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门•达基安是【拂晓鸡】成员?」
在王立宪兵总局的某个房间,身为司令官的杜兰•贝雷斯佛特,听完属下的报告后便挑起眉头。
「听起来还真有趣,但是──有证据吗?」
「目前还没有,可是说不定能从别件事找出证据。」
语毕,兰道夫便将报告书上呈,杜兰撑著脸颊并快速翻阅确认内容。
「圣尼可拉斯医院啊……喂等等,这间医院不是和塞西莉亚王太子妃有关系吗?那个女人有点麻烦,看情况不对就会立刻打出冒犯王室罪的牌喔。」
「目前并没有打算直接针对塞西莉亚。这家医院直到几年前还是克尔文•坎贝尔持有,而坎贝尔时代已经接受过许多次税务调查,虽然结果都是没有问题──」
听到这里,杜兰从文件移开视线,讽刺地挑起嘴角说著:
「你该不会想说负责调查的人都是赛门•达基安吧。」
「正是如此。」
一道傻眼般的叹息声传了过来。
「以偶然来说确实是太过巧合了,简直像是叫人怀疑这件事一样。」
「既然这样,就有必要回应期待吧。」
面对属下难得耍嘴皮子,杜兰冷冷笑著并再度将视线移回资料上。
「只可惜那家伙不会弄脏自己的手,就算能找到什么线索,应该也只会是受到医院委托的会计事务所之类吧。你已经调查过了吗?」
「是巴斯区的艾德蒙会计事务所接下委托,只是所长艾德蒙•帕克这几天行踪不明。」
「不知道是察觉到什么端倪,还是被封口了。不论是哪边,看来都有必要赶紧追查行踪。」
兰道夫点了点头,行了个礼转过身准备离开。
「话说回来,听说西蒙•阿斯达过世了。」
这句话让兰道夫伸向门的手停了下来。
「我还以为那老爷子怎么杀都不会死。」
「……他在数年前就罹患了严重的肺病。」
据说病情原本就没有办法撑很久。
杜兰以无法判断真正意图的表情点头说著「这样啊」。
「深表遗憾,那葬礼怎么举行?」
兰道夫缓缓回过头,然后静静地摇了摇头。
「本人好像不喜欢办得太过招摇,所以只会邀请亲近的人纳骨。」
「什么时候?」
「今天。」
或许是比想像中还快,杜兰吃惊地瞪大双眼。
以黑色为基调的军服说应该能与礼服通用,对属下做出指示后,他便打算亲自参加葬礼。
「你是要自己去吗?」
兰道夫对这个疑问不解地皱起眉头,结果杜兰傻眼地叹了一口气。这让兰道夫更加一头雾水地露出狐疑表情。这是自家人的不幸遭遇,到底要与谁──
还能与谁一起去?
「阿斯达少校。」
正当兰道夫打点著行李时,某个部下朝他出声说道。
「领地来了快马通知。」
看向对方手边,能够发现是附有黎希留印鉴的信函,应该是平常的定期信件。兰道夫微微皱起眉头,让部下抖了一下肩膀。无可奈何地道谢收下信件后,便让部下直接离开,信件则是没有拆封直接塞进军服中。
一段时间后,凯尔来到面前。
「咦?你接下来要出去啊──对喔,是西蒙老爷子的葬礼吧。」
他理解地点了点头后,突然又歪著头说著「……嗯?」。
「怎么了?」
「呃……你该不会是要一个人去吧?」
「……有什么问题吗?」
由于先前杜兰也是同样反应,回应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冲,让凯尔带著尴尬笑容摇了摇头回答「呃……没事啦」。兰道夫认为这样只是单纯迁怒,于是轻轻叹著气回应「我傍晚会回来」便离开现场。
来到外头时,半热不冷的风抚过肌肤,天空就像是盖了一层铅般昏暗。兰道夫坐上事先叫来的马车,并打开刚才收下的信。寄件人是现任黎希留公爵叔父,其中写著悼念故人的形式上哀悼,以及一如往常地希望兰道夫继承下任家主的内容。
大致看过如同猜想般的内容后,兰道夫再度将信件收进怀中。
西蒙•阿斯达的葬礼朴素低调。
由于几乎没有列队参拜的人,罕无人烟的墓地显得相当宁静。
当兰道夫伫立于西蒙的墓碑前,有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女朝他搭话。
「好久不见了,少爷。」
她戴著没有帽沿并附有薄纱的帽子,虽然半张脸被黑色蕾丝遮盖,但兰道夫仍然对她感到面熟。
「……史密斯女士?」
兰道夫忍不住眨了眨眼,没想到她会来到这里。或许是察觉到他的困惑,这位妇人尴尬地露出苦笑。
「我是来道谢和赔罪的。」
史密斯女士──目前是自称为金柏莉•史密斯,其实兰道夫不知道她的真正名字。虽然很久以前是叔公西蒙的学生,但见面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康斯坦丝•葛莱尔说过曾经受到紫菫会莫名其妙的抗议,那应该也是为了刺探情报吧。她说史密斯女士有问过关于豺狼的乐园的事。
「是关于那次晚宴的事。就是为了拯救艾比盖儿•欧布莱恩,不是设计身为法官的坎贝尔掉入圈套吗?那时候你的可爱未婚妻告诉我了,多亏她才能抓到混进我家庭院的某只野老鼠。不过对不起喔,巢穴比我们想像中深太多了。」
史密斯女士如此说完后,便窥视著四周压低音量。
「──老鼠名叫艾德蒙•帕克。那个男人是紫菫会青年部经理,也是圣尼可拉斯医院的会计。只是稍微没注意就被处理掉了,大概在这几天之内就会发现遗体吧。他经营的会计事务所已经尽量不让对方出手──不过应该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要行动的话就要趁早,在赛门•达基安动手之前。」
艾德蒙•帕克,是没多久之前与杜兰提到的会计事务所所长。兰道夫微微带著锐利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这位妇人便满意地眯起眼睛,下个瞬间却歪著头发出「哎呀?」的疑问声环顾四周。
「话说回来,你是自己一个人来吗?」
这个今天不知道听第几次的问题,让兰道夫面无表情地瞪著眼前的女性。不论是杜兰、凯尔还是史密斯女士,怎么都会异口同声问出同样问题?
