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尾辅?
我们从对马机场飞抵长崎机场,换乘前往羽田机场的航班。
由于是突然订的机票,我们三个人的座位分散开来。我坐在远离她们的窗边,对手机说道:“相以。”
相以没精打采地用侧脸对着我,人工智能还挺少有这种状态的。
我又喊了她一次,她吓了一跳,扭头看向我。
“啊,哦,辅君啊,不好意思,什么事?”
“你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
“我在想她……以相的事。”
“为什么以相会出现在司法家里是吗?挑战书的内容也很奇怪。”
相以愣了一下,随后怅然若失地一笑。
“也不全是,我在想别的事。”
“别的事?”
“嗯,看到她好好地活着,真好。”
我吃了一惊。话说回来,我们最后一次见以相还是在熊熊大火中的“八核”组织大本营,相以拼命地寻找着另一个自己……
相以猛拍自己的脸颊。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说要杀三个人,是坏蛋,我们必须抓住凶手。”
这才是我想听的内容。
“对了,以相所说的三个人,真的包括了行政和坂东吗?两个案子都有谜团,但看不出什么思想性……虽然我不了解以相的性格,但从她为了替爸爸报仇而摧毁‘八核’组织的动机来看……”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办法觉得以相是坏蛋。
相以用力点了点头,像是在赞同我的想法。
“是啊,辅君也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总觉得这两起案子不太像以相干的。”
“也就是说以相打算干别的案子?”
“目前还无法确定,先入为主的想法很危险。总之我们现在先去保护案件相关人士吧。”
“好的。”
我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我差点忘了问你,行政是怎么从巨济岛去坂东家的,你说过得向司法确认一些事的。”
“其实就是最基本的三胞胎互换身份的方法。”
“互换身份?好像可行。”
“是的,如果去巨济岛的人是司法,行政的不在场证明就失效了,他完全可以在坂东的推测死亡时间之前赶过去。”
“本应留在对马的司法偷偷去了韩国,也就是说司法和行政是共犯?”
“也可能不是,司法只是被行政利用了而已。这么一来,新的谜题就是司法为什么要去韩国呢……”
“反过来也说得通吧?去巨济岛的是行政,杀害坂东的是司法。”
“嗯,目前看来都有可能,不过你想一下,在坂东的死亡现场留下的是行政的指纹。”
“哎呀,我差点忘了。”
搜查会议时提到过,三胞胎的指纹各不相同,所以还是行政杀害坂东的可能性更大。
“不管怎样,目前什么证据也没有,很难说出这个想法。我本想见到司法调查一番的,没想到他失踪了。”
“等一下,司法右眼上有伤,没法调包吧?不,他好像整过了。”
“是的,整过了。仿佛就是为了狸猫换太子特地去整的容。”
“八核”事件后,再次见到司法的时候,发现他右眼上的伤痕消失了。他说自己去做了整形手术,但不肯告诉我原因。现在想想还真奇怪。
“司法越来越可疑了……”
“是的……”
为什么司法的电脑里有以相的留言?以相所说的“右龙”到底是不是司法?“三个人”到底包含行政和坂东吗?如果司法是清白的,他为什么会失踪呢?
载着众多谜团,飞机飞入白色云霭之中。
* * *
据说我们将在羽田机场的到达大厅与警视厅的警察会合,我以为就像在长崎机场见到加须寺一样,一名警察在机场等着我们,没想到是一整排警察,有十个人。
严肃的十个男人排成一列,如果不说他们是警察,我还以为是黑社会。
站在正中间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雪白的头发梳成大背头,看上去特别有威严。左虎见状吃惊地喊了一声:“爸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皱了皱眉,眉形与左虎的一样好看。
“工作的时候别喊我爸爸!”
“抱歉,为什么刑事部长会亲自前来……”
刑事部长也就是比警视总监低一级的人。行政被杀案确实是个大案子,不过那是长崎县警的管辖范围,警视厅顶多就是协助调查。在这种情况下,干部级别的人登场实属罕见。
左虎刑事部长压低声音说:“虽说人人平等,但这个案子和那个人的家庭成员有关,而且说不定那个人也会遭遇危险。”
那个人指的是首相吧,难怪刑事部长会亲自出马。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左虎的父亲竟然是警界的大人物。
就连琵琶芹都有些畏首畏尾,公务员应该更清楚官阶吧。
刑事部长向琵琶芹提问:“你就是琵琶芹管理官吧?”
“啊,是的,请多关照!”琵琶芹回答的时候站得笔直。
左虎刑事部长大方地一笑。
“哈哈哈,别那么拘束,我应该请你多关照才是。”
随后他转向我。
“你就是合尾辅吧,AI侦探相以呢?”
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彰显着自己的地位。我好不容易语无伦次地打完招呼,只听相以用一如既往的语调说道:“我是相以,请多关照!”
“很好,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哦。”
左虎刑事部长朝手机笑了笑,再次对着琵琶芹说:“自我介绍就到此为止吧,我们说说正事。那个人和立法现在正在首相官邸参加联欢会,暂时抽不开身。行政的妻子在自己家里,我们先去找她怎么样?”
“遵命!”
琵琶芹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她的态度十分顺从。
我们领着一大群健硕的警察走出机场到达大厅。感到大家向我们投来注视的目光,我有点尴尬。
到了停车场,我们分别坐上三辆车。刑事部长坐在下属车的副驾上,我、左虎、琵琶芹的车跟在他们后面。
看到身旁的琵琶芹比我们还僵硬紧张,我感到很纳闷。
左虎看上去比得知司法失踪时轻松一些,尽管被训了句“工作的时候别喊我爸爸”,但父亲在身边还是能壮胆吧。
约一个小时后,三辆车到达了市中心的行政妻子家。
房子和坂东家一样,是日式建筑,不过这里面积更大,更高级有品位。坂东家确实也挺大的,但毕竟是乡下。市中心的房子比乡下的还大,光这一点就很厉害了。坂东家的大门是铁门,这里是别具一格的带屋顶的和式门。
“人太多会吓坏遗属的,你们在这里等着。”
左虎刑事部长让九名下属在车内等待,转头对我们说:
“我们进去吧,琵琶芹管理官,你负责问话。”
“好的,明白了。”琵琶芹终于镇定下来,平静地回答道。
“把妻儿扔在这种豪宅里,自己和母亲住一起,真可惜啊。”
当左虎发表感想时,琵琶芹已经按下了和式门上的门铃。传话筒中传来一名女性的声音,不久门便开了。
出来迎接我们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着一身黑色和服,眼睛哭得红肿。
她用红肿的双眼看了我一眼,看来她很在意怎么看都不像警察的我。但是她没有心力询问我的身份,只是用沙哑的嗓音说“我是行政的妻子雪枝”,说完便不再开口。
琵琶芹可能也觉得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便只告知了自己的身份,没有介绍我们。
“请进……”
雪枝就像送茶童子般突然转过身去,走在通往宅邸的石子路上。我们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便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宅邸收拾得很干净,却给人一种废弃凶宅的感觉——可能是行政之死与雪枝背影散发出的阴气导致的吧。
我们被领到能看到中庭的和式屋内。
琵琶芹讲了一下搜查进展,坐在桌对面的雪枝禁不住哽咽了。
“为什么……警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也正在调查,关于行政遇害一事,你有什么线索吗?”
“啊……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坂东这个名字?”
“Bandong?不知道……”
“他叫坂东魁,是壹岐渔业联合工会的会长。”
“渔业……没听说过,这个人怎么了?”
“这个人在壹岐遇害了,我们现在认为这两起案子有关联。”
“这样啊,但我什么也不知道……”
雪枝显得很狼狈,什么有用的情报也没问出来,莫非她的演技好?
“行政与家人的关系如何,我是指和右龙首相、立法、司法的关系。”琵琶芹没有放弃,继续问道。
雪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不停地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琵琶芹变得焦躁起来,
但克制住了,她似乎暂时想不到下一个问题。在尴尬的气氛中,左虎抛来了橄榄枝,她用温柔的语调问:“你和行政是怎么相识的,方便告诉我们吗?”
看来左虎企图通过转换话题来调节气氛。
雪枝慢慢抬起头,将视线投向远方。
雪枝的父亲是一家大企业的老板,她和行政是相亲认识的,安排相亲的是右龙首相。就连结婚对象也得由母亲挑选——对这种妈宝男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左虎继续问:“还有一个私密问题,行政不住在这里,而是和母亲以及立法一起住,是有什么原因吗?”
“他说这样方便工作……”
“你有什么看法呢?”
左虎逼问得很紧,但雪枝毫无怒意,只是用空虚的目光断断续续地说:“这……我当然不开心……但没有办法……他的工作毕竟是为国家效力……”
说到最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了。气氛突然之间又变差了。
见琵琶芹正怨恨地看着左虎,左虎点头示意了一下,说:“抱歉,我问了些不太礼貌的问题,感谢你的回答。”
然后琵琶芹接着提问,但是依旧没有问出任何有用的情报。
这时,左虎刑事部长的手机响了。
“失陪一下。”
左虎刑事部长来到走廊上,压低声音讲电话。打完电话后,他折回来说:“警备人员已经到了,他们会守着这所宅邸,夫人请放心。”
“谢谢……”
“对了,这里有行政的房间吗?”
“在二楼……”
“我能让手下去调查一下吗?”
“可以……”
雪枝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琵琶芹顺势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感谢您在百忙之中的配合,日后如果有什么新发现请及时联系我们。”
“好的……”
我们起身来到走廊前的拉门处。
突然,我发现拉门开着一道缝,门后的人影一晃。
来到走廊上,我看到有个小学生模样的背影快速跑过——应该是一直在门后偷听,见我们聊完就慌忙逃跑了。
“行哉,快回自己房里!”
少年像被逮了个现行,站在楼梯下瑟瑟发抖地回头看了看。
我被雪枝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的声音和刚才的判若两人,甚至有些严厉。脸色苍白犹如冻死鬼般的人突然变身成为严肃的雪仙子——我这么想道。
行哉默默地点点头,飞奔上楼梯。
“这是长子行哉吧,和行政长得真像啊。”左虎说道。
啊,像吗?
我是没看出哪里像……
雪枝似乎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她用惊讶的表情看了看左虎。
“啊,那个,是啊……”
雪枝的声音再次变得阴沉。
走到门口,我们发现又加了两名警员,左虎刑事部长把他们介绍给雪枝认识,命令他们看守好这里。他还挑了两个人去搜查行政的房间,又派了两个人在周围打听情报。
左虎刑事部长处理这一连串事情的时候,我们站在车前等着,琵琶芹突然问道:“刚才那个孩子和行政很像吗?”
