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了呐,糟糕了。」
在自家的房间里,少年正抱头苦恼着。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要说为何——
「……呣唔。」
少年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房间的一角——床的方向。
确切地说,是看着坐在床上的、一名少女的身姿。
「…………」
如同工艺品一般美丽的少女,正以一副茫然的神情在房间里缓缓地来回张望。她正把少年先前穿着的外套如同羽织一样披着,而下半身却依旧什么都没穿。每次她有动作时,都能隐隐约约窥见那娇艳的肌肤。
没错。在谜之大爆炸发生约莫一个小时之后。
少年把不可思议地出现在爆炸现场正中心的少女,一路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不,不。」
少年为否定脑海中浮想联翩的危险词汇而摇着头。
不是的啦。绝对不是出于愧对良心的动机啦。该说是不可抗力吗……总之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啦。
少年一边在脑中重复着接口和托词,一边模糊地回想起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呢、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在文明崩毁的地面正中央,被宛如天使或女神的少女夺去目光的少年,总算解除了动弹不得的状态,并这样问道。当然,他同时竭力不让自己看向少女的裸体。
虽然不清楚少女究竟是何人,但能确定这状况非同寻常。他考虑着首先要优先确认这奇迹般的生还者的状态。
然而,少女虽然似乎对少年的声音有了反应而缓缓投来目光,但却一言不发,就这样直至地注视着少年的面孔。
(唔……)
少年望着注视着自己的如同宝石般的双眸,脸上越发变红。
随后,少女终于轻启双唇。
(……,啊……,呜……)
然而,这大概并不能被称为言语。呻吟——不,一点痛苦的感觉都没有,仅仅是震动喉咙发出声音的样子而已。
(……?说、说不出话……吗?)
少年蹙起眉,围绕此展开思考。
——或许,是因为那场爆炸的震撼而说不出话了吧。没有穿着衣物也是因为被卷入其中的缘故吗,这么想来,嘛,也不是说不通。虽说如此,若是这样的话她的肌肤却又一丝伤痕都没有。……还是说她是被邪恶的秘密团体抓来的特别的少女,像这样全裸地被关在科幻作品中常见的巨大的圆筒形容器中,这种感觉吧。先前的爆炸是秘密团体实验失败引起的,而被抓到地下的她因偶然而逃了出来……
(……啊啊真是的,怎样都无所谓了。)
少年摇头赶走脑中展开的奇幻故事,将穿着的上衣外套脱下,让少女穿上。
这样一来应该就不会感冒了——最重要的是,不能容忍带有神圣感的她的裸体就这样凭空暴露着。
(……!……?)
外套触及她肩膀的瞬间,少女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着。
(啊,抱、抱歉……吓到了吗?但是,这样下去实在是……)
少年慌乱地辩解着,而少女一面啪嗒啪嗒地眨着眼睛,一面开始对着肩上披着的外套又是揉搓又是拉扯。
(…………)
而后终于,她似乎理解了这是暖和的东西,露出了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
(那,那个……能走动吗?不,光着脚太疼了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背你,总之先离开这里吧。你知道自己的家在哪……)
(……?)
听到少年的话,少女怔怔地看向他。
(……听不懂吗。)
少年一边挠着脸颊一边露出苦笑,在少女面前弯腰蹲下。
——然后,就到了现在。
「不对。不是的啊。」
少年如同向不知何人诉说一般嘟哝着。
即便是少年,最初也只是要把少女带到医院。然而,当他背着少女好不容易走到还残留着建筑物的街区时,却发现城镇已经陷入了堪比世界末日的大混乱。
冷静想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毫无任何征兆地,约几十千米范围的空间就这样灰飞烟灭。从边缘地带散发出去的冲击波将周边的环境也一并破坏,造成了庞大的伤亡人数。而且附带着连本应能收容他们的最近的大型医院,也因为先前的爆炸被夷为平地。
状况就是如此的混乱。少年想着总之要让少女姑且休息一下,就选取了幸免于难的自家作为避难场所,这应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判断。……至少少年是这么说给自己听的。
少年家虽然是一家四口,但由于双亲长期在外出差导致家里长时间空得厉害。暂时在这里休憩一番应该没有问题——
「——兄长大人!没事吧!」
瞬间。
伴随着这个声音,房间的门被顺势整个打开了。
定睛一看,一名少女冲了进来。扎成一束的头发,加上极具特征的泪痣。虽说今天理应是休息日,但大概是因为社团活动吧,她身穿黑色的水手服、肩上挎着背包,一只手抓着竹刀袋。估计到刚才为止都是一路猛跑回来的吧,她的额头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肩头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真那」
少年回应着呼声叫道她的名字,因妹妹的平安无事而松了一口气。
「……咦。」
然而,他随即屏住呼吸。
因为,看到少年的面容而安下心来的妹妹的表情,眨眼间便染上了讶异的色彩。
然而这也并非无法理解。在哥哥的房间里发现半裸的美少女的话,就算不是她而是其他人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吧。
「那,那个啊,真那,这是……」
「…………」
真那交替打量少年和少女的面容,沉默了片刻后,慢慢地走到少年的身边,砰地……轻柔地把手搭在他肩上。
「……没关系的。真那是兄长大人的同伴。之后就好好偿还罪孽吧。」
「完全不是没关系啊!?」
他不禁失声大叫,但真那仿佛没听见一般。少年为了设法解开误会而呼呼地摇着头。
「等下,等下!为什么会这样啊!就算是误会了,也起码应该是『咿呀——,兄长大人真是的居然带女朋友回来小妹这厢失礼了!』这样的吧!?」
