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按照札克多所说,来到领邸外头前都还好,不过蕾缇榭儿依然不晓得别墅遗址的位置,迷失了方向。
看向仓库区的位置,虽然多少扬起了尘烟,但已听不见战斗的声音了。
(列格他们也已经解决了吗?)
打算去看情况而来到路上时,正好看见列格朝着这里走来。
「……!您怎么流血了!?」
虽然已经治疗了被克莉丝妲刺的伤,不过血迹仍然沾在衣服上。因此列格一看见蕾缇榭儿,便发出惊慌的叫声。
「不是多严重的伤,我没事。比起这个,你那边的状况怎么样?」
「我这里也没什么问题。那个……弗利德他……」
列格这么一问,蕾缇榭儿静静摇了摇头。
「不过,我知道他在哪里。」
「您接下来打算追上去吗?」
「对。」
此时蕾缇榭儿先停顿了一会儿。虽然想问列格别墅遗址的位置,不过列格是否知道那个地方,一瞬间令她感到不安。
「……列格先生,请问一下。」
「是。」
烦恼一阵子后,结果蕾缇榭儿没有别的选择,便试着询问了。这样下去,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让弗利德逃跑的话,就真的笑不出来了。
「你知道别墅的遗址……在哪里吗?」
「……咦?」
蕾缇榭儿这么问的瞬间,列格显而易见地愣在原地。
「弗利德就在那里。原本应该是我知道的地方,却想不太起来在哪里。」
「……」
列格沉默不语。从他四处游移的眼神中,能够感受到「说出口真的好吗」的强烈犹豫。
又来了。在梅鲁特村,村长也露出了同样的反应。朵萝赛露的心理阴影,是连说出口都令人忌惮的事件吗?
「……我带您到途中。」
列格陷入沉思好一阵子后,终于心意已决似地用力颔首。
跟着他走在大街上,列格来到的是离仓库区最近的领都西门。
门前虽然有大概是骑士团架设的栅栏,不过现在无人看管,没有发挥作用。轻易越过栅栏,列格来到城墙外面。
西门外头几乎尚未被开发,从都内踏出一步,眼前净是杂草丛生的荒凉平地。
列格一边踏平、分开那些杂草,一边前进。跟在他后头走了一阵子后,突然在地面看到鹅卵石般的物体。
一开始只看到石头散落地分布,不过越往深处走就越常看见。看来过去这里曾经是条道路。
「只要沿着这条道路前进,就能够到达遗址了。」
接着列格停下脚步的地方,前方就是即使长有青苔及出现龟裂,仍接近完整状态、无止尽地往前延伸的石板路。
「是吗……谢谢你。到这里就可以了。」
蕾缇榭儿对带路的列格道谢,打算独自前进。
「……您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告诉她弗利德在别墅遗址的,是那个自称札克多的神秘青年。
虽然他说自己只不过负责传话,不过他的同伴极有可能正在目的地等着。不能把与札克多等人毫无关联的列格带去如此危险的地方。
「……」
蕾缇榭儿的答案让列格有些无法接受。他有预感将会发生不好的事。
「……请务必要平安无事。」
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她的瞳孔深处有着坚定的意志和觉悟。因此列格并没有阻止她。他直觉地理解了他无法阻止她。
列格朝着逐渐远离的蕾缇榭儿背后行了一礼,转身背对她,回到原来的道路上。
(……这条道路……我已经走习惯了。)
这条道路空无一物、没有分岔,不过蕾缇榭儿走得越远,步幅就越来越大。
心跳的节拍越来越快。身体正在大喊,不想继续走下去了。
道路稍微倾斜,变成缓缓的斜坡。虽然不会因斜坡感到辛苦,此时脚却突然动弹不得。
即便如此,仍克服了这一点,继续爬着坡道,眼前的景色突然变得开阔。在被铲平的平地上没有其他建筑物,道路前方只有一栋独栋房屋。
不对,正确来说,是原本独栋房屋的遗址。只剩下一部分的石壁残留,过去应该是房屋柱子的每根木头柱都烧得焦黑,已经碳化后崩毁了,长度也各不同。
(……我知道这个地方……)