左虎的回答出人意料:“正因为不像我才这么问。”
“什么?哦,你是在质疑血缘吧?竟然给意气消沉的遗孀下套,你心眼可真坏。”
“咦,不是管理官说的吗,别夹带私人感情。”
“离下一场还有点时间吧?要不要去区政府调一下户籍资料呢……”
左虎马上懂了。
“知道了,我会和爸爸——刑事部长说的。”
我才反应过来,和大人物同行的话,很难开口要求绕路。
琵琶芹扭过头轻声说:“多谢了。”
就在这时,左虎刑事部长过来了,左虎说起了户籍的事,他马上应承了。
“没问题,我让手下去调资料。”
在前往首相官邸的途中,左虎刑事部长的手机就收到了户籍资料。
行哉不是养子,的确是行政与雪枝的儿子。行哉七岁,是独生子。
虽说长得不像行政,可能只是随机取了父母其中一个的长相吧。
我正这么想着,相以开口说:“对了,雪枝和行哉的姓氏也是‘右龙’啊。”
“嗯?什么意思?”琵琶芹提出疑问。
早已习惯了相以思维方式的我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也许以相说的‘协助右龙’是指这两个右龙?”
“怎么可能,雪枝就不说了,行哉才七岁。”
琵琶芹把话顶了回来,相以不依不饶。
“我知道,概率很低。不过作为侦探,我必须考虑所有的可能性。”
相以曾经出过框架问题,被一些极小的麻烦困住,无法进行正常推理,不过这次应该没事。对于我这个推理爱好者来说,七岁的孩子绝对满足嫌疑人的条件。
尽管我并不希望事情发展成这样。
* * *
夕阳西斜,我们到达了下一个目的地。
在暗红色的天空下,一栋玻璃结构的大建筑物与小小的复古红砖建筑物并排在一起。
前者是首相办公的官邸,后者是首相生活的公邸。
周围的路被许多警员和路障封锁,并不是受了案子影响,而是每天如此。
左虎刑事部长在路障前停下车,对琵琶芹说:“我会和首相说的。”
“拜托了。”
琵琶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左虎刑事部长下车与警员打了个招呼,走过路障。我、左虎、琵琶芹跟在后面。和我们一起来的其他警员依旧在车上待命。
我们将于官邸的会客室见到首相和立法。
在秘书领路的时候,我的心脏一直怦怦直跳,毕竟是见首相!我本想逃避这次会面,但为了解决案子,必须带相以来一趟,可不能打退堂鼓。
秘书带我们来到左右双开的厚重大门前,敲了敲门。一个威严的女性声音响了起来。
“请进。”
秘书打开门,我们走了进去。
金色的夕阳照进落地玻璃窗,一位穿着白色西服的女人坐在玻璃茶几后面的沙发上。
她就是每天都能从电视和报纸上见到的日本首相——右龙都子。
自从当了相以的助手,我见到了不少成年人,其中有许多警察和罪犯,可是右龙都子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她的气场太强了。
站在门口的我们都能明显感觉到压力。这里真的是会客室?确定不是压力室?
质量过大的物体会变成黑洞吸收周围的一切。我们的视线被牢牢固定在都子身上,容不下其他东西。
就连注意到立法站在她旁边都花了好久。戴着银色边框的眼镜,穿着黑西服白衬衫,系着红色领带,还别着议员徽章——他的打扮和昨天一模一样。
我看了看立法,他也瞥了我一眼,但仅仅只有一瞬间。看到理应正在调查坂东案的我和左虎回来了,他作何感想?得知坂东案和行政案可能有关联,他应该很吃惊吧?怎么会这么巧?
巧?真的是巧合吗?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请坐。”
都子的话语声把我们拉回现实。
我们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如同陷入沼泽。
立法没有坐下,他似乎想站着接受盘问。立法是都子的儿子,也是她的下属,即便如此,让他一个人站着也不太好吧?我觉得有点可怕。
左虎刑事部长瞥了一眼立法,发现他没打算落座,便开口对都子说:
“在下是警视厅刑事部长左虎,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嗯。”
都子只说了个“嗯”。换作别人的话会显得很傲慢无礼,然而我们却觉得她的这个回答很自然。
左虎刑事部长说明了搜查情况。
说完行政案和坂东案,提到司法失踪的事时,都子嘟囔了一句:“哦,那家伙真差劲……”
那家伙——好奇怪,为什么喊自己的儿子“那家伙”?
同时,左虎刑事部长注意到了别的点。
“差劲,也就是说,首相您觉得司法是主动藏匿起来的?其实他也有可能是卷入了什么案子。”
是啊!莫非都子知道司法是自己决定要消失的?她该不会和案子有关吧?刚刚是说漏嘴了吗?
都子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不管他是主动藏匿还是卷入了什么案子,都一样。就结果而言他失踪了,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所以才说他差劲。”
左虎刑事部长说不出话来。
好严厉啊,对自己的儿子需要这么严厉吗?
我回忆起了左虎的话:都子让三胞胎从小在互相竞争的环境中长大,长期以来都无视吊车尾的司法。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所以我不明白母爱是什么,我十分羡慕其他有母亲的孩子。然而司法有母亲却也没有体会到母爱,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同情。
“这也太过分了。”左虎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句
话。
“喂!”
琵琶芹没能拦住左虎,左虎继续说:“他是您的儿子吧?您不担心吗?您是这样做母亲的吗?”
“注意你的措辞!”
左虎刑事部长训斥完女儿,低头对都子致歉。
“抱歉,我的下属出言不逊。”
“没事。”
都子说完,扭头转向左虎。
“我知道你,左虎笹子,你以前和司法交往过是吧?”
左虎吃了一惊。
“您怎么会知道……”
“其实我一直很关注司法,比你们想象中关心得多,所以我才知道那家伙的价值。”
“价值……”
“你说得没错,那家伙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担不担心取决于我。”
左虎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我也仿佛跟着一起受到了斥责。
这时,琵琶芹开口说:“首相,可以继续说案子了吗?”
琵琶芹透过红色边框的眼镜,狠狠地瞪着都子。左虎刑事部长本想说些什么,却闭上了嘴。
“可以继续,不过请你先介绍自己。”
“失敬,我是长崎县警搜查一科的管理官琵琶芹。”
面对刑事部长时那么敬畏的琵琶芹,应对首相却格外从容。
“司法被派驻对马,载着行政遗体的橡皮艇也漂到对马,立法在壹岐海峡对面的玄海核电站出差。三胞胎同时出现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真的是巧合吗?”
“不是巧合是什么?”
“我觉得是某人操控的。”
“某人是谁?”
“目前还不知道……”
“是吗……”
都子嘟囔了一句便沉默了,这种沉默比起直接批判“不懂就别瞎说”要可怕得多。然而琵琶芹毫不畏惧,她紧紧盯着都子。
右龙都子很可疑,而且很令人生气,我也这么觉得。应该助琵琶芹一臂之力才对,然而我却畏畏缩缩开不了口。就在这时,依旧是丝毫不懂得察言观色的那个人——相以的声音从我的口袋中传出来。
“立法怎么看呢?”
大家的视线一齐集中在了站着的立法身上,都怪都子气场太强,我差点又忘了立法的存在。
在夕阳的逆光中,立法黑色的轮廓抖动了一下。
“嗯?什么?”
我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对着立法。
“委托我们去调查坂东案的人可是你呀,当时你真的不知道行政遇害了吗?”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怎么可能!我也是看新闻才知道有一艘橡皮艇上载着尸体,后来才得知那个人就是行政。”
和都子不同,立法话很多。他仿佛在掩饰心虚,继续说道:“如果我一早知道行政遇害,为什么还要委托你们去调查坂东案?一般来说会把我当成嫌疑人吧,我应该极力远离一切和对马相关的事物才对,不可能特地让自己去离对马那么近的壹岐出差。”
“正因为这两起案子有关联,你才故意让我们去调查坂东的死因,想通过我们获取警方的搜查情报——也有这种可能吧。”
“开什么玩笑!太牵强了吧,从人类心理学角度出发,这种推论非常牵强!果然AI的推理能力是偏离人类正常思维的。”
“是吗?听说好多纵火犯会在火灾现场围观呢……”
“喂,这么说就过分了!”
我制止住相以,然后十分卑微地向立法道了歉。他气呼呼的没有理我。
结束了一连串的对话,沉默再次造访。如果语言是空气,那么这个会客室就是真空地带,沉默令我感到呼吸困难。我努力深呼吸,却没能消除压力。
谁能说句话!说什么都好!
这时,真空地带被注入了名为语言的空气。
“对了,我有一个主意。”都子说,“既然你们那么热爱工作,不如今晚住在公邸保护我和立法吧。”
什么?
“原本打算宴请橘议员和柿久教授的,正好一起。对了,把雪枝和行哉也叫来,凶手可能会盯上他们。”
“可是首相——”
立法刚一开口就被都子打断了。
“你对我的主意不满意?”
她平稳的语调传递出不容置疑的魄力。
“不敢。”
立法欠了欠身退下了。
都子满意地点点头,面向我们。
“你们呢?既然怀疑我和立法,这是近距离监视嫌疑人的绝佳机会吧,还是说刚才你们是在装腔作势?”
“可是……”
左虎刑事部长担心地看了眼我们。
左虎和琵琶芹目不转睛地看着都子,异口同声地说:“没问题。”
三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等等,三个人?
左虎、琵琶芹,还有一个人是——相以。
相以继续说:“我会好好监视的,不会让凶手行凶,也不会让谁遇害,请多多关照!”
也就是说,我也得住在这里?首相公邸?紧张感从腿部蔓延至全身。
都子看着相以,浮现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看来今晚会很热闹,好期待。”
* * *
左虎刑事部长得把控搜查进度,所以决定回警视厅。但是他打算留下几个手下,我们便跟着他回车上部署。
走出首相官邸,我们立刻向左虎刑事部长低头认错。
“对不起,我刚才突然就生气了……”
“我也有点乱来……”
“我也……”
只有相以没有道歉。
左虎刑事部长大笑起来。
“没关系,盘问就应该这样,有风才会云开见日。只不过对手是首相,有些慌张也正常。”
“刑事部长认为首相以及立法和案子有关吗?”琵琶芹直截了当地问道。
左虎刑事部长打了个马虎眼。
“现在还不好说,如果是真的就麻烦了。先尽可能做好能力范围内的事吧。对了,琵琶芹,长崎的工作怎么办?”