或许是从兰道夫的态度察觉到某些端倪,史密斯女士说著「真是个小笨蛋」并傻眼地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为什么西蒙会留下我这种人吗?为什么不把你留在他的手边,而是选择让你进入王立宪兵总局?」
「那是──」
「时代不一样了,『阿斯达』家那种过时的老古董很快就会消失无踪。所以你不需要背负任何责任,趁现在好好把握重要的事物,等到失去才发现就来不及了。」
史密斯女士说完后,便离开现场。
这段出乎意料的话语让兰道夫呆站在原地,然后将视线移向墓碑。刻有西蒙•阿斯达的石板下只有伯爵本人沉眠,西蒙没有任何配偶,然而他并非选择家族永眠的黎希留家故乡,而是选在代代阿斯达家埋葬的这个墓地。
兰道夫从怀中掏出锡制容器,放在墓碑旁并随即蹲下祭拜,其中是叔公生前喜欢的有名蒸馏酒。
这时突然有水滴落下,在白色石板留下圆形黑影状痕迹。
抬头一看,发现先前沉甸甸的乌云开始飘落雨滴。雨势转眼间变得越来越强,回过神时已经演变成滂沱大雨。
──「那天」也是下著雨。
兰道夫缓缓地解开尘封记忆。
那个双亲搭乘马车滑落的日子,那天也是下著这样的雨。从窗户见到的外面世界昏暗不清,整间宅邸笼罩在沉痛气氛中。明明是春天,整个身体却像是结冻般冰冷,让兰道夫只能不停颤抖。
大两岁的兄长紧紧搂著兰道夫的肩膀如此说著:
「听好了,兰道夫。」
然而,兰道夫发现兄长拚命维持平静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哥哥会陪著你。」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得知了阿斯达家的存在。
结束双亲葬礼没多久后,有个自称为叔公的约半百年纪男性来到领地。灰色头发的西蒙•阿斯达身著宽松黑衣,与那乖僻古怪的容貌互相搭配,彷佛像是童话故事会出现的人口贩子般可怕。
西蒙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冷酷声调告知前来收养兰道夫,然后顺便教导他黎希留家背负的责任。
内心已无感情的兰道夫静静接受自己的命运,但兄长却不一样。
他紧紧抱著西蒙脚边不断挥拳,不停吼著别把弟弟带走。但知道自己无力抵抗后,便悲痛欲绝地挤出叫声。
「我怎么能允许这种蠢事……!」
仔细想想,那个向来深思熟虑的兄长会那么激动
,大概只有那么一次了。
「等著我,兰道夫。我绝对会把你找回来。我现在的确是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小孩,不过我接下来会培养知识并扩展人脉,成为一个完美的领主。不会让任何人有怨言,叔公大人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接下来统治的黎希留家,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阿斯达这样的人……!」
结果说出这番话的兄长也出乎意料地过世,据说他甚至将教师叫到病床边,为了成为领主直到最后一刻都持续学习。
所以即使黎希留家如何乞求,兰道夫并没有回到黎希留家,也没有成为领主。这一切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完成兄长的心愿。
──黎希留家不需要阿斯达。
从阴霾天空释放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兰道夫身上,身体已经彻底失去热度,吸水的军服变得湿透沉重。
──其实。
其实兰道夫很清楚。只是因为自己太过笨拙没有想到,那肯定与兄长的愿望有些不同。
或许因为如此,与记忆一起落到兰道夫心中的这阵雨才不会停歇吧。
垂著头望著西蒙的墓碑一段时间后,雨势突然停止。
不,还是有传来雨声。从空中落下的雨滴仍然沙沙地迅速拍打地面,只是没有落在兰道夫的身上。
狐疑地回过头一看,便见到有个熟悉的少女站在眼前。
「……葛莱尔小姐?」
她递出拿著的伞,让雨水不淋在蹲在墓碑前的兰道夫身上。
兰道夫缓缓抬起头,只见少女不知所措地垂下眉头。
「……下雨了。」
这句话让兰道夫眨了眨眼,意识朦胧地开口询问: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呃……因为我听凯尔先生说阁下的叔公举行葬礼。」
见到康斯坦丝尴尬地畏畏缩缩,兰道夫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喃喃说著:
「……你不觉得讨厌吗?」
「…………咦?」
康斯坦丝不解地歪著头。
「不论是双亲、兄长、莉莉,还有叔公──在我身边的人都接连过世,你不觉得我真的像是死神吗?」
少女似乎没有料想到这句话而眨了眨眼睛,然后缓颊一笑。
「您的未婚妻啊──」
她彷佛毫不在意地继续说著:
「不只是前任订婚对象外遇,在晚宴闹出那么大的风波,接二连三地牵扯到事件中,更别说现在还被绝代恶女附身──」
这个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兰道夫感到疑惑,康斯坦丝•葛莱尔只是微微一笑。
