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微风轻柔的吹拂着面颊。
远方传来了阵阵的蝉鸣。
一条慢慢张开眼睛,看到的是不曾见过的天花板。
到底已经睡了多久呢?这里的时间非常安稳的流逝着。
一条呆呆的望着映照在天花板上正在摇曳的什么东西,他还没有完全醒来。上次睡上这么久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事呢?
某处传来了渐渐接近的警笛声。是救护车。一条深吸一口气,淡淡的消毒药水气味在扩散。这里是……医院吗?他的记忆一点一点的苏醒了……耳机里传来了实加的声音……崩塌的观众席……看到在瓦砾另一边的两个身影……一边是伸出无数触手的未确认生命体……而另一边……虽然只是在一瞬间看到,但那的确是白色KUUGA。
那个残像,不断的在一条的脑海里重播……再重播……
就在那个名字快脱口而出时,一阵宜人的微风轻轻的将一条包围。他将目光投向风吹来的方向,从稍稍打开的窗户看到了那蔚蓝的天空。这里是三楼还是四楼……或是更高的地方?无论是那个答案也好,除了天空以外,没有任何东西的景观,让人心旷神怡。
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咚咚!”的敲击声,但是声音并非来自走廊的方向,而是来自窗户的……另一边?
怎么可能啊。
可是当一条再定神看了一会儿,发现窗户被从窗框下方伸出的手慢慢地、静静地推了开来。一条慌忙的想坐起来,但是身体不听使唤。
手的主人在背光之中轻松越过窗户爬了进来,不过着地时伴随着“哎呀!”的声音,脚步变得踉跄,马上就从视线范围消失了。一条用尽全力坐了起来,眼前这似曾相识的身影也慢慢站了起来。
他毫不做作的发型与当时没有变化……看来好像稍稍长高了一点。虽然发根另外表增加了野性,但是那引入注目的笑容却完全没变。
五代雄介背着蓝天,他的笑容的确就在这里。
那是相隔十三年,一直都在等待的笑容。
“一条先生……”
“五代……真的……是五代吗?”
“是的,真的是我。”
一条曾经有想过是不是会有这样的对话,但是现在五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的:“呀!高明的爬树好手被骂了呢。”
“那是什么?”
一条当然知道这是出自徒然草(吉田兼好法师,日本中世文学随笔的代表作之一,与清少纳言的《枕草子》、鸭长明的《方丈记》被誉为日本三大随笔)的一百零九段。但不以这种无关痛痒的话打开话题也可以吧,不是能有更令人感动的重逢方式吗?
“哈哈,是什么呢?”
五代豪迈地搔着头害羞了起来。看着这个场景的一条注意到了。这是五代。就是这种令人怀念的感觉。所以,这样子就好了。
五代在床边坐下,略带腼腆地说道:“……我回来了,一条先生。”
一条感觉这是终于能说出口的一句话。这一刻,想说的话从他的心中满溢而出,没法决定最先说出哪句。结果,一条稍稍将视线投向地板,用尽全力拍向五代的肩膀并低声说道:“很迟啊,五代!”
五代好像也在等待这句话似的,微笑着说道:“也对呢。”
“不是‘也对呢’吧……为什么至今都……?”
“算了算了,不要这么焦急,稍微放松一下吧。”
“但是……”
“真没办法,那么要出去吗?”
“什么?”
“请跟我来。”
五代站了起来,想走到外面去。
“可是我仍然……”
五代不管一条还不能站起来,他如此说道:“没问题啊,因为是一条先生嘛。”
一条为了追上留下笑容就走到房间外的五代,急忙下床。这时,他的身体不可思议地变轻了,居然能够顺利的站起来。这让他觉得直到刚才为止的沉重感就像是假的一般,追着五代的背影走到了走廊上。
门外是装上怀旧吊灯的古旧建筑物,一条在时光倒流的气氛中追赶着五代。五代走上了楼梯,一边像是在想“有好好跟上吗?”似的不时回头探望,一边不断往上走,而一条则像是追赶着白兔一般追赶着雄介——虽然性格可能完全相反也说不定。
之后,五代走进了一扇门,门的另一边像是空中庭院似的医院屋顶。没有遮挡视线的建筑物,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蓝天,可以说是蓝到了刺眼的程度。
五代在屋顶的正中央伸展双脚,把手撑在身后坐下,抬头望向了天空。
“什么跟着来,是要到这里……?”
一条走到了五代的身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是的!”五代伴随着亲切的笑容如此回答道。
“……这是怎么回事?”
“别管那么多了,请坐在我身旁吧。”
一条就照着这句话和五代并肩坐下。五代再次抬头望向了天空。一条也尝试抬头仰望。在那里就只有蓝天。
“果然很好呢,日本的天空……明明应该哪里都是一样的,但是总觉得很令人怀念呢。”五代就这样大字型地躺了下来,说道:“一条先生也是,躺下吧。”
五代抓住一条的手肘拉了一下,但是一条并没有就这样躺下去。
“……对不起,我还没有这个心情。在彻底将未确认生命体歼灭之前……”说到这里一条突然想了起来。“对了,未确认生命体现在……?”
一条为了马上与杉田联络而站了起来,但是身体却突然变得沉重,当场倒下了。五代瞬即坐了起来,把他支撑住。
“没问题啊,一条先生。那边的事已经全部结束了。”
“什么?那……?”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
“骗人的吧……”
“不,这是听起来就像是骗人的事实。”
事件在睡着的期间已经被解决了?怎么会有这种事……不,事件被解决是值得高兴的,但是一条的内心却感到了焦躁。居然又让五代去战斗……
“……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
“这个嘛,无所谓啦……”五代用一贯有点傻的语调如此说道。
才不可能无所谓吧!一条本想如此反驳,可是却无法发出声音,身体变得沉重了起来。
“五代……我,对不起……”
这句话只停留在了一条的脑海里,并没有化为声音。
“无所谓啊,一条先生……请在我的肩膀上睡吧,就像那时一样……”
这是什么话,你觉得这样好吗?
“很好啊……我呢……只要能看到一条先生平静的呼呼大睡的脸孔就好了。”
别开玩笑了……这是对我的侮辱啊。
但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一条将全身都交托在了五代的肩膀上,再次陷入了沉睡。
Ⅱ
空调吹出的强风扑打着面颊。
远方传来了机器工作的声音。
当一条的双眼再次睁开时,他觉得有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眼前是纯白新净的天花板,而且听到的声音和嗅到的气味都与刚才的不同……
“醒来了吗?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他看到护士熟练的测量着脉搏。
“有没有感到痛的地方?”
“感觉如何?”
一条面对护士接连不断的提问,他茫然的逐一回答。在这段时间内,一条无意识地环顾着病房,但在那里都找不到那个笑容。
是梦吗……
这样的话,那个白色的KUUGA也是梦吗?