「只限兄长大人这种事绝不可能的吧!在小看我这个妹妹吗!」
「还真是一口咬定啊你这家伙!」
「那么,难道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并不是的。」
「看吧这不是正如所见吗!」
面对真那的质问,他一边视线飘忽着一边回答道。于是真那愤然深吸一口气,从竹刀袋中抽出自己爱用的竹刀·贪狼丸(真那命名)并朝着少年砍去。少年慌忙抬起双手,在即将碰到额头之前止住了竹刀。
「速速坦白!到底从哪里把人家掳来的!」
「呶噢!?所,所以说是误会啊!只是因为她一个人就带回来了而已啊!!」
「这不就是在说你把人家掳回来了吗啊啊啊啊!」
「我说完之后也这么觉得了啊啊啊啊!」
面对真那的大叫,他也以大喊回应道。的确,按字面意思判断的话确实出局了。
「总、总之你听我说啊!这女孩……她当时在爆炸现场啊!」
「……欸?」
少年大声疾呼申辩后,真那握着竹刀的力气总算减弱了。
「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样啊。先前我被卷进那场爆炸的时候——发现了她。」
少年把与少女相遇时的状况,直到带到这里为止的过程简要说明了一番。
听完后真那「呼呣」地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同时悄悄瞥向少女的方向。
「原来如此。以兄长大人没有撞到头看到幻觉为前提考虑的话……」
「啊,你倒不考虑我有说谎的可能性啊。」
「兄长大人不会对真那说谎的吧。因为你是真那的兄长大人啊。」
少年揶揄了一句,真那则断然地如此回答……真搞不懂这个妹妹到底信不信任自己的哥哥。
「总之,以此为前提思考的话,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了。那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谁、谁知道呢……就算跟我说这种事。」
少年面露难色地回答道,真那则用尖锐的视线盯着少女。
「……莫非,是这孩子引发了爆炸,这种事有没有可能?」
「哈……?别、别说傻话了。人类怎么可能做到那种事——」
「——啊嚏。」
突然,正悄声低语着的少年和真那不经意间听到床那边传来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声音。
看起来,似乎是少女刚刚打了一个喷嚏。说起来,虽然披着上衣外套,少女的下半身却仍然什么衣服都没穿。
「没,没事吧?」
「啊啊真是的,在做什么啊兄长大人。没办法了呢。真那这就去拿自己的家居服,请
稍等片刻——」
「……嗯,啊……」
这时。
真那正要往自己的房间走的时候,少女一边嘶嘶地擤着鼻子一边直直地盯着真那的方向。
下个瞬间,少女的周围浮现出淡淡的光粒子并交织在一起,随即她的身上出现了和真那穿着的同款的水手服。
「哈……?」
「欸……?」
面对眼前发生的超常现象,少年和真那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
「……咕呼!」
腹部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士道睁开了眼睛。
「欸……!?欸……!?怎、怎么了!?袭击吗!?」
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惊得眼睛直打转。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肚子上正矗立着某个熟悉的身影。
数秒过后,大脑缓缓地清醒了过来,士道总算理解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啊,醒来啦——。不过不行啊哥哥。『咕呼』已经用过了吧。这种事该多注意一些吧?」
说着,站在士道身上的琴里一边摇晃着用白色发带扎起来的头发,一边啧啧地摆着手指。
看来又是被琴里粗暴地叫了起来。士道因为最近都没遇到这情况而疏忽大意,结果搞得自己有些吓到。
他环顾周围,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自己房间的模样。没错。士道现在并不是睡在〈Fraxinus〉的医务室中,而是天宫市中自家的房间里。
在那之后他在医务室中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和大家一起吃了饭,就这样回到了地面上。
「琴里……」
「嘿咻——」
「呜啾——」
琴里在士道的肚子上猛踩一下跳到地上,漂亮地完成着地。同时由于再度受到冲击,士道发出短促的悲鸣并蜷起身体。
「你,你啊……每次都是这样就不能温柔点叫醒我吗?」
「呣,这种说法会招来误会哪。这不就像在说是我突然一下子就蹦到哥哥身上来了吗。不对不对才不是这样。我本来是很平常地叫你起来的,按计划一步一步来行不通才变成这个情形的哟?我倒觉得这种情况下还睡得死死的哥哥这边也有问题呢。」
「我姑且听听看,你具体是怎么叫我起来的?」
「在楼梯上用比这还大一些的力气跺脚发声。」
「……连副产物都不浪费的态度倒是值得肯定。」
士道夹杂着叹息说道,而琴里似乎没有注意到话语中的真意,说着「诶嘿嘿,被夸奖了」并羞涩地笑着。
然而,她随即仿佛想起什么一般眯起眼睛,视线直直地盯着士道。
「怎,怎么了。」
「嗯——……没什么。话说回来哥哥,刚才的梦话里一直在嘟囔着「真那」「误会啊」「斯里贾亚瓦德纳普拉科特」【注】什么的。究竟做什么梦了?为什么里面不是我而是真那?」
Knaxord:斯里贾亚瓦德纳普拉科特,斯里兰卡城市,历史上曾是锡兰的首都,现今地位相当于行政中心。
「不,最后那个是什么鬼啊!?我说那种话了!?」
没想到无意间声音背叛了自己,他赶紧拼命回忆到刚才为止做的梦。可是,无论怎样在记忆中发掘,也仍然回想不起来任何东西。尤其是最后那个词。
看着这样的士道,琴里愉快地「啊哈哈」地笑了起来。
看来只是个玩笑而已。士道「哈啊」地叹了一口气。
「……啊啊真是的。不过无所谓了。然后呢,现在几点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放在床头枕边的智能手机伸出手去。
已经十分明亮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虽说琴里那过于狂野的叫醒方式不值得肯定,但自己确实睡得比一直以来都要久。
