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冬日的早晨,如同棉花糖一般的白雪覆盖了整片天地。
圣玛格丽特学园——
俯视之下呈现コ型的巨大校舍,与围绕着它的美丽的法式庭院。无论是立于喷泉正中的女神的雕刻,抑或是位于校园与外界的分界线上的那些,被修剪成各式他国动物的形状的树篱,皆都被白雪给彻底地覆盖,让人感觉仿佛行走于浇上了鲜奶油的巨大的圣诞蛋糕上一般。
在这个连吐出的气息都如同冰粒般寒冷的早晨——
因为等待良久的圣诞假期已近在眼前,圣玛格丽特学园从早晨开始便异常地吵闹。透过男生宿舍的窗户可以看到比平时早起的男生们正在争先恐后地洗漱。而女生宿舍更是比男生宿舍更为吵闹。「我的王冠在哪!!」「枪,枪不见了!」「果汁打翻在裙子上了啊……呜哇啊啊啊!」如此的吵闹声响彻云霄,连砖制的宿舍楼都仿佛被这吵闹声所晃动了。
冬日的,那一天。波澜壮阔的一天就此拉开了序幕……
一辆黑色的华丽马车快速地冲进了正在喧闹中的圣玛格丽特学园那庄严的正门。本来正在默默扫雪的老庭师被吓了一跳,匆忙跳到了一旁躲过了横冲直撞而入的马车。虽然他涨红着脸愤怒地向着马车走去,但在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的女性大声地说着「老爷爷,对不起啊」,向他道歉后,他立刻笑了开来,边说着“没事,也没啥大事”,边点着头原谅了她。
马车中又接着传来了「可以了,就停这吧」的声音,还以为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了,却不想这次马车却是粗暴地突然停了下来。就停在了校舍正前方的女生宿舍的前方。这时,马车那沉重的门啪地一下被推开,一双设计朴素、穿旧了的靴子从中冒了出来。
接着从马车中活泼地蹦出来的靴子的主人,是一位将茶色的长发随意挽起,连女性用的帽子都只是胡乱地套在头上的女性。帽子与大衣也与靴子同样,虽都有被仔细地拾掇过,但设计都十分的朴素。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她的脸蛋颇为端正,完全可以说是一位美人。她带着满面的微笑,
「哦,这里就是圣玛格丽特学园啊!」
「夫人,伞!还有,可以的话……还要戴上胸针、项链、戒指和宝石发饰……」
毫不嫌烦地喋喋不休地叫着,并抱着胸针等各式饰品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是一名年轻的女仆。这边这位相对于另一名女性来说,打扮得倒是分外时髦,连发型都是复杂地将卷发一圈一圈地卷成了螺旋的样子。
而被称呼为夫人的那位女性,
「才不要呢。戴着这些东西走路太麻烦了。那当然还是这样就好了。」
「不行,就算夫人无所谓,我也不能接受。拜托了,请再打扮得时尚一点……」
「哈哈哈。放弃吧,玛莉安。」
年长的马车夫自车夫位上探出头来,忍着笑提醒了女仆一声。女仆气得鼓起了脸颊,转向了马车夫。
「夫人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少年心性。从孩童时期起便一直是这样。就算长大成人后也不可能戴胸针之类的装饰品的啦。」
「不、不是的。夫人是我最重要的贵妇人。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让她打扮得恰如其分,出现在人前才行、啊……啊,等一下。夫人,给我站住,不要在雪地上跑。你是小孩啊!」
「哦哦,席纽勒夫人!恭候大驾多时了!」
扔下了女仆,用两手提起裙摆,带着看上去随时都会欢呼出声的灿烂笑颜,正在雪地上愉快地奔跑着的女士——贾桂琳·席纽勒在迎面走来的两名绅士向她说话时,慌张地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虽然有些马后炮的感觉,她皱起了眉头,一脸严肃的表情……虽是装出来的,接着又轻摇了两、三次头,略带不自然地抬起了下巴。
威严的碎片终究还是平安地附身于她身上了。
好不容易避免了被雪给绊倒,玛莉安终于追上了目前正努力表现出符合警视总监席纽勒夫人的威严的贾桂林。她如同发现了熊的猎人一般,从背后猛地扑了过来。
在衣领上别上胸针,将戒指套上手指,将项链挂上她的脖颈……女仆一心一意地装点着一脸严肃、抬着下巴的席纽勒夫人。两位出色的绅士——圣玛格丽特学园的理事长与校长——虽因此而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但之后总算是取回了常态。
「席纽勒夫人,欢迎来到圣玛格丽特学园!为感谢您能特意从苏瓦伦赶来此地视察,我们在此恭候大驾多时了!」
「今天天气也很好,真是完美的——玩真人象棋的日子呢!」
配合着两人的说笑声,贾桂林也点了点头,圆滑地微笑着。「确实如此啊……」然后,跟着两人慢慢地走在了雪地上。同时小声向着身边正努力挺直了背脊,为了将缀满宝石的发饰插在自己头上的玛莉安问道,
「呐,玛莉安……真人象棋是什么?」
「哎?夫人,您不知道吗?」
玛莉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讶地反问道。
雪块自树枝上滑下,砸在了铁质的长椅上,发出了一声钝响。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冬天的候鸟的叫声。在秋天散尽了树叶的树枝上,白雪如同雪白的树叶一般堆积着,在朝阳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位于コ型校舍的一楼,华丽的理事长室。
上等的皮质沙发与古董书桌。从东方的国家远渡重洋寄送而来的众多东方茶壶。书桌上摆放着一座巨大的地球仪,明明没有风,地球仪却正在慢慢地转动着。
被邀请坐下后,贾桂林仅仅在沙发上老老实实地待了数秒,不一会儿便「哇!」地一声开心地叫出了声,转眼间便紧紧地贴上了理事长室中那巨大的窗户。
「好厉害啊,好棒啊!」
「是、是吗?感谢您的赞美。」
「回到苏瓦伦后,我一定立刻向丈夫报告。」
贾桂林双眼兴奋地闪闪发光。
在窗外……
在校舍正面的土地上,一张巨大的棋盘铺展在地上,充斥了每一个角落。这是庭师爷爷在天亮前所完成的力作。在彻底地将雪清扫干净后,用木炭画线作出了棋盘的格子。动作快的学生们已经换上了真人象棋的服装,自顾自地大声欢叫奔跑着。
一名教师,塞西尔老师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不要、这么兴奋…。大家、先回一下、寝室、或是教室!……你们在听吗?」
虽然听到她在这么问,但是兴奋的学生们却尖声大叫着扑向塞西尔老师,并向她投掷雪球,兴奋地完全超出了人们的预想。
「救、救救我,要被杀掉了!久城同学!」
「……什么?您叫我了吗,老师?呜哇,好痛!」
仔细聆听后,还可以隐约听到贾桂林曾经听过的,东方少年的悲鸣声。
这应该是,在苏瓦伦……商场<杰丹>事件之时……啊,是那个很讲礼貌,但却有着一双略显寂寞的漆黑的眼瞳的少年留学生啊……