医生再给一条检查时告诉了一条,在他一直昏睡的期间,事件已经过了两天。医生也说不能让一条看新闻以免受到刺激,可是从医生的话中可以得知,事件的善后工作已经告一段落,这足以让一条放心。而伽部凛是未确认生命体的事却仍然没有被公布。
病房里没有电视,没办法获得消息。虽然手机与警察手册一起被放在了床头柜的保险箱里,但是手机已经没电了。即使一条终于可以一人独处暂时获得平静,但是现实与虚幻,想发生的事与不想发生的事混杂在了一起,他不知道应该在那里寻求结论。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了。一条敏感的回头望去,进来的是实加。
这一刻,一条终于能正确的掌握现实。
“一条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实加平静地问道,她的笑容让一条首先松了一口气。
“我没问题,你看起来也很精神便太好了。”
“是的……”实加一脸不好意思的低头说道,“那种情况下,我居然只受了这样的伤……”
她这样就像是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的样子。奇妙的沉默开始飘荡,一条便将话题的方向改变了。
“……比起这个,被害的状况如何?伽部凛怎么样了?”
“幸好观众席的崩塌只限于局部,让相关人士没有出现大规模的被害。粉丝们则因为直到最后一刻才让他们进场,所以直
接的被害人数是零。事件所引起的混乱相当激烈,当中也有担心伽部凛的安慰而哭叫的人,不过最终伤者人数仅有三十二名。除了一条先生外,也有数名伤者入住了这所医院。可是只有经纪人小川小姐,最后在瓦砾中发现了她的尸体。和爱知县的事件一样,死因都是过敏性休克。”
“利用身边的一切,打从一开始她已经打算把碍事的都在那一天一起杀掉吧……无论社长或是工作人员都是。经纪人小川小姐,不可能是为了被杀才替凛辩护的……”
“应该是早就有这种预感了。不过,事情陷入这种困境,不是自找的吗?”
“什么?”
实加望着地面说出的这句话,一条并不能马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呀,不是……报告的后续,我可以继续说吗?”
“可以。”
“我已经将伽部凛列为未确认生命体第48号,提交了报告书。”
“48号吗……”
伽部凛终于被编上了未确认生命体的编号。但是一条对此并没有成就感,甚至可以说是种突如其来的挫败感。
“由结论开始说的话,未确认生命体48号已经死亡……”实加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了下来。虽然她露出了像是犹豫的表情,但是她仍然下定决心抬起了头,继续说道:“将48号击倒的是……2号。”
在这一瞬间,一条感到心脏犹如被子弹贯穿了。明明应该早就有觉悟了。
“果然……不是梦吗……”
第2号……白色KUUGA的确就在那里,就在差点便触手可及的不远处。
“一条先生,你看到哪里为止……看到了什么?”
“……听到你有危险,于是我们马上冲进球场……在观众席开始崩塌时,我经过工作人员的通道进入了球场内部。穿过电力中断的黑暗通道之后,四周突然亮了起来……此时恐怕是崩塌的部分天花板掉落到了我的头上……在那之前,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看到正与古朗基战斗的白色KUUGA……不,正确点说应该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但是现在听了你的话后,我就明白那是事实了。”
实加以沉重的表情默默听着。一条在冲破犹豫后,终于出次提起了那个至今都无法说出口的名字。
“……你……是被五代所救的吧?”
此时实加猛地抬起了头,用睁大的双眼看着一条。然后,她再次以某种困惑的眼神再次望向地板。这是不能提供符合期待的情报而感到抱歉吧。一条只能这样想。
Ⅲ
医院里的餐厅在探访时间结束后便显得冷清了。一条提出向稍稍缓一下心情,所以来到了这里。实加担心时间之后整整睡了两天的一条,劝他不要勉强,但是一条以检查报告并没有一样为由拒绝了。途中他被护士发现,虽然也被唠叨现在仍然必须静养,但是这边的劝告也被他拒绝,自己的恢复力一如既往的惊人。
实加看着想从自动售卖机买咖啡的一条,劝他要买不含咖啡因的,总算是说服了他。以黑咖啡令头脑清醒是一条的日常习惯,但是现在他献给了实加面子。
“感觉怎么样呢……?那家伙……”
“……该怎么说好呢?老实说,详细的情况我也……”
说起来也该如此,一条如此想到。实加面对48号所带来的生命威胁,在那种状况下,即使被突然出现的五代所救,也不能掌握状况并非无法理解。
“我记得那一刻被勒紧的身体松开了,48号在叫喊些什么……似乎白色KUUGA的突然出现令她非常惊讶。但是她随即准备再次攻击……”
恐怕实加在一瞬间找到了安全的空间,便马上躲了进去吧。
“你一直看着吗?那家伙的战斗……”
“是、是的……没有被卷入那场崩塌,只能说是奇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出现那种崩塌?”
“48号用长触手把白色KUUGA的身体勒住后,向天花板刺出了数条触手。然后随即发出了相当强烈的光芒和声音,当注意到时天花板已经崩塌了。接下来是我的擅自推测,是否是因为触手发挥了像为破坏混凝土和岩盘而开发的PAB般的功能呢?”
PAB是PLASMA ACOUSTIC BLAST的简称,是利用等离子产生冲击波的岩盘破碎技术。在想破坏的混凝土挖一个洞,把洞用水填满,然后进行高功率的放电令等离子急剧膨胀以产生冲击波。冲击波再传送至周围的混凝土令其粉碎。
“可能,48号是想到外面的空旷场地再继续战斗,或是想将战斗引导至水缸那边……但结果似乎反而要了她的命。”
“反而?”
“对,天花板并非像想象般碎成了细小的碎片,巨大的混凝土块掉落到了48号的头上。假如没有那个重击,2号可能无法获胜。”
那家伙……从始至终都是白色的吗?”
“……是白色……直到最后都是。”
“没有变成红色吗?蓝、绿、紫也……?”
“……没有变成其他颜色……我想是这样。”
实加沉默了下来。一条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再说下去会感到痛苦,KUUGA没有变成红色……虽然不知道确实的理由,可是如果五代的身心都处于完备状态,照理说可以变成任何颜色。实加也有这种感觉吧。
“我终于能理解了……一条先生曾经说过的话。”
“咦……?”
“五代先生……已经不想再让他战斗了……”
“没错……”
“面对48号,居然会那么无力……”实加这句话与其说是对一条说的,反而更像是自言自语。“老实说,太小看她了。人类形态是那种样子,所以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可是,那完全……”
“……是这样吗……”
“一次又一次地揍下去……但也没有效……即使如此仍然只有继续打下去……沉重湿漉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响起……”
一条不禁闭上了眼睛,昔日在现场听到的那声音鲜明地在脑海中再次浮现。KUUGA……五代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再次挥下拳头呢?