「……诶,九点了!?真的假的,学校不都已经开始上课了吗!」
看到智能手机屏幕的瞬间,士道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慌张地从床上跳下来,打算飞奔出房间。
但是,一旁的琴里猛地拽住了他的袖子,阻止了他的前进。
「哇,干嘛啊琴里。……话说回来你不也得赶紧去初中了吗。至少也要赶上第二节课——」
「……哈。」
士道说完后,琴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一副哎呀哎呀无可奈何的样子摇着头,从口袋中掏出黑色发带用熟练的动作将头发重新扎起。
这是琴里特有的思维切换的方式。系着白丝带的时候是天真无邪的少女,而系上黑丝带的时候,就变成了威风凛凛的〈Ratatoskr〉的司令官。
「——你到底在慌什么啊,士道。该不会是打算去学校吧?」
「不,当然是这样吧……诶,嗯?今天是休息日来着?」
似乎是最近日子过得乱糟糟的缘故吧,对星期几的记性变得有些靠不住了。他再次看了一眼智能手机的屏幕。……可是,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休息日,而是平常上学的日子。
然而琴里再次叹了一口气,继续劝说士道。
「我说啊,你还没睡醒吗?你现在可是被DEM盯上了性命——不,如果相信狂三所言的话,你本来已经死了吧?为什么还要特意跑到警备不足、并且在周围容易被害的地方去啊。」
「啊……」
听到这番话,士道瞪大了眼睛。
确确实实正如所言。虽然看到时间身体就条件反射地动了起来,但在这种紧急事态下,学校之类的事一律顾不得了。
「抱歉……但是。」
然而……还有一件事。尽管自己完全同意这一点,士道对学校仍然留有一丝挂念。
「狂三她……或许来学校了。如果这样的话——我非去不可。」
没错。确实现在士道被DEM公司这一巨大组织盯上了性命,不能这么轻率地采取行动。
但同时,士道还处在攻略狂三的过程当中。
而且,士道还没能对狂三说上一句感谢的话。如果狂三为了见到士道而来到学校的话,他可不能置之不理。
琴里大概也能理解士道的这种心情。她一边呼地叹了一口气,一边点头表示肯定。
「欸欸,这我也明白。对我方而言,也不能对狂三坐视不管。——现在,从〈Fraxinus〉上已经向学校派出了数台自律摄像机。如果捕捉到狂三的身影,就会发来特殊信号进行确认。当然,为了避免上下学时的风险,到时会将你从〈Fraxinus〉直接空投到学校。」
「嗯……谢谢。十分感谢。」
说着,士道对着琴里一鞠躬。琴里一边咯吱咯吱地挠着脸颊,一边有些害羞地移开视线。
可就在下个瞬间——
「啊啦,啊啦,好高兴呢。为了『我』如此操尽心思。」
「哈——」
「欸……?」
右边突然响起意料之外的声音,士道和琴里几乎同时转过头看向那里。
随即他们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站在那里的一名少女的身影。
艳丽的黑发。白瓷般的肌肤。而从她的脚边直到膝下,都浸没在床边盘踞着的影子里。
「……狂三!?」
她的脸绝对不会被认错。士道惊得目瞪口呆,叫出了那个名字。
可是——不对。士道一边凝视着从影子中缓缓浮现的她的容貌,一边「咕咚」地倒吸一口凉气。
身处此地的确实是时崎狂三本人。这点毫无疑问。
但是现在出现在两人面前的狂三,并没有像一直以来那样扎着头发,作为代替则是戴着一个蔷薇发饰。衣服是单色调的哥特萝莉风——最重要的是,左眼被医用眼罩遮掩着。
士道对这些外观特征有印象。这是他曾穿越回五年前的世界之际遇到的狂三——也是前些日子,告知自己狂三的真相的分身。
「嗯呵呵,贵安呢,士道先生,琴里小姐。」
身体从影子中完全显现出来后,眼罩狂三拎起裙裾优雅地行了一礼。
然而面对这番殷勤的问候,琴里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一边用充满紧张感的视线注视着她一边发话。
「早上好啊,狂三。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不是吗。」
「嗯呵呵,真是会恭维人呢,琴里小姐。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果然不愧是士道先生的妹妹呢。」
狂三露出娴静的微笑。面对这副毫无恶意的模样,琴里也开始察觉到些许违和感。
「……不过,你这不是有违礼节吗?擅自闯进别人的家里什么的。」
「啊啦,啊啦,这还真是失礼了呢。」
面对琴里的言语,狂三坦率地鞠躬致歉。
但,狂三立刻换上一副妖艳的笑脸,然后继续说道。
「那么,虽然并不是用来赔罪,不过作为补偿我就告诉两位一个重要消息。」
「……重要消息?」
琴里惊讶地蹙起眉头,狂三则是一边说着「欸欸,欸欸」,一边以妖艳的姿态用手指抚着嘴唇。
然后,她一边端正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士道和琴里,一
边静静地道出话语。
「从今天算起四天后的2月20日,DEM社将投入全部力量,以求杀死士道先生。」
说出了这句、太过令人绝望的话。
「……………………哈?」
并不是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然而,由于太过唐突地被告知杀死自己的计划,士道一时间瞠目结舌。
「……怎么回事?」
琴里也脸颊直冒汗,同时紧盯着狂三。而狂三则一边垂下视线一边道出后续。
「怎么回事,即便您如此问,意思也正如所言。
作为世界第一的显现装置生产商,拥有全世界最多的魔术师战力的组织,借助全知的魔王的情报能力,和成千上万的自动人偶,再加上无数的拟似精灵,倾注这一切单单只为杀死一个人——就是这样一回事。」
「什……」
士道正如字面所示彻底哑口无言。
确实至今为止DEM数度盯上士道的性命而展开行动,参照狂三所言的话实际上也已经多次杀死了他。
尽管如此,这也不过是趁己方不备而铲除士道的性命,换言之就是「暗杀」。
然而,现在狂三所说的,是充分运用显著的压倒性的战力歼灭敌人——亦即应被称作「战争」的事物。……不,如果狂三不像这样来提供情报的话,士道恐怕毫无防备地就会被击溃,考虑到这一点,称之为单方面的「虐杀」才恰当。
「——然后呢。」
士道完全说不出话,琴里则一脸严峻的表情,边交叠着双臂边说道。
