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度将时间和地点拉回现代的追傩狗朗家——
「怎么回事?」
不管等了多久,自己的女仆.流鸥都迟迟未归。今晚的晚餐该如何是好呢——一思及此,自称灵能力教主的弥屋空飞车赶至狗朗家。结果她眼前的场景,却是意想不到的人间炼狱。
「你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
「砌小姐和狗朗先生究竟怎么了呢!请告诉我!」
『汝将一切吃乾抹净后,竟然不打算说出结局吗!假使这是一本小说,就算读者能容许汝,编辑可不会放过汝哪!!』
葛、流鸥和柚夏三人一起抓住中年男子的胸口,咄咄逼人地质问。
顺带一提,他们的周围四散著寿司桶、画著中国餐厅商标的盘子、披萨盒,地上甚至还倒了几个啤酒、烧酌和威士忌的瓶子。
「啊,福屋小姐!你听我说,狗朗他!还有砌小姐……!」
「洗衣板妹妹,你先冷静下来吧。先告诉我这个人是谁……你该不会是……⁉」
当祢屋安抚著激动的葛时,她望向处于这场混乱中的男人,忍不住抬高了音量。
「哎呀你好啊漂亮姊姊,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我是狗朗的父亲。」
「欸、啊、呃……那个……」
「初次见面。」
「啊……是的,初次见面!」
其实祢屋跟狗朗的父亲相识了十年之久,因为种种原因,她对狗朗一行人守口如瓶。
狮郎马上用蕴藏著「快点假装不知道」的视线望向她后,祢屋小姐用著僵硬的语气这么回答。
「那么……你是狗朗的父亲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个喔……大叔突然想吃点甜点耶,有没有冰淇淋圣代一类的东西啊?」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也对祢屋诉说了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他们两人一起……回到二十年前的世界,与年轻的伯父和伯母同心协力,一同和活了两千年之久的尸解仙决一死战……对吗?」
「对~对~对~」
听到整件事情的规模如此庞大,祢屋目瞪口呆地询问后,狮郎吃著巧克力圣代——那是葛一行人跑到附近的咖啡厅强行要店家制作的外带——这么回答。
「那么,之后呢……?」
「啊~我跟杏花那家伙跑去登记结婚。三年后,狗朗才出生。我完全不懂为什么杏花想要用那个男人的名字来为孩子命名……那家伙啊,当时就察觉到了一切呢。她的直觉本来就相当敏锐。」
回想起亡妻的脸庞,狮郎沾沾自喜地回答。
「那么,后来大少爷和小姑娘……究竟去哪了?」
「这我就不知道啦。我当时也只看到这边为止哪。」
狮郎满不在乎地这么说,他取下巧克力圣代上的樱桃,将樱桃梗放入嘴中,灵巧地打成蝴蝶结后,拿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啊!!这件事本来就都是你害的啦!在下要生气了!不,在下已经怒火中烧了!!」
「如果你再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我就让你尝尝连环攻击的厉害,四连击喔!」
『妾身最后还会诅咒汝喔,听到了么!』
两人展开一场攸关性命的战斗后,却没有回来家里。这让葛、流鸥和柚夏的耐性快要达到临界点了。
「别这样别这样,大家冷静……如果我的计算没错,大概——」
狮郎话都还没说完,客厅的天花板处就溢出了洁白光芒,而狗朗和砌从中掉落至茶几上。
「喔哇啊啊啊⁉」
「唔呀啊啊!」
咚喀啦锵咚!
茶几四脚朝天,狗朗按著头喊痛,砌则环视著四周。
「这里是……看来……我们回来了啊?」
砌站起身,确认这里是自己熟悉的家后,放心地松了口气。
「嗨,你们两个,回来啦……好久不见。」
狮郎比大家抢先一步拿著巧克力圣代躲开。他笑著对两人搭话,丝毫不觉愧疚。
「什么叫好久不见啊臭老爸!如果要让我们穿越到过去,你至少先知会我们一声吧!!竟然让我们在一头雾水的状况下穿越时空!」
「这有什么办法,毕竟我遇到你们俩时,你们就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啊。我是为了让整件事能按部就班进行,如果预先告诉你们,发生的事情可能就不一致啰?」
「你这个……!」
听到儿子这么抗议,狮郎放声大笑。
「有什么关系嘛……你不是在那边报仇了吗……算了,反正二十年后我有好好回敬你。」
「欸,等一下……那是……先下手的是我?不,可是那是老爸你先……怪了……?」
「狗朗!」
「狗朗先生!!」
『主人哪!』
就在狗朗困在时间悖论中时,葛、流鸥和柚夏抱住他,因为看到他平安归来而欢欣鼓舞。
「欸、啊、那个……谢谢……唔?」
当狗朗慌了手脚时,发现砌一脸不悦地瞪著他,然后——
啪铿!
