐送进我嘴里。几次之后--「住、住手……咕啊!」两人的筷子同时送进我的嘴里……好奇怪。这明明是个很浪漫、很恋爱喜剧的事情,但现在刺进我嘴里的筷子弄得我超痛。

「怎么样,小空?我亲手做的玉子烧好吃吗?」

「空、空同学,我的呢?我妈妈做的『精力充沛猪肉丼』好吃吗?」

「混在一起吃不出来。」

我说完,色町与雪缝彼此瞪著对方,眼神像是在说『都是你害的』。场面一触即发。就我个人来说,希望她们能友好相处,这样我也不会那么心累了……我一边这么想著,同时我们也再次开始吃各自的便当。然后,我看著自己的便当,稍微瞄了几眼雪缝,向津津有味地吃著午餐的她提问:

「话说雪缝,你今天为什么来我们这里吃午餐啊?没有人陪你吃吗?」

「我有人陪我吃。不要把我和班上没半个朋友的空同学相提并论。」

「……你能不要突然这么咄咄逼人吗?」

「而且小空在班上才不是没有半个朋友--有我在啊。只要有我一个人,小空就不需要其他朋友了。」

「你也说得太过了喔?我并没有说不需要其他朋友喔?」

「另外你也不是空同学的朋友。而是他的信徒--所以对空同学而言,单纯的朋友正确来说只有我一个。」

「我是小空的信徒?怎么……可能……有那种…………」

「喂色町你怎么了,快点否定才对吧!这里必须赶快否定吧!?」

「对不起,小空。我自己也觉得无可反驳……」

「OH MY GOD」

我无奈地吐槽,色町则对我轻轻一笑,回应我「但小空就是神啊。」糟糕。她的想法开始超越病娇了--色町想改变病娇的性格而不断努力之下,又开始往不得了的境界进化了。你是数○宝贝吗……

「不对啦,话题偏了--雪缝,我再问一次喔……明明不是班上没有朋友,为什么你今天要来这里?」

「那是因为……圣诞节……空同学--」

「???圣诞节我怎么了……?」

「没事。」

雪缝说完,便别开了脸。她似乎不满地鼓起脸颊……嗯嗯?圣诞节那天我干了什么吗?我心里完全没底,只觉得不可思议,此时雪缝用严肃的表情凝视著我:

「我回答完空同学的问题了,接下来换我。」

「不,你没有好好回答我啊……」

「吵死了。这点小事计较什么,你还是男人吗。」

真是不讲理。雪缝同学有时对我真的很强硬……

然后她用食指指著色町,向我提问。

「你为什么能和这种女人在一起?」

「你还真失礼呢,停机坪……」

「停、停机……虽然我有听过说我贫乳的,但这种--」

「色町你能不能安静点?这样永远谈不完。」

「嗯,我知道了。既然神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个信徒也只能遵从了。」

「不要再提到神了。我不想真的变成神。」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反思雪缝的问题--『你为什么能和这种女人在一起?』……当我正在思考的时候,雪缝继续说了下去:

「看到与空同学在一起时的色町同学就多少能明白--这个女人很难搞。连旁人都看得出来,她强烈依存著空同学。由于太过喜欢空同学,导致完全看不见其他事物。所以才难搞。然而为什么还能和她在一起?」

「雪缝同学?你也太--」

色町准备上前吵架,但我出手制止了……雪缝大概没有那种意图。她并不是要攻击色町,只是要问我而已。

所以我认真思考著。为什么我能和色町在一起--如果能对雪缝说『因为我喜欢色町』的话,就轻松多了。但说到我为什么会喜欢色町,真要开始思考的话可能得花很多时间,所以我……用一句很快就想到、虽然很简单但自己也能接受的话回答雪缝。

「因为她是色町吧……」

「………………你没有回答到我。」

「是吗?我自己觉得这个回答很好理解……我不否认色町确实有难搞的一面。」

「小、小空……」

「不要一副要哭的样子啦……但、但是啊?那也是色町的个性之一嘛。我确实知道色町有那种倾向,不过……我是在理解的前提下,想和色町在一起--所以才继续和她相处。大概就只是这样。」

「「…………」」

我话说完后,雪缝露出看似很寂寞的表情,目光逃往窗外--另一方面,色町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也、也就是说,小空最喜欢我的意思吗……?」