「您不会觉得讨厌吗?」
兰道夫原本想说些什么,结果还是无言以对地保持沉默。见到此种模样,少女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童般露出纯真笑容。
「其实凯特要我带了柠檬派过来。上面有烤过的蛋白霜,吃起来既酥酥脆脆,与酸甜柠檬奶油一起吃下去会入口即化,好吃到脸颊都会掉下来喔。甜度当然也是比较低──」
未婚妻虽然体态娇小,但胃口其实还满大的,尤其是特别喜爱朋友洛林千金亲手制作的甜点。要是放著不管,可能会一个不剩地全部扫空。每次吃过头便会被女仆长玛尔妲教训一顿,让兰道夫回想起她那十分沮丧的模样。
当兰道夫呆滞地望著她那不断改变的表情,活灵活现的若草色眼眸突然映照出兰道夫的身影。被那澄澈无比的世界捕捉,心跳声大大地掀起波澜。
拥有榛果色头发与若草色眼瞳的少女,浮现出如春季暖阳般的笑容朝兰道夫伸出手。
「所以,我们一起回去吧。」
※
那是在七之月(黛安娜)即将结束的时期。
并非是在王都,而是在葛莱尔领地发生了事件。
兰道夫•阿斯达的叔父,同时是黎希留公爵家现任家主的达维斯•黎希留来到了葛莱尔领地。
即使当然有事前通知,显赫贵族造访的大事仍然让领地内笼罩著静谧的紧张气氛。尤其是宅邸的佣仆们显得坐立难安,总是随身携带从王都送来的最新礼仪作法教学手册日夜钻研。
即便葛莱尔家家主──帕西法尔•艾瑟尔告诉众人「总有一天会成为家人,应该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也没问题吧」,却受到「老爷的没问题从来不会是没问题」的冷淡目光置若罔闻,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据说达维斯•黎希留原先是神职人员,因此在胞兄路韦恩意外过世前,一直是置身于黎希留领地的教会中。
或许因为如此,至少在书信中接触的达维斯这名男性作风相当正派。不只是对低阶贵族艾瑟尔对等看待,这次来访的事也是如此。其实不需要特地依照麻烦手续造访葛莱尔领地,应该也能用书信解决,但对方并没有这么做。也许是彻底体现出严谨耿直的个性所致,但说到唯一的难处──
「没错,我的确有个儿子,也知道有声音希望能让他继承家业,但我认为黎希留领地还是该由兰道夫继承。您不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正确方式吗?不然年纪轻轻便蒙主宠召的幼小欧文实在太可怜了吧?我也会无颜面对敬爱的兄长。」
「喔……」
这个男人有点多话。
「啊,请不要误会了。不论做出什么样的判断,慈悲为怀的兄长应该都会接纳吧。他只有表情比较可怕,实际上是个比任何人都要和善、而且拥有如天使般的纯粹心灵。真正可怕的是披著天使外皮的恶魔──不,我说错了,应该说是心地善良的莎拉嫂子,光想到她在天堂会对我口吐何种恶言,就让我胃痛到不行啊。」
「喔……」
「可是,兰道夫无论如何都不想继承黎希留公爵家。最近几乎都不回领地,也不肯回信,明明以前还会叔父叔父地黏著我……有青春期女儿的父亲也有这种心情吗……」
「喔……」
约一个小时都在说同样内容,侍女费心冲泡的红茶都已经彻底凉掉了。
「我希望那孩子能继承黎希留公爵家。」
正当艾瑟尔对为了今天开封的高级茶叶感到惋惜时,达维斯突然语带认真地说著:
「并非是令嫒有任何问题,当然也不是子爵千金无法成为公爵夫人。然而这必须得到周遭人的理解与协助,绝对不会是一条平坦的道路。所以如果您愿意,我可以介绍伯爵以上的对象,希望您能做出最佳的选择。」
艾瑟尔搔了搔脸颊,他应该是想表达以下的意思。达维斯想让兰道夫成为领主,但即使是前任领主的儿子,兰道夫已经离开领地太长一段时间。即便不只是达维斯本人,据说他的儿子也是相当优秀,这样或许会招来领民抗议。如果要寻找稳定的替代方案,与领地权贵缔结婚姻才是最佳解答,而不是与贫穷子爵家的千金。
眼前是统治公爵领地超过十年以上的男人,可以采取的危险手段要多少有多少,艾瑟尔对达维斯没有这么做由衷感谢。
然而,也只有如此而已。
「黎希留公爵。」
帕西法尔•艾瑟尔•葛莱尔以彷佛聊著外头天气般的不拘泥语调如此表示:
「这个提议实在一点都不诚实啊。」
──在西蒙•阿斯达葬礼结束后的几天,康妮才听闻这件事。
「咦?你没听说吗?」
喜爱八卦的米莲•利斯如此说著并瞪大双眼。
王都目前最新的流行品牌,据说是放了满满冷冻水果的五颜六色汽水。康妮被米莲带到了安娜塔西亚大道上最受年轻人欢迎的时髦咖啡厅。
虽然七之月(黛安娜)即将结束,目前仍然是艳阳高挂。在此种炎炎夏日下,面对喝著挖空整颗鲜艳果实载浮载沉的广受讨论汽水且十分惊讶的朋友,康妮回以冷淡目光,而这当然是迁怒的举动。
毕竟她完全没听说过那件事。
「我听说结果直接演变成互殴打架,最后在夕阳辉映下抱著彼此痛哭并义结金兰……」
「那是什么恐怖结局啦。」
父亲艾瑟尔说好听点是不拘小节,说难听点便是做事马虎,应该说有约九成都是由粗枝大叶构成都不为过。