感觉煤炭般的味道传入鼻腔。这与木头被火焰烧焦的味道一样。这个味道强烈地刺激鼻腔深处,令蕾缇榭儿站在原地不动。
「妳来了啊,朵萝赛露,等妳很久了。」
弗利德站在遗迹中央,等待蕾缇榭儿。他的脸上满是笑容,洋溢着奇妙的自信。
「弗利德……」
「竟然直接叫哥哥的名字,好大的胆子啊。」
「我从来不认为你这种邪门歪道是我的亲人。」
「把我当作坏人也太令人遗憾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嘛。我很担心妳的身体,是温柔的哥哥哦。」
浮现冷酷的微笑、厚颜无耻地如此说道的弗利德,令蕾缇榭儿的额头都要冒出青筋了。
这个男人做了那么多坏事,即使如此仍然宣言自己没有任何过错。
「真亏你有脸说出这种话呢。你知道你的行为让人民有多么痛苦吗?无法区分善恶,你的骨子里真的烂透了。」
「我才不知道。人民只不过是赚钱用的道具吧?就算死了,代替品要多少就有多少。」
打从心底认为无所谓而这么说的弗利德,令蕾缇榭儿用近乎要渗出血的力道紧握住拳头。
老实说,虽然现在立刻就想让眼前的男人闭嘴,不过任由愤怒失控的话,伤害也会波及到村庄。蕾缇榭儿总算在失控前一刻将魔素压制下来。
「……对骑士团指示刻上圣蕾缇榭儿教纹章的人,也是你吗?」
「天晓得呢。」
弗利德一边用鼻子哼笑一边如此回答,不过却突然故意般「碰」地一敲手。
「啊,说起来,自警团的团长是个信仰深厚的人呢。他或许曾来找我商量过,让所有团员都信仰圣人如何。」
这种语气,果然弗利德是在知道一切的前提下,允许他们使用圣人的名字。蕾缇榭儿不禁瞪向弗利德。
「不过,妳怎么看我都无所谓喔。反正妳赢不了我。」
弗利德这么说,抚摸着手中的法杖,脸上浮现夸耀胜利般的张狂笑容。
「啊,妳问这个?这是流传于这块土地,圣人所留下的珍贵圣遗物。」
分明没有询问,弗利德却露出奸笑,仔细地为她说明宝杖。
从弗利德的言行举止推测,恐怕这把宝杖就是他自信的源头,不过蕾缇榭儿看不出那把法杖有何特别之处。
感受不到具有魔素及魔力。确实,纯白的杖柄毫无多余的装饰,散发着神圣的气息,看上去似乎具有某种特别的力量,但也仅限于外表罢了。
「妳知道吗?这把杖寄宿着圣人的加护喔!会回应被选上之人的祈祷,将力量借给那个人。」
「我无法想像会有圣人将力量借给你这种人呢。如果真有那种好事的圣人,那一定不是圣人,而是恶魔的化身吧!」
「是吗?看来妳无法了解这把杖的伟大之处。真是可惜。果然只有我才是被这把杖选上的人。」
弗利德用陶醉的神情说着,双眼绽放出危险的光芒。虽然转生以后只和他见过几次面,即使如此也知道现在的他很异常。
「……你做了什么?」
「天晓得。妳就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吧……!」
随着这句话,弗利德紧握宝杖的握柄,大力地举到头顶上。
这个瞬间,从法杖前端的宝玉炸裂、散发出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般的强烈光芒。由于太过刺眼,令蕾缇榭儿眯起了眼。
光芒之中,隐约看见弗利德手中的法杖逐渐变形。从宝玉喷出的银色碎片,在光芒照射下反覆连接与分解,逐渐组合,变成完全相异的造型。
接着光芒如退潮般消失后,她面前的弗利德举起释放着飘扬的白色波动的大剑。原本法杖的外型已经消失无踪。
不过他持剑的右手,却被黑雾般的东西缠绕着,黑雾宛如蛇一般蠕动,仿佛要整个吞噬弗利德般缓缓地扩散至他的肩膀。
弗利德仍然带着笑容,不过他的眼神并未聚焦。与方才遇见克莉丝妲时一样,然而他明显更加异常。
蕾缇榭儿感到对方的样子有异的下个瞬间,弗利德喃喃念着无法理解的语言,大力踩向地面。
超乎预期的速度与脚力,令蕾缇榭儿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真的是弗利德本人做的吗?