“在崩塌中,同时变回了伽部凛的样子。在我的……”一瞬间,实加的脸随着沉默微微扭曲。即使如此,她仍然想强行挤出声音般继续说道:“……在我的眼前,只有她的头颅……”她颤抖着,这是为了拼命压抑快要陷入慌乱的情绪。然后,她就像自言自语地说道:“为什么?不是恐惧,也不是悲哀,是相当讨厌……因为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而感到焦躁……明明想过那种家伙死了就好了,可是看到直至刚才仍然存在的生命消失……结果变得难以忍受……”她的话语再次中断,取而代之的是满溢而出的眼泪,从脸颊落下。“……五代先生一直都在战斗呢……与那种种的……纠葛……”
默默地看着她。实加说着“对不起”,用手指拭去眼泪,但是眼泪仍然没有停止掉落。然后,实加用左手将颤抖的右手包住了。
“谢谢……”
一条向实加说出的话,是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短短一句。
“咦……?”
一条面对茫然的以哭泣的脸孔望过来的实加,结结巴巴地说道:“不……只是下意识的说了出来而已……”
“这……”
“由我来道谢很奇怪呢……”
“不……”就算一条不再增添更多话语,实加看起来也已经充分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对不起,我突然哭了起来……”她拭去眼泪,毫不掩饰地向一条表达了自己的不安:“一条先生……未确认生命体的事件,你认为会就此告终吗?”
“那你怎么想?”
“我是希望就此告终……不过,我觉得并不会就此完结。”
“我也一样。这样的话,现在就不得不尽早强化搜查本部的体制了。”
“对,即使再出现新的未确认生命体,也应该有警察发挥出最大限度的力量去将其击倒……如果不是这样……”
一条看着低下头来的实加,心中想起了五代。
十三年前,在于我们警察通力合作的时候,五代也经常注意着四周……即使他也有独断独行的时候,但他仍然确实地将搜查本部的意见听进去再做出行动。然而现在,五代不现身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一条不断在重复思考相同的事。
五代只以白色KUUGA的形态战斗……在与第26号的战斗陷入假死状态再复活时也是如此。一时之间只能苦战。
在一条脑内,五代在与第零号战斗之前曾经说过的话再度浮现。
“虽然完全没有根据,但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当我的心灵完全被神圣的泉水填满,阿玛达姆是否会就此消失。”
如果真的正在发生这种事,才只能变成白色KUUGA的话……想到这件事,一条的胸口里掀起了不安的漩涡。难得五代可能变回原本的身体,结果是否又再次将他召唤回来了呢?现在这只是臆测了,但是……
“虽然只要看了报告书就能得知……”
这时,一条脑内开始循环的思绪被实加截断了。
“我拜托了辖区警署,将遗留在伽部凛事务所以及住宅的物品全部扣押。而48号的司法解剖,我打算拜托椿先生执行,这方面也已经做出了安排。凭借这些调查结果,相信不久之后便能正式公布伽部凛是未确认生命体的真相。”
“是这样吗?那么我今晚就仔细翻阅报告书,明天以完美掌握所有情报的状态返回本部。”
“咦?打算明天就归队吗?”
“当然吧,已经没有任何地方有异样了。”
“怎么可以……再怎么说也……”
太胡来了啊!实加想这么说,但马上就放弃了。因为实加直觉的理解到这位上司只要一说出口,就不会把任何制止听进去。
Ⅳ
一条在返回病房的途中,碰巧遇见一群身穿西装的人从另一个病房走出来。那群人对着入院的伤患者慎重的鞠躬道别。就在一条走过他们身后之时,传来了呼喊他的声音。一条回头望去,站在那里的是一名男子。
“果然没错,是警视厅的一条先生!很久不见了,我是乡原。”
这位脸上带着众人爱戴的笑容的男子,正在走向一条的面前。他就是年轻的国事交通省副大臣——乡原忠幸。
“乡原先生……!很久不见了。”
“在伤者名单里看到一条先生的名字时,我也有想过难道会是……请接受我的慰问。”
“谢谢,可是这全是因为我自己不小心,真惭愧……乡原先生今天是……?”
“是的,无论如何这次也出现了多名伤者,我认为国交省应该尽早委托民间建筑设备公司设立事故调查委员会,从头开始调查。我认为首先要到这里来,向各位入院的相关人士打个招呼。不过,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你再会…”
乡原年仅三十六岁就已经具备了领袖资质,同时也凭借他端正的样貌在政界被称为“王子”,甚至到了在演讲时会有支持者在台下尖叫的程度。他的声望也对他所属的政党民自党的政权有着莫大影响。他在民自党重夺一度失去的政党地位时,也发挥了他的影响力。乡原带有幽默感的演讲大获好评,被称赞为是“为国民设想的政治家”“可以托付未来的政治家NO.1”,在当选两次这段时间之内以惊人的速度晋升,现在已经坐上了副大臣的席位。
乡原与人权派的律师也有深交。五年前,尽全力推动修改OM法的也是乡原。虽然当时的乡原仍然只是新进议员,但是他以锐利的措辞将众多辩论对手击退,成功唤起公众对未确认生命体事件该要抱有疑问之处的关注。人之所以是人,到底建基于何种定义,到底应该基于什么去守护定义上的人类。与其说这是自事件告终以来久未被提起的未确认生命体问题,在问题的延伸线上,倒不如说该去讨论的是人类为了不会成为古朗基而应该采取怎样的手段。另外,如果今后再次发生同类型的事件,警察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是必须关注的问题。因此,乡原曾经多次拜访当时是搜查本部成员的一条,每次见面都会热烈地谈起日本的未来。
当时,一条强调古朗基是特殊的存在,甚至该说会影响国家的存亡,所以他提出应该以超越警力的对应方式——就是检讨是否有需要为了维持治安而出动自卫队。就算将未确认生命体解释为是与人类同种的生命,但如果将事件定位为没有日本国籍的集团在国境内进行恐怖活动,这理应可以成为使用重火力武器的决策的理由。这是作为亲身接触过古朗基的人所做出的建议,但是涉及出动自卫队的话,当然会惹起应该慎重行事的论调。最后讨论被引导向最容易处理的结论,这是一条真心的感想。结果这导致了现在自己的搜查遭到压制,实在是令人悔恨。
“那么我也要离开了。衷心祝你早日康复。不论是以哪种形式,能够与你再会我深感荣幸。下次希望是在某个更愉快的地方……”
乡原躬身道别后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叫了一声:“哎呀,对了!”,回过头来,指着身边的自动售卖机说道:“那个,很好的啊。你有没有喝过?”