「请问你特意来此,传达这令人感激不尽的情报的理由是什么,狂三。——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啊啦,啊啦。疑心太重了哟,琴里小姐。我仅仅只是挂念士道先生的安危而已。」
「哼嗯……」
琴里怀疑地眯起眼睛,然后紧盯着眼罩狂三的脸以探知她的真意。
面对琴里的这副模样,眼罩狂三呵呵地露出苦笑。
「看来琴里小姐这副样子,是误会了一点呢。」
「……误会?」
「欸欸,欸欸。」
眼罩狂三大幅度地点头,用有些做作的语调继续说道。
「我这个分身现在在此的这件事,『我』——你们所谓的真正的时崎狂三是不知道的。我方才向你们透露情报这点,也是我个人的独断。」
「欸……?」
「你说什么?」
士道和琴里均面露困惑之色。这也是自然。现在眼前的眼罩狂三,是截取狂三本体的过去制作的分身。大体而言,应该是听从狂三命令行事的尖兵才对。
眼罩狂三一面对两人的表情感到滑稽似的,一面继续着言语。
「『我』对于这件事,打算只靠『我』们来处理。——无数次地循环往复,以求把握住士道先生生还的未来。」
「……唔。」
「但是,这样的『我』的行动,也已经被敌人知道了吧。
——因此才有了这场全面战争。因此才有了这场歼灭战。DEM的作战,不单单是为了杀死士道先生的手段,更是为了让能穿越时间的『我』的心灵折损的圈套。
奇招,奇策,奇谋。凭这些琐碎的小动作根本无法颠覆的,钢铁的暴风雨。这是与令故事强制迎来终结的「机械创造之神」【注】之名相应的,强攻的一着棋。」
Knaxord:DEM全名为Deux Ex Machina,拉丁文中「机械创造之神」的意思。在中世纪戏剧中,他被赋予调解一切纠纷与争端的权能,许多庸俗的戏剧都是在人物、情节一塌糊涂的最高潮安排他出面,强制给故事画上圆满的句号。因而 「机械创造之神」在西方被作为「狗尾续貂」的代名词,但同时也象征着某种无与伦比的强制力。
「…………,原来如此。」
空了足足一拍之后,琴里说出了这句话。
「也就是说你来这里的理由,是为了催促士道避难……这么回事吗?在狂三你们战斗的时候,让〈Ratatoskr〉好好保护士道的意思。」
琴里说完,眼罩狂三用一根手指抵着下巴「唔——嗯……」地沉吟着。
「确实仅仅能这样的话就感激不尽了,但仅仅这样还算不得正确答案呢。」
「……?那么,你为什么要瞒着真正的狂三,来向我们传达这种事啊。」
琴里一脸惊讶地问道。随即眼罩狂三露出了恶作剧一般的微笑。
「理由很简单哦。『我』都拼命努力成这样了,被保护的士道先生却毫不知情,这岂不是太亏了吗。」
说着,她一边看着士道一边眨巴着眼睛抛了个媚眼。士道则有些讶异地苦笑着。
「……原来如此啊。」
「嘛……比起捏造拙劣的借口这样要清楚明了的多。真正的狂三要是也能像你这么明事理就帮大忙了。」
琴里叉着手抛出了一句有些刻薄的话。眼罩狂三则觉得有趣似地咯咯笑了起来。
「嗯呵呵,呵呵。这还真是抱歉呢。『我』这个人,是很有些倔强的。——不过,想要保护士道先生可是真心实意的哦?关于这点,还请您能多多理解。」
「哼嗯……如果后面不加上『为了夺取士道的灵力』这句话的话,我倒不会吝惜哦?」
「……嗯呵呵。」
琴里说完,眼罩狂三也不辩解,只是静静微笑着。
然后她裙裾翻飞着,迅速退向后方。
「——那么,我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在这里就先告辞了。为了『我』,请务必要保住性命活下去呢,士道先生。」
说着,眼罩狂三缓缓陷入了自己的影子中并不断下沉。
「狂三!」
士道在眼罩狂三即将消失之前,慌忙出声叫住那个背影。
「在?有何吩咐,士道先生?」
腰以下已经没入影子中的眼罩狂三,回应着他的呼唤而转过头来。这副模样简直就像在湖畔沐浴的少女。……不过嘛,这湖水的颜色是漆黑的,稍微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他正视着眼罩狂三的眼睛,驱使喉咙发出声音。
「你来通知我这些,非常感谢。如果可能的话,也替我向狂三传达。——谢谢你。多亏了你,我才得以活到现在。之前都没能正经地道谢真是非常抱歉。我也听闻了你现在正打算做的事。你保护了我,真的是非常感谢。但是。」
士道的视线骤然犀利起来,一副胸怀决意的样子继续说道。
「——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有男子汉的气概的,才不能一味地只接受你的帮助。DEM之类的我会自己动手收拾解决干净,然后一定会再度站到你面前。然后封印掉你的灵力……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士道一瞬间突然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
「这次就由我,来夺走你的嘴唇。做好觉悟吧,我挚爱的你My honey。」
然后,说出了这番连自己都觉得害羞的话。
「…………」
眼罩狂三呆呆地看着士道过了数秒后——
「……噗,呼呼。」
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地捧腹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伶牙俐齿呢。『我』真是个幸福的人呢。」
笑了好一阵后,眼罩狂三一边擦着眼角一边回应道。
「……不过,还真是苛刻的要求呢,士道先生。我先前不是说过了吗,我是瞒着『我』偷偷来这里的。要是替您传达这番话,岂不就等于主动供认我的独断专行了吗。不听话的手下肯定要被排除掉的。您是希望我死掉么?」
「啊……」
听到这话,士道睁大了眼睛。
确实正如她所言。他为了更正而慌忙低下头。
「抱、抱歉,我并没有这么打算……」
「欸欸,欸欸。想必温柔的士道先生也不会去思考这种事呢。
——但是我这条命虽说微不足道,但如果胡乱行事的话,毫无疑问会被『我』当作垫脚石的。虽然非常抱歉,但这番话我确实无法向您保证能够传达到。」
「……嗯,不好意思。」
士道说完,眼罩狂三一边哧哧地笑着一边转过身去。
「啊啊,啊啊。真是位过分的人呢。——您的这番话,我岂不是就算赌上这条命也要向『我』传达了?」
打从心底觉得愉快地说完后,眼罩狂三消失在了影子中。
「…………」
「…………」
半晌,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士道也好琴里也好,都凝视着眼罩狂三消失的位置,静静地反复思索着。
「……呐,琴里。」
「……欸欸。」