正在她偏着头想要再听清楚一些时,玛莉安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边,装出一副正在为她整理头发的样子,用绅士们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夫人。真人象棋就是指集中在庭院或是公园中,所有人都打扮成棋子的样子,由人们实际行动来进行比赛,就是这样一种人类象棋大会。在都市中确实不怎么玩……而且,贵族也不太……在我小时候,经常在老家玩这个呢。因为棋子不够而经常被哥哥们拉去充数呢。」
「哎呀,是这样啊。」
「呵呵,那时候就像是小小的皇后一般呢。被哥哥们所扮演的兵士与战车保护,那一天可谓是作威作福呢。」
「好棒!」
贾桂林的双眼兴奋地闪闪发亮,不停地点着头。
在眼前这片雪白的庭院中,国王、士兵、僧侣、皇后……打扮各异的学生们正聚集于此,各自快乐地奔跑跳跃着。看起来似乎是分为了白组与黑组两组,各自的服饰也有着白与黑的区分。
这时,理事长与校长恭敬地从身后走近。
「咳哼!」
「那个,席纽勒夫人!」
「我们圣玛格丽特学园长期以来,都作为“闭锁的学园”而存在着,甚至还被称为苏瓦尔的秘密的武器库。但是,在世界大战后我们尽心于开放的校风,不仅从各国吸收了留学生……」
「在圣诞节假日前,还采用了村中有人玩的真人象棋,像这样开展大会,还邀请自首都苏瓦伦而来的贵宾担任评审员……夫人?席纽勒夫人?那个,您在听吗?」
「可恶,给我记住了,等一下等一下,久城同学也来帮老师啊!」
「不,那个,塞西尔老师……老师现在应该做的是阻止暴走的学生们……所谓老师,就学园来说,本来……呀,好痛!」
仿佛是为了遮挡校长与理事长的话语一般,窗边突然出现了一位浅黑色头发,戴着大大的圆眼镜,有着一双如同小狗一般滚远的眼瞳的小个子女性——看上去似乎是扮演骑士的角色,她的头上戴着纸糊的白马的头,在下巴处用纽扣紧紧地固定住——
一个劲地哟喝着,用异常猛烈的动作向着某个方向投出了雪球。
从其手中软绵绵地飞出的雪球,不知为何如同飞镖一般转了一个圈,向着她身后校舍的窗户处飞了回来。精准地一下子砸中了校长的头。完美的绅士转眼间便浑身是雪。
与校长怒吼出「喂!」的同时,贾桂林也开心得笑着叫出了「干得好!」
「喂,塞西尔。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样!」
「讨厌啊,苏菲!居然模仿校长的声音。话说在前面,你可是模仿得一点都不像、啊。……咦?怎么,苏菲在那儿吗?那刚才的难道是……」
塞西尔带着一脸「糟糕了」的表情慢慢地转过了头来。
浑身是雪的校长,满脸不高兴的理事长,还有,不知为何正在开心地放声大笑的不认识的贵妇人映入了她的眼帘。
「什么,你说苏菲吗?也就是说她也有参与咯。无论是塞西尔你还是男生宿舍的舍监苏菲,居然与学生一起乱来……太不成熟了!啊,真是的,头好痛……怎么会这样。居然偏偏让能让哭泣的孩子吓得闭嘴的警视总监夫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如果明年起政府的赞助金突然降低一半的话该怎么办啊……难得能展示出苏瓦尔骄傲的“秘密武器库”的真实样貌,啊啊,怎么会……」
「我也来!我也来!」
贾桂林笑着说道。她爬上了窗檐,以其明明身为人妇却宛如少女般轻盈的身躯轻巧地弹跳起身,如同野生的驯鹿一般敏捷地跳入了庭院之中。
紧紧地抱住了头上戴着白马的头的塞西尔的肩膀。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来帮你。敌人在哪!」
「哎,你是谁?算了。现在终于是好不容易让他们分成了黑白两组开始了竞争。我记得刚开始确实是想要阻止的……因为我是白组的,所以黑衣服的孩子都是敌人!特别是~……」
塞西尔怨恨地手指的方向,一位戴着黑马的头,下巴上扣着纽扣,红发、巨乳的性感的女性——舍监苏菲——正如同仁王一般屹立于此地。学生们也分成了白色与黑色衣服两组,不断地尖叫着,胡乱地互相投掷着雪球。在远处还可以隐约听见一弥「哇,好痛!」的悲鸣声。
贾桂林卷起了袖子。
「好,该上了!喂,你,既然要开战的话,当然要赢啊!」
「很上道嘛,不认识的人!」
「嘿,嘿,哦!」
「哦!」
「喂,夫人。你完全不用参与啊。给我站住!啊,如果这样做的话,那稀有的红宝石胸针会!」
玛莉安那悲壮的怒吼声,隐约地传入了贾桂林的耳中。
2
「怎么?今天早上还真是吵闹啊……」
在耸立在学园入口处的庄严的正门的右方,可以看到一个尖尖的流线型的金色的奇妙物体。
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那物体一点一点从右往左移动着,在金色锥体的后方出现的,是一双能令人联想到美丽的湖面的深邃的绿色瞳孔、高挺的鼻梁,充满了贵族气质,如同大师手下完美的雕像一般美丽的侧脸。
这是一名美男子。他有着能让路过的人们驻足观赏的压倒性的美貌。他穿着设计成燕尾服式的亮丽的白色西服,袖扣闪烁着白银的光辉。时尚的马靴也是由白皮制成,仿佛是雪之皇后,不,应该是雪之王子显身一般耀眼。
但是,非常遗憾的,他的发型实在是一败笔……
他那一头耀眼的金发,不知为何弄得如同尖锐的大炮一般,旋转着向着前方刺去。金发沐浴在冬日的朝阳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辉,簌簌飘落的片片白雪也在他那锥子型的金发上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他的手中抱着一个穿着褶皱花边蓬蓬裙的小陶瓷人偶。
这时,一名头上戴着黑马的纸糊头饰的男学生,与一名看起来似乎是扮演僧侣的用白色的布匹包裹着身体的金发双马尾的女学生牵着手从他的面前走过。这两名学生有着一双非常相似的上吊眼。
男学生伸手指向了奇妙的雪之王子——明明是贵族却因为某些原因而在村中的警察署任职的古雷温·德·布洛瓦警官,
「哦,是战车!」
「嘘!不可以用手指指人啦。装没看见,装没看见。」
「但是,姐姐。」
「别看他那样,那个人可是名警官哦。如果做坏事的话,会被找出来、抓起来的。」
「——什么啊。今天是真人象棋的日子啊!」
目送着似乎是姐弟的两人远去,布洛瓦警官点了点头。然后那锥子头便仿佛生物一般柔软地上下轻轻地……摇晃了起来。
「偏偏还在这种时候,真是悠闲啊。……不过,也算了,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事件,今天也不用特意过去吧。那家伙……我那被诅咒的妹妹,旧大陆最后最大的力量,父亲与传说中的灰狼间的孩子,维多利加那家伙,这种日子也不可能出门,只会待在图书馆的最上层、吧……啊,啊啊啊。啊!」
布洛瓦警官突然跳起了身,发出了奇怪的叫声。
然后,咚咚咚地,他仿佛是被什么无法看见的力量强硬地拉扯着的提线木偶一般,双腿不自觉地迈了开来,上半身保持着随时都能逃走的样子,自然地小跑上了圣玛格丽特学园的雪地小径。
悄悄地,接近。
在小径的途中被舍弃的大型马车。这是一辆在城市中正流行的,黑色、结实的、在车身上各处都挂着汽车样式的装饰品的豪华的马车。曾经在噩梦中出现过的令人怀念的席纽勒家的纹章,乌黑的黑寡妇的装饰,如同机动车标志一般灿烂地散发着光芒。
「怎、怎么?席纽勒警视总监来了吗?怎么会,不可能吧。不,那也就是说,难道是,贾……不会不会不会,贾……不会的,回去吧。贾、贾、贾!」
「正是,这是贾桂林小姐坐的马车哦。古雷温少爷!」
突然,从本以为没人的车夫台上传来了一道嘶哑的声音,布洛瓦警官“呀”地尖叫了一声向后跳开了。