自动售卖机上,贴上了身为代言人的著名足球运动员拿着里奥尼露,飒爽微笑的巨大广告贴纸。
“里奥尼露……”
“‘为大家带来笑容!叮,里奥尼露!’是这样吧,哈哈!”乡原滑稽地模仿着每天都在电视里播放的广告。“叮!”是代言的足球运动员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时的拟声词。乡原外表英俊却能不经意的使出这种类型的技艺,也是他被称为庶民派的原因之一。
“是这样吗……那么,之后就试试看吧……”
一条用客套话如此回应道,不去说出“会试试看的”就是这个男人的老实之处。而乡原即使也体会到了这一点,却仍然笑容不减,再度鞠躬道别后便转身离去了。
实加目送乡原一行人离开之后,低声解释说道:“里奥尼露是‘无论婴儿或者老者都会爱喝的有机补充饮料’。会令人爱上的味道,加上喝下去就能马上吸收的有效成分令人心情舒爽,令人展露笑容,所以经常饮用的人也很多。里奥尼露分为可以在自动贩卖机和便利店买到的‘里奥尼露E’,以及有效成分含量更高的‘里奥尼露Z’。其中‘里奥尼露Z’是第三类医药品,虽然基本上只能在药房才可以买到,但是也可以从网上买……我是不会去碰这种东西的,结果经常落后于人呢……虽然我想这应该是来自父亲的影响。”
“父亲的影响?”
“对,父亲是相对重视‘传统智慧’的人,比如说晚上牙痛的话,就会在脸颊贴上酸梅干……就算得了感冒也会说不要去吃药,去出一身汗吧!他就是这样的人。”
“是这样吗?我的话则是母亲是护士……大家都在喝的碳酸饮料会说‘那个色素很多,所以尽量不要喝’之类的话……在注意到的时候就和你一样追不上潮流呢。”
两人在相互苦笑后静了下来,然后一条的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低声说道:“尽管如此……国交省的行动之快,实在令人在意……”
“是啊,成立事故调查委员会这种事,看过我的报告的话,明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必要……”
为了消除不安,马上联络了杉田表达归队的意愿,然后就此办理出院手续。一条希望尽快回到临时搜查本部掌握现在的状况。由于他被送院时在CT之类的检查都没有出现异状,所以医生也无法强硬地阻止他。反而实加为此感到担心,说道:“总之我会调查并提交报告的,一条先生,请至少再多留院一晚上……”但一条没有听进去,就这样朝着黄昏的街道飞奔,以毫不犹豫的脚步返回了临时搜查本部。
Ⅴ
一条和实加回到警视厅时已经日落西山,他们回到搜查本部所在的第四系时,里面也是空无一人。又去只愿其他课了吧,他们只能这样想。由于实加没有收到相关的联络,所以没看到杉田这一点稍稍令人在意。可是相比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整理状况以及检讨今后的对策。
不过,比一条早一步打开临时搜查本部大门的实加,一时间却因为违和感而呆立原地,在亮灯后不禁说道:“不是吧……?”
无论是在放着资料的纸箱里,还是遍布桌上的搜查报告,全都消失了。这里变回了设立本部之前的普通小会议室。
“……?!这是什么?”
实加茫然的走向折叠桌,这时从脚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你穿着毫不性感的内裤嘛。”
“什么?呀……杉田先生……?”
杉田在桌子下的地板大字型的躺着。
“杉田先生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抱歉,最初是在桌子上睡的。”杉田边说边从桌子下慢慢抽出身来,疲劳的站了起来,随即又坐在了桌子上。“太阳下山了,我就想不得不开灯了,于是便从桌子上下来。但又觉得开了灯又能怎样,于是就这样睡在了地上。”
一条代替满脸疑惑的实加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通电话时还没有什么奇怪的。”
“在那之后马上发生了啊。内调的人突然出现,说是来充公搜查资料的。”
“内调?为什么内调会……!”
内调就是内阁官房内阁情报调查室,在国际上的定位是对应美国CIA的机构,是担当国家情报中枢的角色。
“才没有什么为什么啊!他们说什么未确认在零号死亡的时候已经灭绝,这是国家的官方见解,48号被秘密埋葬的话,公开事件只会招致混乱,所以现在就解散收手吧,就是这样。”
“怎么可能……?!”实加站出来提出了异议,“那就是说无视我的报告吗?是否该奖48号的灵石碎片拿去分析与至今的记录对比,仍然还存在其他游戏者的可能性……我应该写了各种事情的!”
“我从夏目这边听说过,她已经向辖区警署发出了仔细的指示,安排将48号的遗体运到椿那里……那边又怎么样了?”
“……遗体并没有运送过去。就连与椿的联络都没有。遗体居然变成按照我们的指示被烧掉了。”
“什么?!”
理应已经与辖区警署协调的实加感到惊讶并不奇怪。在那之后,似乎是在运送到关东医大的途中突然接到了联络,内容是发现遗体有着散发高感染力毒素的危险,要马上将遗体送往火葬场。然后,他们就在连杉田也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进行了火化。
“那也是内调安排的吗?”
杉田没有否定一条的推测,他说:“行动的是内调也说不定,但问题是谁叫他们这么做的。基本上没有来自内阁的要求,他们是不会做到这种地步的吧。可是就算与高层交涉也完全没有透露什么。”
“到底该怎么办……如果有新的未确认生命体出现的话……”
“真不像你嘛,夏目。怎么懦弱了起来?”
“因为啊……不是连杉田先生你也躺在这里吗?”
“笨——蛋!我才不是因为懦弱所以才在这里呼呼大睡的啊。我是在想今后的事情啦!”
“这就是说没有解散的意思……”
“这还有说吗?”
“太好了……”
杉田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实加,继续说道:“我们还没有和2号……五代重逢呢。”
“呀……!”
“虽然没有根据,但是撇开我们不谈,就连一条也没有接到他的联络,我认为这是否是因为他认为所有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一直在一旁思考的一条突然开口说道:“有这种可能……不过……”
“不过?”
“说不定那家伙……五代他打算今后不再与任何人见面,我也有这样想过。”
“啊?为什么啊?”
“……单是以KUUGA的姿态战斗已经没有余力……我觉得他好像表达了这种意思。”
“我不能同意这个观点!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笨蛋!这当然是因为我想再次见到他啊!所以你也相信吧!不是KUUGA,而是必定可以再次见到五代的。”
“也对呢……”
实加没有参加两人的对话,只是默默低着头。这是因为与五代的亲密程度还是有差别吧。这时一条转换了话题,说道:“回到会议的范畴……中田与伽部凛的事件被收拾之快……还有对搜查本部的解散命令……似乎根源相当深呢。”
“总之现在已经颁下了缄口令,说这说那的也只会浪费时间。虽然会出现各种难搞的状况,但也只有避开上面的视线尽力撑过去吧。”
“说得对……无论如何,当下的问题是未确认的游戏到底是否在48号之后便会画上句号呢?在确认这一点之前,我们都不可能解散。总之就继续前进吧!”
杉田听了一条的话,以严厉的表情点了一下头,狠狠的拍着光溜溜的脑袋,说道:“那么,具体的搜查方针……”
“从医院回来的途中我一直在想,那些家伙基本上会聚集在一个地方掌握游戏的动向,曾经发现过这种痕迹吧。”
“对,像是在人体模型上涂血之类的,总之就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恶心巢穴。”
“但是这次不论是中田还是伽部凛,都是在数年间一边混入人类的生活一边进行游戏。这样的话,是否代表他们不像昔日般聚集在一个基地里了呢?”