喀叽叽叽!
在蕾缇榭儿正面千钧一发的位置,弗利德挥下的剑撞上结界魔术,响起沉重的声音。
(这是什么力量!?)
虽然用结界魔术成功防御了,不过蕾缇榭儿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是第一次听见人类的物理攻击对自己的结界
发出挤压声。
弗利德的一击就是如沉重。怎么看都不是魔术。话虽如此,这个时代的魔法并没有优秀到得以使出如此强力的招数。
(那把法杖到底是……)
严格说来,缠绕着黑雾的这把武器及力量,与过去在课外活动遭遇的男人们所使用的武器很类似。不过当时男人们的武器上的黑色圆圈,在这把杖……应该说在这把剑上并没有看见。
用结界不断承受以人类办不到的速度挥下的剑,为了避开冲击,蕾缇榭儿快速地往后一跃。
弗利德的剑一瞬间擦过结界,直接深深地插入地面。
咚────!!
随着爆炸声,别墅遗址周围的部分地面出现巨大的风穴。
是缠绕着灾厄气息、白光晃动的剑挥向大地的余波吗?被剑敲击的地方响起巨大的声响,地面出现裂痕。
蕾缇榭儿一边持续展开结界,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方才自己站着的地方所出现的裂痕。
由于刚刚的冲击,长年下来经风吹雨打,已经变得脆弱的别墅墙壁和柱子,也有一些因此整个崩塌毁坏。
(……太奇怪了。不可能。弗利德不可能具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到底……)
弗利德不断使出那超乎人类的力量,蕾缇榭儿的内心藏不住惊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把剑到手之后,弗利德就性格大变,判若两人。仿佛坏掉的机械似地,弗利德一直发出高亢的笑声,不断挥剑。
然而他的脸宛如戴着面具般一直维持同一个表情,瞳孔的深处混浊,不带有一丝光芒。
(……那个黑雾一定就是原因。)
蕾缇榭儿一边避开弗利德的猛攻,一边努力冷静地分析状况。
缠绕住弗利德手臂不放的黑雾,明显凭依在他身上。每当弗利德挥剑时,黑雾就随之抖动,感觉膨胀得越来越大。
(总之先净化那个黑色物质似乎比较好。)
是从外部汲取力量,抑或直接从弗利德身上吸收力量?
东想西想也束手无策。蕾缇榭儿总之选择尝试前世的知识能够派上用场的方法。
人突然豹变般做出暴力行为,或毫无任何前兆、身体突然变强壮等,虽然并不常见,不过在千年前也有出现如此奇妙症状的人。
出现这类症状的人们,被称作恶魔附身,而千年前就有治疗恶魔附身的净化魔术。
蕾缇榭儿的母亲──王妃就擅长这种魔术,蕾缇榭儿也看过好几次母亲治疗患者的场面。
不过问题在于,净化魔术的术式规模庞大,因此术式复杂,需要时间予以发动。
(……集中攻击让他失去平衡吧。)
为了找机会使用净化魔术,蕾缇榭儿试图阻止弗利德的动作而连续发动魔术。
弗利德就像不会感到疲劳和疼痛一样,轻松地挥舞如自己身高般巨大的剑。
不过如此巨大、沉重的武器与鲁莽的战斗方式,弗利德本身的肉体是无法承受的。他握着剑的手臂及支撑全体重量的脚上出现无数道裂伤,血迹飞溅到附近一带。
「啊哈哈哈哈哈哈!」
弗利德没有说出任何有意义的话语,只是发狂般地一边笑着,一边用染血的手臂将剑身打横。
缠绕于他的右手的部分黑雾往剑身延伸,在剑锋聚集成黑色的光芒。
那道光最终形成巨大的光线,朝蕾缇榭儿笔直飞来。蕾缇榭儿在正面展开结界,将其弹开。
(……他们在背地里有所牵扯吗?)