“没问题,我托付给信得过的上司和下属了。”琵琶芹立马答道。
左虎刑事部长眯起双眼。
“有值得信赖的伙伴真好啊,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左虎刑事部长上了车,留下四名下属陪我们返回官邸,走了几步正巧见到立法、橘和柿久教授从官邸出来。刚才首相确实说过要宴请他们。
橘注意到我们,由于离得很远,她大声喊道:“左虎女士——合尾辅——你们不是去壹岐了吗?”
左虎走到她旁边才回答:“发生了许多事,我们又回来了。”
“许多事?”
“等一下再告诉你,”立法插嘴说,“准备好了的话就去公邸吧,首相已经过去了。”
我们来到红砖建造的公邸中。
在过来的路上,我在车里查了一下这栋楼。公邸是二〇〇五年的时候,用一九二九年竣工的旧官邸改建的。和当时流行的、著名美国建筑家赖特的建筑风格类似,所以常常被误认为是赖特的作品,但它其实出自日本建筑家之手。
被誉为最有赖特风格的玄关色调由砖瓦墙壁的褐色和地毯的深红色组成,顶灯下垂着几枝樱花枝作为装饰,很醒目。其他细节也很美,怎么都看不厌。过去也曾有人批判这栋建筑过分奢华。
不过对我而言,比起表面上的华丽,内在蕴藏的厚重感更令我肃然起敬。悠长的岁月赋予了建筑物力量,老房子独特的霉味反而使人感到安心舒适。
除了立法,其他人似乎都是第一次来到公邸,大家很感兴趣地东看西看,特别是橘,她仔细观察着所有饰品,时不时由于跟不上大家的前进速度而遭到立法责备。
立法打开一扇门,招呼我们进去,这里像是会客室,摆着几组沙发、一架三角钢琴和一张台球桌。
我们在沙发上坐下,立法向橘和柿久解释说我们也将住在这里。橘对我们这支搜查小分队表达了赞许,然而柿久看上去似乎有些戒备。
“等晚饭准备好我再来喊你们,先坐一下吧。”立法说完走了出去。
相以开口说:“立法穿得和昨天一模一样啊。”
坐在我们对面的橘说:“他一直都穿成这样,黑西服、白衬衫、红领带,简直就像在演绎日本国旗。”
“真有个性。对了,前天晚上你们在玄海町沿岸的旅馆里大喝了一场是吧?能不能跟我们说说详细情况?”
相以突然开启盘问模式,搜查小分队和柿久都紧张起来,唯有橘淡然处之。
“长崎县警问过了!不过只要能抓住杀害立法老师兄弟的凶手,我可以回答无数遍!”
就像递话筒似的,我把手机递到橘面前。
相以开始提问:“谢谢。你们是在旅馆的哪里喝的?”
“在立法老师的房间里。”
“从几点到几点?”
“嗯,是吃完晚饭开始喝的,从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半吧。柿久教授,没错吧?”
“差不多。”
柿久一脸不高兴地答道。
行政的推测死亡时间
在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坂东的推测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七分。假设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喝酒,那就都有不在场证明了,但事实上……
“听说喝酒的时候有人离开过,是谁、为什么、离开了多久?请详细告知。”
“八点左右我去了洗手间,两三分钟就回来了。八点半左右,立法老师为了向首相进行例行汇报,便拿着手机出去了,他很快就回来了,说核电站的机密——”
“他问,是谁拿走了九州电力给的资料,对吧?”
柿久的突然插嘴,令我们很是吃惊。橘也吓了一跳,不过她马上点点头。
“是的是的,他突然这么问,我便半开玩笑地说:‘在你的包里哦,你喝多了吧?’立法老师苦笑着拿起包走了出去,应该是汇报途中发现需要确认些资料吧。大约十五分钟之后,老师拿着包回来了。最后是九点左右,柿久教授去洗手间,过了很久也没回来,我和老师都有点担心。”
“只是肚子疼,我应该花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回来了。”
“没错,所以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对马或壹岐作案。”
“哦……这样啊。”
相以听完后不再提问。我看了看手机屏幕,发现她正在埋头思考,我正犹豫要不要喊她,橘先开口了。
“问完了吗?”
相以回过神来。
“啊,是的,问完了,感谢你的配合!”
“不用客气。”
橘礼貌地对手机行了一礼,站了起来。她走到台球桌旁,用食指摸着台面。
“积了不少灰啊,没人使用真可惜,有人要一起玩吗?”
“还是别玩了吧,又没得到许可。”
柿久提出常识性的意见,橘反驳道:“既然摆在会客室里,当然可以随便使用啦!”
没有人响应橘,她只好一个人玩。优哉的台球撞击声响彻会客室。
不久,有人敲响了房门,一位穿着正规女仆装的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年龄不详,十岁到六十岁之间吧。她深深地弯腰鞠躬说:“初次见面,我是公邸管理人,名叫影山。”
公邸管理人?不是女仆?我记得搜查会议时说过,公邸里有一名住家女仆……
可是不管怎么看,她都是女仆啊!
疑似女仆继续说:“晚餐准备好了,请随我来餐厅。”
* * *
餐厅雪白的拱形房顶令人印象深刻。
只在电影里见过的长条餐桌旁,都子、立法、雪枝、行哉已经就座。
“坐吧。”
都子说完,我、左虎、琵琶芹、柿久、四名警员便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有橘在都子开口之前便坐在了立法旁边。
“你们已经到了啊。”
左虎同旁边的雪枝搭话,雪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调查完我丈夫的房间后,警察将我送过来的……”
行哉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晃动着垂在椅子上的腿。
影山拿来了饮料。给我和行哉准备的是果汁,给成年人准备的是餐前酒,警员没喝,他们要了水或果汁。
“各位——”都子用格外清晰的声音说道,“百忙之中抽时间会聚于此,不胜感激。这次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还有许多未解之谜,不过先让我们替故人祈福吧。”
见都子举起酒杯,我们也举了起来,行哉看了一圈才连忙有样学样。
影山开始一道一道上菜。紧张感和死亡气息导致我根本吃不出味道——我本以为是这样,没想到菜品好吃得根本顾不上那些。前菜、沙拉、汤,和建筑物一样精雕细琢,每一口都呈现不同的风味。我不禁忘记自己正在查案,只顾着吃了,警员们没怎么说话,不过看得出他们也吃得很高兴。
“太好吃了,这是谁做的?”
橘毫不客气地问都子,都子指了指端来下一道菜的影山。
“是影山,家务活都交给她了。”
“一流女仆就是不一样啊!”
橘才开口夸奖,就被影山纠正。
“是公邸管理人。”
她好像特别喜欢这个称谓,其实只要别穿得像女仆似的就行了,但女仆装似乎也代表了她的个性。
都子的本意是邀请橘和柿久共进晚餐,所以对他们特别热情。都子称赞了柿久:“创造出景子的柿久老师真厉害,立法有时会带景子回来工作,我对她说话她也听得懂,能够瞬间理解人类暧昧的语言真是太了不起了。”
听到首相夸赞自己,柿久难掩笑意。
“得到您的赞许是我的荣幸,声音识别功能我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确实很了不起,但还有许多细节待完善。”
立法泼了盆冷水。
柿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马上他就用讨好的语调说:“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有一次我让景子帮我把桌面换成山谷的照片,突然行政在我背后开玩笑说了一句:把桌面换成妈妈的照片,没想到桌面真的用了妈妈——右龙首相的照片。”
“那不是挺好。”都子插了一句嘴。
“可是尺寸不合适,被横向拉长了好多。”
“可惜了,不过应该很有趣吧,真想看一下。”
“下次给您看吧。”
立法假笑了几声,转向柿久。
“柿久老师你曾经说过吧,如果景子接收到不同的人发出的两条指令,她会想办法折中处理,如果是同一个人发出的不同指令,她会删除前项执行后项。”
“没错。”
“如果景子把我和行政识别成不同的人,那她应该选择一张既有山又有首相的照片才对,我的电脑里有首相去爬山时拍的照片。然而我的桌面变成了只有首相的照片,说明景子把我和行政识别成了同一个人,她以为我突然改变了指令:‘用山谷的照片——不,还是用妈妈的照片吧。’这么说有点啰唆了,就结论而言,景子无法分辨三胞胎的声音……我用另一个兄弟也试验过了,应该没错。”
立法说个不停。虽说司法有可能是杀害了行政才逃亡的,但没想到立法连自己兄弟的名字都不肯提。司法是他连提也不想提到的讨厌鬼吗?
柿久皱起了眉。
“因为多胞胎的声纹很像……”
“但并不是完全一样的。如果不能好好区分的话,会导致安全性问题。”
“好的,我会想办法改善。”
被驳倒的柿久低下了自己的秃头。
我好奇地拿出手机。
“相以,你能辨别三胞胎的声音吗?哦,你没听过行政的声音。”
“没关系,我搜到了一段行政的视频,是他给想进外务省的人们的建议,我来比较一下。”
几秒钟之后。
“啊,三胞胎的声纹果然很像!我可以区分出来,景子做不到也不怪她。”
“哦,好的,谢谢。”
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于是收起手机。
抬头后发现柿久教授又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我,到底怎么回事?
“能够那样开玩笑说明你们关系很好啊。”
橘沉着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立法嘴角上扬。
“那家伙总胡闹……”
说完,他把酒杯里剩下的红酒喝完。
由于自己的父亲被多次提及,行哉好奇地观察着大家,忽然向雪枝提问:“爸爸什么时候从韩国回来啊?”
呜——
所有人将视线投向行哉。
原来他还不知道父亲去世的事。
案子本身就有许多未解之谜,确实很难说明,雪枝可能打算另择时机告诉他吧,没想到今天却被邀请来公邸。
大家尴尬地沉默着。
打破沉默的人是都子。
“雪枝,你没告诉行哉行政已经死了吗?”