明明做事不假思索却个性顽固、身为贵族却口无遮拦、却又莫名有胆量与行动力──简单说就是个会找麻烦的人。虽然继承了平凡面貌,但康妮打从心底庆幸自己不像父亲那种麻烦个性。正当她由衷地感谢命运三女神时,视野边缘的史嘉蕾则是不断点头说著『原来是像父亲啊』,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回头一想,还是让康妮发出叹息声。
在旁人眼中,兰道夫与康妮的订婚果然还是门不当户不对。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兰道夫•阿斯达是显赫权贵,不只是身材高挑长相精悍,工作能力也是十分优秀。虽然确实有点不好惹,但还是本性和善且胸襟开阔。只要康妮有困难绝对会出手相助,而且那种超乎常人的思维──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可爱。
相对的,说到康斯坦丝•葛莱尔
,即使是贵族却是没有后盾的贫穷子爵,身材矮小又长相平凡,运动神经迟钝还有史嘉蕾附身,每次都会很快被麻烦事缠身,不知道已经见过几次面无表情的阁下仰天长叹。就算是双方承诺的伪装订婚,被当成累赘也不是什么怪事。
就算是单纯乐观的康斯坦丝•葛莱尔,也不认为这种时光会永远持续下去。原本就是从双方各有盘算开始的关系,而且不是别人,是兰道夫自己主动提出的建议,所以在不远将来肯定会取消订婚。
──那么,这种关系还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点,不知为何康妮有种心脏被紧紧揪住的感觉。
「怎么了?」
见到康妮前所未见的消沉模样,米莲露出担忧表情,于是康妮连忙挂起笑容。
「嗯,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要怎么修理父亲大人而已。我才想问米莲,工作那边怎么样?」
据说她目标成为女性记者,正在撰写向大型出版社推销的稿件。当康妮如此话锋一转,米莲便高兴地开口说著:
「很顺利,目前正在追查艾德蒙•帕克的离奇死亡案件。」
「艾德蒙•帕克?」
「没错,是前几天在巴斯区暗巷中被发现他杀的会计事务所所长。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劫掠,但怎么看都很诡异,宪兵总局也已经展开行动。如果是仇杀,肯定是与工作有关,顾客应该是雷文商会或是圣尼可拉斯医院──」
『圣尼可拉斯医院?』
瞬间,史嘉蕾挑起眉头,康妮也是倒吞了一口气。
「米、米莲……你说的圣尼可拉斯医院是由坎贝尔伯爵经营吗?」
康妮连忙打断米莲的说明,她吃惊地眨了眨眼。
「你还真清楚。我只在这里说,艾德蒙•帕克和坎贝尔伯爵好像是一起赌博的朋友。」
「……那个叫艾德蒙的人是不是也有担任市民团体的经理?」
「对啊,是在紫菫会吧?不过康妮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呃……只是稍微听到传闻而已。」
「总局好像已经去事务所看过,可是没有见到像样的证据,在他家也是一无所获。」
米莲如此说著,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感到可惜的意思。而且那彷佛快要开始跳舞的灿烂神情,与她从前曾经宣言是『人生中天敌』并打从心底感到厌恶的毕里特夫人,将她捉奸在床时的表情没有两样。
当康妮紧紧盯著这位朋友,米莲便放弃地微微嗤笑。
「其实啊,好像有个艾德蒙•帕克特别偏爱的赌场,表面上是大众餐厅──那里肯定有某些线索。」
那间餐厅似乎名为【山羊脚踝亭】。
「好奇怪的名字……」
当康妮浮现出难以言表的表情,史嘉蕾便开始说明:
『嗯,那应该是隐喻骰子,因为使用象牙和鹿角的骰子很高价。听说庶民会用羊或山羊的骨头代替,不过是以前的事了。』
也就是说,内行人只要看到店名就能立刻知道是赌场了。
在离城郭有段距离的北方一角,只要稍微行走便能见到架设在纵贯王都努耶河上的桥梁,而对岸是贫民窟。或许因为如此,治安似乎并不算太好。明明是艳阳高挂,却到处传来酒、菸草与某种腐烂气味,大道上还有各种不堪入目的猥亵店家四处林立。
就连米莲也表示自己不会亲自过来,而是雇用情报贩子。然而──
『这里就是她说的那家店吧。』
面对史嘉蕾手叉腰大方说出这句话,康妮用双手掩著脸静静地垂著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我们进去吧──喂,你在发什么呆啊。』
数刻前才刚与米莲告别,虽然史嘉蕾主张已经等不及情报贩子,催促著必须在对方动手前先发制人而来到此处,但当康妮抵达店门前才察觉。接下来该怎么办?就算开门见山直接询问艾德蒙•帕克的事,对方根本不可能会回答,顶多只会被五花大绑丢进眼前的努耶河。
就算史嘉蕾胸有成竹地说著『包在本小姐身上!』,但如果是金碧辉煌的社交场合也就算了,在这种到处潜藏著隐忧的场所,她的态度只会是火上加油而已吧?应该说只会见到自寻死路的未来。
当康妮抱头苦思时,后面传来一道搭话声。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康妮吓得浑身颤抖回头一看,有个不起眼的微胖女性站在眼前,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吗?