自小时便已认识的青梅竹马贾桂林家的车夫——在她嫁人的时候也一起跟了过去——正忍着笑低头看着这里。
布洛瓦警官急忙重振了下精神。干咳了一声,尽可能想表现得威严一些,
「好久不见了。不过你也上了年纪了啊。」
「少爷,差不多也该放弃这个发型了。」
「……又、又不是我喜欢这样的!这可是有一个很复杂的理由的,不必特地解释给你这种人听!」
「是、是。啊,夫人被带到理事长室去了。今天学生们似乎有什么大活动,所以夫人就代替忙碌的丈夫来这里视察了。」
「是、是吗。原来如此,是来当真人象棋的评委啊。正好,我也有事要找理事长,如果有什么事件的话也需要我这位名警官来解决,就、就去露个、露个脸、吧……」
他从容不迫地,用一种悠闲的步伐向前迈出了一步。
立刻就摔倒了。
锥子头从正当中折断,伴随着“咕沙”的一声声响后便整个散了开来。车夫的老人带着与年龄不合的敏捷慌慌张张地从车夫台上跳了下来,一边说着「没、没事吧。古雷温少爷。不过,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这样直趴趴地摔下去!」,一边将他扶了起来,布洛瓦警官双目含泪摇摇晃晃地坐起了身。
他双手并用,快速地开始修复折断了的锥子头。
「没事。全身都没有异常。」
「是吗?」
「我习惯了。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心情。只是,那个……虽说这是常有的事,但是……」
他跌坐在地上,望着远方眯细了双眼。
冬日的朝阳灿烂地晃眼。在长椅上、喷泉里、亭子中都积满了白雪,满目皆是一片已然看腻了的全白的风景。而朝阳就是照射在这样一片景色上。
空气明明冷得都快冻住了,阳光却惊人的明亮。
被绝望的冰所冷冻,但同时,感情却依然火热。明明充满了矛盾,却依然坚持不懈地不断照耀在心头的这道充满谜团的光芒——
布洛瓦警官用手掌支撑着锥子头,寂寞地垂下了肩膀,
「贾桂林是一个是神出鬼没的女人,当我有时不再想起她时,又会在不经意间碰到她。所以,无法彻底忘记她,只是这样……」
「原来如此!所以才弄了这种发型吗?」
「不是!这个发型与贾桂林无关!你真是的,太失礼了!……咦,不对,是啊……」
布洛瓦警官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仔细地将时尚的白西装上的雪全都拍落。
这样做的同时,他越发眯细了双眼。
「就是啊,会变成这种发型,说到底都是为了贾桂林啊。虽然这种事完全无所谓啦……」
「喂,刚刚的是什么意思啊。这不是让人很在意吗,古雷温少爷。」
「不,没什么。……这种事可千万不可以让贾桂林本人知道,否则就麻烦了。」
没有让任何人听到他最后的小声低语,布洛瓦警官心中迷惑着,仍如被控制着着的牵线木偶一般动作
僵硬地向着校舍走去。
在积满了如同新鲜的生奶油一般的白雪的法式庭院中,朝日的阳光依然不断地洒落其中。
每当积雪被从树枝上吹落之时,都会发出一声小小的声响。
3
俯视来看呈コ字型的巨大的校舍。
从正面进入了校舍中,穿着马靴在充满了冬天的冰冷空气的走廊上大声行走时,被卷入了扮成骑士、僧侣、国王、战士……等不同装扮的学生们的人群中,布洛瓦警官不一会儿便翻起了白眼。
「呜哇!你们要干吗啊!不要一大早便这么激动地跑来跑去!你们如果被卷进什么事件中我可不管啊!」
「是皇后!是皇后!」
「白组的皇后是大人啊!」
「不过,那是谁啊?」
「不知道。不过,她可是超级强啊。不管怎么说她可是一个人干掉了三十个人啊。是一位大人的女性。一定是不知哪儿来的贵妇人啊。看,来了!」
「皇后来了!空出道来!」
「是皇后!是我们的皇后!」
因为学生们兴奋地指着某个方向,布洛瓦警官也随着他们看了过去,连着锥子头也一起转向了走廊的深处。
转过拐角,白色的皇后装模作样地显出了她的身姿。
她的身高比起十五六岁的学生们约莫高了半个头。身穿似乎是由窗帘做出来的、临时凑合的简单的白色长裙,头戴由纸板做成的、随意地涂上了各种颜色的王冠。右手中握着一根柊木的树枝,明明板着一张脸,全身却激烈地左右晃动着。
贾桂林·德·席纽勒。
应该是,连哭泣的小孩都会被吓得闭嘴的……苏瓦尔警察厅,警视总监夫人。
布洛瓦警官张大了嘴,呆呆地注视着逐渐走近的白色皇后。
如同恶作剧的孩子一般,闪闪发光的茶色的眼瞳。被女学生们重新打理过的茶色卷发轻轻地垂下。用纸板做成的王冠惊人地适合她。比起小时候因为厌烦而总是在庭院与走廊上摔倒弄脏的、母亲硬让她穿上的高价礼服;比起因为她总是逃课玩耍或是询问过于困难的问题气走家庭教师,而使得他父亲将她扔进的那所名门女校中用高档材料制成的校服;甚至于比起在当上席纽勒夫人后所展现的完美的贵妇人的形象……比起她曾经穿过的任何一套衣服,这套衣服是最能体现出贾桂林这个人所有的优点的完美的服装。
与其他的女孩子在某些方面,总是有一点不同。
没错,总是这样。
比她更漂亮的女子比比皆是。当然也有更为温顺的富家小姐。但是,只要想起那时的你,总是会……
白色皇后、也就是贾桂林,在注意到膛目结舌的布洛瓦警官时,满脸恶作剧般的微笑瞬间便如同雾气散去时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呀,古雷温!?」
「早上好。贾桂林。」
布洛瓦警官皱着眉头,略有些坏心眼地打招呼道。
「但是,你啊。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一大早的这是在干什么啊。」
「那、个……」
贾桂林的眼神上下左右地不断漂移着。
无论往哪看,都只能看到穿着各式服装的贾桂林的家臣们——既是圣玛格丽特学园的学生们,同时现在还是白色的骑士、僧侣、战士——正用闪闪发光地诉说着“我们会跟随您到世界的尽头”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皇后。
感觉万分尴尬,如做了亏心事一般,
「……视、视察?」
「哼!还真有你的风格啊,这可真是非常有个性的视察方式啊。贾桂林。」
「那个,这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是啊,好奇怪啊……真是,好奇怪啊。」
贾桂林感觉有些羞耻地缩起了身子,不断地畏手畏脚地拨弄着戴在头上的王冠。
但是这也只维持了一时,她立刻就露出了“啊,想到好主意了”的表情,再次变得开朗了起来。
「对了,古雷温也来一起玩吧。说起来,我们小时候也没有玩过真人象棋这个游戏呢。虽然现在已经长大了……但是很好玩哦。一起来吧,古雷温!」
「唔、唔……」
布洛瓦警官迷惑地沉吟着。
同时因为感觉到了令人不舒服的视线而低头看去。
大概是听到了大人们间的对话吧,学生们都抬起头来凝视着警官……头上那尖尖的金色锥子。
布洛瓦警官的脸逐渐红得如同番茄一般,慌慌张张地说道,
「是啊。既然你是白色皇后的话,那我就应该是,那个啊,就是,白色、白色、白色国王吧。既然有两个大人在的话,当然还是作为国王和皇后站在一起看起来比较平衡吧。当然,这只是为了看上去平衡啊,绝对不是因为哪怕一次也好想要与戴着王冠的你并排站在一起,那个,就是……我果然还是,来当白色国王……」
「是战车啊!」
「哎?」
「真的哎!是战车!尖尖的!」
「头上有大炮耶。这个人就像是人类战车一样!呀嘿,大家,这里有一辆活着的战车在啊!」