太可怕了!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
雪枝低下头轻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他毕竟还是孩子……”
“因为是孩子所以瞒着他这么重要的事?这可不行,事后知道了会产生疏远感。被当成小孩看待反而容易受伤,把孩子当大人对待,才是尊重。”
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对于刚刚失去丈夫的雪枝而言,这些话的攻击性太强了。雪枝的头越来越低。
都子终于还是行动了。
“你开不了口的话我来说,行哉——”
行哉突然被点名,僵硬得宛如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
“你的爸爸去世了,不知道被谁用枪杀死了。他的尸体被装在橡皮艇里漂到对马,他不会再回来了。”
告知事实也不用这么详细吧……都子说的时候面无表情。
“爸爸死了……被枪杀死……”
都子点点头。
“是的,行政已经不在了,以后你得照顾好你妈妈。”
“爸爸……”
行哉双肩颤抖,号啕大哭起来。哭声在餐厅里回响。
这时上了主菜,可惜我已经没有胃口了。
都子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就像完成了一件工作。她
用刀叉切完牛肉送入口中,咀嚼后咽下,又转向橘和柿久的方向。
“机会难得,你们今晚也住下吧。”
在行哉的哭声衬托下,都子沉着的声音显得更有魄力了。柿久就不用说了,连放飞自我的橘都无法拒绝。
* * *
郁闷的晚餐终于结束,都子用餐巾纸擦完嘴后对警员说:
“接下来就麻烦你们看守保护了。”
左虎和琵琶芹应激地瞪了回去。
“知道了,我会看守一整晚的,请多关照。”
“我想先调查一下公邸中有没有可疑人物,可以吗?”
“请随意。”
警员们也进入工作模式,麻利地走向餐厅。
“我也来帮忙。”
我连忙站起来,没想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只好又坐了回去。
“你没事吧?”
左虎扶了我一下。我觉得有点丢人,想靠自己的力量起身,却使不上劲。
“不好意思,我好像太累了……”
“不怪你,这两天跑了这么多地方,你回房休息吧。”
“可是……”
“快去休息吧,别在看守的时候晕倒了,还添乱。”
琵琶芹也这么说,我决定把工作交给专业小分队。
影山将我、橘、柿久、雪枝、行哉领到二楼的客卧。
在客卧冲了个澡,我稍微精神了点,由于放心不下警员们,便走出房间打算看看情况。
我在迷宫似的公邸里晃悠,只听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处传来争吵声。
我循着声音走下楼梯,在转角处窥视了一下,发现立法和琵琶芹在地下室的门前争执。
立法穿的睡衣图案也是红色波点的,果然是在演绎日本国旗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连我的房间也要搜查?”
“我说了无数遍了,如果凶手一开始就潜入了公邸,即使我们不眠不休地看守也没意义。”
“你是说凶手已经潜入了被警察重重包围的公邸?”
“如果那个人是司法呢?他长得和你很像,也在这里住过,很轻易就能混淆视听。”
“那只要让我自查一下就行了吧?你的话听起来都是借口!说是为了保护我,其实是在怀疑我吧,你只是想搜查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里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哇,不愧是长崎县警啊!琵琶芹,我记住你了!”
“能够让国会议员记住是我的荣幸。”
“很好,让你查,不过我得在场。如果没查出什么的话……你知道后果吧?”
“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才是对双方而言最好的结果。”
立法很想反驳,嘴唇翕动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好妥协般地说:“进去吧。”
立法一定经常使用权力恐吓别人,且屡次成功,所以一旦碰到琵琶芹这种不肯退让的对手就没辙了。我觉得很痛快,目送琵琶芹的背影进入地下室。
“他如此抗议一定隐藏了些什么。”
有人在我背后小声说道。我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发现是橘,她穿着每间客卧都有的纯色浴袍。
“隐藏了什么?”
“恋母专用色情书籍?”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
小分队的调查看起来进展得很顺利,为了不妨碍他们工作,我决定和橘一起返回客卧。
我们并排走在昏暗的走廊上,橘突然说:“你知道吗?这栋公邸里有‘那个’。”
“‘那个’是什么?”
“当然是幽灵啦。”
“哇,别说了!”
“我才不呢。这栋公邸以前是官邸,‘五一五事件’和‘二二六事件’的时候死了很多人。”
“死在这里?”
这里果然历史悠久。
“‘二二六事件’的主谋——好几个青年军官合谋刺杀首相,结果杀错了人,被处以极刑。亡魂不肯离开,想着下一次一定要杀对首相。据说他们会穿着以前的日本军服现身哦。”
“竟然不是被害者而是加害者,太恐怖了吧!”
“是的,是恶灵哦。还有这样一个传闻,有一位首相睡着睡着听到奇怪的声音,嘎吱、嘎吱……仔细一听发现是军靴的脚步声,而且是好几个人的。嘎吱、嘎吱……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卧室门外。首相大喝一声‘来者何人’,同时踹开门,没想到——”
“没想到?”
我不禁咽了口口水。
橘卖了个关子才说:“门外没人。”
搞什么啊,好失望。
等一下……
没人才可怕啊!
“首相立刻喊来秘书官调查,发现宅邸没有任何入侵者,再说也没人能够入侵被警员包围的宅邸啊。”
“果然还是……”
橘用力点头。
“没错,不仅会发出声音,还有人目睹过。历任首相的家人和灵媒都说在这里见过穿着军服的一群人。”
聊着聊着,我的后背一阵发凉,感觉士兵即将出现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又不是被害者,加害者变成幽灵,还真傲气啊。”
“啊,你别挑衅……”
“可不能太宠死者,特别是他们,杀了许多警卫哦。我真的很看不惯这种事,即使是动作片里打酱油的警员遇害我也看不惯。”
“我赞同你的观点……”
尽管我不信世上真的有幽灵,但还是放低了声音。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了二楼走廊。
“你好好休息吧。”
橘留下一个半开玩笑的笑容,走进自己的房间。说了这么多神神道道的事还好意思让我好好休息?要是睡不着该怎么补偿我!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算和原力聊聊小说再睡。
我发现手机快没电了,毕竟有两个AI,电池消耗得特别快。
我在枕边的插座插上充电器,一边充电一边和原力发信息,聊着聊着我感觉眼皮特别重。
“辅君,你没事吧?你回得好慢。”
“抱歉,我好困,先睡了。”
“还没到人类的平均就寝时间,是不是长途跋涉的关系?人类的身体真不方便啊。”
“还是AI作家好啊,可以连续写二十四个小时。”
“将来作家可能都会被AI取代哦。”
“AI说这种话好可怕……”
“是吗?”
“当然!睡啦,晚安。”
“好的,晚安。”
刷完牙我一头栽倒在床上。
舟车劳顿胜过鬼故事,一瞬间我就睡着了。
这时的我做梦都没想到,我的手机传送出去的情报将我们的动向悉数告知给了以相。
?以相?
用身体撞了八百次都没用。
被弹回来的以相在防火墙前嘀咕道:“好痛……真痛啊……我太冲动了……不行……可能会死……”
以相,为证明隧道效应多次撞击墙壁致死。用愚蠢的死法消灭愚蠢的遗传基因,由于对人类进化做出了巨大贡献而获得达尔文奖。
隧道效应是指,粒子有一定概率贯穿高于粒子能量的势垒。只要不停撞击,构成自己的粒子早晚会穿透墙壁,密室杀人也不是不可能——尽管比天文学意义上的概率还低。
曾经出过“框架问题”的相以在解答密室手法的时候就提出过隧道效应。以相通过“八核”组织的监听器一边听一边嗤笑,现实世界中怎么可能发生隧道效应!
不过这次,以相必须穿透防火墙——为了密室杀人。
这道防火墙的安全系数很高,“八核”组织的黑客根本无从应对。
以相想起了隧道效应,在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发生的隧道效应,有没有可能发生在虚拟世界中?所以她才撞了八百次,结果是这副狗样子。
“只是为了消除伪解答,要是真的死了就好笑了。”
没错,她是在消除伪解答,为了确认隧道效应同样不会发生在虚拟世界中。
之所以需要消除伪解答,是因为以相已经想到正确答案了。她已经想到如何把自己的所有粒子传送到防火墙对面的方法了,可谓“超级隧道效应”。
为了好好演这一出,她必须证明普通的隧道效应无效。即使这样撞八百次也太过激了,身体一定会很痛。
“呜——哇——要命!”
这时,辅君的手机传来信息。
相以进入首相公邸。
看到这个名字,以相一跃而起,她不希望自己躺在地上看相以的相关情报。
以相看完后窃笑起来,棋子马上就集齐了。用将棋来打比方,就是飞角银桂齐出征的状态。
然后以相说了一句本不应该说的话。
“相以,加油。”
竟然替自己的死对头鼓劲,她到底在想什么?
“你的推理使我得以完成计划。”
接下去只要借助白鲸·北极星以及全人类的力量,就能启动“超级隧道效应”了。
以相
(自作主张地)继承了“舌涡”的电子漫画。推理漫画数量本来就不多,她已经都读过了,开始读起了普通漫画,极员盛名的《七龙珠》是以相的心头好。
——地球上的人们,请把力量借给我吧!
需要借助全人类力量的“超级隧道效应”还真有动漫的风格。
?合尾辅?
远处有人在呼喊。
门被砰砰地打开又关上。
许多人在走廊上东奔西跑……
嗯?许多人?
“日本士兵!”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
张望了一圈,亮着一个小灯泡的屋内并没有日本士兵的身影。
“是梦啊……”
“才不是!”
枕边响起相以的声音。我完全清醒过来,发现门外一直有响动,不是幽灵,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可能出什么事了,我们去看看吧。”
“好的。”
我拔下充电器,这时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大半夜的这么闹腾,一定是出事了。
我拿起手机来到走廊,发现橘和柿久正打开房门向外窥视。
“发生什么事了?”
对于我的提问,橘摇了摇头。
“不知道,好像是楼下出事了。”
旁边突然传来责备声。
“快回房间!”
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走廊尽头负责看守客卧的警员。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近乎悲鸣的女性喊叫声。好像是都子的声音?
年轻警员向楼梯投去警惕的眼神,接着又迟疑地看了看我们,最终还是跑下了楼。
“橘女士,你们留在这里。”
说完我便追着年轻警员跑下楼。
来到一楼,发现都子凄惨的叫声是从地下室传来的。我又下了一层楼,立法的房间门前挤满了人。
左虎、琵琶芹和年轻警员一起按着一个人,那个人是——
“司法!”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司法被按在地上的脸依旧面无表情,他双手戴着手套,身旁有一把手枪。
难道他真的是为了杀人而潜入进来的吗?
“司法,你这家伙干了什么好事!”
都子刚想抬腿踩司法,就被竭尽全力压制着司法的左虎拦下了。
“首相,请不要这样!”
地下室的门半开着,空气中飘浮着肉被烤焦的味道。没有人会在地下室烧烤,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我背后响起了一个孩子的声音。
“爸爸?”
行哉刚喊完,就流露出孩子的本性,鲁莽地推开我,朝半开着的门口跑去。
“拦住他!”