「不……你有听我说话吗?我只是原谅你那棘手的性格,想和你一起相处而已--」

「嗯嗯,我明白唷。那我们就快点去保健室嘿咻一下吧!虽然今天是危险日,但保健室应该也会有避孕用品吧?」

「你根本就不明白!还有,教育现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我吐槽完,色町便开心地笑了。这孩子真的无论何时都不自重啊……我露出苦笑,忽然间--传来「咖嗒」的声音。

那是轻轻咬著嘴唇的雪缝忽然站起来的声音……她将筷子放在便当盒上,目光望著地面,缓缓说道:

「我要回教室了。」

「咦,雪缝?你怎么了……」

「我吃饱了。」

「不,雪缝你等一下!你自己的便当--走掉了。」

雪缝把自己的便当留在桌上,快步跑出教室。色町见此,陷入一阵沉思。我带著『她是不是想到雪缝离开的理由了?』的疑问,望向桌上--

雪缝的便当还剩下大约一半。我说了什么让爱吃的她连饭也吃不下的话吗……我目不转睛地望著雪缝离开时经过的教室后门,同时思考这个问题。

◆◆◆

『明天放学后,我想两人单独见个面』。

现在时间已过晚上十点。我回到家玩著『集合吧!动物森○会』时,收到了雪缝的LINE讯息。于是我回应『知道了』后,再次询问『你今天中午怎么了?』接著,雪缝便发了一只丑丑的猫一脸无言的贴图。看来没有得到说明……话说,雪缝是个会用贴图的人啊?

我关掉动○后,躺在床上。

我隐约察觉到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如果能不发生什么决定性的龟裂,与雪缝维持目前的关系就好了--我怀著淡淡的希望,离开房间去洗澡了。

接著时间来到隔天放学后。

我在没人的教室等著雪缝,随后教室后门便被打开,她走了进来。看到她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我也紧张了起来……不过我发现她今天也有用我送的蓝花发夹,稍微安心下来了。看来我还没完全被讨厌。

雪缝来到我面前后,用强硬的口气表示:

「让开。」

「咦,让开是……座位吗?」

「对。我要坐空同学的座位。让开。」

「……我、我明白了。」

「啊,不要坐色町的座位,给我坐这里。」

「了解……」

我听从雪缝的话,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坐在与色町的座位相反的另一个隔壁座位。另一方面,雪缝则正如她所说,立刻坐在我平常用的椅子,然而表情看起来也没有很高兴,而是很冷淡的。我搞不懂少女心啊。

然后我从挂在自己座位旁边的学生书包中拿出空便当盒及包巾,并交给雪缝。

「还你。你昨天放在我那里的便当盒。」

「嗯。谢谢你。」

「我在LINE上也问过了……你为什么昨天突然吃到一半就出去了?」

「你不明白理由吗?」

「嗯,不太清楚……」

「……空同学最好稍微想想其

他人是怎么看你的。」

她的声音和表情并没有生气,只是似乎有些寂寞的样子--见此,我的内心强烈作痛。看来我好像伤了她的心,然而我却无法察觉其原因,所以我才感到十分抱歉。

雪缝叹了一口气。随后她露出认真的表情继续言道:

「那个时候,因为我想到的负面假设渐渐得到验证,才逃了出去。」

「负面的假设……?」

「『空同学是不是喜欢色町』的假设。」

「----」

我下意识感到吃惊。不过马上回神,察觉不妙。

随后果然不出所料……雪缝看见我一脸惊讶的表情,轻轻咬了嘴唇,眼神望著地面。她或许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我昨天也说过了……色町是个麻烦棘手的女人。普通男人要是收到她如此沉重的好感,正常来说不是受不了而逃跑,就是随便打发她--但是,你都没有这么做。你选择面对她那种性格……如果对她没有相当程度的好感,是办不到的。」

「那、那确实是没错……」

该怎么办。既然为时已晚,那不如把我的想法告诉雪缝吗?但是如此一来,我绝对会让雪缝受伤……那我是不是应该像过去的她们一样,也对雪缝撒谎呢--想到这里,我为了撒必要的谎,而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些有的没的。

「但是雪缝你想想看。虽然我自己说很自恋……不过我觉得我自己对他人都很温柔啊?正因为是对谁都温柔的我,才能好好和色町相处,就只是这样而已,色町并非特别的……讲难听点就是伪善啦。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吗?」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空同学在那时候说了『因为我想和色町在一起』。那句话中并没有温柔、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态度,就只是自己想这么做才待在一起的--那不是喜欢的话,是什么?我找不到其他词汇来表达……」