「喂!你们给我等一下。突然抓住大人说他是战车什么的,太不像话了……哇,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住手,我不是战车,国王,让我当国王……停下!喂,今天早上的你们很奇怪哦……居然激动到眼睛的颜色都变了……」
「那个,古雷温?」
根本就没时间阻止,布洛瓦警官被学生们推搡着跑在走廊上,转瞬间就不知道被拉到什么地方去了。
手握树枝瞪大了双眼目送他们远去的贾桂林被留在了原地,惟有听到一声由远处传来的「这不是战车吗!」的惊人的大吼。
咻~~~~~……
呜呜呜~~~……
从某处吹来了一阵混杂着雪花的冷风,冷得贾桂林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后缩起了脖子。
「但是,说起来……」
化身白色皇后的贾桂林边漫步在走廊上,边疑惑地思考着。
「虽说因为头发像大炮一样尖锐而转眼间便被大家给拉走了。古雷温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梳那个发型的啊。有点记不清了。但是,应该是……」
因为校长与玛莉安还在理事长室等着她,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所以贾桂林拼命地在走廊上四下张望地寻找着回去的路。
「那是在我结婚前的事吧。不对,应该说正是在我快要结婚的时候……是啊……」
想着“应该是这扇门”,贾桂林在一扇庄严厚重的门扉前停下了脚步。
她伸手握上了蛇头型的门把。
「那是在我被卷入了那起事件后,没多久就发生的……!」
贾桂林一边思考着一边踏入了房间,但她立刻便“咦”地一声歪了歪脑袋。
这个房间确实与刚刚去的理事长室非常相像。古董书桌与皮质沙发。东方茶壶与上等的波斯绒毯。但是,仍然有些地方有些不同。
书柜将房间的四壁装点得满满的,每个书柜中都塞满了异国的稀有罕见的厚重书籍。
装饰在书桌上的是与理事长室中同一类型的地球仪,而这个比之前看到的那个足足大了两圈。
不知为何从有孩子那么高的圆圆的地球仪的背后可以隐约看到些红色的柔软的绸缎。
贾桂林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哎呀,这是什么呢?」
她大步走了过去,探过头去观察地球仪的后面。
然后,
「哎呀,好可爱!」
她感叹地叫出声来,伸手将藏在地球仪后方,保持着下蹲的姿势的陶瓷人偶给取了出来。
「好棒!好棒!真是太可爱了!」
被白色皇后轻巧地抱在怀中的,是一个穿着一件布满褶皱花边的红色绸缎长裙,头戴由大红的蔷薇编制而成的豪华的王冠,脚踏一双纤细的重叠了数层血红色蕾丝的梦幻靴子的等身大的人偶。
身高约有一百四十厘米,在层层重叠的褶皱花边与蕾丝下所掩盖的是细长又纤细的身躯。
如同丝绢一般富有光泽的金发,就像是是太古动物的奇妙尾巴一般自背上柔顺地滑落至地板上,明明没有风,却仍在左右摇晃着。
那仿佛会将人吸入的深邃的绿色的狭长眼瞳中,充满着完全不像是人偶所能够拥有的猛烈的知性、倦怠、绝望……然而在其眼瞳深处仍然存在着……由太古流传至今从不曾熄灭的狼烟一般的情热的光芒。这个人偶仿佛活人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贾桂林。
「啊,真是好棒的人偶啊!」
没错,仿佛是……
仿佛是活人一般……
绿色的眼瞳突然发出了冰冷的光。仿佛不高兴了一般,那小小的聪明的额头逐渐变得僵硬。
「好厉害。仿佛真的活着一样。」
「……真是遗憾,确实活着啊!」
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了老人的嘶哑骇人的声音。仿佛是从深邃的地底所传来的一般,悲伤、衰老、还带着一种能让听者心痛的娇艳的声音……
贾桂林「呀!
」地尖叫出声,手一松,人偶也落在了地上。
然后开始不断地四处张望,不断尖叫着「腹语术?什么,刚才的是腹语术吗?有人、在吗?」
她不断挥舞着右手中握着的柊树枝,蹑手蹑脚地不断环顾着整间房间。
在她的身后,因为愤怒而使得美丽的金发都向上飘起的陶瓷人偶——有着如人偶一般的美貌容颜,有着欧洲最大的智慧,被关在学园中的骄傲的灰狼的后代,比所有人都聪明却也娇小,无力的维多利加·德·布洛瓦——慢慢地走近了她。
感觉到了接近于杀气的气息,贾桂林猛地回过了身来。
然后,一脸杀意、拼命地举起厚重的书本想向自己扔过来的人偶的身姿进入了她的视野之中。
下意识地大喊出了一声「什么!」,贾桂林拿着柊树枝轻轻地打了一下维多利加的脑袋。然后,发出了短促又奇怪的“哈”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维多利加“砰”地一声扔掉了手中的书,用胖乎乎的两只手掌盖住了被敲打的头顶。如同百岁老人般深邃的绿色瞳孔中,转眼间便溢满了悲伤的泪水。
接着,她动如脱兔地逃到了巨大的地球仪的背后藏了起来。
「……」
然后,整个房间都回复了寂静。
若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在地球仪的那边看到美丽的金发的尾端,以及被层层蕾丝所包裹的小巧的后跟。
贾桂林先是呆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匆忙道,
「哎呀……?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人偶。然后因为你突然开始说话还动起来了,所以吓了一跳……你是哪来的孩子?真是长得好漂亮啊。但是,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
「不过你穿的裙子与王冠还真是好棒啊。与我现在这身现做的白色皇后的衣服真是差太多了。而且,很适合小姐你哦。」
「……」
「呐,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睡午觉?」
「……在读书!」
终于有一道低沉的声音简短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贾桂林从地球仪上方偷偷地看了过去,看到的是由贾桂林从未见过的如同蛇一般扭曲的文字所写成的数本书籍摊开着,呈放射状地放在地板上。
而在书本的中间,蹲着一匹,不,一位仿佛陶瓷人偶一般娇小纤细的美少女,正在专心地读书。
少女——维多利加正用惊人的速度阅读着扭曲的文字。不断地伸手翻着书页,持续地阅读着。
同时,
「有些特别的书籍只有这个资料室中才有。哼,所幸因为今天有无聊的祭典,职员与学生们都带着像白痴一样的表情跑外面去了。所以我才趁着这个机会,一大早便偷偷溜到这里来。」
非常不愉快地,
「直到被你打扰为止。奇怪的白色皇后。」
瞪了她一眼。
然而被她瞪的人却完全没有介意,向她展露了一个微笑。
「我叫贾桂林·德·席纽勒。」
「什么?」
维多利加打从心底感到了惊讶。她保持着蹲着的姿势,仅仅转过了头,看向了对方,
「哦。你就是那个……」
「是啊。」
「唔……」
「呐,来互相认识一下吧。小姐你叫什么呢?」
「……我绝对不说。」
维多利加不断地摇着头。
接着又将视线落回了书本上。
贾桂林颇为困扰地直直盯着蠢动着的大红色褶皱花边的组合体,一会儿,她便因为想到了什么乐事而笑了开来。
「对了,小姐,要吃草莓棒棒糖吗?」
「……当然了。」