“活门工厂的大叔和十几岁的偶像秘密会面的话,无论怎么看都太可疑了吧。”
“即使这样说,如果是以大量杀戮为题的游戏,玩家之间当然会想去掌握对手的状况……或相反的想炫耀自己的状况。”
“要在不惹人怀疑的情况下做到这种事……电子邮件吗?”
“又或者是……还有LINE之类的。”一直沉默着的实加不经意间说道。
“那是什么?”
“嗯……总之就是类似电子邮件的东西”
Ⅵ
第二天,一条与实加前往伽部凛的家所在的大厦。内调的爪牙显然已经伸向辖区,相关的文件、证据照片、伽部凛的遗物等全都被没收了。这状况导致线索归零,可是实加曾经联络的刑警以非公开的形式透露,遗留在伽部凛休息室的手袋里,唯独手机不见了。有一位事务所相关人员曾亲眼目睹伽部凛的母亲在混乱中心神彷徨地离去,这件事并没有通知内调。所泽警署里也有不少人不满内调的做法,可以说是以这种方式为杉田他们打气吧。
伽部凛的家所在的大厦在都内的一等地段,就像要遮蔽天空一般耸立的双子大厦的最顶层的家是包含凛对母亲的感谢之意送给母亲的礼物。只有两人相依为命,像姐妹一般亲昵的母女两人共住于此。
人们有时也会在附近的商场或餐厅目睹两人的身影。虽然凛也有以帽子、眼睛或太阳眼镜将脸孔隐藏,可是听说她即使被人出来也不会流露出不满的神情。
“即使藏起来也会马上被认出呢,因为是小凛嘛。该怎么说呢,就是气质不一样的感觉。就算是偶然遇上的客人要求签名或拍照,小凛也会满脸笑容的回应啊。我们这里的员工也会轻松地和她交谈。”
附近一家以凛的照片和签名做装饰的店铺里的员工全都如此回答。48号完美的演绎了伽部凛这个角色。在凛已经离开的现在,她的母亲独自一人被遗留在了这栋可以成为豪宅的大厦里。
两人走进铺设着玻璃的广阔入口,面前的是两层高的大堂,大堂的中央种植了花卉,花香与华丽的装潢一同迎接来宾。这里装设了通往两座塔的有锁自动门,在通话机键入凛的门牌号码却没人回应。于是,两人向坐在接待处的女性展示了警察手册向她查询,但是她含糊回应“不知道”。没办法之下他们只好到外面去,这是遇上了一位正在给植物浇水的管理人员。两人上前与这位男性交谈,终于得知了凛母亲的去向。
“她抱着花外出了,应该是前往墓地吧。”
“墓地?这么快就已经下葬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是有种种原因……‘房间可能会暂时空一阵子’,她这样告诉我……虽然我们不能询问详细的事,但是一般来说呢……明明连头七也还没过呢。”
这位管理人员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记事簿,展示一张与凛的合照。照片里的凛表情温柔,照片上也签了名。“真是个好孩子啊,每天‘我出发了——’‘我回来了——’神采奕奕地对我说道。我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真可怜呢,她的母亲,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但还是变得憔悴了起来……再也没有露面了。还只是十六岁吧?如果可以代替她的话,我真想与她交换啊。”
这位男性管理员用挂在头上的毛巾轻轻擦拭眼角。不论是一条还是实加,看着他为凛流泪的样子,都不知道是否该令真相曝光而犹豫。就算是对在日常生活中只有几次解除的市民,凛也没有区别的对他们传播笑容。但真正的凛,就连如此善良的人们也打算背叛,她必定是打从心底期望这些人们受到打击,因为她连最爱自己的数万名粉丝也打算杀害。
所以的人都说伽部凛“真是个好孩子”,这句话刺进了一条与实加的心坎。
Ⅶ
一条与实加听说凛被埋葬在能俯瞰都会中心的山丘墓地之后,便出发前往该处。这时,一条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实加:“夏目!”
“怎么了?”
“……你没事吧?”
“咦?是指什么?”
“不……只是觉得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完全没有这回事啊。”
“是吗……”
“是说谎呢。”
“什么?”
“果然还是感到劳累了……因为数天的种种……”
“这是当然的。”
“但是,不可以垂头丧气!我会提起精神加油的。”
“是吗……不过别太勉强自己啊。”
“这句话由一条先生你说出来实在没有说服力啊。”实加稍稍带刺地说道,哀愁地微笑着。
“也对……可是作为上司,就让我无视自己的问题……不要勉强自己,辛苦的时候要告诉我,我会尽我所能提供帮助。”
“谢谢你,那么在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时候,我会依靠一条先生的,请你要有所觉悟啊。”
“知道了。”
将实加视为不可或缺的能干部下。基于这一点,一条才说出了刚才的话,可是对于藏在实加眼睛深处的思念,一条不敢说自己能够完全接受。结果,之后这便成了令自己痛苦的根源。当然,不是神灵的一条在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知道。
他们穿过由绿色藤蔓构成的拱门,在石铺的路上往前走,来到了被时令花卉围绕的西式墓地。放眼望去这里尽是极具格调的墓碑,墓碑装饰着十字架或天使的石像。与墓地这个词语所带来的印象相反,这里具备与伽部凛的偶像身份相称的华丽风格。
纯白大理石制的墓碑中央镶嵌了铃兰图案的彩色玻璃,下面用罗马字刻上了凛真正的姓氏山野。山野爱美,享年十七岁。如果她是人类的话,这会是过于年轻的终结。本来除此之外应该也会竖立以凛的乐曲为设计主题的石塔,刻上像涂鸦般的自画像连同签
名以及“谢谢大家的支持”之类的亲笔字,前面放满由粉丝供奉的鲜花……如果伽部凛继续被当作是人类少女,总有一天这种情景会变成事实,碑文上将会被如此刻上:“RIN TOGIBE 1997—2013”。
RIN TOGIBE……“RINTO GIBE”……也就是“临多去死”的意思,粉丝们会在不知道其真正意思之下继续供奉鲜花,合什拜祭。一条与实加都在想象着这种事情,感到异常烦闷。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现在不得不将事件解决,并令未确认生命体再次出现的事实暴露于阳光之下。
山野家的墓前只供奉了一束鲜花,母亲已经不见踪影。
“迟了一步吗……”
一条如此低声说着,然后打算与实加一起离去,不得不去找凛的母亲接着会前往的地方。
可是就在这时,一阵强风突然刮来,两人被令人窒息的玫瑰花香所包围。一瞬间,战栗感流遍一条的全身。他回头一望,站在那里的是不想记起,却从未忘记的那名女子。
她身穿白色套装,除了原本已经很长的头发变得更长了之外,与当时毫无差别。她那端正妖艳的面孔,在时光的流逝下变得更加妖艳,白色的玫瑰纹身在额头上冷冷的闪耀着。
“果然……仍然活着……”
实加从一条的话中也察觉到了什么,低声说道:“B1号……?”