「你这个混帐东西,玩什么后宫游戏啊!」
「好痛!你踢我⁉」
砌毫不留情地踢向他的脸。
「哎呀,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莫过于友谊……那么,大叔差不多该销声匿迹去啦。」
狮郎放下空空如也的圣代杯,站起身打算离去。
望著他的背影,砌叫住了他。
「伯父大人,等一下!在那之后……那个女人的复制人……去哪里了呢……?」
狮郎僵住不动。
从砌的位置虽然看不见,不过从祢屋的角度看来,笑容从狮郎的脸上消失无踪。
「不用在意这种事情。重要的是未来喔?等我下次造访时,别忘了让我含饴弄孙喔。」
狮郎这么说完后便转过身,他的脸上重新露出戏谑的微笑。
「什么————⁉伯、伯父大人,你在说什么啊!!」
砌变得惊慌失措、面红耳赤,被砌踢飞的狗朗则白目地问:「什么意思啊?」接著,狮郎丢下他们,迅速离开家里。
「那个……狮郎大人——不,狗朗的父亲,请问一下……」
祢屋独自追了出去。
「我难得来一趟,可以送我去机场吗?漂亮姊姊。」
两人坐进祢屋的爱车.保时捷敞篷轿车930,前往机场。
「狮郎大人……假使你要回来这里,我希望你能预先知会我一声。」
「抱歉抱歉,不过……我也有很多苦衷啊。」
只剩两人独处后,祢屋停止了她那拙劣的演技——转换为只在狮郎面前时才会有的态度。
「我大概理解你今天讲述的事情了……我也可以问你吗?关于尸解仙复制人的去向。」
祢屋握著方向盘,开口询问。
距今二十年前,那个女人打算虐杀一千两百万东京都民。如果她的复制人依然活著,那可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祢屋当然会感到疑惑。
「之后就是我的独白啰?你可别不小心把这件事告诉狗朗和砌小妹喔。」
狮郎这么声明后,便开始诉说起以下的「独白」。
事件发生后,狮郎本来打算破坏复制人。
如果就这么丢著它,未免太过危险,虽然胎儿是无辜的,然而,在这个时间点,复制人里仍然没有魂魄。
从什么时候开始,灵魂才住进人的身体里呢?关于这一点,医师和灵术者一无所知。
但是,在这个时间点,他仍然可以确定这个胎儿尚未拥有灵魂。
狮郎和杏花后来才得知这个消息。
那位将复制人和磁碟片递给杏花便断气的男人,他当初会背叛尸解仙,不只是为了道德伦理或正义感。
使用含有尸解仙基因的卵子和精子形成受精卵后,为了让受精卵著床,他们雇用了一位女性。她和这位男人正在交往。
尽管说好听一点是代理孕母,但对尸解仙来说,她不过是个道具,女人怀孕后便过世了。
男人会背叛尸解仙,其实是想要守护心爱的女人所留下的小生命。
「那个复制人其实尚未成形。还需要三年的时间,才会变得跟人类婴孩一样。就像传说里那些被唤为圣人或鬼子的人——举例来说,释迦牟尼佛的儿子怀胎六年才出世……直到成形为止,还需要一段时间。」
「那么……如果那个复制人出生的话。现在应该是十七岁的女孩那个……欸?这么一来……那个……」
狮郎知道祢屋握著方向盘的手在颤抖,但是他依然没有给予肯定或否定的答覆。
毕竟他现在正在「独白」。
「杏花那家伙啊,让没有灵魂的复制人饮下尸解仙残留的泪水。她认为这样应该能发挥功效……在那之后,胎儿就带有灵魂了。」
是胎儿成长后自然萌生出灵魂吗?还是流下那一滴眼泪的尸解仙水雾之心寄宿于胎儿之中呢?狮郎不得而知。
他只能帮得上一个忙。三年后,当复制人终于形成婴孩,开始新的人生时,他为婴孩取名,并用非法手段报了户口,让婴孩成为九十九家的养女。
在那之后,狮郎偷偷监视著砌。
万一尸解仙的残暴性格在砌的心中苏醒过来,他将会亲手了结她的性命。
「那么……小姑娘她……大少爷他……」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他们再次重逢了。」
尸解仙水雾的委托是「与龙树重逢」。
在一头雾水的状态下呼喊出水雾这个名字的男人,追傩狗朗,以及说不定寄宿了水雾灵魂的少女.九十九砌,现在仍在一起。
至少就故事来说,这样的结局相当圆满。
那天晚上——
我待在房里独自思考。
「还真是遇到不少事情……累死我了……明天一定会肌肉酸痛吧。」
回到现代之后,为了庆祝我们平安归来,大家顺势说要开一场庆祝派对。
在现代,我们还离开不到半天,顶多几个小时而已,大家却相当担心我们。
葛生气地说:「下次再发生这整事,请带著在下一起去!」或许是气累了,等我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睡著了。
流鸥和我们一起收拾了派对后的残局,她回去的时候叮咛:「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喔。」
明明是灵体,吃喝进肚里的食物却比其他人多上一倍的柚夏则留下一句『妾身去一趟出云』,再次踏上未知的旅程。
这么说起来,我忘了要老爸还债了!
不仅如此,他还跑来大吃大喝,帐却算在我的头上。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揍他一顿。
先不说这个了,我为什么会称呼那个女人「水雾」呢?
在这之前,我为什么会抱住她呢?