「…………」

我想诅咒昨天的自己……我自己当然打算压抑对色町的好感。但那就只是我自以为而已,其实我并没有完全压抑住感情。所以被第三方--雪缝看出端倪了。

好死不死,还是让说了喜欢我的她发现了。

然而,虽然已经被看穿了,我还是尝试做出最后的无谓挣扎……为了不伤害到雪缝,而持续做无谓的抵抗。

「没有想过是我想以朋友的身份和色町一起相处吗?我确实喜欢她,但那只是以一个朋友--」

「去年圣诞夜,空同学没有把礼物送给色町同学。」

「……是没错,那怎么了?」

「明明准备了、心里也想送出去--但要是送出去后,色町同学收到空同学的好感,可能又会失控,所以没有送出去。空同学为了色町同学著想,而没有把礼物送出去……」

雪缝说著说著,话中逐渐失去的魄力。她凝视著地面,看起来十分痛苦煎熬,然而还是把话挤了出来……声音一度中断后,她忽然抬起头来,用泫然欲泣的眼神望著我:

「如果不是真的爱著她,是做不到的。」

「…………」

「买礼物送出去很简单。因为那是为了自己。给对方送礼,得到对方的感谢,提升对自己的好感度……送了礼物就能收到回礼--那并不是坏事。礼物本来就是那种东西,送出去后对彼此都有好处……但是……

雪缝一时语塞,移开目光。露出痛苦的表情继续解释:

「顾及对方而不送礼物--明明实际上想送、明明想看到对方收到礼物的喜悦表情,却忍住不送,比起自己更重视对方……如果并非打从心底喜欢色町同学,怎么可能办得到?」

「------」

经雪缝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我之所以不送,正是因为我喜欢色町--直到雪缝指出为止,我到现在才注意到这点。

我内心当然非常犹豫……我想送礼给色町。一想到色町收到我的礼物,会有多么开心--我就感到既兴奋又期待。所以我其实很想送……但是没送。

雪缝说得没错,我为了不让色町失控,而决定不送礼物--硬是忍住不看她喜悦的表情。那的确是为了她而做的行动,但那其实也是一种自我满足……不过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我对色町的好感太过强烈,才能忍住不送礼物。

「……空同学……你果然……喜欢……色町吗?」

雪缝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凝视著我。见此,我也看向她那眼泪盈框的眼神……胸口好痛。我当然也想到了不会伤害到她的谎言--只要否定就好。只要回答『雪缝刚刚说的只是一场误会』……我明明知道。

然而就算否定了又有何意义……?雪缝大概早已察觉了。她内心已经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了,那我下次说谎时,她应该也能轻易看穿吧--那是温柔吗?为了不让她受伤,撒这种破绽百出的谎言,能叫做温柔吗?

那就只是在逃避而已。因为害怕伤害雪缝而说谎,结果来说只会让她伤得更重而已。

「…………」

我思考至此,静静地得出结论……我不该继续增加无谓的谎言了。因此我--

老实回答了雪缝的问题。

「……嗯。我现在喜欢色町。」

「…………」

雪缝听完,低下了头,接著用右手轻抚她头上的发夹。摸了好几次、好几次后,她--开始发出「呜、呜呜呜……」的哽咽。她低著头而看不见表情,不过她的肩膀正轻轻颤抖著。接著,雪缝用双手摀著脸,继续呢喃著:

「我明明知道的……」

「…………」

「呜、呜呜……我明明有注意到了……空同学喜欢的人不是我……呜呜呜!我明明知道了,为什么……为什么停不下来……!」

沉痛的声音在教室回荡著……只能看著她哭泣的我实在太窝囊了。我又让雪缝哭了,这个事实使我内心揪在一起。如果我再更加努力藏住自己的好感的话--但那已经是白日梦了。

接著雪缝缓缓抬起头……眼泪不断地从她那清澈的眼中流出,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然而她仍然没有要擦乾眼泪,继续说著:

「……只要空同学原谅了我的谎言,当时的我就满足了……但是、已经、不行了……自从能待在空同学身边以来,我的感情就愈加膨胀,希望空同学喜欢我……希望空同学能紧紧抱著我……」

「雪缝……」

「只要能和空同学在一起,我就别无所求了……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那是骗人的!……因为我喜欢空同学啊!所以、现在知道空同学心上的人不是我……我……我就……!」