结果在这个时候,史嘉蕾吃惊地发出叫声。
『哎呀,是金柏莉•史密斯呢。』
这句话让康妮瞪大双眼。这名女性是金柏莉•史密斯?虽然不像是游民,但脸部黯淡消瘦、皮肤灰浊暗沉、衣服也是显得破破烂烂,最重要的是──
「不是粉红色……!」
康妮忍不住如此惊呼,眼前女子稍微瞪大双眼,似乎颇为意外地喃喃说著「哎呀,你没有想像中迟钝嘛」。史嘉蕾有些不屑地发出冷哼声,康妮则是「咳哼」地清了清喉咙。
「所以呢?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温室贵族千金能随便来喝茶的地方喔。」
「呃……不是啦……那个……」
当康妮的视线左右游移,对方传来微微的叹息声。
「真是,又不是迷路闯进狼群的松鼠,放著不管也有可能会扯后腿惹出麻烦──没办法,跟我来吧。」
语毕,金柏莉•史密斯一派轻松地打开【山羊脚踝亭】的门。
明明是午后时分,店内显得十分昏暗。内部没有很多客人,但每个看起来都是凶神恶煞。一见到进门的人是两名女性,便发出口哨声频频投以好奇目光。
无视于忍不住感到退缩的康妮,金柏莉毫无迷惘地沿著不算宽广的店内前进,结果有个甚至需要抬头仰望的壮汉挡在面前。
随著彷佛将人贯穿的视线,对方传来「要点什么?」的冷淡声音。
「说的也是,点推荐的餐点吧。」
「那就是带骨肉了。」
金柏莉说著「就点那个」,然后逐渐靠近店员。
「哎呀,这么大块啊。可以帮我切成方便吃的尺寸吗?」
金柏莉•史密斯这时才微微挑起嘴角。
「切成相对两面加起来是七。」
男子眯起眼睛,从头顶到脚尖仔细观察金柏莉,接著乾脆地耸了耸肩。
「是那边的客人啊。不好意思,地下还没开始营业。」
「哎呀,真可惜。虽然在这里等也没关系,但还是算了。今天我只是来拿朋友的『宝贝』,我听艾德说过是寄放在这里。你看,我也有带钥匙。」
她从怀中掏出约小指尺寸的物品让对方过目,男子彷佛沉思般皱起眉头,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过来这里。」
对方抬起下颚催促并带著两人前往柜台内侧,在狭窄通道的地面有个附把手的收纳库。男子拉起盖子,通往并非食粮库的地下阶梯随之出现,让康妮惊讶地瞪大眼睛。
男子先进入内部,接著在毫不犹豫的金柏莉带领下,康妮也战战兢兢地走往地下。
与破烂的地上小屋截然不同,地下是既奢华且时尚装潢的大厅。刚才男子所说尚未开始营业似乎并非虚假,里面没有人的气息,有几张分别放著卡牌与骰子的圆桌,这里应该就是赌场。
深处好像还有贵宾室,被带到其中一间后便被告知在此处等待。
金柏莉•史密斯从摆放酒瓶的柜子中擅自拿出酒杯,倒进琥珀色的蒸馏酒。
「所以呢?你是为了艾德蒙•帕克那件事来的吗?」
「是、是的……」
「是从谁打听到情报?」
「从、从想成为记者的朋友……」
「哎呀,真是个直觉敏锐的孩子。」
金柏莉浮现出很有兴趣的表情。
「我说你啊,你是兰道夫•阿斯达的未婚妻吧?」
金柏莉一边将琥珀色摇曳的酒杯送往嘴边,一边如此询问。
「其实我也和阿斯达家有缘分。」
「咦?」
「你知道阿斯达家代表什么意义吗?」
说有什么意义,阿斯达家不就是黎希留家的附属爵位吗?还有其他意义吗?或许是此种疑问写在脸上,金柏莉•史密斯放下酒杯,将嘴唇靠到康妮耳边低声细语。
「──阿斯达家原本是处决王家外敌的执行者,当然是非公开身分。」
她的语调听来一派轻松,但内容可说是相当惊悚,让康妮顿时浑身僵硬。
「我也是在这种意义下的阿斯达家成员之一。虽然人数少到不能称为组织,但每代都是由黎希留家的人担任领袖。对了,不过在路韦恩──也就是兰道夫父亲的时代并没有拥立新任继承人,因为当时西蒙还是现任领袖。现在就像你知道的,是兰道夫继承阿斯达这个姓氏。就连黎希留家,都只有
家主和继承阿斯达家的人才知道真相。」
「执行、者……?」
康妮顿时一头雾水,眼前的金柏莉说著「没错」表示肯定并再喝了一口蒸馏酒。
「简单说,就是王族专属的特务。不过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现在不需要特地动用阿斯达家,也还有王立宪兵局。尤其是从恩斯特王的时代之后,暗中行动的阿斯达家已经是流于形式。这不只是被法利斯趁虚而入的主要原因之一,要说是过惯和平生活也可以。虽然兰道夫也有接受过身为特务的训练,但毕竟现在已经是隶属于军方,会有那种守旧思维肯定是因为西蒙教导无方吧。」
康妮脑中浮现出某种猜测。说不定这就是兰道夫拒绝继承黎希留家,还有不想与任何人结婚的原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既然了解到这种程度,金柏莉应该也会知道康妮与兰道夫是假订婚的事。
「毕竟西蒙•阿斯达那个男人实在是顽固到不行。」
她这番话又是来得相当突然。