良久,士道率先开口,而琴里仿佛在说就等你这句话一样回应道。
「正如你所言哟,士道。把一切都交给精灵什么的,有损〈Ratatoskr〉的名誉呢。」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珍宝珠Chupa Chups棒棒糖,在手指间迅速转
了一圈,然后放入口中。
「让狂三,还有DEM,好好见识一下我们的手段吧。」
◇
「…………」
坐在空中舰艇〈Fraxinus〉中休息区的长椅上,令音无言地眺望着天空。
不错,正是「天空」。休息区的天花板并没有使用像墙壁一样的材料,而是铺设了透明度很高的强化玻璃,因而蔚蓝的天空和其上缥缈的云烟,以及闪烁的阳光都如同泼墨般映在了舰内。
借由显现装置驱动的空中舰由于依靠随意领域保护着舰体,与常规战舰相比本体装甲的重要性要低得多。另外,即便多少要牺牲一些强度,考虑到要在非常时期长时间持续收容精灵们的可能性,像这样的休息区域以及舒适的居住环境、娱乐设施在舰上一应俱全。
……如上,虽然还有得是正经理由可以列举,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琴里和艾略特·伍德曼都很喜欢这样的「游乐」。
尽管如此,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说到底,空中舰艇还有显现装置本身,原本也都是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
——这是由名为精灵的存在带来的,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幻想具现化装置。
既然如此,将之为了精灵而使用自然再正当不过。事实上,在〈Fraxinus〉改修后造访这里的精灵们,看到这景色后都兴奋不已。
「……呼。」
而且——令音本人也不讨厌这个地方。
她轻轻叹了口气,仰躺在长椅上望着天空。
随后她将从〈Ratatoskr〉制服口袋中露出头来的小熊布偶拿出来,像哄小孩时「举高高」那样双手将它高举起来。
「…………」
然后在天空的背景下呆呆地注视着小熊。
这个布偶颇有些年头了。虽然造型仍旧很可爱,但由于身上到处都是缝缝补补的痕迹,搞得简直像是僵尸或者弗兰肯斯坦的怪物的模样了。
「……还剩一个,不……两个吗。」
令音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随即如同回应她的低语一般,收纳在口袋中的通信终端发出轻微的震动。
「……嗯。」
令音蓦地支起身体,将小熊布偶放归胸前的口袋,取而代之拿出通信终端。她按下通话按钮后,立刻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啊,村雨解析官。我是椎崎。」
是〈Fraxinus〉机组人员中的一人,椎崎。从她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些微的紧张和焦躁感。看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嗯,怎么了呢?」
「紧急情况,请速到作战会议室集合。——今天早上,时崎狂三出现在了司令和士道君那边,并告知DEM即将展开总攻击。接下来就是要开对策会议……」
「……呼呣。」
令音微微蹙起眉头,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抚着下巴。
DEM的总攻击。这种可能性自己也不是没有料到。DEM的顶点就是那位艾扎克·维斯考特,而他又拥有魔王〈神蚀篇帙〉。要看穿狂三穿越时间的暗中活跃,对他而言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吧。
「……明白了,我这就过去。」
「是,拜托了。」
待椎崎说完后,令音按下了通信终端上的按钮结束通话。
随后她一边将其塞回口袋中,一边从长椅上站起身来。
「……来了吗,『魔术师』。」
令音静静地说完,微微叹了一口气。
◇
〈Fraxinus〉的作战会议室中,此刻有着若干身影。
在房间中摆放着的巨大圆桌的最里面,司令·琴里坐镇于此。以此为起点,士道及十香等精灵们依次落座;而在对面的位置,坐着以神无月和令音为首的〈Fraxinus〉的机组人员们。
而在圆桌的中央设置着朝向四面的显示器,其上浮现出「MARIA」的字样。
这是应琴里的要求聚集起来的、商讨针对DEM公司对策的团队。
虽说士道也好琴里也好,原本都不想把精灵们卷进这种事情中,但无情的是现在并不是能说这种话的状况。因为,DEM即将倾尽全力来杀士道了。
对居于数量劣势的〈Ratatoskr〉而言,不把精灵们算进战力中的话是行不通的——更何况,如果瞒着精灵们执行这么重要的作战的话,反而容易造成她们精神状态的不安定。
放在以前的话,让精灵们毫不知情地退避的选项还是存在的……但鸢一折纸这名精灵的存在令其变得困难了。要瞒着具有超人般的洞察力以及能窃听各种会谈的技术能力的她,进行大规模的作战行动,就算是〈Ratatoskr〉估计也办不到。
作为结果,精灵·人类交杂的作战会议开始了。环视了在座的大家一圈后,琴里缓缓从座位上站起。
「——感谢大家都能聚集于此。」
琴里清晰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回响着。大家的视线一齐往琴里的方向汇聚。
「大家应该都已经了解到了——今天早晨,狂三出现在我们面前,给我们留下了DEM公司正筹划着发起大规模袭击的情报。目的是——借由杀害士道刺激精灵们反转。」
「……」
听到琴里的话,精灵们和船员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狂三说谎的可能性也不为零,但就现况而言情报的可信度并不低。对〈Ratatoskr〉而言,不尽早确立对策可不行。——鞠亚」
「是。」
琴里话音一落,房间中设置的显示器中便响起了清澈的少女的声音。这是〈Fraxinus〉的管理AI·鞠亚。
「首先能考虑到的对策,是让士道、还有各位精灵们躲避到安全的场所,捱过DEM的袭击。因为〈Ratatoskr〉在世界各地都设有基地,所以并不缺少可选地点。然而——」
「欸欸。对手拥有全知的魔王〈神蚀篇帙〉。虽说因为二亚施加了妨碍而无法发挥出十足的性能,但如果仅仅聚焦在寻找士道的藏身之地上进行检索的话,还是能找到藏在哪里的。」