我找不到能对她说的话。伤害她的本人该怎么安慰她,我完全没有头绪。所以我只能继续待在哭喊著「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后再度摀住脸的雪缝身边。

一段时间后,雪缝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快步穿过我身边,宛如逃跑一般逃出教室--不能让她走……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制止她。我总之先站了起来,对她开口:

「雪、雪缝……那、那个、我……!」

「……呜呜呜、空同学……」

她把手放在门把上,往回转身--她的眼泪仍不停地流著,往我看了一眼。一股想马上冲上去抱紧她的冲动涌上心头……当然,我知道那是大错特错的事情。所以我实际上只是呆站在原地,连动也不能动。

于是,雪缝悲伤地以泪洗面,静静地告诉我:

「我希望你对我说谎……」

「------」

「就算只是表面上也好。我希望你对我说一个充满温柔的拙劣谎言……如此一来,我也不会这么痛了……」

「对、对不起!雪缝!我--」

「……空同学,对不起。」

雪缝打断我的话后,便逃出教室。然而我的脚还是伫在原地不动……即便我追上去、追上了之后,我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所以我才动不了。

然后,强烈的后悔在心中奔腾--我错了。我果然必须撒谎!不该只是一开始,应该要撒谎到最后才对!我应该为了不伤害她,就算是再怎么假惺惺、聪颖的她一看就知道谎言,也应该说下去的--

「对不起,雪缝……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明明已经知道她听不见,我还是静静地咕哝著。

于是,我在今天,失去了重要的朋友。

◆◆◆

过了一段日子,一周后。晚上八点多。

「…………」

我吃完晚餐后,漫不经心地看著艺人们的老套表演。明明他们都表演著有趣的才艺及相声,但我心中一点感想也没有……我在思考让雪缝受伤的那一天的事情。一想起那天放学后,胸口就又会阵痛起来。我终于明白,诚实根本不是什么美德。为什么我在那种场面就不能理解女孩子的心情啊……

顺带一提,这一整个星期,我都没有见过雪缝一次面。她既没有来找过我,我也不能主动去见她……当然,我也知道不能这样下去--

「空助,你怎么了?」

「呜哇啊啊啊!?爸、爸爸……不要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啦……」

「抱歉……」

当我独自陷入沉思的时候--突然,我的父亲久利从极近距离窥探我的脸。这个年纪(四十四岁)还算帅的脸突然靠近我,让我不禁吓到。这是哪种种类的恋爱喜剧啊……

然后,爸爸一样也坐在沙发上,再次问我怎么了……看来,他最近发觉到儿子的样子有点怪怪的。只不过,我很烦恼这能不能和父亲谈。此时,爸爸忽然接著说:

「去澡堂吧。」

「咦?突然怎么了?……不对,为什么是澡堂?这附近有吗?」

「啊啊,有啊。从以前就开到现在--准备一下。」

爸爸说完后,也不等我回答要去或不去,马上离开客厅。天哪,好有男人味。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和爸爸泡进了澡堂的浴池,两人肩并肩……好烫。与家里的热水澡不同,澡堂的热水好烫。接著,爸爸不看我一眼,看著前方询问。顺带一提,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客人了。

「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算是吧。发生了点事情,有些沮丧……」

「是吗--抱歉空助,我无法给你期望的建议。」

「咦咦……为什么明明一副『把你的烦恼告诉我吧』的样子,却突然说泄气话啊……」

「我不擅长说谎。所以才先说在前头。」

爸爸这么说著,仍没有转头。似乎还静静地闭上眼睛,享受著热水的热气……我还以为爸爸是为了让我倾诉烦恼才带我来澡堂的,看来只是爸爸自己想来而已吧。

我如此心想,爸爸静静地继续说著。声音十分温柔。

「但是空助啊。我还是活得比你久,也是你的父亲。所以,当你为了某事所苦时,我还是知道的……即便我无法给你建议,我还是能听听你的烦恼。所以,你想说的话就说吧。我会陪你一起烦恼。」