承受光线时的手感,与之前在宅邸接下来自神秘的面具人的攻击时类似。
虽然车轮十字的纹章与那些白袍人从记忆中浮现,不过蕾缇榭儿暂且将这些事抛到脑后,集中精神在战斗上。
蕾缇榭儿防御着弗利德的攻击,有时一边反击,将准备好的魔术接连砸向弗利德。
让风刃尾随,使周围一带冻结,最后让弗利德头上空气的重量增加,予以挤压。
虽然弗利德全都用剑甩开这些魔术、试图防卫,不过数量太多了,无法完全应对,最后无法抵抗空气的压迫而单手撑着地面。
(……!就是现在!)
蕾缇榭儿没有放过这个瞬间。
施放着其他魔术,同时逐渐进行发动准备的净化魔术完成了。蕾缇榭儿伸出的双手掌心溢出白银的光辉,聚集成一道光线,朝弗利德施放而出。
甫重整态势的弗利德没有时间闪避,他从正面承受了净化的光线。用拿着剑的右手。
「……呜!」
这才是蕾缇榭儿的目的。
从魔术的发动到弗利德重新动作之间的时间越短,他就越没有防御的余力。
如此一来,就非得用到被黑雾吞噬的惯用手。也就是能够将净化魔术直接对上黑雾。
白光与黑雾,两股力量的推挤,看不见的火花在空气中四散。蕾缇榭儿进一步导入周围的魔素,提升魔术的威力。
一阵子后,白光逐渐开始压制黑雾,被白光吞噬的黑雾宛如溶于水的砂糖般,轻而易举被净化了。
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缠绕于弗利德手上、如蛇一般的雾,发出宛如临终惨叫般刺耳的恼人叫声,消失于虚空中,之后只剩下单膝跪地的弗利德。
「拜、拜托妳……!拜托妳,请别杀我……呕噗!」
看着一步步接近的蕾缇榭儿,回过神来的弗利德脸色大变、对她求饶,不过蕾缇榭儿不由分说地用风魔术一拳打向他的脸。
「你对如此诉说、请求的人民,又是如何回应的呢?」
「呜……!不是……不是我的错……!」
弗利德这么说,看向蕾缇榭儿,他的眼中仍然留有针对蕾缇榭儿的愤怒及怨恨。
「而且,要是我死了,那领地该怎么办!他们是因为有我们在才得以生活的……!」
蕾缇榭儿不想听弗利德自私的论点,将他的身体砸在墙上。弗利德肺里的空气被挤压而出,不断咳嗽。
「说梦话也要有限度。你是多亏了领民才得以生活的喔?连这种事都没注意到,徒有身分而毫无能力的你,根本没资格自称贵族。」
并非是贵族将生活赐给人民,人民即使没有受到贵族统治,也能过着每一天的生活。贵族只是站在让每个人过着更好的生活而提出援助的立场上罢了。
不如说贵族的生活,才是没有人民支持便无法成立。藐视人民也没关系的理由,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存在吧?