她一边看着书一边伸出了手,接过了在白色的棒子上插有草莓形状的红色糖果的棒棒糖。张开小嘴,大口吞下了糖果。
贾桂林眺望着那道娇小又松软、但却又有些可怕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说道,
「以前,我养过一只叫做小Q的花鼠,后来死掉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在看到了你蹲在那里舔糖果的样子后,就突然想到了啊。」
「哼!真是一个失礼的女人。」
「总之你先听我说嘛。那是我即将告别自由但却一无所有的独身时期,马上就要结婚的时候。那时候我一个人非常地忙乱,而且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对了,古雷温的头发就是在那个时候变尖的……是偶然吗……」
「是、是偶然啊!」
「哎呀,你怎么会知道?……算了。总而言之,小Q突然就死了,我也因此被卷入奇怪的事件中……」
贾桂林很怀念地叹了一口气。
倚靠在巨大的地球仪上,不断地降低了音量,但却仍向着详装不知的不可思议的美少女诉说着。
从走廊的彼端,传来了学生们快乐的谈笑声。
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冷风,轻轻地吹动了沉重的门扉。
那是贾桂林终于从校风严谨的名门女校毕业时的事。
时值可怕的世界大战结束之际,世界中终于是略微平静了下来。无数持有勋章,从战场上平安归来的男人们充斥着苏瓦伦。因为与其中的一人,席纽勒氏定下了婚约,贾桂林便从乡下的避暑地回到了苏瓦伦的宅邸中。
带着晒黑的肌肤,在爬树或是湖中游玩时留下的割伤、擦伤与乌青;以及在避暑地交到的小朋友,花鼠小Q一起……
「不过,居然叫小Q啊。你这个名字真是取得毫无智慧可言啊。」
面对着用低沉的声音,不带丝毫兴趣地插嘴的维多利加,贾桂林不知为何突然如孩子一般变得不高兴了,
「因为这个名字和它很配啊。」
「哼。」
「它的背上有着一个和小写的q很像的花纹啊。所以才叫小Q的。」
「哼!」
「很可爱哦!」
「但是你不是因为那个毫无品味的花鼠的名字,才被卷入了意想不到的事件中吗。真是自相矛盾啊。」
「就是啊……哎呀,小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
「唔。算了。总之我继续说咯。」
贾桂林再度开口说道。
古老的地球仪因为她轻轻地靠在上面,而带着“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转了起来。
屋外依然吹着寒冷的冬风。可爱的法式窗户在冷风吹拂下不断地摇晃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到了城市中有点水土不服,没过多久小Q便变得很没精神。她赶紧带着它去兽医那儿让它住进了医院,一个月后,小Q便再也回不来了。
贾桂林非常地失落,一个人独自哭了好一阵子。她将小Q埋在了宅邸的庭院中,做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并且供上了花朵。就在那一天,发生了一起奇怪的事件,为小Q医治的兽医在医院中被人刺杀了。
兽医是穿着白衣,仰躺着倒下的。据说他是被人从正面刺杀,仰面倒下,就此丧命的。
他在临死之际,用右手的食指写下了一个血字作为犯人的线索。
那就是“q”这个字。
因为这个血字,所以在最近有一位带着一个在背后有着像q一般的花纹的名叫小Q的花鼠的女客人,也就是贾桂林便被怀疑了。还传出了“因为兽医没能治好自己的宠物而对他怀恨在心”的传闻。
但是,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在兽医被害的时间,贾桂林正与席纽勒氏一同观赏歌剧。整个剧场中的客人们都有看见一起坐在楼座上的两人,所以警察也并没有将她列为嫌犯。
但是后来,动物医院的职员们都开始证言说,从数周前开始便看到有奇怪的女人在医院周围晃荡,不断地咕哝着“宠物被杀死了”之类的话。据说那个女人总是左手拿着一根树枝到处乱挥,不断地说着抱怨兽医的话语。但是在那阵子死去的宠物就只有花鼠小Q,并没有其他的动物死去。
因为这些事,又传出了贾桂林很可疑的传闻……
因为传闻传遍了社交界与大街小巷,贾桂林再次开始被怀疑的时候,发生了一起决定性的事件。
在兽医的葬礼上,独自一人站在远处哭泣的兽医夫人突然尖叫出声,吓得整个人仰躺了下去。在牧师与亲属们赶到她身边时,兽医夫人的右手上在众人的注视下浮现了红色的文字。
文字是左右反转的镜文字。从古代开始便被当成是诅咒的文字……
大家竭尽全力地从右向左读着那段文字。
它是这样写的。
“贾桂林是凶手!”
资料室中,巨大的地球仪不断地转动着。
在一片寂静的房间中,只有贾桂林的声音独自回响着。
「那个时候,我真是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真的是……」
「也是啊。」
维多利加则是完全没有什么兴趣。
她从书本中抬起了头来,“呼哇~”地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呢,被抓起来绞首,现在则是待在杜莎夫人蜡像馆中,变成了左手握着树枝胡乱挥舞的蜡像
了吗?」
「讨厌啦。没有变成蜡像啦,我不是平安站在这里吗。但是,我至今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救啊……」
她忧郁地转动着地球仪。
「说起来,就是在那时候啊。古雷温的头发就是在那时候变尖的。不过应该是偶然吧……」
「所以说,是偶然啦!」
「哎?」
「不,没什么。别管了,继续说吧,席纽勒夫人。」
「是啊,那我就继续说了。」
贾桂林又继续说了下去。
塞满了墙边的书柜的异国的书籍们也被吊起了兴趣,开始竖耳倾听警视总监夫人过去的故事……
传言传遍了苏瓦伦的大街小巷,没过多久,贾桂林与她的双亲、兄弟们都无法轻松地上街了。派对与茶会的邀请也完全绝迹了,连在商场中定做的新礼服、烟熏奶酪以及新椅子也都没有送到。连送报人送来的报纸也会被人拿来擤鼻子,或是夹入了炸鱒鱼,总之有很多过分的恶作剧。
虽然没有科学证据能证明,同时贾桂林还有不在场证明。但是人们心中所生出的怀疑心不是这么简单便能消除的。
因为她的未婚夫席纽勒氏是警察厅的重要人物,所以贾桂林的家庭决定由他们提出解除婚约。对方确实与她年龄相差较大,而且外表正如女校时代的朋友们所传言的一样,与鲫鱼稍微有点像。而且,对方就如同绅士的样板一样,是有些古板的一位男性。但是,与他谈话却非常地愉快,贾桂林本来还是很看好这次相亲的。
正因为如此,对于如此有好感的人,不可以给他添麻烦……
她下定了决心,某一天将席纽勒氏叫了出来。她到的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因此便坐在露天咖啡馆中无聊地喝着红茶。就在这时,一张头版报纸向着她的脸飞了过来。
说起来,在她来的路上,卖报纸的少年一直在高声叫着「号外!号外!」……
有什么事件发生了吗……
不自觉地看向了报纸后,贾桂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报纸上竟然这样写着……
“兽医之妻,坡拉自首!”
“犯罪是为了遗产!?”