十三年前,一条将数发神经断裂弹射进了这女人的胸口。那是在五代迎向与零号的决战前的事。可是这个女人却面露冷笑,向一条低声说了些什么,之后沉进了水里。那时,一条初次听到那些令人不解的话语,在心中不停的思考着其意义,却当然不可能得出答案。但在一条的脑海中有一份不安一直在盘旋。那个无所畏惧的笑容,是否表示着自己绝不会死,游戏尚未完结的意思。而现在,这份不安成真了。
B1号只是以犹如怀念的平静眼神默默看着一条。一条为了做出了断,取出了手枪,架好姿势。实加看到了这情况,也采取了相同的行动。但B1号只是对这行为嗤笑。
一条压抑着扣下扳机的冲动,提出了质问:“……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然而,B1号并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山野家的墓碑伸出了手掌。电光石火间,她的手化成了植物的触手,就像要把墓碑逮住似的猛烈勒紧,将其勒至粉碎。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两人就连判断是否该开火的时间也没有,B1号的手便已经恢复了原状。
凛的母亲所供奉的花束被狂风吹起,飞散的花瓣在这一带纷纷落下。B1号没有说任何话便转身离去。这瞬间,枪声响起了。实加反射性地朝着B1号的脚边射击,她用力压下声线说道:“回答吧……不回答的话……!”
一条制止了打算再次扣下扳机的实加,重新向B1号提问道:“为什么要来?”
B1号慢慢转身,以就像在说“这种事居然也不懂”的轻蔑眼神回答道:“作为临多被埋葬,是最大的侮辱……守护古朗基的荣誉也是我的任务。”
“……但另一方面你不是杀了中田吗?”
B1号面对这个质问,还是维持着冰冷的表情回答道:“Sarubo破坏了基基鲁的规则,向其他玩家寻求援助。夺走忘却荣誉者的资格,取回灵石可是理所当然的。”
“比起这个……”实加一边扣下蟒蛇左轮的扳机一边说道,“果然还存在第二个遗迹,是你将其开启的吗?”
“第二个……?那是最初的屈辱之丘。”
一条与实加从这句话中察觉到了事情的大概面貌。相比十三年前出现的未确认生命体群,还有其他未确认生命体在更早之前被封印在新发现的遗迹。而这个封印被B1号解开,苏醒过来的未确认生命体混进人类之中,其中也包括中研活门的中田社长,以及伽部凛。
“早晚也会借着临多的手将其开启吧,这只是稍微提早了一点而已。”
“……游戏的参赛者还有多少人?”
“还想依赖敌人吗……你果然只是半吊子。”
一瞬间,实加再次以蟒蛇左轮将子弹射出。一条感到难以置信,不禁怀疑自己的双眼。那么能干的实加,居然会乘着怒气再次扣下扳机?神经断裂弹以B1号的胸口为目标飞去,无数的谜团难道会就此被埋葬在黑暗中吗?
可是B1号在瞬间将头发化为触手,在胸前卷住子弹将其截停。实加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变得脸色苍白,看到这个场面后,也不禁露出安心与惊愕交错的表情。
B1号的触手变回头发,子弹掉落在了她的脚边,然后,彻底蔑视实加般地说道:“玩家还有一人,但是你们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
“那家伙就是完美到这种程度……而且,即使能够站在他的面前,你们也没有与他战斗的能力吧。”
“……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不是Zeragu或Sarubo能够比拟的。即使是黑金色的KUUGA也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
这句话极具冲击性。连黑金色的KUUGA也无法获胜的话,意思就是比十三年前五代赌上性命战斗的古朗基最强存在的零号——N·Daguba·Zeba更强。一条在眼角看到实加手里的蟒蛇左轮从实加的手中慢慢滑落掉下。可以得知,血色在实加惊愕的脸上极速褪去。
B1号淡然转身,优雅的漫步离去。一条尝试朝着她的背后发射子弹,但是她的头发一如所料地化成了触手,子弹全都被吞没再吐掉,并落在地上。之后,纷飞的玫瑰花瓣连同猛烈的强风一同袭向两人,就在视野被遮挡的短短瞬间,B1号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对不起……”
实加乏力的低声说道。一条对着垂头丧气的部下,并没有再去追究。昔日自己也曾经在面对未确认生命体的暴行时失去冷静。这种时候,最对这些过失感到懊恼的就是自己。
“……她说还有一人吧。”
“没错……”
“去找凛的母亲吧,要取得凛的手机。”
Ⅷ
几小时后,两人来到了一栋老旧的两层公寓外。楼龄六十年的这栋以木头建成,并抹上砂浆的建筑物伫立在凋零地分布着的一些小型工厂小区里,看起来就像随时会被拆毁也并不奇怪的样子。在接近黄昏的时刻,只有这个空间充满单色调的寂寥落寞。这里曾经是伽部凛与母亲两人同住的出租公寓,但是现在已经完全空置。而且现在整栋建筑物的屋主是山野由香里——也就是凛的母亲。
两人没能在凛的墓前遇上她,这曾经一度令追踪失去方向,但是在实加记忆中的一篇凛的专访报道中,将两人引到了这里。
当时凛刚成为国民人气偶像,报道被刊登在了不常采访偶像的实时经济杂志上,并以“我的起点 毋忘初衷的故乡”为题。这篇专访报道中,凛诉说了母女相依为命,贫弱的幼年时代,反抗母亲的初中时代,以及重新振作来到今天的整个过程。在没能得到赏识的出道时期也是,故乡的艰辛回忆让自己得以熬过去。凛边说边展露笑容,她说自己在变的受欢迎后,也不时会回到这里,回忆昔日为母亲带来辛劳的自己。为了做出弥补,自己也不得不加把劲。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极不自然的感人的事情,可是媒体全都将这大肆报道,而且对凛买下整栋公寓的行为表示赞扬。虽然不知道当中有多少是真实的,但至少这个地方必定充满凛的母亲的回忆。实加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凛的母亲会到这里来。
地面楼层的西侧就是凛与母亲两人曾经生活过的房间。在布满灰尘的邮箱上,还勉强可以看到用油性记号笔写着的“山野”两字的痕迹。贴上褪色的老旧动画贴纸的薄木门被稍稍开启了。一条与实加叫了一下眼神,互相确认了这份不协调感。之后,实加静静握住门柄,将门慢慢拉开。他们眼前看到的,是在细小混凝土玄关里放着一双女性的鞋子,杂乱的掉落在了这里。
六叠(一叠大约1.5平方面,六叠大约9平方面)大的房间快将日落西山的夕阳斜斜映照进这里了,里面的时间仿佛还停留在凛仍然是山野爱美的时代,幼稚园的刺绣,小学时获得赞赏的写字本都被装饰在了墙上。虽然房间内不见人影,但是里面似乎有某种气息,一瞬间在两人的脑海里闪现出了最坏的状况。
“山野女士?请问你在吗?我们是警察。”
一条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实加用征求的眼神望了一条一下,以便确认,随即踏进了玄关。
“不好意思,我们进来了!”