「那个混帐老头完全不顾我的心情,就这样擅自死掉了。直到最后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结果我还是没办法胜过那个可恨的阿斯达家束缚。可是当他的葬礼结束时,我也有想过,说不定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抵抗的意思,因为他从来就不会对不愿意的人刻意深入干涉。」
金柏莉在这时打断话语,然后看似愉快地窥视著康妮的脸。
「我说你啊,你不是很不会看气氛吗?」
「嗯?」
「既不会说谎,想法也会很快表现在脸上。」
「嗯嗯?」
「只要放著不管,就会像这样展现出让我们很头痛的鲁莽行动力──」
「嗯嗯嗯?」
这该不会是在说坏话吧?正当康妮认真烦恼著是否该正面回应时,先前那名男子回来打断了两人对话。
男子手中拿著类似帐簿的物品。
「艾德那家伙被杀了吧?这个感觉是很危险的东西,我正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男子环视四周并将帐簿交给金柏莉,然后语带调侃地摊开手掌。
收下帐簿回到地上后,店内变得热闹许多。不知是否因为时间带还是地区特性,聚集的净是些恶形恶状的大汉。
原本以为金柏莉会直接离开,她居然坐在离入口处有段距离的圆桌旁,点了两杯麦酒。
「咦?那、那个……我对酒有点……」
「吓到快漏尿了!?太夸张了吧,真是的──」
「咦咦!?」
当康妮摸不著头绪地发出叫声,某个东西从桌面下悄悄递了过来。正当她想出声确认,却传来锐利的回应声。
「别看下面,看著我直接把东西收进提袋里。」
这段话让康妮察觉到是帐簿,她倒吞了一口气看著金柏莉,只见她露出安稳的微笑。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咦?」
「往后面走到底有个后门,假装去如厕直接离开,我已经安排好人来接你了。」
康妮顿时眨了眨眼。
「是我的部下。应该是扮成摊贩,见到他就问有卖什么。暗号是『蒸馏水果酒』与『气泡水』。」
「可是这样,金柏莉夫人你呢……?」
「我有些『杂事』要处理。」
金柏莉•史密斯挑起嘴角,朝店内环视瞥了一眼。史嘉蕾也眯起眼睛,表示『这种穷酸破店的确不可能突然增加这么多客人』并发出嗤笑声。
也就是说,增加的客人其实是──
「我一个人就能处理了,不需要有人扯后腿──听懂就快点滚去厕所吧!在麦酒泡沫散掉之前记得回来!」
当康妮犹豫不决时,史嘉蕾威胁著『看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来「帮你走」,你自己选吧』,康妮才总算拖拖拉拉地站起身。
离去前,只传来一道声音。
「其实啊,我从来没想过阿斯达家的人会走投无路。」
还能听见「喀嚓」的击锤上膛声。
「所以──少爷就麻烦你了。」
康妮紧紧咬著嘴唇,背对著她迈出步伐。
打开后门走出外面后,背后像是算准时机般传来怒吼与枪声。心脏传来剧烈跳动,当康妮忍不住想回头的瞬间,史嘉蕾便啪啪地使出静电。
『这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吧。』
康妮将差点反射脱口而出的话语直接吞回肚里,史嘉蕾说的一点都没错。
继续前进后,如同金柏莉所说般见到了某个摊贩。在尘土飞扬的暗巷间,有个男子一屁股坐在摊开的布上,看来是在贩卖香辛料与果乾。
康妮靠近男子并发出「不好意思」的搭话声。
「请问这里有卖什么?」
「什么都有。」
对方回应的声调听来还很年轻。或许是接下来要食用,他拿著小刀将苹果皮流畅地削下。年龄大概约二十岁左右,不知道他是不是金柏莉所说的救兵。
「……也有卖蒸馏水果酒吗?」
当康妮战战兢兢地如此询问,摊贩缓缓地抬起脸。他停下旋转小刀的动作,回问著「要用什么方式喝?」。
「用气泡水。」
男子默默地撑起身体,把陈列商品的地铺留在原地,将手绕过康妮的肩膀。
「走吧,那边有辆马车。」
「等等,金柏莉夫人还在里面……」
「你会在这里就代表已经拿到那本帐簿了吧?我们的目的就是那个,还是史密斯夫人有说过要回去救她吗?」
男子以不容辩解的坚定语调如此回应。发现康妮一脸愕然地僵在原地,对方便露出安慰般的微笑。
「别担心,已经有叫救援过来了。而且她可不是普通贵族夫人,是西蒙•阿斯达唯一认同的女性。」
※
在夕阳西下的宪兵总局某个房间中,兰道夫•阿斯达按著眉间深深叹了一口气。
「──叫你不要只身行动,要我说几次才懂。」
他说的完全没错。康妮沮丧地垂下肩膀,缩著身体出声赔罪。
「对、对不起……」
结果,字典内没有反省二字的恶魔随即抬起下颚说道:
『哎呀,不是只身喔。因为还有我陪在身边。』
这句话怎么想都是歪理,康妮连忙用食指抵著嘴边。
「史嘉蕾!嘘!会被阁下骂啦!」
『傻孩子,他又听不到。』
「啊,对喔。」
当康妮松了一口气时,一道冷淡声音刻不容缓地传了过来。
「……我大概能猜到说了什么。」
被半眯著眼冷冷一瞪,康妮顿时面无血色,兰道夫便再度发出叹息。
「──关于你带出来的艾德蒙•帕克帐簿,那果然是舞弊的证据。这样就能撤换掉赛门•达基安,要是顺利连狄波拉也能连带受到处分,凯尔正在以近年难见的兴奋情绪申请搜查令。自从数年前消灭南方人口贩卖组织那次以后,就没听过那家伙哼歌了。」