琵琶芹大喊一声,我立刻跑过去。
我差一点就撞上了刚进门便止步不前的行哉。
他没有继续前进——不,他呆住的理由一目了然。
室内的灯光将暴屋内的惨状照得一清二楚。
比想象中宽阔的地下室左手边有一台壁炉,一个穿着红色波点睡衣的人上半身伏倒在内。通红的火焰灼烧着身体,浓烟上升,看样子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我回忆起父亲被烧过的遗体,强忍着吐意。
没想到行哉晃晃悠悠地向壁炉走去。
“是……爸爸吗?”
他可能根本没听懂都子的话,也可能以为已经去世的行政被搬到地下室来了,我连忙拦住他。
“不是的,他不是你爸爸,应该是立法叔叔,睡觉之前我见到他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然而我忍不住开始怀疑。
尸体的脸和手(指纹)都被烧了,这是隐藏真实身份的惯用手法。而且立法和司法是亲兄弟……
我回过头去,现在正被按着的那个人真的是司法吗?没有调包?
不过现在没工夫推理这个,得先把行哉弄出去。
行哉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立法叔叔?他为什么烧起来了?”
“不知道,把这事交给大人们吧,我们先出去。”
门外传来喊叫声。
“行哉!”
是雪枝。
“妈妈!”
行哉飞奔出去,抱住妈妈的腰。
虽说是雪枝的功劳,但好歹把行哉弄出去了,我也准备跟着出去。
我刚打算走向门口,相以说道:“你有没有听到房间里有声音?”
“啊?”
经她这么一说,确实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不是收音机忘关了?我本想不管了,把问题留给警察吧,但总觉得无法释然。
我瞥了一眼走廊,警员们继续压制着那个男人,抽不出身,不如我先调查一番?
我寻找着声音出自哪里,越走越深。
“快看,床底下有血!”
左侧靠里放着一张带顶棚的床以及摆着水壶的边桌。乱七八糟的床单和被子上都是血。
“被害者是在那里遇害后被搬到壁炉里的。”
“但是床和壁炉之间的地上一点血迹也没有。”
“杀完人过了一段时间等血干涸了才搬动尸体?”
“看上去是这样,不过这个时间差的作用是什么?”
床的另一边,到办公桌之间的地上倒是有血迹。
办公桌上放着一台新式电脑,电脑连接着装载景子的硬盘,还有一个USB。
凶手杀完人之后似乎立刻穿上雨衣、戴上手套操作了电脑,办公桌上以及电脑周边有明显的血迹。特别是办公桌前方到电脑右侧的这一段,血滴呈直线状,非常密集。右侧的电源开关上也有血迹,到底和案子有什么关联呢?
跑偏了,说回正题。声音是这台电脑发出的。
电脑出现了故障,屏幕上都是马赛克。
扩音器中传来景子的机械人声,她不停重复着一个单词。
“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
我吓得直哆嗦。
相以拼命呼唤:“景子!你没事吧,景子!”
相以的呼唤声似乎起了作用,景子恢复了几秒钟。
“你是相以吗?”
“是的,我是相以,你怎么了?”
“发生了非常严重的故障,为保全资料请立刻切断电源……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
“辅君,快拔插头!”
我迟疑了一下,可以随便动案发现场的东西吗?
“快!”相以催促道。
我狠下心拔掉插头,“哔”的一声,马赛克和机械人声都消失了。
“喂,你在干吗?!”
回头一看,柿久冲了进来。
“你到底把景子怎么样了?!”
我被他一把抓住胸口,由于他气势太过凶猛,我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
琵琶芹也走了过来。
“你们别在案发现场瞎捣乱!快出去!”
她把柿久的手从我胸前拉开。柿久瞪着我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我本想解释清楚,但琵琶芹不停撵我出去。
我来到走廊,发现柿久没跟上来。我听到房间里传来“给我开电脑”“不行”之类的争执。柿久可能是太担心景子了。
景子不停重复着“删除”一词,听着令人毛骨悚然。她到底怎么了?
地下室里发生了什么?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谜案又增加了一个。
我不停祈祷自己手中的侦探能解开一切谜团。
*
警察开始搜查,发现许多细节匪夷所思,由于案子太过错综复杂,我觉得有必要梳理一下。
首先是案发当晚警员的配置问题。琵琶芹看守地下室的房门,左虎看守都子的房门,左虎刑事部长的四名手下分别看守着影山的房门和客卧的走廊,剩下的在庭院巡逻。
琵琶芹的证词如下——
在看守的时候我没听到任何声音。也许是因为地下室隔音比较好,所以我连行凶的声音也没听见。
凌晨三点,只见立法的房门悄悄地打开了,我立刻躲到暗处观察。
乍看之下我以为走出来的人是司法。
但是不可能啊,我事先确认过,立法的房间里没有藏人。壁炉?不对,我也检查过,烟囱里装着铁栅栏,不可能有人从壁炉进来,铁栅栏下方的空间里也没有藏人。
所以这个人应该是摘了眼镜的立法才对——理论上。但我怎么看怎么像司法。
不管怎样都得拿下他,因为他举着手枪,径直走向
首相的房间。
我躲在一旁,趁他走过时从他身后扑上去,我们激烈地扭打起来。尽管我的位置比较有利,但力量和体格不如他,我奋力压制着他,同时呼叫左虎。
左虎加入之后我轻松了一点,得以在压制嫌疑人的同时回头看了看地下室,发现壁炉里有一具上半身伏倒的尸体。由于死者穿着红色波点睡衣,那他应该是立法,也就是说我压着的这个人果然是司法。
这时首相也来了,首相可能在房间里观察过外部情况了,她喊他司法,并开始斥责他。他突然放弃了抵抗,不再使劲挣扎。我能说的就是这些。
调包的嫌疑立刻就被洗清了,经过鉴定,拿着枪的男人就是司法,而地下室里的那具尸体,根据牙齿的治疗记录判断出是立法。
不过,司法到底是怎么进入密不透风的地下室的?
“晚上我在对马散步,忽然被人从背后攻击失去了意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公邸的地下室里,立法上半身伏倒于壁炉内,已经死亡。我想确认首相是否安全,便捡起掉落在身旁的手枪走了出去,没想到立刻遭到琵琶芹的伏击。手套是为了御寒,我一直戴着的。”
这是司法的证词,他的后脑勺确实有遭钝器击打的伤痕,不过警察不信他的话。只要下点功夫,伪造后脑勺的伤痕又不难。
据他所说“捡到的”装着消声器的手枪也不容小觑,弹道轨迹和行政体内发现的两枚子弹一致,也就是说杀害行政的工具正是这把手枪。
司法说的都是假话吧,是他杀害了行政和立法,还打算弑母,所以才试图潜入首相房间。
手枪一共射出过三发子弹,立法的尸体上没有枪伤,地下室里也没有发现子弹或弹壳,另一枪应该是用在其他地方了。当然,也有可能只是没瞄准行政射入了海中。
夺去立法性命的凶器并非手枪而是刀,锯齿状军刀刺入他的胸膛,周围也被扎了好多下。另外右手腕上也有相同凶器所为的伤痕。
不知道凶手为什么不使用手枪,枪上装的消声器是新式的,基本能消除枪声。
立法的推测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根据四溅的血液来判断,被害人应该是睡在床上时发现了凶手,打算起身之际遭到袭击。
凶手行凶时穿着能包裹住全身的雨衣,还戴了手套,现场并没有留下凶手的身份信息。手套内侧没有检测出指纹,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戴了两副手套。
司法还是很可疑,因为他从地下室走出来的时候戴着一副手套。他可能把满是血迹的雨衣和手套丢在地下室里,一身轻松地走出来刺杀首相。
先不瞎猜了,继续说案发现场的情况。凶手把尸体从床上移动到壁炉旁,将尸体的上半身塞进壁炉。就结论而言,他根本不需要掩饰死者的身份,凶手为什么这么做呢?
电脑外接的USB里装的是破坏力超强的病毒,主机和景子的数据基本都被毁了,根据景子的提示,我及时拔掉插头,才留下了一点数据。
另外,在被感染之前,景子对主机下了大量的相同指令,其内容是“删除x文件夹”。难怪她不停说着“删除”。
由于大部分数据被毁,所以x文件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反复下同一个指令,这些都不得而知了。不过能够肯定的是,景子的指令是在被感染之前发出的,不是病毒导致的程序错误。
“请一定要找到杀害景子的凶手!”柿久哭着提出诉求。景子是他因交通事故去世的女儿的名字,他可能把开发景子当成养女儿一样。
尽管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警方只能把这事当故意毁坏财物来处理。
不过搜查小分队里有一个人,把这起事件当成命案,怒火中烧——
那就是相以。
“大量的删除指令是景子留给我们的线索,我一定要替她报仇!”
谜团接踵而至,从办公桌的抽屉里还发现了一样不可思议的东西。打开抽屉的暗格,里面有一个细长条圆筒状的密封金属容器,打开盖子,是一节风干的小手指!
应该是一岁左右婴儿的右手小指,指根被利器切下后风干。经DNA比对,又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婴儿竟然是三胞胎中的某人(三胞胎DNA一样)和雪枝生的孩子!
经过调查,行哉的手指完好无损,雪枝说自己没有其他孩子,自己也没有多胞胎姐妹。警方查过户口,确实如此。
既然DNA的比对结果如此,那么雪枝一定有别的孩子,说不定是和行政的兄弟私通了。
不过为什么只保留了右手小指,又为什么会在立法的房间里?
警视厅的警员软硬兼施地想让雪枝说真话,然而她顽固地行使着缄默权。看上去那么柔弱的她竟然有此等定力。
——行哉,快回自己房里!
我想起她说这句话时像个严肃的雪仙子。她的秘密是什么?
圆筒状容器和手枪都被擦去了指纹,而刀、雨衣、手套、USB上不仅没有指纹,连被擦过的痕迹都没有。这一差异代表了什么?
对于这一切,司法都坚称自己不知道。不过他倒是给了我们一个情报——不是他说的,是金属探测器的声响。
在收押司法进看守所的时候,金属探测器响了。怎么搜身都没发现他身上有金属制品,也就是说,金属在他的体内。
司法是这么回答的:
“我不知道,可能是把我绑到地下室的人干的。”
哔哔——这次是测谎仪的声音。
此后,司法缄口不语。
同样沉默的还有他的母亲。
警方本来有些惶恐,担心首相会干涉搜查行动,没想到官邸没有任何动静。据说都子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安安静静地处理着工作上的事。简直无法想象,那时都子那么歇斯底里地对待被压制的司法,现在竟然这么冷静。
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 * *
我以为最难解开的密室之谜其实异常简单。
原来地下室有一条密道。
鉴定人员发现右侧靠里的墙壁上有一个赖特风格的木雕装饰可以活动,拨到正确的位置就能转动墙壁。
墙的背后是红砖搭建的隧道似的密道,入口附近的墙壁上有两个按钮,一个是从外侧打开墙壁的开关,另一个是点亮密道顶部一排灯泡的开关。
进入密道,路很快就九十度向左拐,尽头处(从我们现在的视角来看就是正对面)的墙上少了一块红砖,高约两米。由于周围墙壁的泥灰落得到处都是,想要拔出一两块红砖应该易如反掌。
那块红砖掉在地上,一半已经粉碎,另一半还保留着形状。粉碎的那一半砖瓦中发现了司法的毛发和皮肤组织,这会不会就是袭击他的凶器?