真正的犯人突然便被抓住了。
贾桂林因为一下子放下了心,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仿佛随时都会从椅子上滑下去……
4
「怎么会这样。真是的!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在呈コ字型的庄严的校舍的一楼。
走廊的墙壁上装饰着一张历代苏瓦尔国王与他们的王妃、以及王室家族成员齐聚一堂的画像,地板上则是铺着暗红色的绒毯,古雷温·德·布洛瓦警官正带着怒气,走在嘎吱作响的走廊上。
自他的头部向上,与平时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但是自头部往下,学生们用硬纸板围着他的身体做成了一个白色的方块箱子,他对着这个根本无法说是人形战车的随意装扮感到非常的不愉快。
「就算圣诞假期快到了,这股热潮也太不正常了。啊……说起来圣诞节啊……」
他抬手摸上了下巴,陷入了思考中。
另外一只手则仍是紧紧地抱着可爱的人偶。
「圣诞节啊……不过,就算这样,我妹妹……维多利加她……不,唔……」
正在他独自一人咕哝的时候。
从左边的某扇大门中,
「哼!」
传出了一声熟悉的低沉的嘶哑的声音。
布洛瓦警官一听到这声音便惊讶地跳起了身,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边咕哝道「呜哇,刚才那是幻听吗?」
然后他又再次听到了,
「哼!无聊!真是太无聊了,你!」
毫无疑问,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不擅长应付的生物,也就是他的异母妹妹,灰狼的后裔,欧洲最后最大的、古老的、力量……维多利加·德·布洛瓦,如同往常一般,丝毫没有作为妹妹的可爱之处,让人完全无法想像这是出自一名十四岁少女之口的可憎、充满了恶意的低沉沙哑的声音。
终于还是出现幻听了吗,不过也确实被她折磨了很久啊……想到这里时,古雷温整张表情都扭曲了起来。他伸手握上了蛇头的门把,轻轻地打开了门。
然后,他看到了……
如同在黎明之际与昏暗的房间中盛开的一朵蔷薇一般,裙摆层层铺开席地而坐的是一个美丽的陶瓷人偶,不,维多利加。
如同解开的丝绢头巾一般漂亮的金色长发带着一些野性的感觉,随意地垂于地面上,头上还戴着一顶由大红的蔷薇编制而成的王冠。绿色的眼瞳如同深埋于地底,尚未被任何人所发现的绿宝石一般暗沉,令人感觉胆寒地眨动着。
「维……」
他带着仿佛悲鸣一般的声音打算叫她的名字,却在注意到一旁正靠在巨大的地球仪上笑得很欢的另一个人时,带着另一种不同的意义,他再次「哇!」地叫了出来。
警视总监席纽勒夫人正笑着说「就是啊。真是好不可思议啊……」,完全不知道与她对话的人,正是苏瓦尔王国的灵异部的重要人物、布洛瓦侯爵与灰狼间所产下的孩子,被藏于被称为“秘密的武器库”的学园之中,拥有着在不久以后能够左右世界的命运的可怕头脑——维多利加。
站在如同盛放的高贵蔷薇花一般的维多利加的身旁,贾桂林则是身穿由白色窗帘所做成的长裙,头戴纸板王冠。她那茶色的眼瞳,一如既往地如同恶作剧的孩童般闪耀着光芒。
因刚才的声响而抬起头来的维多利加不快地皱了皱形状姣好的小鼻子。接着便无视他,再次低下头去开始阅读地板上摊开的书籍。
迟了一步,贾桂林也回过了头来,笑着叫道,「哎呀,古雷温。」
布洛瓦警官隐藏了因为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二人而产生的不安,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评审可不能在这里打酱油吧。」
「啊,对了!还有这档事呢!」
贾桂林点了点头,笑着对维多利加告别道「再见了,小姐。」后,便打算走出房间。
「……呜!」
「你们在说什么呢。在这种地方,还是和,这孩子……」
「那是因为,古雷温,一看到她我就想起了小Q呢。」
「小Q?啊啊!」
布洛瓦警官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
「然后呢,我就将那件不可思议的事件告诉她了。你也还记得吧?那时候兽医被人杀害了,而我还被怀疑是犯人,就在很糟糕的时候,兽医的夫人却突然去自首了,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得救了呢。」
警官不知为何带着仿佛被人勒住了脖子一般的声音点了数次头。
「确、确实啊。」
「是啊。我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事情为什么突然被解决了,所以才在跟小姐说呢。那,一会儿见咯。我得走了。」
「赶快去吧。立刻跑出这间房间,不要向后看,立刻向着远方直行而去吧。来,快去快去!贾桂林,赶快!」
「哎呀,干嘛啦,突然这样。你还真是奇怪的人呢。那再见咯,小姐。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是啊。」
维多利加敷衍地回答了一声。
布洛瓦警官将贾桂林赶出了房间,立刻关上了房门,因为腰部周围的方块箱子非常碍事,所以整个人保持着く的形状放心地靠在了门上。然后,转了转眼珠,狠狠地瞪着坐在地板上的妹妹。
维多利加依然无视他。
仍然瞪着。
妹妹无视他。
整个房间沉浸在一片寂静中,只有时间不断流逝。
终于,诚惶诚恐地、但又非常不愉快地,哥哥他开口了,
「你,难道说……」
「谁会随便乱说啊。」
妹妹带着更加不愉快的口气回答道。
「是、是吗……」
「不管怎么说,我没有需要掺杂到你与贾桂林之间的明确并且符合伦理的动机存在。所以才没有说。哼!不过……」
维多利加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在她那娇小、端正到骇人的美貌的脸庞上,散发着仿佛嘲笑着人世间的一切、冰冷尖锐的、如同恶魔的武器一般的深沉的光芒。
仿佛是当夜晚支配世界之际的天空一般。
她抬头看着兄长,用低沉沙哑坏心眼的声音说道,
「还真是迟钝的女人啊。当一个人的身上兼具善意与迟钝之时便是一种恶德,这还真是其典范啊。」
「但是这也是贾桂林的优点。」
布洛瓦警官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维多利加难得地“呜”地一声不知该如何回答。她那美丽的容颜上散发的如同地下室一般的深沉光芒越发地浓郁了。
布洛瓦警官并未生气,不知为何他一边抚摸着腰间的白色方块箱子,一边说道,
「你这种人是绝对不会明白的。所以爱人这件事。」
「所以说,这是不可能的……」
「你当然不明白!」
没有注意到妹妹那
如同樱桃般红润的嘴唇正悲伤地颤抖着,他继续说道,
「你那自豪的欧洲最大的头脑就仿佛不存于世的精密复杂的机械一般。就像是无论放入什么,都能立刻引导出客观答案的无机质的、白色的、方块箱子一般。对于正在接近的第二次暴风雨来说确实是有效的道具。但是,啊……」
「你还真敢说。」
「机械没有心。我比起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在你这个机械人偶的内部,连一滴温暖的血液都不存在。不管怎么说……」
「咕……」
「在被移送到学园之前,从你被隔离在布洛瓦家的塔里开始,我就已经认清你这只小狼了……」
说完后,布洛瓦警官转身背对维多利加,身体保持着く的形状伸出了手,在腰间的箱子的阻碍下艰难地打开了门。
他走到了走廊上,“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迈步走了出去。
在走出了两、三步后,一阵完全无法想像是由那具小小的身体所发出来的仿佛能够震动天地般的灰狼的嚎叫声,从背后追逐而来。
布洛瓦警官一脸惊恐地加快了脚步。
维多利加那悲伤的,同时又带着暗沉的愤怒的颤抖的嚎叫声孤独地回响在一个人都没有的走廊上。
这道声音回荡在走在走廊上的布洛瓦警官的脑中,不断地唤醒了他过去的记忆。
灰狼的嚎叫声……
那是比起现在更为娇小,几乎未曾与人交谈过,被监禁在耸立于布洛瓦家内庭中那座灰塔中的……尚未满十岁,娇小又凶暴的,灰狼的幼崽……
布洛瓦警官低下了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在给欧洲留下了巨大的伤痕的世界大战结束后,又经过了数年。
那时的古雷温,尚处于少年与青年的过渡期,才刚从寄宿学校回到了侯爵家的城堡。她的身体比起现在更为纤细,因为他那长长的金发与美貌而经常被人远远地认为其是年轻的女性。
他当然知道他的异母妹妹被监禁在耸立于内庭中那座灰塔中。但是在他听到那回响于夜色下的可怕的嚎叫声,并且看到了那些将食料、书籍与大量的衣服拿到塔中的女仆们惊恐的表情后,他决定绝不要跟这样令人不快的东西扯上关系。
但是,在某一天的夜里。
古雷温不断地颤抖着,一步一步地爬上了塔中的石阶。
——对了。
那也是一个临近圣诞节的夜晚。
簌簌飘下的雪花,将冬夜之森染上了灰色的色彩。他从女仆那儿听说,灰狼在这个时节比平常叫得更为频繁。据说她是在呼唤离散的母狼……每夜,她都哭喊到声音沙哑……
在又踏上了一步之时,叫声再度响起。
但是古雷温仍然继续攀登着楼梯。
最后到达的最上层,是一间冰冷的,由石头所制成的小房间。淡茶色的书本覆盖住了所有的墙壁。本以为这是为了防寒用的,但似乎并不是这样。就在地上摊开的多本书籍来看,似乎是那名灰狼在阅读它们。
在房间的一段,他的异母妹妹正双手、双腿着地,伸长了苍白的脖颈,向着从小窗户中看到的月亮悲伤地嚎叫着……
仿佛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娇小美丽的脸庞。从张大的嘴中可以看到尖锐的犬牙。绿色的眼瞳仿佛镶嵌着宝石的人偶一般,每当其啼哭之际从其眼中留下的泪水,仿佛悬挂于天际的乳白色的星海一般,冰冷、却又梦幻……
对于第一次见到的异母妹妹的异样的姿态,古雷温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与本能的排斥。
这时,正在嚎叫的妹妹突然看向了这里。
虽然从第一次见面的妹妹的身上感觉到了些微的敌意,但是覆盖在那细弱瘦小的娇小身躯上的,是一种病态的天生的漠不关心。那仿佛是生来便寄宿于她体内的病原菌一般,看来已经彻底地支配了小灰狼的全身。
「我有事,想请你帮我。」
「……………什么?」
那是仿佛从地底传来的沙哑的声音。
这是孩童的声音吗?是因为哭喊过度而变得沙哑的吗?还是说,这与生俱来的如老婆婆一般的声音,就是妹妹——维多利加这个存在的本质吗?