「…………」

他并不是说『你说说看』,而是『想说的话就说』。话中充满了父亲的温柔。该怎么说呢,我出生在一个很棒的家庭啊。

「……一周前的放学后,我被一个叫雪缝的女性朋友叫出来了--」

接著我自然而然地把大致的事情都告诉爸爸了。

当然,花莲的问题--花莲所做的事情我没有说。要是爸爸听到差点杀了儿子的人是谁,就算他再怎么敦厚,也一定会对花莲做出什么行动,所以我就没有说。不过雪缝和色町的部分--关于喜欢我的女孩,以及我喜欢的女孩,我都大致告诉爸爸了。接著,爸爸听完我的话后,用大冢○夫先生一般的男低音说了一句话:

「……空助的女人缘超好吗……?」

「啊?爸爸?听完我的烦恼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唉呀……因为我在学生时代甚至都没有和女孩子说过多少话,所以就觉得好羡慕啊。我在高中时和女生说话的时间,大概加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超过十分钟啊。」

「真亏还能和妈妈结婚呢。」

「啊啊,真是奇迹啊。」

说完后,爸爸开心地笑了一下……自从我在病床上醒来后,可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开心的爸爸吧。

「你觉得,你跟雪缝的关系断在这里真的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这样结束怎么可能没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雪缝再次变回……朋友……」

「那不是很残酷吗?」

「…………」

那件事我自己也有自觉……确实,很残酷。我真的想和雪缝变回朋友关系--但是,我不认为喜欢我的雪缝,以及喜欢色町的我,还能变回单纯的朋友。因为若是如此,就等于我无视了雪缝的感情。要求她压抑对我的感情。

再怎么样也做不出那么自私的事情啊……我还在思考的时候,爸爸便接著继续说了下去,或许因为是封闭的澡堂,爸爸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我不懂女孩子的心情。而既然是与空助同龄的女高中生,我就更不懂了……但是呢。我能察觉到你的心情。所以,我能说的只有一件事--」

爸爸说到这里,短暂停了一下,往我这里转头。他那意志坚强的眼神贯穿了我。接著爸爸他静静地,以一个大人的身份看著我接著说:

「就算后悔,也不要留下懊悔。不管未来会变得如何,只有坐以待毙是不行的。属于你的青春很短……在思考能做、不能做的事情之前,把做得到的事情先做吧。」

「爸爸……」

「这点程度的事情,我想空助应该明白吧--那我先换衣服了。你可以慢慢泡。」

爸爸说完后,便站了起来往更衣室走去。我本以为爸爸要给我独自思考的时间--不过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我再度思考了关于雪缝的事情……我觉得自己主动去对她说『希望今后也仍是朋友』是不对的。不过爸爸说的没错,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和雪缝渐渐变成陌生人。虽然我不知道见到她后该说些什么才好……但我果然把雪缝当作朋友喜欢。

所以我也不想放弃与她的关系,如同我和花莲的关系一样……我再度自觉这是多么任性然而单纯的想法后,思考稍微清晰一些了。当然,即便我的想法变明确了,也不代表我想到了什么策略--即使如此。

多亏爸爸的这一席话,我感觉稍微有所前进了。即便只是会错意,但只是产生一点这种想法,就感觉心情稍微轻松一点了。

「好了,那么……来稍微思考一下该怎么办吧--」

我如此自言自语,让身体的肩膀以下泡进水中……顺带一提,完全不出所料--之后,泡在热水中思考与雪缝的未来以及该怎么做的具体想法时,我就泡晕、在澡堂的更衣室被爸爸照顾了。即使升上高中了,还是一直给家人添麻烦真是对不起啊啊啊啊啊啊!

◆◆◆

得到爸爸那笨拙且温暖的建议后,隔天。

我终于下定决心,在午休时间……与色町吃完午餐后,走在雪缝的教室所在的走廊上,为了与她见面--

「「啊……」」

还没抵达目的地之前,我就与目标人物偶然相遇了。

雪缝霙。明明只是仅仅一周没见,却有种好久没见面的感觉。我与她那有些红肿的眼睛对上目光。我有些慌张地出声叫住她。

「……午、午安!」

「午、午、午安……」

「「…………」」

彼此打完招呼后,尴尬的沉默降临我们之间……我当然想见她,但不知道实际见到面后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对待被我弄伤的女孩子啊……?

我看著走廊的窗户外,努力挤出一句话:

「今、今天天气真好呢!」

「是吗?但云好像有点厚,听说晚上会下雨。」

「……是、是吗。那、那天气不怎么好呢!」

「嗯。不过很少人会用『天气不好』当作问候的。」

「对、对啊。啊哈哈哈哈哈!」

「…………」

雪缝用冰冷的表情看著我的乾笑。不、不要输啊、加油啊我!