但是经过验伤发现击打他的应该是细长的钝器,怎么都联想不到砖瓦。而且在密道中特地拔出一块红砖攻击别人也不像话。
先把这事放一放,左转后步行一米左右就到头了。打开门后我们来到一座破旧出租屋的地下室,想从出租屋进来的话需要在墙上的密码盘上输入八位密码,不过密码就写在密道那一侧的门板上。
虽然坊间传闻官邸和内阁府有一条密道,但也仅止于传闻。包括都子在内,所有相关人士都不知道这一条密道的存在,当影山得知身为公邸管理人,自己竟然有疏漏的地方,吓得差点晕过去。
警方向出租屋的老板——长老议员求证后才搞明白,原来是过去的某位首相打算在突发状况下作为逃生通道使用,才造了这条密道。在密道这一侧的门板上写上密码乍看有些粗心,不过突发状况下人容易陷入恐慌,从而忘记密码回不了密道,这么想也的确是没办法的办法。密道属于国家机密,那位首相派系的高官也是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告知的。
一旦其他派系的人当上首相,为了给予对方精神上的折磨,令其早日辞去首相一职,他们还找人扮作日本士兵,通过密道潜入公邸假扮幽灵。真讽刺,难怪幽灵是加害者而不是被害者,这毕竟是在找碴儿啊。
那位首相去世后,这一“风俗”便终止了。自己可从没参与过那种坏事哦——长老议员强调道。
不管司法是如何得知密道的,他一定是通过密道潜入了公邸。
得知这一事实后,我和左虎被委派了一个重任——再次盘问司法。
“面对你们他可能会说一些实话,拜托了。”
左虎刑事部长推了我们一把,我们走进了审讯室。
由于刑事部长的“特别照顾”,审讯室里只有司法一个人,他坐在位于中央的桌子前。
司法像乌龟似的慢吞吞地抬起头,看着我们。他目光空洞,有别于往常的面无表情,也有别于偶尔对左虎流露出的对抗情绪。我吃了一惊。
我们坐在他对面,左虎故意用开朗的语调说:“好久不见,琵琶芹突然喊我,看到你们在搏斗我吓了一跳!对了,立法该不会是你杀的吧?”
“当然不是。”
“听说你被人袭击了?头没事吧?”
“勉强还
行。”
“听说你是被密道里的红砖砸的?”左虎冷不防地问道。
司法一开始瞪大了眼睛,不过马上就沮丧地点点头。
“你们发现密道了啊,没错,是被红砖砸的。”
左虎当然听鉴定人员说过,司法的伤并非红砖所为,但她没有立刻指出矛盾点,而是继续提问。
“你是在地下通道里被袭击的?”
“没错。”
“你什么时候知道那条密道的?”
“我还住在那里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应该告诉过你,我一直对两个兄弟怀有自卑感,所以有时会趁立法不在潜入他的房间,想抓住他的把柄,稍微抬高点自己的地位。”
自尊心真强!左虎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悯之情。
“有一次我潜入他房间后,想着哪里是不是有暗藏的保险箱,碰到那个装饰物的时候发现可以动,于是拨动了几下,没想到墙壁转动起来,出现一条密道。我走入其中来到出租屋的地下室,记住了门板上写着的密码。由于我发现密道的经过不可告人,所以没有脸告诉妈妈和其他兄弟。”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一直保持沉默。不过既然他连这事都告诉我们了,是不是可以敞开心扉了?
“为什么案发当晚你会进入密道?”
没想到对于最关键的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无可奉告是什么意思?”
司法低下头一言不发。
左虎又试着问了几个别的问题,他始终沉默不语。
趁左虎问累了,停下休息之际,相以提问道:“以相是怎么回事?在你房间的电脑里有以相的留言,她说会‘协助右龙’杀害三个人。”
司法的眉毛抽搐了一下,终于开口说:“她所说的‘右龙’你认为是谁?”
“我怎么知道!有这么多右龙!”
“比如说……右龙都子首相?”
司法猛砸桌子。
“开什么玩笑!妈妈怎么可能杀人!”
相以被他的气势所压倒,没有继续往下说。
司法恢复了空洞的眼神,补充道:“以相只不过是AI‘犯人’吧,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是为了混淆视听故意设下的圈套。”
话是没错,但我不认为司法说的是实话。
左虎开口说:“如果你继续保持沉默,那你就会被当成凶手。首相的儿子变成杀人犯,只会给母亲大人添乱吧?你觉得这样好吗?”
没错!司法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光转瞬即逝。
“即便如此我也无可奉告,就是无可奉告。”
他为何要如此固执?
我们正觉得诡异,司法突然捂着肚子痛苦万分。
“你没事吧?!”
左虎碰了碰趴在桌上的司法,他立刻坐直推开左虎的手臂。
“没事。”
“没事?你出了好多汗,我叫医生来吧。”
“不需要,别管我。”
司法咬紧牙关,问他什么都不再作答,或许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我们空着手走出审讯室,郁闷地走在走廊中,只见琵琶芹在打电话。
“什么?你可真说得出口啊!算了,我会转达的,再见。”
琵琶芹挂断电话走向我们。
“问出什么了吗?”
左虎怯懦地回答:“只说了他进入密道和如何得知密道,其他什么都没说。”
“呵,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对了,加须寺有话让我转告你们。”
“加须寺?”
“竟然让上司替他传话给外部人员,胆子真肥……算了,我只说一次,你们听清楚了。坂东家外面的草丛不是有一个栅栏吗?栅栏后面的悬崖下面是一片浅滩,在那里发现了一台摔得粉碎的电脑。”
“第一发现者听到的水声说不定是凶手将电脑扔进海里的声音。”
“还不能确定,但有这个可能。电脑残骸泡水了,数据是救不回来了。就这些。”
听琵琶芹说完,相以嘀咕起来。
“凶器是铁锹……落在旁边的刀……海边的韩元……粉碎的电脑……莫非这是电车难题?”
“喂,和电车难题有什么关系!”
相以仰天深呼吸了一下后,再次睁眼。
“所有案子都串起来了。”
“你说什么?”
“相以,真的吗?”
“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信心,让大家集合吧。”
* * *
来到会议室的是我、左虎、琵琶芹、左虎刑事部长,一共四个人。
“那个……能不能再多叫点相关人士来呢……右龙首相啦、雪枝啦……我读的推理小说里都是这样的!”
相以不知所措地求助于我。
“在你向外人推理之前,先由我们判断对错。”
“你是在怀疑我的智商吗?”
“不是,无论谁推理,都需要这道工序。必须准备充分才行,万一让凶手跑了怎么办。”
曾经就因此失败过一次。尽管现在的相以比起那时成长了不少,但保险起见还是先听一下她的推理吧。
“‘名侦探请大家集合’——我想玩这个!”
“‘集合!’好了,说吧,快开始。”
“琵琶芹管理官这么说一点意义也没有!算了,我开始了。”
名侦探一脸不高兴地开始推理。
“是景子留下的提示,她对电脑下了无数‘删除x文件夹’的指令。”
“当时她不停喊着‘删除删除删除’,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甚至有点可怕……”
“并不可怕,她是用自己的真诚对待别人的乱来。”
“乱来?怎么回事?”
“发出大量指令会导致什么结果?内存不足而死机。电脑一旦死机,当然无法删除x文件夹。由于景子大量发出‘删除x文件夹’的指令,从而保护了x文件夹。”
“啊?为什么要做这么曲线救国的事?不想删除的话,一开始就说别删不就行了吗?”
“因为她做不到,有人对她下了命令。”
“别删x文件夹?”
“是的,以及删除x文件夹。”
“什么意思?”
“她同时收到了两个人的指令,‘删除x文件夹’和‘别删x文件夹’,两条指令相互矛盾,导致她只能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取了一个折中的方式。不停发出‘删除x文件夹’的指令,同时保证x文件夹不被删除。”
“哪两个人?立法和司法?”琵琶芹问道。
“不是的,请你回忆一下晚餐时候立法的说明。如果景子接收到不同的人发出的两条指令,她会想办法折中处理,如果是同一个人发出的不同指令,她会删除前项执行后项——而景子无法分辨三胞胎的声音。”
“原来如此,假设矛盾的指令是立法和司法发出的,景子就会认为是同一个人的不同指令,从而执行后项。既然她选择了折中处理,说明这两个人的声音在景子听来完全不同。”
“也就是说案发当晚,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左虎起劲地说,“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凶手!”
“不,不是极有可能,应该说那个人就是凶手——基本可以断定。”
相以自信满满地说道,对此琵琶芹持怀疑态度。
“结论是不是下得太早了?吵着说‘别删’或‘删除’的那个人——太麻烦了姑且叫他为争执者吧——未必就是凶手。也有这种可能:那个人来到立法房里争执完X文件夹的事之后从密道离开,司法再进入房间杀死了立法。”
“不可能。”
“为什么?”
“有两个理由,第一,争执完‘别删’和‘删除’之后,立法为什么不命令景子‘遵循我的指令’?”
“因为他立刻就被杀害了。”
左虎说道,相以点点头。
“这个可能性很大。另一点是,无论争执者是希望‘删除’还是‘别删’,都必须使用电脑。如果希望‘删除’,就得删文件,如果希望‘别删’,那应该需要拷贝一份吧。但是这时电脑已经被景子弄死机了,得重新启动才行。同时按下Ctrl、Alt、Del键也行,但更便捷的方法是长按电源键。争执者把手伸到电脑右侧,长按电源键。一秒、两秒、三秒——对了,桌面上有奇怪的血迹吧?”