古雷温有从女仆们处听说妹妹那不同寻常的头脑。明明被监禁于塔中,而且还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却几乎把握了塔外的世界所发生的所有事。只是从来到塔中放东西或是打扫的女仆们的举手投足中找出了众多小小的碎片,再经过灰狼的头脑进行重组,便能得出结论。这份洞察力早已超出了人类的极限,却仿佛是恶魔一般……据她们说,现在城堡中充满了灰狼那看不见的眼睛,正在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我有一个,想救的人。是与我青梅竹马的女孩。」
「…………理由呢。」
「因、因为我爱着她!」
古雷温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金色的长发摇晃着,他像女性一般扭捏了起来。
但是因为妹妹沉默的时间也太长了,他尝试着偷偷看向了她。
那如同人偶一般的表情中,完全感觉不到她其实是一名人类。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年幼的维多利加面无表情地仅仅动了一下她那形状姣好的嘴唇。
「爱着她?」
「是啊。」
古雷温感觉很不愉快地抬起了下巴,俯视着坐在地板上看着自己的维多利加。
娇小的身体。但是,一旦开口,说出的却是如同大人一般的早熟的话语。而且声音还像是老婆婆一样……
他又环视了一下小房间。
令人惊恐的书籍之山。对于打从心底讨厌学习、热爱玩耍的古雷温来说,即使是在寄宿学校之时,也从未读完过一本这样的书籍。然而这个可怕的孩子却似乎能够毫无障碍地阅读。
灰狼。秘密的、欧洲最大的武器的头脑所渴求的,古今东西的智慧结晶的书籍……
但是就在刚才,对于灰狼来说,似乎被逼到绝境的异母哥哥所说出的“爱着的人”这句话比起那些书籍来说更加难以理解。其证据就是,维多利加的表情就宛如悬浮于树上的空洞的树洞一般虚无。
注意到这点时,本能的厌恶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从身体内不断地涌上。就宛如岩浆一般。与此同时,仿佛是感觉到了那肉眼所看不见的厌恶一般,在维多利加的面无表情与漠不关心的深处,深深的轻蔑之情仿佛浓厚的灰色厌恶一般在夜空中升腾而起。
这就是兄妹俩那无法忘却的,最糟糕的初次见面。
那一夜也如现在一般下着雪。
临近圣诞,冰冷的夜晚。每当这个时节,小灰狼便会经常嚎叫。
雪花从空中簌簌飘落……
走在走廊上,布洛瓦警官非常不愉快地叹了口气。
小声地,
「那家伙,那家伙……」
如此咕哝道。
「真的没有跟贾桂林说吧。明明对所有事物都不感兴趣,但有时候却非常喜欢惹人嫌啊。不能大意!对她来说,当无聊与轻蔑合二为一时,可是会做出最为强力的惹人嫌的事啊,她可是最恶的样本小鬼啊……可、可恶!」
他砸了一下舌,愈发加快了脚步。
从校舍外与各个房间中,可以听到学生们愉快的笑闹声。布洛瓦警官一边烦躁地修理着锥子头的尖端,一边走在走廊上。
他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回过了身来。
「她在哭,吧……」
他如此低喃道,然后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我可是很清楚的。她是不明白的。灰狼虽然绝顶聪明,但是却没有心。对……」
他摇了数次头,再次踏出了脚步。
他嘴唇轻动着,
「我妹妹她……」
警官小声地说道。
「但是,真的……?」
“呀!”、“啊哈哈!”,远方依然不断传来学生们的欢笑声。
在那个晚上。
在灰塔顶端的小房间——
维多利加在她的居所解开了所有的谜题。
让兄长接受了某一项交易,然后——
「杀了兽医的犯人并不是贾桂林。」
「这、这个我当然知道!」
在古雷温如此说着探出身子时,维多利加毫不隐藏她那轻蔑的念头,眯细了双眼抬头看着兄长。
「因为你的感情,你可不能就此断言“我知道”。这是不正确的。毫无证据便盲信可是极其不理智的行动。」
「但是,我从孩童时期便很了解她是一位怎样的女性。」
「笨蛋。」
「你说什么?真是无礼的妹妹。居然对哥哥这样说。给我记住了!」
「真凶是兽医的夫人。」
「……你怎么知道?就只有这么点材料。」
「我收集了混沌的碎片,将它们再构成了。就在,这里……」
维多利加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
还未满十岁,细瘦苍白的孩童的,脑袋。
古雷温虽想勉强自己哼笑出声,但是,一旦想到在他
眼前的是混有灰狼后裔之血,侯爵父亲的秘密兵器……他便只能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干笑。
「兽医的夫人恐怕是左撇子吧。」
「怎么回事?」
「从古至今,左右颠倒的镜文字一直是被用于诅咒的仪式中,但是非常稀有的,也有一些可以自然地写出镜文字的人在。比如说文艺复兴时期的学者列奥纳多·达·芬奇。还有最近的作家路易斯·卡罗。而且达·芬奇的创作笔记都是以镜文字,也就是自右向左所书写留存下来的。」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很单纯。……都是左撇子。似乎在天生的左撇子中,有一部分人天生便会书写从右向左的反转的文字。只要自己想的话,应该就可以自由书写吧。在葬礼上出现在兽医夫人的右手上的镜文字“是贾桂林杀的!”这句话,恐怕是本人逃开了他人的视线,用左手拿着钉子或是针写下来,再用盐擦出来的吧。然后,只要等一段时间后文字便会变红并浮现出来。」
「原来如此。」
「如果不是本人做的话那就说不通了。如果别人将皮肤擦到能够浮出文字的话,她总会因为疼痛而察觉到的吧。而且……」
「什么?」
「在兽医被杀前一直在医院附近晃悠的可疑女人也是他夫人做的吧。据说那个女人左手拿着树枝,不断挥舞走动着。也就是说那个女的也是左撇子。一定是在她杀死丈夫之前,为了让医院里的客人被怀疑而在做准备吧。而在杀人后,看起来最值得怀疑的客人便是贾桂林,所以这次就在葬礼上在手臂上刻下了她的名字。喂,贾桂林是右撇子吧?唔,那就没有问题了。」
维多利加淡然地说道。
她的表情毫无变化。仿佛机械一般编织出了正确的语言,在她闭上嘴的同时,她的眼中也失去了光芒,又如同人偶一般静止了下来。
「但是……」
古雷温靠在墙边的书山上。带着沉重的表情思考道,
「兽医所留下的“q”这个血字呢?」
「这也是镜文字。」
人偶静静地说道。但是,这副光景看上去颇为不自然。就仿佛是身体中没有流淌血液,无生命的东西被设计得强硬地动起来一般。
「他恐怕本来是打算这样写的吧。写“p”。」
「p……?」
「他夫人的名字叫做坡拉。第一个字母是p。」
古雷温吞了一口口水。
「原来如此!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要自然地写出镜文字,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如我刚刚所说,只要是左撇子就能写出来。而另外一种便是兽医写字时的情况了。」
「什么意思?」
「听好了,你啊。靠在那墙壁上,伸出手去在身后的墙壁上写一下字。你看,自然便会写出左右倒转的镜文字。被杀的兽医是仰躺在地上的。在那样的姿势下伸出手去,为了在地上写字,本来是想写p的,却变成、了、q……」