「好、好痛苦……呼吸……」
「痛苦?不过人民比你更加痛苦喔。如果连这点都无法理解的话,只能亲身体验看看了吧?体验人民的痛苦、人民的憎恨、人民的愤怒,所有一切。」
弗利德的四周被火焰所包围。染红的火焰宛如蛇一般爬上弗利德的身体,将他的头发及衣服逐渐烧焦。
蕾缇榭儿沉默地低头看着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中错乱般大叫的弗利德。这是蕾缇榭儿让他看见的幻觉,当然火焰并不存在。
「人民和你同样都是人类喔。怎么可以因为是贵族而把人民当作道具?这种程度完全不够。这才是几乎想杀了你的憎恨吧。」
站立于只映在弗利德眼中的火焰另一侧、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弗利德的蕾缇榭儿的身影,对他而言或许是接近死神的存在也说不定。
「啊、啊啊,好热……!好痛喔……!」
弗利德抓着头和脸部,接着仿佛放弃自我般急遽失去力量和霸气。
「呜呜……对不起……是我不好……干脆杀了我吧……」
弗利德仿佛梦呓般低喃,与方才相比简直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副模样实在滑稽、可怜,并且悲惨。
「不,我不杀你。你让那么多人陷入痛苦,我不许你透过死亡迳自变得轻松。好好体会自身的罪过,悲惨地活下去吧。这是你唯一能够做到的赎罪喔。」
蕾缇谢儿低头看着弗利德,面无表情地如此告知。这句话,具有充足的威力给予弗利德最后一击。
「比起这个,我有事想问你。那到底是什么法杖?你是如何……」
在蕾缇榭儿的问题问完之前,弗利德眼中的光就像蜡烛的火焰熄灭般突然消失。
弗利德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也消失了,宛如断了线的人偶般软趴趴地倒卧在地。
弗利德突然失去意识,虽然令蕾缇榭儿愣了一会儿,不过回想起来,弗利德所用的力量无论怎么看都已经超脱人类的领域了。
(那是使用力量的反动吗?)
想到这里,蕾缇榭儿将手伸向弗利德依然紧握着的那把宝杖。
「……!」
一刹那,周围的空气丕变。拂过肌肤的风急遽变冷,阳光被遮住。
蕾缇榭儿也立刻察觉异变,迅速离开原地。
无关乎头上天空仍晴朗无比,不知不觉间,蕾缇榭儿的四周已经被浓雾所包围。
宛如从雾中渗出来般,缓缓浮出两道黑色的人影。
人影慢慢地往这里接近,最后看到身穿纯白长袍的人物现身。
(那件长袍……)
告诉蕾缇榭儿这个场所的札克多,也穿着同样设计的长袍。看来现身的是他的同伙。
「……这个男人果然无法阻止妳吗?」
男人看了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弗利德一眼,毫无兴趣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男人将长袍上的帽兜拉得很低,面具让人看不见他的长相。双手则戴着素色的黑色手套。
「……」
在男人背后,还能看见身高只到他肩膀的娇小人影。但是对方一句话也没说,加上帽兜拉得比男人更低,连性别都无法判断。
不过对方身穿的长袍袖子和帽兜外缘,刺有金色的精巧刺绣,脖子上戴着红色长方形宝石闪闪发亮的项链。
「什么人?」
新出现的敌人,令蕾缇榭儿立刻进入临战态势。
从刚刚的低语来看,给予弗利德神秘武器,设计让他与蕾缇榭儿战斗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男人。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只是个修道士。」
穿白袍的男人拿起弗利德手中的法杖,一边如此低语。
「修道士?很抱歉,我看不出来。」
「是吗?那也无所谓。」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相信吗?听见蕾缇榭儿的话,男人干脆地如此回答。
「我不打算和妳战斗。只要不妨碍我们就好。」
「这我做不到。」
「……那就没办法了。」
男人将右手往前伸。从黑色手套的缝隙中升起烟雾,接着化作漆黑的火焰覆盖住他的手。
男人直接用右手碰触地面。从他所碰触的地方产生的裂缝,笔直地朝蕾缇榭儿的脚边前进,从缝隙轰隆窜出黑色的火焰之柱。
以前袭击宅邸的男人操纵的是水,但他似乎不同。蕾缇榭儿立刻构筑魔术。从浮在手上的蓝色魔法阵飞出水龙,咬碎般消灭了火焰之柱。
(那个手套是关键吗……?)