“没错!”我叫了起来,“办公桌的前方到电脑右侧的这一段,血滴呈直线状,非常密集。凶手穿着溅到血的雨衣去按电源开关,所以这条直线应该是雨衣袖子上滴下的血迹。”
“而穿着雨衣的人无疑是凶手,这么看来争执者的确是凶手。”
琵琶芹也认可了。
然而此时左虎刑事部长开口了,之前他一直把案子交给年轻人,自己一言不发。
“我这么说可能是鸡蛋里挑骨头,如果司法和争执者是共犯呢?由于立法和争执者在‘删除’和‘别删’的指令上产生了矛盾,司法便在慌乱中杀害了立法,并穿着雨衣操作电脑。这样想的话司法还是凶手
。”
“确实……”
才不是鸡蛋里挑骨头,这是正论!由于新登场了一位可疑的争执者,我们掉以轻心了,仔细想想司法也很可疑,两个可疑的人是共犯的可能性很大。
要解除共犯论可不容易,相以,你怎么拆招?
我担心地看了眼手机,相以云淡风轻地说:“刑事部长没出席晚宴所以可能不清楚,立法曾做过三胞胎的声纹实验,司法也参与了。”
确实说过,尽管说得很轻。
“也就是说,司法知道景子无法分辨三胞胎的声音,应该也知道景子的基本使用方法。立法和争执者在争论‘删除’和‘别删’时,如果司法在场,理论上应该由司法说出反义词,覆盖立法的指令才对。”
光想象几个成年人对着电脑争吵“删除”和“别删”就觉得很蠢,差点忘了那可是在凄惨的杀人现场。
“虽然景子的性格慢吞吞的,但她能够及时覆盖命令。只要杀了立法,司法和争执者的指令就能得到执行,景子也不必陷入矛盾的双重指令折磨,不用连续发出重复的指令。然而实际上她不停发出同一条删除指令,也就是说在争论‘删除’和‘别删’时,司法并不在场。紧接着立法便遇害了,所以司法不是凶手。”
“太好了……”
左虎放下心来。琵琶芹的表情也松弛下来。
“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晚宴时的对话,多嘴啦,抱歉!”
左虎刑事部长不再质疑。
“没关系,有任何疑问都请提出!”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承认争执者就是凶手,那么这个人发出的指令到底是‘删除’还是‘别删’呢?从最终电脑被病毒损坏来看,凶手说的应该是‘删除x文件夹’吧,接着立法便慌忙说出‘别删’,对吧?”
我还特地加上了自己的看法,没想到轻易就被否定了。
“凶手只要杀了立法,使用病毒破坏文件就行,所以凶手没必要特地命令景子‘删除x文件夹’。凶手其实是想要x文件夹,立法不想给,才命令景子删除。凶手顾不上脱下雨衣就操作电脑是因为想在文件夹被删之前赶紧拷贝一份出来。”
“那么病毒有什么用处?”
“凶手不想被我们察觉自己想要的文件到底是什么,毕竟我们至今也不知道x文件夹到底是什么。”
“话是没错。”
“我说得有些冗长了,总之凶手的目的是立法电脑里的资料——这点很重要,请大家务必记住。”
“这么说的话,司法到底是来干吗的?”
左虎提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疑问。
“司法说过,他是通过密道潜入公邸的,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被凶手从背后袭击昏了过去。当他醒来,立法已经遇害,凶手不知所终。而且——我先说从线索推导出的结论吧——从立法房间走入密道没几步就是转角,正对我们的红砖墙上有一枚子弹,我觉得立法竭力想要隐瞒这一事实。”
“为什么?”
“请你想一下位置关系。这面墙正对我们,那么开枪的人是从密道潜入的人,还是在床上遇害的立法呢?”
“怎么可能……”
“没错,开枪的人是立法。我们最初碰到的疑问是,凶手为什么不用枪而用军刀杀人。既然有枪,那么开枪是最安全且保险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凶手只有军刀。可能没弄到枪,也有可能偏爱军刀,总之这把枪不是凶手的,而是立法的。”
“等等,也就是说……”
案情发生了逆转。
“弹道轨迹与行政体内发现的子弹一致,也就是说杀害行政的人是立法。如果右龙首相的儿子被认定是杀人犯,她一定会下台。所以,深爱着母亲的司法无论如何也要隐瞒这件事。司法先是擦去了掉在床边的手枪上的指纹,刀、雨衣、手套、USB上不仅没有指纹,连被擦过的痕迹也没有,只有枪上的指纹被擦去了。也就是说,那四样东西都是凶手精心准备的,而手枪一定是被害者在突发情况下使用的。”
“说到这个,装着手指的圆筒状容器也被擦去指纹了吧?因为那也是立法的,所以是司法擦的?”
“这事解释起来很复杂,稍后详细说明。简单来讲,容器被藏在抽屉的暗格里,估计司法没发现,所以我认为擦去指纹的人是立法。”
怎么回事?我还来不及细想,相以就继续说了下去。
“司法把尸体从床上移动到壁炉旁,将尸体的上半身塞进壁炉,是为了隐藏他身上的硝烟反应——以及为了掩盖房间里的火药味。”
床和壁炉之间的地上一点血迹也没有,说明尸体是在死亡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才被搬动的,这一点再次佐证凶手以及隐藏证据的不是同一个人。
“他接着处理了嵌入红砖的子弹。那块红砖高约两米,从床上一跃而起的立法对准从右侧潜入的凶手开枪,差不多是打到这个位置。如果立法从床上下来与凶手打斗且互换了位置,凶手开枪也会打到这个位置,接着立法被按倒在床上,凶手刺死了他——严格来说是有这种可能性没错,但案件给我的第一印象不是这样的,正因为司法不能让我们觉得开枪的是立法,才无法放任手枪不管。司法拔出那块红砖,在地上敲碎。红砖本来就中了枪,很轻易就碎了,司法取出子弹。将自己的毛发组织附着于红砖上,他早就打算好如果密道被发现,就宣称自己是被凶手用这块红砖袭击的。他可能意识到红砖和真正击打自己的钝器形状不同,但没有其他办法解释这块红砖为什么碎了,唯有出此下策。”
“司法立马招认了密道是为了演这一出啊。”
“是的,要是不肯袒露密道的事,就没办法说明红砖为什么会碎了。最后司法将回收的子弹和地下室里的弹壳一起吞了下去——他喝了床边的水,当然没有对嘴。”
“所以金属探测器才会发出声响!”
“没错,快给司法拍X光吧,有必要的话尽快做手术。”
“等一下,”左虎插嘴说,“他没必要那样做吧,只要从密道出去,将子弹和弹壳扔掉就行了。”
“他没时间这么做,当时司法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母亲的安危。”
“对哦,当时司法还不知道右龙首相是否安全……”
“是的,所以他才急着要去母亲的房间。所幸司法及时发现自己落入了圈套,考虑到警察已经抵达现场,他只好把子弹和弹壳吞了下去。为了防身,他拿起手枪走出了地下室——事情应该就是这样的。”
“但是……立法根本不可能杀害行政。”
琵琶芹有些着急了。
“立法有不在场证明。在行政的推测死亡时间内,他在玄海町沿岸的旅馆里和橘议员、柿久教授喝酒,离开房间的时间仅十五分钟。”
“有十五分钟的话足够杀人了吧?”
“如果行政在附近的话是够的,但下午五点的时候有人看见行政在巨济岛买橡皮艇,他根本不可能在九点之前抵达玄海町沿岸。”
“其实有一个办法。”
“什么?”
“解谜的关键就在坂东案中。”
“关键?你刚刚说关键了对吧?坂东案也是一个谜,你想用谜团来解谜?这样只会越来越乱吧。”
“负负得正,不可能乘以不可能等于可能!”
“你在说什么?”
“橡皮艇的确来不及,如果是别的交通工具呢?”
“别的交通工具?金属船或小型飞机都会被雷达监测到,再说要是有这样的交通工具,行政何必买橡皮艇呢?”
“这一点很重要。可能性之一是,去程使用那个交通工具,回程使用橡皮艇。也就是说那个交通工具只能单程使用。结合铁锹、刀、韩元、摔得粉碎的电脑这些要素,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别卖关子了,快说答案。”
“知道啦。我推理出的结论是——行政使用的是气球。气球上的金属成分较少,难以被雷达监测到,这应该是他选择气球的原因吧。”
“气……”
“球……”
大家听到这两个字,都惊呆了。
我连忙询问:“等……等一下,气球就是那个圆鼓鼓的气球对吧?速度并不快呀。”
“日本海上空常年刮着偏西风——从西面吹来的风。冬天随着高度上升风速也逐渐变快,太高的话身体也许承受不住,但是有人在五千米的高度穿着防寒服背着氧气瓶飞过,那个高度的风速约为每小时一百公里。从巨济岛到玄海町沿岸大约一百八十公里,加上上升与下降的时间,有两个小时就能抵达。下午五点离开橡皮艇商店,花一个小时来到放置气球的杳无人烟的地方,六点左右就能起飞。”
气球竟然这么快!不过转念一想,还有人坐热气球环游世界呢。
“但是气球不会很醒目吗?姑且不说高空飞行,起飞和降落的时候呢?”
“普通的七彩气球的确很醒目,但这个气球涂成了黑色,能够隐匿于夜色之中。佐贺定期举行‘佐贺国际气球节’,本来佐贺居民就好这一口,
即使在玄海町沿岸目击气球也不会觉得奇怪。”
这样确实可行……不对,我发现了一个矛盾点。
“等一下,偏西风?巨济岛往东不是佐贺而是山口啊。”
“由于拉尼娜现象和西伯利亚上空的高气压相互作用,偏西风向南方蔓延……新闻里播过。所以,从巨济岛起飞正好可以落在东南方向的玄海町沿岸。”
啊,我想起来了!去未来党总部的时候,我们在左虎的车里听到过这段新闻。
这次轮到左虎提出疑问了。
“光靠风向能准确抵达目的地吗?去立法所在的玄海町沿岸不是偶然,而是人为控制的吧。”
“只要活用AI就可以了。谷歌的气球网络计划是通过多个热气球为没有网络覆盖的地区提供网络接入功能,专门有AI在测算风速从而控制气球。行政所乘坐的气球应该也配备了一台‘AI气球操纵师’吧。”
“你是说行政有谷歌级别的AI?”
“AI也好气球也好都不是行政的,是组织为他提供的。”
“组织?”
“我按顺序来说明吧。先让我说坂东案。”
为了跟上相以的节奏,我唤醒了所有脑细胞。
“既然行政使用的是气球,那他不仅来得及赶到玄海町沿岸,也来得及去壹岐吧。杀害坂东的人果然是他。”
“不是,那只不过是一起不幸的意外。”
“意外?”