我本来甚至还想杀了对方,然而,在那个时间点,我却觉得自己必须做出那样的举动。
某个比心灵和身体还要庞大又古老的东西,促使我这么做。
明明已经到了就寝时间,我却在挂念著这件事,丝毫没有睡意。
咚咚……
有人在敲著纸门。
「狗朗……你还醒著吗?」
是砌的声音。
「嗯,我还没睡。怎么了?」
我回答后,拉开纸门,穿著睡衣的砌出现在我眼前。
「不……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个……我要说的是,今天发生那么多事,你应该很疲惫吧……」
「这个啊……你说得没错。毕竟我们整整在过去待了两天,现在却只算成半天嘛。砌,你也辛苦了。」
「嗯……」
砌拘谨地坐在我的身旁。
「……………………」
砌动也不动,看她的表情,她应该在烦恼著什么。
挂在墙上的时钟发出的滴答声,听起来格外响亮。
「砌……?」
当我正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之际,砌抬起头,似乎下了某个重大决心。
「我一点也不可爱!」
「什么?」
砌突然抛出这句话。
「我完全没有女人味,一举一动也激不起男人的保护欲,因为我不巧什么都办得到,所以非常不擅长依赖别人。跟我比起来,葛更加惹人怜爱。男人也应该更想把流鸥这种类型的女生娶回家吧,就连柚夏的魅力也远超越我。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输给祢屋,但是,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赢过她。」
当我依然听不懂她想表达什么时,砌滔滔不绝继续说:
「我还是努力想要扳回一城,试著留长头发,不过那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留长发谁都做得到,只要戴上假发就行了!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不知道该为了你而做些什么才好。」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砌露出这样的表情。
该怎么说呢?望著砌不断侃侃而谈著自己的弱点,让我百思不解。
我完全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虽然不解,然而,有一件事情是无庸置疑的。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欸…………?」
看著一脸错愕的砌,我继续说了下去。
「不是我自夸,我认为自己是一流的灵术士。然而,我只有这一项优点。在其他方面一无是处。就算我的力量过人,我依然没有其他的长处。」
在二十年前的世界中,我遇到了杏花小姐——也就是我的母亲、年轻时的父亲,以及虽然没有说上几句话,但是活了上千年,不断寻求自己思念之人的尸解仙。
他们全都握有非凡的力量,却很寂寞。
不只如此。
仔细想想,我所经营的「服务死者的万事包办事务所」是一个相当奇怪的存在。
前来委托的人们明明都已经死了,却为了各种芝麻小事而懊恼不已,无法成佛。
不过,这样的行为并非毫无价值。
就算某个人死了,他却仍然思念著我们,这代表我们并不孤单。
那个人有可能是家人、恋人、朋友,甚至是一只小猫。
甚至有可能是不曾谋面,连声音都没听过,但是曾经接受过我们的心意的人。
一定有「某个人」存在。
「如果那一天……神堂家赶我出门的那一天,你不在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你对我说『欢迎回来』,这里才会成为我的归属。所以,呃……」
糟糕。我也不清楚自己想说什么。
「砌,因为你陪在我的身边,才会有现在的我,之后……也请多指教。」
仔细想想,百亿债款确实让人头痛。然而,如果没有它,我可能就找不到活著的方向。
等到还清债务之后,我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不过,希望到时砌还能陪在我的身边。
「……………………」
砌动也不动地听著我说这些话,她突然抬起头,然后——
「『我也爱你。』」
「「欸…………?」」
我下意识地僵住不动
砌?对我?告白?
「欸、啊、我……我……在说些……不,呃……」
就连说出这句话的砌,也相当不知所措。
话说回来,这句话的文法很奇怪吧?她用了「我也」两个字,简直就像我先跟砌告白过一样……不过,这样的感觉很不可思议。
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一直在期待听到这个回覆,而对方终于说了出口。
「呀……!」
砌轻声惊呼。
我悄悄地抱住了她。
我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不对我想要这么做。
「嗯————」
我理所当然似地吻上怀中的砌。
隔天早晨——
「赶快给我起床,你这个傻子!」
咚铿咻!
有人大力踹了我的头⁉好痛!
「我、我的脖子……好痛,感觉快断了!」
「放心吧,你那个唯一用处就是戴帽子的脑袋,现在还好端端地连在脖子上。」
我抬起头,砌依旧用著平时高傲自大的视线俯视著我。
「昨天伯父大人害我们浪费了一天的时间!马上要上工了。你欠的债务还是堆积如山喔。直到你还清那天为止,都没有时间睡懒觉。」
怎么搞的?她简直换了一个人,我甚至觉得昨晚看到的砌是一场梦——应该说,她只是恢复原状罢了。
「那么,吃完早餐后,今天也要开工啰!」
「什么啊……我会不会一生都还不完债啊……」
虽然我昨天的想法很积极正面,但是,考虑到现实问题,还完这笔钜款的日子真的会到来吗?
「你说什么啊,到时候——」
砌快速转过身,露出了相当开心的微笑,说道:
「你的一生就是我的了。」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坏。我决定要把这个想法收藏在心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