「正是如此。真的是篡夺了很棘手的魔王呢。如果某人再靠谱一点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的事态了呢。」
鞠亚夹杂着叹息说道。实在是富有人情味的、表现力极优秀的人工智能。明明只是画面上的文字在闪烁,却让人仿佛看到少女深感无奈地耸着肩的模样。
「嘿——嘿——这还真是不好意思抱歉啦抱歉啦——」
二亚一边双手托腮一边闹别扭似地说道。维斯考特持有的魔王〈神蚀篇帙〉,原本曾经是二亚的天使〈嗫告篇帙〉。
尽管如此,当然地,它被夺走是因为DEM极为阴险毒辣的诡计,而不应该怪罪于二亚的疏忽和失策。
虽然大家都明白这一点……但不知为何,鞠亚对待二亚时态度分外带刺。最初遇到这种反应时还很受打击的二亚现在也渐渐习惯了,现在一边轻飘飘地摆着手一边眯着眼睛。
「嘛,事到如今还说下去的话就开不了会了。说些更有建设性的话题吧。」
鞠亚话锋一转如是说道。二亚则像个小学男生一样「呗——嗒!」地吐着舌头。
鞠亚虽然似乎有些不快,但或许是觉得再搭理她连自己的心智年龄也会被拉低,于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既然退避的策略收不到成效,那就还剩下两招。其中之一是——交涉。」
「……嘛,这实在说不上现实啊。」
面对鞠亚所言,士道一边脸颊冒汗一边回答道。而精灵们也嗯嗯地点着头表示同意。
嘛,这也是当然的。对手是曾与己方数度兵刃相接的精灵们的天敌。而且对方的目的是杀死士道让精灵们反转,然后再夺取她们的灵结晶,因而与以保护精灵为目的的〈Ratatoskr〉绝无交涉成立的可能。
「呣,这么说来——」
十香一边抚着下巴一边说道,而琴里则用力点头表示肯定。
「嗯嗯。剩下的手段只有一个,也就是——打倒DEM。」
「……!」
听到琴里的话,船员间立马腾起一阵紧张感。
在被告知DEM的袭击的时间点。
然后,在被召集到这个房间的时间点。
这个选项,就已经存在于所有人的脑海中了吧。
但是由身为司令官的琴里明确讲出来时,所有模糊的悬念、思考、可能性,才作为一个事实带上了真实感。
「当然,我也明白此事并不简单。虽说我方在显现装置性能上略胜一筹,但对方拥有的魔术师估计得在我们的十倍以上,再加上〈Bandersnatch〉和〈尼别科尔〉的话,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有多大的差距。而如果他们全员都毫不在意对周遭的损害或造成社会丑闻、一心一意朝着目的进发的话,阻止他们会非常困难吧。」
「…………」
所有人都「咕咚」地倒吸一口凉气。然而,琴里对此毫不责怪,反而深表同感地点点头。
「但是,我们不得不战。虽说袭击的决断很突然,但敌人到目前为止,为了悉数封死我方的退路已经试探了许多次。其结果,就是士道两百次以上的死亡。」
「呣……」
十香紧紧抿着双唇。其他的精灵们也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如果没有狂三的话,我们的故事已经终结了,而且是以士道的死这个最糟糕的结局。——而敌人也为了挫败狂三,打算走下一步棋了。下次士道再死掉时,狂三就未必能再一次修正世界了。我们现在,除了转守为攻以外别无他法了。为了用自己的双手把握住明天。」
「——正是如此。说得好,五河司令。」
突然。
琴里正如演讲一般热情诉说着,却出乎意料地从扬声器中听到了这个声音。
这并不是鞠亚的声音。这低沉而又洪亮的音色,毫无疑问属于上了年纪的男性。
「啊……」
看向圆桌中央监视器的琴里瞪圆了眼睛。
而随之看向同一处的士道,脸上也布满了惊愕的神色。
那里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只显示着「MARIA」的字样,此刻却映出了戴着眼镜的年长男性的模样。
「伍德曼先生!」
士道不禁叫出了他的名字。没错,这位人物正是〈Ratatoskr〉的决议机关·圆桌会议议长,艾略特·伍德曼本人。
「呀啊,好久不见了呢。一直以来都没能联络真是抱歉。」
「不,别这么说。比起这些您身体还好吗?」
「啊啊,已经没事了。让你担心了呢。」
伍德曼微笑着说完后推了推眼镜,话锋一转。
「好了,虽说我还想和乐融融地多聊一聊家常,但看来情况不允许了呢。——事情我已经有了大致把握。不用说我们这边自然会尽可能地提供〈Ratatoskr〉的新锐装备,但是绝对的『数量』的力量是无法颠覆的。如果从正面冲突的话,我方终究会溃败吧。」
「这……」
听到此言,士道紧咬着嘴唇。
但是,伍德曼随即继续说道。
「——然而,DEM公司是一个全凭艾扎克·维斯考特的领袖气质和艾伦·马瑟斯的实干能力所支配的组织。反过来讲只要除掉这两者,不论剩下多少魔术师和自动人偶都不成问题。他的组织太过庞大和松散,现在已经做不到坚如磐石了。只要没了这两人,公司内部剩下的反对势力就会自顾自地收拾残局了吧。」
「……!」
听到伍德曼的话,士道「咕咚」地倒吸一口凉气。
但是他随即便理解到,这是一件无从下手的困难事情。
因为,对手是人类最强的魔术师和拥有魔王之力的男人。而且前者先不论,后者可是处于无数的〈Bandersnatch〉和〈尼别科尔〉的保护下,单是与其对峙都很困难。虽说锁定了目标,结果还是不得不想办法应对敌人压倒性的兵力,这一点毫无改变。
但是,在那里。
「——原来如此。那么,或许有试一试那个的价值。」
鞠亚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在会议室内回响着。
「欸……?」
「鞠亚?你说的『那个』,究竟是什么啊?」
琴里带着惊讶的语气问道,鞠亚空了一拍后作出回应。
「抱有过高期待的话我会困扰的。我也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这至多只是可能的推测,能否真正实现我也不清楚。」
「不要卖关子了。究竟是怎样的推测?」
琴里一面有些焦急地用手指敲打着圆桌,一面说道。
于是鞠亚夹着如同呼地吐出一口气一般的声音回答道。
「如果成立的话,或许能将〈尼别科尔〉无力化,这样的一个推测。」
「……!?什——」
听到鞠亚的话,士道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当然不止士道是这种反应,精灵们和船员们也都惊讶地瞪大眼睛。
然而在他们当中,仍有一个人面不改色。
「——此话当真么,鞠亚?」