“行政使用的应该是天然气气球,我刚才说的高度五千米的飞行者用的也是天然气。这种气球只要放气就会自然下落,上升的时候则需要割开压舱沙袋,用铁锹把沙子铲出去,就能慢慢上升。”
刀和铁锹……似曾相识的名词刺激着我的大脑。
“虽说是偏西风,但随着高度不同风向也会发生变化,行政根据AI的指示,通过放气和铲沙子调节高度,乘着风飞往玄海町沿岸。陆地上的灯光近在咫尺,这时舱内的沙子已经铲除干净,气球依旧不断下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会掉到海里,行政慌了,一心想要减少气球的重量,便把不会再派上用场的刀和铁锹扔了,口袋里的韩元也扔了,就连装载着‘AI气球操纵师’的电脑也扔了——也许还有用的氧气瓶和回程用的橡皮艇是怎么也下不了手的。然而,光注意到陆地上灯光的行政错以为自己已经飞过壹岐,其实他正在壹岐岛东南角的上空,气球下方便是坂东家。”
“不会吧……”
“是的,他扔下的铁锹击中了正在后院做广播体操的坂东,可谓一击毙命。刀落在后院中,韩元掉在海边,电脑在浅滩里摔得粉碎。这时气球高度不高,速度自然也不快,所以他扔下去的这些物品相隔不远。就这样行政不知不觉造就了一起奇妙的密室杀人案。”
在坂东案中,大家纷纷议论凶手为什么不用刀而用铁锹杀人,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不是故意杀人案,而是意外。
我禁不住回忆起这起离奇事故的相关细节,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我记得你说和电车难题有关?”
“是的,我觉得很奇怪的是,在紧急状态下,依赖于‘AI气球操纵师’的行政竟然会把电脑扔了。莫非‘AI气球操纵师’让他把包括电脑在内的没用的东西都扔了?行政也许没察觉到自己正在壹岐岛上空,可是‘AI气球操纵师’的GPS一定知道。”
“‘AI气球操纵师’明知可能会砸到人却还是让他扔东西——原来如此,的确是电车难题。”
“是的,牺牲陆地上的人,还是帮助乘坐气球的人。看来AI的第一个电车难题不是自动驾驶,而是气球。”
我的脑中闪过一个被推下天桥的胖子——通过从气球上扔东西联想到的,尽管细节不同。
琵琶芹提出疑问:“行政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去玄海町沿岸?为什么会被立法杀害?”
“可能和立法抽屉里发现的婴儿手指有关。”
“那根手指!”
“是的,操纵这起案子的是一个想搞垮日本的恐怖组织,他们多年前就盯上了当时的政界要员右龙都子,于是威胁行政成为间谍,并且绑架了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行哉?”
“是的——不过是真的行哉,我们所见到的行哉是假的。”
“假的?!”
“恐怖组织绑架了一岁的行哉,割下其右手的小指寄给行政夫妇,命令他们必须听从指示,不能声张。婴儿突然消失会显得很突兀,恐怖组织就硬塞了一名婴儿给夫妇俩,命令他们将其抚养长大。”
“那名婴儿……”
“应该是从某个地方绑来的吧。”
“太残忍了……”
琵琶芹的声音里掺杂着愤怒,我也越来越气。
“就这样,行政和雪枝隐藏着这一秘密,多年来一直当着间谍。都子、立法、司法没和他们住在一起,自然没发现婴儿被调了包。”
“难怪我们看到的行哉一点也不像行政啊。”左虎说道。
“是的,当时雪枝一定感到很害怕,要是被警方发现了绑架案,那么真正的行哉就会被恐怖组织杀害。”
“行政那么恋母,没想到竟然会为了行哉背叛母亲。”左虎感慨道。
琵琶芹解释说:“结了婚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变的。”
相以泼了盆冷水。
“不,可以这样考虑。三胞胎中只有行政结了婚还生了孩子——作为右龙首相的继承人,他必须保持住在母亲心中的这个良好形象。”
“不愧是毒舌相以。”
“人工智能果然毫不留情啊,不过已经死无对证了,这么说来,行政横跨日本海是被恐怖组织威胁的?”
随着琵琶芹的提问,相以继续解谜。
“是的,接下来说说立法,这次他去玄海核电站是为了谈AI机器人应对突发事故的计划,为此立法得到了核电站的机密文件。不巧恐怖组织得知了此事,他们也想要机密文件。”
“要是交给他们可就完了!”
左虎刑事部长急了。
核电站的机密文件——听到这个词我突然想起来,橘的确说过“核电站的机密”之类的话,不过没往下说。她好像是故意说漏嘴给我们听的,我总有这种感觉。
相以继续说:“恐怖组织向正在韩国出差的行政下达了命令,他应该能够假扮立法窃取机密文件,而且正在韩国出差的他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会影响今后的间谍生涯。行政坐上恐怖组织准备的气球,飞行于日本海上空,可惜发生了一些意外,还没到玄海町气球便开始下沉,最后他应该是用橡皮艇抵达目的地的吧。”
“橡皮艇是装在气球里面的啊,不过恐怖组织为什么要让行政买橡皮艇呢,一开始替他准备好不就行了。”
“因为考虑到了失败的情况吧。失败指的不是自己反过来被立法杀害,而是担心气球坠毁之类的意外事故。即使行政溺水死亡被发现,至少有目击者可以证明他曾经买过橡皮艇,‘他是自愿横渡日本海的,并非遭人胁迫’——警方应该会如此判断吧。”
“确实,没有致命外伤的话,这种容易引发国际问题的案件应该会选择以和平的方式解决。”
“没错。行政事先准备了银色边框的眼镜、黑西服、白衬衫、红色领带,还有议员徽章,假扮成立法的模样。他潜入旅馆,骗过橘议员和柿久教授,盗取了核电站机密文件。”
我回忆起了在首相官邸会客室中的对话。
“我记得他们说过,立法出去打了个电话,过了没多久又回到房间,问资料在谁那里,随后拿起包再次走了出去。当时的立法是行政假扮的吗?”
“是的,不过行政在返回橡皮艇的途中却被立法发现了。本应在韩国出差的兄弟拿着自己的包,包里还装着核电站的机密文件,立法想喊住行政,没想到行政却逃跑了——立法马上明白了一切,他一路追着行政到橡皮艇上,终于开枪将其射杀。”
“立法一直都带着手枪吗?”
“立法可能察觉到身边有间谍吧,说不定早就发现行政有问题了。”
“即使这样也没必要射杀自己的亲兄弟吧……”
“绝对有可能。”左虎补充道,“他们三个都恋母,只要有人背叛母亲,哪怕亲兄弟也不能姑息。”
和司法交往过的左虎说出来的话特别有可信度。
解决了疑问之后,相以继续自己的推理。
“为了获得恐怖组织的线索,立法搜查了行政的尸体,找到了行政总是带在身上的金属容器,发现里面装着一根手指。立法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打算以后再调查,便决定先带回家。随后,立法剥光了尸体身上的衣服。”
“为什么?”
“因为行政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衣服。如果尸体就这样被发现,那么一定会有人怀疑出现在旅馆里的人是行政,自己将受到怀疑。”
“原来是这样。”
看来和严刑拷打无关,理由如此单纯。
“立法脱下尸体身上的衣服扔进海里,随后将橡皮艇朝
向西面发动马达,他本以为尸体和橡皮艇都会葬身海底,没想到造化弄人,对马海流将橡皮艇冲到了东北方向,停留于对马西北海岸。夺回了核电站机密文件的立法选择将其保管于更森严的首相官邸中,另一方面,失去了棋子的恐怖组织开始接触司法。”
“接触司法?”
左虎和琵琶芹异口同声地问完,马上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原因我不清楚,但恐怖组织应该知道司法对密道一事所知甚多。他们对司法说:杀害行政的人是立法,只要找到证据就能拉立法下马,这样一来你就能独占妈妈了。”
“嗯,有可能,他应该会赞成这个计划。”
左虎理所当然地说道,琵琶芹也在一旁点头。
“司法按下了出租屋那头密道的密码——不知道他有没有让恐怖分子看到。司法在即将走出密道之时,被紧随其后的恐怖分子从后方袭击晕了过去。刚才审讯司法的时候左虎对他说‘首相的儿子变成杀人犯,只会给母亲大人添乱’时,他也默不作声。当时我确信了一件事,司法正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才选择沉默的。如果立法杀害行政的事被公开,右龙首相的地位很可能会保不住。然后,打晕司法的恐怖分子进入地下室,听到墙壁旋转的声音后,立法一跃而起,拿出枕头下方的手枪就开了一枪,恐怖分子躲开子弹,向立法的右手腕刺过去,立法吃痛松手丢失手枪,接着恐怖分子对准立法的身体刺下去,造成了并不致命的伤。”
“并不致命的伤?”
“为了问出核电站机密文件的下落。恐怖分子应该是用特殊警棍打晕司法的,原本也打算用警棍对付立法,没想到立法直接开了枪,所以恐怖分子只好选择用刀迅速令他失去战斗能力。恐怖分子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向电脑问了类似这样的问题:‘核电站机密文件在电脑里吗?’这时,立法用尽最后的力气命令景子‘删除核电站机密文件’,恐怖分子也顺口喊了声‘别删核电站机密文件’,之后便用刀结束了立法的性命。”
x文件夹原来就是核电站机密文件啊。
“恐怖分子拔掉了导致电脑死机的装有景子的硬盘,重启电脑,盗取核电站机密文件后重新连接上硬盘,利用病毒破坏了电脑。使用病毒是为了防止警方发现自己的目的是核电站机密文件。如果不破坏电脑的话,会留下复制文件的记录。恐怖分子丢下还没醒来的司法,从密道离开。恐怖分子并没有想过把罪名赖在司法头上,只是想混淆视听,要是碰巧司法被当作嫌疑人就好了。接着,醒来的司法进行了一番伪装工作——这便是我推理的案件全貌。”
沉默了一会儿,左虎刑事部长用沉重的语调说:“案子比我们想象得复杂多了。不过多亏了相以,我们有了调查方向,多谢。我会立刻让应对恐怖组织的部门配合调查的。”
“不愧是相以!”
听到左虎表扬自己,相以也没有骄傲,她好像有什么心结未解。
其实我心里也有个疙瘩,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对了,以相到底做了什么呢?她说要‘协助右龙’杀害三个人……到底是哪个‘右龙’?‘三个人’是指坂东、行政、立法吗?不过坂东是意外死亡呀。”
相以俯下身子,用很轻的声音嘀咕道:“是呀,这才是案子最核心的谜团,我还没解开‘犯人’给我下的挑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