维多利加那愈发娇小的脸蛋,微微地扭曲了。
说起来,那时候妹妹莫非是打算露出一个微笑吗。
古雷温带着包含着畏惧、恐怖与厌恶的感情,低头俯视了妹妹一会儿。然后他便转过身去,一次也没有回过头去,迅速地跑下了灰塔的石阶。
咻~~~~……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咻~~~……
然后又一如往常,灰狼那不吉又暗沉的嚎叫声再度从塔上传出,响彻于夜色之中……
5
「哈,真是的……还真是想起了好久以前的事啊。」
走过了漫长的走廊,布洛瓦警官终于穿过了后门,走到了校舍的外面。当他再度走到耀眼的朝阳下后,他松了口气般叹了一口气。
他回了一次头,也不知是否是在担心被留在房间中的妹妹,他歪着头陷入了思考之中。
「唔……」
然后他再次向前走去。
当他转到广阔的庭院中时,可以看到打扮各异的学生们四处聚集着,欢笑打闹着。在学生中,可以看到唯一的大人,白色皇后。她正很开心地微笑着与学生们谈笑着。一会儿做鬼脸惹得同学们一阵阵发笑,一会儿则是说着玩笑将学生们的情绪都调动了起来。
布洛瓦如同当时的妹妹一般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这幅景象。
——在那之后,奔下了灰塔的古雷温立刻找到了兽医的夫人,将真相都说了出来。当他威胁她“如果不去自首的话便去向警察报案后”,兽医夫人在翌日便自首了。
贾桂林的嫌疑也被洗清了。
一切都回复了往常。
除去古雷温的头发以外。
跟与妹妹约定的一样,古雷温将发型弄得如同大炮一般尖锐。不,那时还没有如同现在一般是回旋状的,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无论谁来问他,无论被怎样嘲笑,古雷温都没有将理由说出来。这一定是他的自尊在作祟吧。
不久之后,贾桂林愈发成为了古雷温所无法触及的女性。因为嫌疑也被洗清了,所以她也顺利地与警视总监席纽勒氏结婚了。
虽然绝对不是因为对他萌发了强烈的对抗意识。古雷温在那之后,因父亲的命令来到了村庄,为了监视被移送至圣玛格丽特学园的灰狼,并且利用贵族的特权,在村中的警察所中得到了警官一职。然后便开始介入在村子中发生的各式事件……这也是另外的故事了……
不过,现在回想一下的话,那些都已是遥远的过去了。那是年轻又愚蠢,但那率直的心意却如同大炮一般尖锐,但即使只有“我爱你”这一句话也因为害羞而无法说出口,发生在遥远的过去,自己还年轻时的回忆……
从那时起已然经过了多长的时间了呢。
当然,到了现在,他已经没什么想法了……
「哎呀,古雷温?」
贾桂林注意到了下定决心向着阳光下踏出了一步的布洛瓦警官,笑着向他走了过来。
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然后在看到对方身上戴着的纸质王冠与像是战车的箱子时,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一般天真地哄笑出声。
「不要笑得这么夸张。反正也是难得,所以就再保持这个装扮一阵子吧。」
「啊哈哈。呐,如果说这个装扮很适合你的话,对于英俊的你来说会不会很失礼。但是我很明白学生们为什么要让你扮演战车的角色啊。」
布洛瓦警官那略微带有些不满的脸上略微染上了一层红晕。
「是吗。」
「因为你不仅解决了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事件,就连苏瓦伦<杰丹>中发生的怪事件都被你完美解决了。你总是非常地活跃啊。从今年春天开始,都不知道在报纸上看到过多少次你的名字了。」
「是、是啊。」
「我的丈夫也总是打从心底感谢你的活跃呢。最近经常在饭桌上谈到你的话题呢。每当这时候,都会说到“哎呀,他可是我的青梅竹马呢”,我总是感到很骄傲呢。」
「唔……」
布洛瓦警官一脸哭笑不得的奇怪表情。
朝阳过于耀眼。满地的积雪很容易让人打滑,学生们在雪地上奔跑着,一不小心摔倒后又因为摔倒的窘相而大笑出声。
落在枝叶上的洁白的积雪在风中摇曳着。
比起平日更为嘈杂的早晨。
小鸟在雪地上行走着,留下了一连串小小的脚印。
远处的小亭子上也积满了白雪,仿佛涂满了生奶油的点心小屋一般可爱。
空气也万分清澈,让人心情舒爽。
「对了,席纽勒氏身体还好吧?不过倒是经常在报纸上的绅士交友栏等版面看到他。」
「嗯,很好哦。多谢你关心。但是因为工作很忙,所以他每天总是需要四处奔波,让人非常担心他的身体啊。所以我也会像这样代替丈夫来进行视察。」
「很辛苦吗?」
「不会,我很开心哦。每当视察之时便很期待,像这次就是不知不觉间便戴上了这样的纸质王冠……」
「很有你的风格啊,而且我觉得这样也不坏。那也就是说现在也没什么困扰的事吧。」
「是啊,托你的福。」
贾桂林的笑容如同今朝的朝阳一般毫无阴霾,万分的耀眼。
布洛瓦警官先是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但下一秒却不知为何生起了气来,然后便莫名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
「没事……」
他慌忙摇了摇头。
「还有,你啊,最近席纽勒氏有没有这样跟你说过。先在乡下呆一阵子,或是自己接下来会变得更忙之类的……」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是、是吗。不,也不是什么大事。」
布洛瓦警官的表情越发僵硬了。
学生们呼唤着贾桂林的名字,而贾桂林也大声地回答了一声。
然后,她转向了这边,拉起了正很不成熟地鼓起了脸颊的布洛瓦警官的手,微笑着说道,「来,走吧!真人象棋终于要开始了!」
「哎?啊,是
啊!」
「呐,古雷温,长大成人后,以前的朋友可是很珍贵的。虽然孩童时期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从今往后也要一直跟我做朋友哦。哪怕我们都变成了老爷爷、老奶奶。约好了哦。」
布洛瓦警官低下了头。
「那是、当然的了……」
布洛瓦被拉着向前走了几步,同时点了点头。
「当然了。那个,你啊。也就是说,因为我是战车啊。只要皇后有所困扰的话当然会冲到你的面前了。从小开始的朋友,不就是,这样的关系吗?」
「哎呀,你这话说得我真开心。」
「呼。不过,这种事现在根本无所谓……比起这个,走吧!现在是那一天本该开始的冒险的时间了!」
在孩童时期无法度过的天真无邪的时间,在长大成人后久违地紧紧地握着手,两人同时被洒满了阳光的庭院给吸了进去。
越跑越远的布洛瓦警官的侧脸上似乎带上了一丝红晕,但这一定是因为那强烈的冬日的阳光所照射而成的吧……
冷风吹过。
白雪自树枝上不断地落下。
聚集在庭院中的学生们越来越多。
从今年开始举行的,一年一度的真人象棋的日子。天气晴朗,连呼吸间吐出的白气都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布满了庭院中的分成白、黑两边的,小小的骑士、皇后、战车、僧侣……若从学园的上空眺望这份景象的话,就仿佛真的是立于纯白的雪之棋盘上的活动着的棋子们一般。
这就是这个冬日的早晨,最初发生的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