即使攻击无效,男人也没有一丝动摇,施放下一记攻击。
蕾缇榭儿用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的右手随着力量发动而脉动,一边弹开其攻击,一边冒出疑问。
依然有黑色烟雾从手套缝隙窜出,现在除了男人的右手,连肩膀也被吞噬了。
(……得斩断力量源头。)
这个现象,与弗利德使用那把法杖时类似。
或许有所关联。蕾缇榭儿如此心想,同时用冰块砸向朝这里追踪飞翔而来的黑色火焰之鸟。
然后,在那些鸟儿们因此成为粒子四散时,驱动周围所有魔素,将可控制的最大数量的冰刃一同朝男人施放。
「……!」
男人虽然马上在自己面前筑起火焰障壁,但无法完全挡下朝他飞去的冰刃,其中好几道冰刃穿过障壁,刺入他的右手。
然而火焰并未停止。从被划开而渗出血的手套之间,能够看见男人手上的深蓝色图案,那道图案不断地鼓动着。
「妳以为这就是媒介吗?」
男人触摸另一只没受到伤害的手套,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她注意到那双手套并非力量的触媒,而是为了隐藏刻在他手中的图案。
「看来我似乎弄错了。」
不过蕾缇榭儿立即重整态势,接着施放火焰与风的魔术。混合火焰的龙卷风笔直袭向男人。
即使弄破手套没有意义,他依然是蕾缇榭儿应该打倒的敌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唔。」
虽然男人也不断使出黑色火焰以对抗龙卷风,不过在暴风肆虐下,火焰无法熊熊燃烧,只有黑雾的粒子被风卷入,形成漩涡。
(这样就……!)
蕾缇榭儿掌握男人失去平衡的那一刹那,在头上展开巨大的术式。
那是复合雷魔术的净化魔术。于空中展开的魔导术式散发着光辉,无数闪电朝男人落下。
但是蕾缇榭儿的魔术并没有命中男人。在击中男人的前一刻,在他的前方突然有好几个男人挡住他,以肉身承受了术式。
「什么!」
蕾缇榭儿双眼圆睁。所有人都绑着黑色布巾,应该是骑士团的成员,但宛如失去理性的野兽般发出呻吟声的模样很异常。
而且他们所有人的头发都被染白,眼睛宛如鲜血的颜色般呈现深红色。
「那是……」
「看来妳似乎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不可能不知道。虽然没有用这双眼亲自看过,不过从奥兹华德和兹巴尔的话中听过好几次。
他们和十一年前,九八九年的苏菲利亚战争时出现在战场上的神秘白发士兵一模一样。
「叫出这种士兵,你有何企图?」
「很简单,我打算这么做。」
男人将左手伸向侧边。这似乎是前进的暗号,在此之前呻吟着而没有动过一步的白发男人们,一同开始往那个方向移动。
「……!」
男人们前进的方向是领都。如果让他们就这样前进,将对镇上的人造成危害。
虽然蕾缇榭儿打算追上那些人,不过男人让大地窜出火焰之柱,形成圆形的墙壁将蕾缇榭儿围住以阻止她。
「……这种东西!」
虽然蕾缇榭儿打算使出水魔术消灭火焰,但她的手掌并未释放出术式。
「……咳咳!」
突然变得难以呼吸,令蕾缇榭儿大力咳嗽。以咳嗽为契机,身体突然急遽失去力量。
「终于开始生效了吗。」
男人一边观察着蕾缇榭儿的模样,一边如此说道。
「毕竟妳的体质很特殊,虽然用了一般人加倍的量,看来似乎并非没效。」
「……你做了、什么?」
「妳不需要知道。一切只有伟大的大人知晓。」
无关乎周围一带充满黑烟,只有他所站的地方不自然地出现空白。
男人并未设置结界。飘散于他周围的雾形成无数的线,与站在他身旁的神秘人物相连。
(在……吸收雾……?)
从火焰的缝隙所看见的,是如线般的细雾往那个人的帽兜下消失的画面。
从男人方才的语气推测,这种雾会对人体造成伤害。那么,如果不断吸收雾却还能没事般站着,又是何种原理呢?