「对、对了,雪缝的名字里有个『霙』,你喜欢那种天气吗?」 【译注:中文和日语的『霙』都指同一件事,下文会说明。】

「还好,没有那么喜欢。」

「是、是吗……确实,雨雪交杂的天气--『霙』的外表有点难以形容吧。明明雪或霰看起来很漂亮,但霙就有种不清不楚的感觉……」

「但是被这样说嘴还是很不爽。不要那样评论别人的名字。」

「对、对不起,我没有那种打算喔!?只不过、那个、呃……」

「…………」

「……对不起,雪缝。我错了,真的很对不起……」

我并不是只针对评论她名字这件事道歉,也想针对那天没能好好传达一事道歉,另外也想针对刚刚那段尴尬对话道歉。

难道和花莲一样,我也已经跟雪缝疏远了吗……我对此感到害怕,雪缝则紧紧凝视著我。然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

「我没有像空同学所想的那么在意。」

「咦……那、那是指……?」

「就是之前的那件事……空同学对我说『我喜欢色町』的那件事。」

雪缝说完,目光撇向一旁。冷淡的侧脸映入眼帘。雪缝并没有无奈及愤怒,只是一直保持冰冷的表情而已。

「当晚我哭了很久……那种病态女到底哪里好?明明我更不添麻烦、更值得拥有的……我一直边哭边想。」

「雪缝……」

「不过,到了隔天就好多了。」

「咦……是、是、是这样吗?」

「嗯,没错--女人就是这种生物。」

雪缝说完,对我露出微笑。好、好坚强……!振作的速度好快。如果色町对我说「我喜欢的男生不是小空了」的话,我大概有一个月都振作不起来吧……女生振作的速度都比较快吗?接著雪缝轻笑一声。

说了一句深刺我心的冲击

发言。

「说不定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空同学吧。」

「…………WOW……」

心被捅了一刀……不对,既然我无法回应雪缝的感情,那我也不能希望她还对我有好感,这种事情太过残酷,而且只要雪缝她那么不喜欢我,就不会受伤了,反而是好事吧……呵呵。我可以去厕所哭一下吗?

我感到有些受伤,不过雪缝露出开心的笑容,继续说道:

「呵呵……空同学很沮丧吗?」

「不、没有、也还好?我虽然有点惊讶,但没有沮丧喔?不如说,这样我也不会让你受太多伤,反而很幸运吧?」

「……空同学果然很温柔。」

雪缝如此轻声咕哝后,玩著自己的发梢。然后,稍微低下头,用双手摀著。这个动作持续数秒后,她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幽然的微笑--看不出之前的那种悲壮感。

「我喜欢空同学这件事是真的。所以,听到你说喜欢色町时,我有点深受打击……但就如刚刚所说,隔天就没有那么痛了。之后也和朋友去唱K、边走边吃烤薄饼、跟著家人去吃不回转寿司,就渐渐不会痛了。」

「……总之就是吃了很多嘛?」

「嗯,对……虽说隔天就好多了,但不代表完全不会痛了。所以最近就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发泄压力。然后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

「…………」

她的声音没有痛苦的感觉。然而我还是有些不安,窥看她的状况--因此与她对上目光,她便对我轻轻微笑。从她的微笑中也感觉不出在逞强的样子。虽然眼角有点红肿,但我完全不认为那是演技。

只不过,我真的可以因此相信她已经完全打起精神了吗……我对此抱持疑问,但雪缝却一脸无奈的样子,用轻快的声音回答:

「空同学你自我意识过剩了。你认为之前那件事伤了我很深吗?」

「……我很担心。因为我没有对你说谎……」

「没事的。我才不像色町和花屋敷--区区失恋就会崩溃。」

「----」

那句话深入我的心。不明所以的冲击袭向胸口。

大概是因为有色町以及花莲这两个先例吧……因此虽然失恋了,却还能如此坚强的雪缝,让我更加觉得耀眼。

「当然会痛。因为会痛才不想失恋……但没事了。我不像空同学所想的那么脆弱。空同学或许因为过去发生很多事,所以会害怕伤了别人的爱恋情感……但我没事。我不会那么轻易就受伤。你也许不知道,我算是个挺坚强的女人--哼哼。」