这或许是兰道夫赞许康妮的特有方式,但能将帐簿顺利带出来并非是靠著康妮一己之力。康妮懊悔地咬紧嘴唇,问出心中一直挂念的事。
「那个……所以金柏莉夫人呢……」
「她没事。虽然手腕受伤正在国营医院接受治疗,大概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吧。」
「太好了~~」
见到康妮安心地差点当场瘫倒在地,兰道夫喃喃地问道:
「……你也没有受伤吧?」
康妮吃惊地眨著眼,然后用力摇了摇头。兰道夫依然是面无表情地说著「这样啊」,便直接站起身。
「我已经叫马车到楼下了,送你到门口吧。」
兰道夫等人似乎要彻夜准备逮捕达基安,顺利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发行搜索令,他表示会直接顺势包围达基安宅邸。
「要是拖拖拉拉,不知道又会受到什么样的阻碍。」
「是这样没错。」
回想起先前发生过的事,康妮也深表同意。
接著,双方无话可说地陷入沉默。康妮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毫无来由地感到焦躁,但脑中并没有如此碰巧地浮现出话题。
两人默默地穿过走廊走下阶梯,看见宽敞大门后,兰道夫才总算开口说著:
「话说回来,昨晚叔父有写信过来。说如果我不愿意,也可以不用继承黎希留家,不过要尽量回去让他看看。」
应该就是米莲先前说过的那件事。因为太有头绪,让康妮不禁脸颊抽搐。
「上次家父对黎希留公爵说出了很多没礼貌的话……」
「没礼貌?」
兰道夫不解地歪著头。
「说起来是叔父硬要你们接受难题,不过这样他也能从责任的束缚中解脱了吧。」
他像是看著耀眼事物般微微眯起眼眸,不知为何让康妮有种心被紧紧揪住的感觉。
──那阁下呢?
然而,胆小的康妮不敢问出
这个问题。发现对方突然闭口不语,兰道夫歪过脸问道:
「怎么了?」
映照出康妮的深蓝色双眸,果然还是如同平静海面般毫无波纹。
此种事实让康妮瞬间屏起气息,于是回答「没事」并微微摇了摇头。
没多久后,赛门•达基安因为伪造公文的罪嫌遭到收押,但妻子狄波拉由于没有参与伪造的证据而获判不起诉处分。即便如此,由于她本身还被查出走私禁药与协助人口贩售等等其余罪嫌,目前被移送到王都郊外的鲁道夫修道院。
「──也就是说,【拂晓鸡】失去了最大后盾。」
在欧布莱恩宅邸的会客室,桑没礼貌地将双手摊放在奢华长椅的椅背上,如此说著并浮现出恶毒笑容,不知何时她已经在这里混得很熟了。
以淑女集会为名目,除了康妮以外,还有桑与尤拉莉雅,以及宅邸的女主人艾比盖儿聚集在此处。
对于桑的发言,啜饮著红茶的艾比盖儿歪头问道:
「哎呀?塞西莉亚呢?她可是连大哭孩童都会乖乖听话的王太子妃喔。」
「她应该也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力,但没有到达基安那么夸张。毕竟她太醒目了,而且她最强的武器是民众支持,要是胡乱行动失去民众支持就没意义了,那个女人的职责是从幕后支援。没错,举例来说──像是从负责联络的商人接收指令,然后转达给像是达基安之类的暗桩。以她的身分,频繁接触上级贵族也不会引来怀疑。」
她讽刺地挑起嘴角。
「协助绑架尤里西斯的,十之八九应该就是塞西莉亚。」
在尤里西斯被绑架的那天,那位名为巴德且受塞西莉亚王妃喜爱的商人曾经出入王宫。
而且还背著能够足以藏匿一名孩童的大藤篮。
「不知道赛门•达基安对绑架尤里西斯殿下涉足到什么程度。」
艾比盖儿并非对任何人如此喃喃说著,然后将视线转向法利斯来的客人。
「话说回来,那边的动向怎么样?」
桑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目前没有变化。第二殿下罗德里克仍然足不出户没有公开露面,第四殿下堤奥菲勒斯则已经自认准国王,甚至好像已经与拥戴者决定好加冕日期。亚莉还是被囚禁在塔中,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处以火刑了吧。」
「亚莉」应该是指被幽禁的亚莉姗德第三殿下,而其他王子似乎已经表示放弃继承权。
尤拉莉雅在这时插嘴说著:
「实际上罗德里克殿下似乎也有想过放弃继承权,不过因为母亲安娜王妃很显然希望儿子能成为下任国王,在安娜王妃过世后还有对她效忠的老臣们进谏,所以才会采保留态度。」
「如果安娜还活著状况又会不一样吧。她是个很可怕的人,明明身分绝对不算高,一回过神才发现已经掌握后宫的实权。」
据说数年前病殁的安娜王妃工于心计,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儿子罗德里克殿下似乎不像母亲。
既然如此,幕后黑手果然还是堤奥菲勒斯第四殿下与亲信吧。
先前默默听著话的艾比盖儿,这时带著严肃表情开口说著:
「……尤里西斯殿下被绑架已经快过了一个月,我是不太想说这种话,应该也要考虑殿下已经过世的可能性吧?」