「其实我很想杀了妳……妨碍那位大人的妳……!不过这么做违反那位伟大的大人之意,我无法这么做!」
宛如呼应男人的感情般,周围雾的浓度一口气往上升。虽然想避免吸入,不过在无法使用魔术的这种状况下,无法做出任何应对。
蕾缇榭儿用力咳嗽。黑色的团块从口中落到地面,花了一段时间才注意到那是血块。
(……?脚步、声……?)
突然听到从远处传来地鸣般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大批脚步声重叠。
下个瞬间,有道黑影在白发男人们的上方飞舞。那道身影直接在男人们的中央落下,着地的同时扬起大量尘烟,晃动大地的地鸣声响彻周围一带。
尘烟立刻散去,有位双手拿着长剑的少女站在分裂的地面上。其中一把剑上有个圆筒状的物体附着,看起来就像枪一样。
一个男人上前抓住少女。不过那只手在碰触到对方之前,男人的首级就被少女挥舞的剑给砍飞。
「梅依!尽可能将所有人驱赶到一个地方!其他人尽快包围那些家伙!」
留着蜂蜜金色头发的那位少女,是曾经在学园祭作为第三王妃的护卫同行的梅依。
率领军队、骑马奔驰而来的暗金色头发少年,开口最先对着梅依如此指示,并快速对士兵们下达命令。
梅依点头回应,遵照指示开始行动。怪力到底沉睡在那副娇小身体的何处呢,她轻盈地挥舞两把剑,以超人般的跳跃力在战场上来回跳跃,轻易制伏了那些男人。
「咕啊!」
有个位于集团外围的白发男人虽然打算从梅依的背后袭击她,不过从远处高速飞来的箭矢准确贯穿了男人的眉间。血从头顶流出,男人没了气息。
拉弓的是将深棕色头发绑成马尾的少女。记得她是第三王妃的侍女……
「……差不多该撤退了吗。」
男人透过火焰墙壁望着一扫白发士兵们的军队,在前方展开黑色火焰,转过身去。
「等、等一下!」
虽然对着其背影叫喊,不过男人没有回头,跟着火焰消失了。
吸收雾的神秘人物也停止他的动作,跟着男人打算离开现场。
明明得追上那两人才行,蕾缇榭儿的脚依然无法使力,没有办法随心所欲行动。
「……」
消失在火焰之中的最后一刻,神秘人物稍微停下脚步,看向蕾缇榭儿。那道身影消失在烈焰之中,蕾缇榭儿的脑海里有个记忆浮现而出。
那是遇见纳欧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过
去视为魔术老师、打从心底仰慕之人的死亡。
『 』
有人的声音被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掩盖。也不知是否从刚刚起就在了,火焰的另一侧站着一位矮小的女孩。
是由于黑色火焰的烟雾散开的缘故吗?方才如铅一般沉重的身体像是骗人的,身体变轻了。蕾缇榭儿对膝盖使力,站了起来。
『』
少女的嘴巴动了。她似乎说了什么,却被烈焰声吞噬,什么都听不到。这是现实吗?抑或是蕾缇榭儿所看见的幻影呢?
「…………雅雷克……」
从口中自然地说出这个名字,令人出乎意料。那是她一直想要寻找的名字,完全没有预料到与这种地方有所关联。
蕾缇榭儿想立刻赶到她身边,摇摇晃晃地踩着虚浮的脚步,打算踏入熊熊燃烧的火海当中。
「别去!!」
从背后传来惊慌的呐喊,同时有个人抓住蕾缇榭儿的手臂。
抓住手臂的那只手使出不寻常的力气,直接将蕾缇榭儿往后拉,让她往后退了两、三步。
一转头,有个脸色发青的少年抓住蕾缇榭儿的手臂站在那里。是方才指挥军队的少年。
──「我」知道他。
心中涌起这股坚信。
来到喉咙的话语没有说出口,蕾缇榭儿就这样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