折纸凛然的声音在众人的动摇中显得尤为突出。作为回应,扬声器中传来鞠亚的应答。
「嗯嗯,是真的。虽然『能否真正实现我也不清楚』这点也包含在内,不过——」
「考虑到现在的状况的话这就足够了。——如果这一关进展顺利的话,剩下的我或许有办法。」
「……!」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折纸身上。士道也不例外,向她投去目光。
「折纸?刚才你说什……?」
士道如是问道,而折纸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一边抚着下巴一边继续说道。
「确实要达成目标有困难。不过,只要鞠亚能把〈尼别科尔〉无力化的话,我就有关于对付〈Bandersnatch〉方法的头绪了。」
「你说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琴里惊愕地睁大眼睛发问道。折纸轻轻点头并开口道。
「〈Bandersnatch〉对于DEM而言是最新式的兵器。虽说构想本身在很久以前就有了,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性能足以实现这一构想的显现装置。」
「……!是了,〈Ashcroft·β〉!靠着那种超厉害的显现装置才实现的!」
对折纸的话做出反应的是真那。她大幅度地拍着手,一副察觉了什么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用手抵着额头。
〈Ashcroft·β〉。士道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记得是DEM研发的新型显现装置的名字。因为它的问世,〈Ratatoskr〉和DEM之间显现装置性能的差距才缩短了,他隐隐约约记得琴里曾这样说过。
但是,折纸和真那在思考什么则完全不懂。他一边脑海中冒出问号一边歪头纳闷着。
「等、等等啊。那个显现装置究竟怎么了?」
「就是啊。你们两人别只顾着自己明白,说明一下啊。——鞠亚也是。究竟要怎样才能把〈尼别科尔〉无力化啊?」
琴里一副困惑的神色问完,显示出伍德曼的画面一角亮起了「MARIA」的字样。
「好的,现在进行说明。我认为追根究底,〈尼别科尔〉是借由DEM的技术构成的拟态生命。而其基础并非其他,正是魔王〈神蚀篇帙〉的灵力。假定如此的话——」
「……!STOPSTOP,稍等一下!」
突然,鞠亚正要切入话题的重点时,二亚慌慌张张地出来制止。
「二亚?」
「究竟是什么事。就算前世是头猪,也请你不要突然乱哼哼。」
鞠亚淡淡地、却十分刻薄地如是说道。
但是二亚却没有丝毫受打击或者急躁的样子,反而是维持着一副认真的表情,「切切切」地摆着手指。
「折亲、真那那还有二次元18X女主角,这个话题能不能现在就到此为止?」
「为什么?」
「明明就是为了分享情报才聚集起来的,这说的什么奇怪的话。」
「说起来首先想请你解释一下刚才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我会视情况决定要不要把你从船上丢下去。」
折纸、真那都一副不解的神情看向二亚。顺带一提,屏幕画面上显示出来的「MARIA」的字样正剧烈闪烁着,如同表达着自己的气愤一般。
二亚面对三者的反应敷衍地耸了耸肩,保持着一副嬉皮笑脸的腔调继续说道。
「这个嘛,要是有什么厉害的计策的话我肯定也想知道对吧?但是,现在世界上最想知道这情报的,你们觉得是哪里的哪位呢?」
「……?」
士道对二亚的话正感到纳闷——
「!啊……」
但他随即明白了话中的意思,肩膀猛然一颤。
折纸她们大概也同样注意到了吧。或微微皱起眉头,或紧闭上嘴巴,各自展现出不同的反应。
没错,在这里公开作战计划的话,就和把这些情报让维斯考特用〈神蚀篇帙〉检索是一样的意思。
大概是从众人的反应判断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二亚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当然我用〈嗫告篇帙〉施加了阻碍,在一瞬间得到想要的所有情报——是不可能的啦,但就算这样威胁也还是没变吧。〈神蚀篇帙〉仅有『未来的事象』和『人的思考』是读取不了的。要想来个一发逆转的作战的话,就直到开战前连对伙伴们都不能说起呢。」
「…………」
尽管二亚是用一派轻松的语气讲出来的话,但众人的神情都一致透露出紧张感。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就连现在的这幅光景,也可能正被敌人窥探着。
大家尽管在脑中都已明白,却还没有相应的真实感。「在作战会议上不能聊作战」,这样的话完全就是本末倒置了。
然而,似乎是为了破除这种气氛,二亚用毫不客气的语调继续说道。
「嘛,没辙的吧。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事儿。——嘛,我倒是希望某位优秀的AI大小姐至少能对这种程度的事情有所应对哟?」
作为对平日里的回击,二亚毫不掩饰挖苦的语气说道。
「…………」
鞠亚沉默了半晌,随后发出了「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的声音。
「……虽然很不甘心,但确实如此。帮大忙了,二亚。」
「啊哈哈!明白了就好!坦率是一种美德哟没立绘的孩子小透明酱?」
「……对了,二亚。能不能拜托你摸一下桌子上的控制台?」
「欸?这——样?」
鞠亚说完后,二亚便把手放在控制台上。
下个瞬间,伴随着电火花响起「啪叽」一声,二亚当场如漫画场景一般蹦了起来。
「嘎嗯!?」
看来是通过控制台让轻微的电流流过,放出了电击。二亚两眼泪汪汪地「呼——呼——」地吹着左手。
「你、你干什么啊——!被人指出失败之处就这样,一点大人气度都没有——!」
「请问你在说什么呢。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坦率地反省了,并对二亚表示了敬意。刚才的电击则是针对对我出言不逊和乱起外号的合理报复。」
「呜哇——!狡辩——!你这狡辩大王——!」
面对二亚不满地控诉般的言语,鞠亚不理不睬。不知为何,虽然屏幕上只显示出六个英文字母,但却仿佛能令人看到少女腾地撇过头去的身影。【注】
Knaxord:M、A、R、I、A……六个?