现场所有人皆陷入沉默。
这肯定是这里每个人都曾经想过的事。
当现场笼罩著沉重气氛,从某处传来看不起人的嘲笑声。
『哎呀哎呀,怎么净是一群小笨蛋呢。』
当然只有一个人会说出这种丑话。康妮吃惊地抬起脸,只见史嘉蕾从天花板附近俯视著消沉的四人,在空中优雅地重新跷起脚。
『当然不可能死掉啊。法利斯不是想引起战争吗?如果杀死孩童,对方肯定会拿尸体出来激发仇恨,所以没有见到尸体肯定代表他还活著。不过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死掉对他们比较有利,为什么没有杀掉他呢?』
「呃……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康妮无法忽视这段不经意传进耳中的残酷发言,不禁握紧拳头站起身。
「怎么了?圣杯女孩?」
「呃……因为史嘉蕾她……」
「嗯?」
对方的不解神情让康妮顿时回过神。她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在桑身旁的尤拉莉雅朝她投以狐疑目光,对面座位的艾比盖儿也是浮现出一副「搞砸了」的表情。
康妮咳哼地清了清喉咙,然后直接重新坐回沙发上。
「呃……因为……我突然想到很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什么样的事?」
「不、不是能让各位听到的内容……」
「你有想到什么都告诉我们吧,总之现在需要情报。」
被这么一说就很难拒绝了。康妮稍微犹豫后,便将史嘉蕾刚才说的话告诉众人。
结果,桑惊讶地瞪大眼睛。
「……的确是这样没错。」
「咦?」
「到目前为止,我以为是尤里西斯的替身还在法利斯,才让堤奥菲勒斯第四殿下派没有展开行动。毕竟那孩子原本就不可能与使节团同行,所以我们一直认为要等到使节团归国才会做出某些举动。不过考量到他们原先目的,根本没有需要等到那个时候,那些家伙只想尽快开始战争,所以尤里在这里的理由要怎么事后补充都没问题。」
对于桑的解释,尤拉莉雅若有所思地将手抵在下颚。
「……桑,这次视察原本预定是第五殿下杰洛姆要来吧。」
「嗯,是肯德尔到出发前一刻把杰洛姆换下来的。尤里没有后盾,别看肯德尔那个样子,他还是很懂得怎么照顾人。而且从那孩子懂事以来就是担任教师,所以才会担忧他的安危,认为在埃迪拜多会比在法利斯还要放心。」
「既然这样,对【拂晓鸡】应该也是出乎预料的事吧?杰洛姆殿下的体格以年龄来说显得瘦小,对尤里西斯殿下使用的绑架方式应该也能照用。也就是说,如果这次绑架原本目标就是第五殿下杰洛姆的话──」
这个瞬间,传来一道低吟声。
「杰洛姆的眼眸颜色记得是……」
「很可惜,是普通蓝色。」
尤拉莉雅的回应让桑愤恨地皱起眉头。
「──不是不杀,而是没办法动手啊。」
「应该是吧。」
「……这是什么意思?」
艾比盖儿带著严肃神情催促著后续,由桑回答这个问题。
「尤里的母亲是索第达共和国贵族。她虽然不是嫡女,但还是继承了柯内丽雅•法利斯的血脉,而且还有兄弟姊妹中最为理想的泛蓝紫色眼眸──你们知道我国最尊崇什么吗?」
当康妮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桑便浮现出讽刺的笑容。
「就是血脉,而且还是曾经灭亡的法利斯皇族血缘。据说瞳色能够表现出血脉浓度,他们的眼眸颜色都是完美的风信子蓝紫色,记得埃迪拜多王族是红紫色吧?」
王家的瞳色确实是紫色──正确说来是泛红的紫色,身为王族的恩斯特与安立奎都拥有此种眼瞳色。
「就这点来说,史嘉蕾•卡斯提奥十分完美。她的眼眸既不是法利斯的蓝紫色,也不是埃迪拜多的红紫色。而是与名为星冠的柯内丽雅一样,呈现红蓝均匀混合的紫水晶色。」
据说史嘉蕾的母亲继承了柯内丽雅•法利斯的血脉。既然如此,那对如宝石般美丽的眼眸也是从母亲身上继承而来的吗?
「离题了。虽然尤里母亲的身分地位不算高,但流有法利斯皇族的血脉。虽然那孩子没有像史嘉蕾一样的星冠眼瞳,但还是无可挑剔的风信子蓝紫色。要是盯上这件事的人,这次打算把那孩子拱上王位呢?这样就能理解对方没有动静的原因了。」
桑如此说著,彷佛发现某些端倪般微微发出咋舌声。
「如果是堤奥菲勒斯策划绑架尤里,应该就会选择立刻杀害。没有任何必要让那孩子特地继承王位,毕竟那家伙本身就已经有高贵血脉。就算只是近亲,拥有星冠柯内丽雅血脉的弟弟只会碍事而已。」
一口气说到这里,桑后悔地垂下目光。
「……我们真是太愚蠢了。并不是每个王位继承人都想成为国王,也有拥立傀儡国王掌握实权的较为容易做法,而且一开始宣布放弃王位也不会被怀疑。这一切肯定是那个恶毒女人的计画,一直以来应该都是活动得很舒服吧。」
接著,她带著严肃表情表示「必须立刻回报本国」。
「敌人不是第四殿下堤奥菲勒斯──是第二殿下罗德里克。」
(插图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