两人走过三叠大的厨房,走进里面六叠大的房间,但就在踏进去的那一刻,两人都因眼前的景象而止步了。
由香里蹲在壁橱的下层,她的背影在蠕动着。她将壁橱的地板拆掉,专心一意地徒手挖着那下面的泥土。
“山野……女士?”
由香里对实加的声音完全没有反应,只是继续着相同的动作。一条走近一步稍微加强声调,再次问道:“山野女士,你在做什么?”
这次由香里终于停了下来,慢慢回头。从她凌乱的突发以及犹疑不定的视线,可以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但是由香里在接下来的一刻露出了微笑,说出了令人出乎意料的话语:“啊?老师……连求佳也来了吗?”
“山野女士……”
实加无法说出话来,只能继续默默看着由香里。由香里再次转头背向两人,一边用弄脏的手扒开泥土,一边不时回头对两人说道:“对不起,它太害羞了……难得你们来了它却怎么都不出来……好了,爱美,要适可而止啊。你想在这种地方躲到什么时候?”
两人的背部窜过了一股令人讨厌的气息。他们一时间什么都无法做到,只能呆呆站着。这时,由香里的手停了下来,看得出她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终于出来了!来吧,爱美,要好好向老师打招呼……”
由香里如此说道,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个变成茶色的人类头骨。
“山野女士……那是……!”
“是我的女儿爱美……很可爱吧?”
由香里喜悦地将头骨紧贴在脸颊上,实加忍不住大叫道:“山野女士,你将女儿……?!”
“求佳你怎么了啊?那样子大吼大叫的,你今天很奇怪呢。”
“振作点吧!我不是求佳!是警视厅的刑警!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实加抓住由香里的肩膀用力摇晃,头骨这时从由香里的手里掉落到了榻榻米上,发出了沉钝的声音,碎裂了。在这一瞬间,由香里就像突然苏醒过来似的,说道:“……对啊……那才不是爱美。”由香里突然站起来将头骨踩碎,一次又一次的踏了下去。“这是与我无关的没用孩子!是只为我带来辛劳,不认识的坏孩子!所以我不知道它是谁!我的爱美是温柔的好孩子啊……!”
“山野女士!”
实加上前制止,但是再次被挣脱。由香里魂不附体的跌坐在了地上。实加打算再次开口,可是一条抓住了她的手臂,微微摇头,让她静观其变。
这时候,由香里看着实加,说道:“你果然回来了呢……爱美……”
由香里的双眼充满泪水,将实加抱住。实加虽然感到困惑,但是故意不去抵抗,温柔的回答道:“是啊……妈妈,我回来了……怎么了?好像很伤心啊?”
“因为,大家都说爱美死了啊……根本不可能……一直都是我的女儿……你与我定下了这样的契约吧?”
“契约?”
由香里将实加抱得更紧了,就像回忆起了幸福时光一般开口笑着说道:“在犹如地狱的每一天里,能够遇上你真是太好了……”
这时,由香里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说了起来,那段致使悲剧的过去重现在了眼前。
一切的开端是在爱美入读小学,迎接第一次运动会的那个早上。前一天的早上,爱美告诉由香里自己很期待与父亲一起参加亲自赛跑。但那一晚父亲没有回来,接着直至早上也没有回来。可是,由香里看起来并不担心,她对爱美微笑着说自己会代替父亲参加亲自赛跑的。父亲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所以离家出走了。
从那天起,母女两人的贫困生活开始了。即使爱美在年幼时忍耐了过来,但在升上初中时不得不穿上邻居转赠的校服上学,让她开始有所改变。她告诉母亲校服不合心意而被母亲斥责,自此之后母女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爱美开始经常泡在朋友家,不回家也不上学。每当爱美遇上不合意的事,会对由香里出手泄愤。吸烟、深夜游荡……她一次又一次被抓到派出所接受辅导,每次由香里都要对警察低头道歉。
即使如此,爱美的生活方式依然完全没变。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孩子……为什么……是我家的孩子……由香里一直这样想着。某个夏日,她感觉到有视线朝自己投来,抬头一望,看到隔着热气站着另一名爱美。
从此以后,那名少女有时会维持一段距离进入由香里的视野。她没有做任何事,就只是从远处以与爱美极其相似的双眼看着由香里。
过了一段时间,少女开始对由香里展露淡淡的微笑。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笑容成为了慰藉。就像与爱美的外貌一样的精灵在守护着自己似的。
真正的爱美的荒唐生活持续了一年半。暴力与日俱增……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自己会被杀。就连这种想法也在由香里的心中出现了。她完全无法看透爱美的心,曾经那么可爱的女儿,与眼前的人简直就像完全不同的生物一般。
不如死掉吧,这样就能获得解脱。由香里在被夕阳染红的河岸,独自坐着下定了决心。她不停落下的眼泪渗进了被爱美殴打所造成的伤口——已经超越极限了。
就在这时,由香里突然感到一阵温暖。她抬头一看,那名少女又出现了。
少女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以纯白的手帕将由香里脸上的泪水温柔地拭去。虽然自己的伤口被碰到时仍然会疼,但是少女的笑容将那个也拭去了。那一天两人就只是这样,在没有任何交谈的情况下就分别了。
从那时开始,由香里变得更加留意那名少女的存在。自己遇见她的时候会向她挥手,看到她挥手回应便会感到高兴。不知不觉间,由香里每天都在寻找她的身影。
然后,来到了悲剧发生的那天。已经在外留宿三天的爱美突然回家,因为一些小事而使用了暴力,还说出了“我看你不顺眼,你给我出去”的辱骂。由香里顺从她的话来到了外面,走到了一个冷清的公园,茫然的坐在了秋千上。
那名少女再次出现了。她在旁边的秋千上坐下,初次向由香里开口道:“你怎么了?妈妈……”
由香里对这句话感到惊讶,但同时也流下了欣慰的眼泪,这就像期盼已久的幸福终于来临了一样,她问道:“妈、妈妈?”
“对啊,你怎么了?怎么这样惊讶?”
“因为……”
“已经入夜了,回去吃晚饭吧。”
“……你是爱美……吗?”
“当然了。”
“对……你记得吗,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天是由香里的生日。眼前的爱美是神明所赠送的礼物……她只能这么想。
她与这位爱美一起回到了家里,那个粗暴的爱美不在。
她相隔很久后用冰箱里的东西再次下厨。即使她用的只是廉价食材,但也做出了像样的菜肴,放满一桌。她与这位爱美一起进入厨房,一边说着无关痛痒的闲话,一边一起吃饭,一起欢笑。由香里终于回想起吃饭是如此快乐的事情。她被久未尝过的幸福所包围,享受着与女儿一起的时刻。
但就在这时,那个爱美突然回来了。至今明明都是一旦离开便会有一段时间不会回来的。当那个爱美看到温柔的爱美时,粗野的说道:“那是……是谁?!”