「雪缝……」

一脸得意地说著这句话的她真的很有魅力……宛如换了个人。那一天,我对她说『我喜欢色町』的时候,她真的哭得很悲怆……这样啊,只要能跨越悲伤,女孩子就能这么坚强啊……

我不知道雪缝在这一周发生了什么。不过,我想她一定也改变了--失恋的雪缝不再固执于失去的恋情,没有在原地踏步。而是将其当作一个回忆,向未来迈进。而其结果,就是她现在能在我面前展露笑容……真的好坚强啊。

「你好厉害……」

「重新迷上我了吗?」

「啊啊、嗯。大概,真的重新迷上你了。」

「…………」

我说完,雪缝好像面露苦笑。只不过,那是只有一瞬间的事情,她马上就丢了那种表情,得意洋洋地回答:

「抱歉,就算空同学重新迷上我,我也已经不喜欢空同学了。」

「呜、这是什么心情……这也是失恋吗?」

「呵呵,一定是的--那下次喜欢上的男生会是什么样的呢。上一次的有点微妙,下次要帅一点好。」

「……喂雪缝。上次微妙是什么意思。你在嘲笑我的长相吗?」

「没有。不过我觉得受够丑男了。」

「一不喜欢我就这样吗!会说以前喜欢的男生是丑男吗!」

「呵呵……对不起,空同学。说是丑男有点过火了。我只是觉得这样说气氛会开心一点。对不起。」

「雪缝也会这样啊……有时会说这种话炒热气氛啊……」

「正确来说,我已经不想喜欢『看起来很帅但其实不是帅哥,但是长相又有点帅的男生』了。」

「那是什么帅哥啊,像辣油的商品名似的……话说那个还是帅哥吗?我真的帅吗?」

「要说实话的话,我觉得空同学的长相有人会喜欢有人会不喜欢。就像小时候杰○斯觉得将来有望,也成功加入其中,但随著长大后周围就有人觉得『好像不会很帅呢?』的帅哥。」

「太过复杂了,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被夸奖还是被安慰了……」

「不过会喜欢的人就是喜欢。所以才能组成空助后宫团。」

「空、『空助后宫团』……?那是什么新词汇。我可没有什么后宫团喔?」

「还在装傻吗?色町、花屋敷以及我都是空助后宫团的一员。聚集了三个非常可爱且最喜欢空同学的女孩子的一团和气后宫团喔。」

「少骗了!哪里一团和气了!?总是杀气腾腾的好吗!」

「后宫一号,花屋敷花莲。擅长运动但家事及课业都不行,呆傻可爱的青梅竹马。有时会太喜欢空同学而想杀人是美中不足之处。」

「美中太不足了吧……那可是致命伤啊……!」

「后宫二号,色町纸织。什么都做得到的才女,还拥有不像同年级女生的丰满体型,另外有点色色的。不知为何手腕上包著绷带。」

「好可怕!只是阐述事实,没有说明好可怕!」

「后宫三号,雪缝霙。肌肤及秀发宛如初雪一般白皙,是个绝世美少女。没有称得上缺点的缺点,没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在后宫团中是空同学最喜欢、最受宠的女孩子。另外是G罩杯。」

「灌水了灌水了!只有你自己的情报灌超多水的!……话说你说自己是『绝世美少女』都不害羞的吗?」

「再补充一点,后宫三号不久前退出后宫团了。因此,空助后宫团目前的病娇比率为百分之百。」

「雪缝我求你回来!我愿意磕头下跪,回到我的后宫团吧……!」

我开著玩笑,雪缝打从心底感到开心「啊哈哈」地笑了……随著她的笑容,我也不禁笑了出来--好高兴。我本来以为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已经没有机会和雪缝这样开心聊天了……被我伤害了的她现在再度与我变回朋友,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当我沉醉在这份喜悦时,雪缝打了一个呵欠,似乎很想睡的样子。她用指腹擦乾眼角的泪水后……

「那空同学,我差不多该回教室了。」

「嗯……再见,雪缝。」

「嗯……之后见。」

雪缝道别的同时朝我轻轻挥了手。然后对我露出腼腆的微笑,转过身去--此时,我注意到了。

她仍然使用著我送给她的蓝花发夹。

「…………」

我感到些许疑惑。不过,那大概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吧。因此我轻轻摇头,甩开这个想法。然后原路折返回教室。

确实还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先搁著……我沉醉于和雪缝和好的喜悦中,独自走在吵吵闹闹的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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