混沌圣歌:原文六个,看来老橘数数都不过关。
「——总之,关于作战计划就如二亚所言。」
琴里看着这番互动,无奈地耸了耸肩。
「在这里讨论详细内容的话,恐怕就会被敌人找出相应的对策。折纸、真那,有关〈 Bandersnatch〉的部分就拜托你们了。虽然很对不住,但请各自考虑作战方案。到时和鞠亚针对〈尼别科尔〉的对策一同,在即将开战之前再共享情报。」
「了解了。」
「嘛……这样的话也没办法了呢。」
折纸和真那均点头表示了解。琴里予以点头肯定的回应,随后转身面对屏幕画面上映出的伍德曼。
「——就是这样。伍德曼卿,这样可以了吗?」
「啊啊。感谢诸位的冷静应对。我也会尽己所能,做好我分内的事。诸位敬请期待。无法和你们多聊几句真是遗憾。」
伍德曼用装作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听到这番话,以琴里为首的众人的表情方才有所缓和。
◇
「——有什么话想辩解吗?」
狂三将短枪的枪对准自己的分身冷冷地说道。
「哎呀,哎呀,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呢?」
然后被枪指着的分身那么说着故意似地移开了视线。那么明显的装傻方法让狂三的头上暴起青筋。
虽说是分身,但现在被枪所指着的个体的样子却与狂三并不完全一样。
准确得说,脸与身体一样,但穿着与发型却与狂三不一样。
哥特萝莉式的礼裙上装饰着蔷薇花饰。左眼用眼罩遮着,极为惹眼。这是狂三自觉情况各种复杂的五年前的狂三。
虽说原本就有经常胡乱行动的分身,但就连这次她还依旧意欲私自行动。狂三语气粗暴地说着将枪抵在她的下巴上。
「请不要装傻了。其他的『我』报告过了哟。听说你将DEM的袭击告诉了士道先生与琴里小姐呢。」
「其他的『我』。将那种事报告了吗?呜呜,就算是我也不能信任呢。真难过啊。我都哭了。」
「我不认为『我』的假哭对我也通用。」
狂三半眯着眼说完后,眼罩狂三说着「也是呢」吐了吐舌头。那个样子又格外地刺激了狂三的神经。
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到狂三的那个样子,眼罩狂三用毫不在意的语气继续说道。
「但是,我不知道有什么不行的啊。向士道先生他们报告是那么糟糕的事吗?」
「……那件事我之前是打算之后让其他的分身说的啊。有着被盯上的自觉这种事也很重要。」
狂三说完后,眼罩狂三露出了像是在说「果然吧!」一样的表情。
但,狂三依旧将枪指向眼罩狂三,目光变得尖锐起来。
「但是那么做的目的终归只是敦促士道同学他们去避难哟。无谓地煽动性命被盯上了的人,把他拉上战场之后要怎么弄啊!而且,还说了多余的事……!」
「诶诶——,多余的事是什么——?」
「那、那是……」
「而且,就算告诉士道同学与琴里小姐,他们的行动都不会发生大的改变哟。还是说『我』自有让士道同学老实去避难的办法?」
「……呣。」
听到眼罩狂三的话,狂三沉默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的确如她所说。那个不顾自身的五河士道要是知道了狂三的行动,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告诉他,他也不会逃跑吧。
眼罩狂三也应该察觉到狂三意识到那件事了吧。「啊哈哈」,眼罩狂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的样子更加让狂三焦躁起来。
「……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你违反我的指示私自行动是事实。等待着无序的群体的只有灭亡。——你的这份罪就以死偿还吧。」
狂三说完后,眼罩狂三用不怎么惊讶的样子「诶诶,诶诶」地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狂三也猜到了。她从监视着眼罩狂三的其他分身处听说了,眼罩狂三好像是做好被制裁的觉悟做的这次行动。
「没办法的事呢。——对了,不过我在死前还有一件事。是士道先生的口信。」
「…………」
狂三无言地催促着,眼罩狂三微微一笑继续道。
「——喜欢你喜欢你好喜欢你。结婚吧『我挚爱的你my honey』。」
「除了『我挚爱的你my honey』别的根本没有吧!」
狂三大叫道,眼罩狂三笑了出来。
「唔呼呼,果然从别的分身处听过了呢。」
「……」
「不好了」,想着这个的狂三脸变得通红。但,已经太迟了。眼罩狂三做出明白了一切的样子温柔地笑了。
「那样的话我的任务就结束了。——送我上路吧。」
说完,眼罩狂三闭上了眼睛。那一脸十分满足的样子非常让狂三焦躁。
「哼——」
狂三眯起眼睛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扳机。
——影之子弹掠过眼罩狂三的脸颊。
「……哎呀,哎呀?」
或许是注意到了子弹是故意打偏的这件事吧。眼罩狂三眨了眨眼很惊讶地看着狂三。
狂三不高兴似地背过了脸,叹着气说道。
「我可不是在这种重要时刻会特意去削减战力的笨蛋啊。——反正你也快死了。你若也是『我』的一员的话,至少起一个作用,请死在战场上吧。」
狂三这样说完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那里。
「……诶诶,诶诶。明白了呢——『我』。」
眼罩狂三对狂三的背影说出了套路,但却充满决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