那粗野的爱美穿着完全毫无必要跟随潮流的服装,配以杂乱拼凑的假睫毛,一身浮夸的化妆加上原本已经够笨拙,无论怎么看都称不上是漂亮的造型。不但如此,由于她硬是穿上了大人的服装,结果看起来只令人感到不修边幅。
由香里面对这样的爱美,无意识的说道:“你才是谁?”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的爱美在这里啊……我才不知道你是谁。”
爱美看到由香里紧紧抱着身边的少女,使劲将桌子踢翻,吼道:“别开玩笑了!那家伙是谁啊?真恶心!”
两人一起做的菜洒落在了榻榻米上,被清空的饭碗犹如陀螺般不断旋转。之后,爱美将碰到的东西乱丢,大声怒吼,可是这些声音都已经无法传到由香里的耳朵里了。这时,少女在由香里的耳边低语道:“真过分呢……这种孩子,才不是妈妈的女儿啊!”
“……对……呢……”
“这孩子不在的话,我可以成为妈妈的女儿。”
“……真的吗?”
“真的,每天都在一起,可以像刚才那样和你一起做饭……可以为妈妈送上无数幸福的时光。”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蠢话?到底想干什么?”
可是少女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让由香里手握一件钝器。
就在这一瞬间……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开始了。
当由香里注意到的时候,自己的脚边躺着直至刚才仍然在发狂的女孩,动也不动。这孩子是谁呢……为什么会倒在这里……虽然与女儿爱美长得很像,但是爱美就在身边……
“……是谁呢,这个……是什么呢……它是谁?”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是不需要的东西吧?我会帮忙的,把她埋了吧。”
这个爱美的笑容真的很温柔。由香里打从心底松了口气,将躺在这里的尸体埋在了壁橱的地板下。
由香里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抬起了头。
“对了,电话……”
“什么……?”
由香里把感到困惑的实加放开,将掉在墙边的手机拿起,打开屏幕给实加看。
“一起拍的照片……怎么了啊?不是说会把它设定为待机画面
的吗?!”由香里一边疯狂地开启图像资料夹拨动画面查看图像,一边露出了伤心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我对你说‘要不要换个新电话’?你却说‘这是妈妈买给我的东西,而且里面充满与妈妈的回忆,所以不想换掉’,对吧?”
实加与一条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继续听着由香里的话。
“所以妈妈……只有这个……只有这个不会将它交给任何人,将它拿了回来啊!可是为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
实加被由香里抓住双肩猛力摇晃,下定觉醒大喊道:“没理由放进去的!”
由香里被强烈的语气吓了一跳,一动也不动。
“因为……因为她根本不是爱美小姐……”
由香里茫然的左右摇头,像是被什么俯身似的低声说道:“那……什么……我不知道……什么也……?”
“我从真正的爱美小姐以前的朋友那里听说了!爱美小姐……听说她只有纹身是无论如何诱惑也绝对不会做的……”
“爱美她……?”
“因为……这是妈妈最抗拒的事情……她说只有这个绝对不会做!”
“那……为什么……”
“爱美小姐一直都很在意,对于自己无法坦率的面对你这件事……而且,她在夏令营里获得了一枚戒指,曾经对她的朋友说……‘这个星期日,是妈妈的生日呢’……明白了吗?”
“……”
“爱美小姐打算将那枚戒指送给你啊!即使只是一枚玩具戒指,但是如果能成为和解的契机……她虽然笨拙但已经成长了,开始在想不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是你却将这一切……!”
由香里的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一天的情景。
自己在将“砰!”的一声倒在榻榻米上的尸体埋进土里时,好像看到在那手里有个闪亮的东西。虽然稍微有点在意,不过还是没有理会便将其埋掉了。自己当时只想快点抓住正等在背后的幸福。
返回现实的由香里猛地扑进壁橱,在泥土里拼命寻找着什么。然后,她将一枚肮脏而且暗哑的玩具戒指拿在手里,全身开始颤抖。
“……蓝宝石指环……我的诞生石……”
从由香里眼中满溢而出的泪水没法停止,她彻底崩溃了。
Ⅸ
公寓里一片嘈杂,数辆警车聚集在了这里。一条与实加向辖区探员报告状况后,再次回望山野母女两人曾经在此生活的房间。无线电通讯的声音交错响起,一群警察慌忙开始准备。在夕阳斜照的房间一角,由香里茫然地坐在那里的背影,两人尽收眼底,然后转身离去了。
他们在走往火车站那微微倾斜的坡道上,夕阳从正面照来,令两人不得不将头压得更低。从柏油路升起的热气令脚步变得缓慢。这时,一直无言地边走边思考的实加突然停下了脚步,说道:“为什么会输掉……”
“怎么了?”
“别开玩笑了!”
路人惊讶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实加的身上。一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仍然尽力以冷静的样子问道:“怎么回事?”
“对不起……但真的很不甘心……她居然就这样陷入了那些古朗基的诡计之中。”
“输掉是指这个吗?”
“……不是输了吗……输给48号……伽部凛所属事务所的人也是……至少那位经纪人小川应该察觉到了……伽部凛并不是人类。”
“的确……从伽部凛的话里,也应该能窥探到这些吧。”
“即使如此,那位经纪人却什么也没做……还要未确认生命体继续以偶像的身份存在……”
“总有一天伽部凛可能会萌生出人类的心,她是这样深信着吧……伽部凛的伪装就是完美至此。所以……”
“才不是那样!”
“什么?”
“只是无法割舍而已!虚假的幸福……以及随之飘来的金钱诱惑……一条先生太天真了!”
他们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被街角的喧闹包围的这段时间,恐怕实际上只有数十秒,但是一条却觉得寻种下一句话的时间长得讨厌。他非常明白实加的想法,她被未确认生命体夺去了至亲,想去斥责那被可恨的存在利用而行动的人。此外,还有斥责自己太天真一事,一条自己本身也一直有着这种感觉。
“的确如此……所以,我会一直束缚着自己。”一条在心底如此低语着,“其实我知道的,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无限的距离。”
这些话都没有说出口,他只是说着“走吧”,并转身往车站走去。
“现在不是议论的时候。调查从伽部凛的母亲那里取得的智能手机才是优先事项。”
一条与实加带着从凛的母亲那里取得的手机,前往拜访科警研的榎田。虽然他们在公寓已经确认过电话内容,但是并没有发现特别需要在意的要素。不过伽部凛固执的拒绝更换电话这一点,着实令人在意。因为是由香里买给自己的,这当然是谎话,在背后必定隐藏着某些秘密。
“我明白了。我会彻底调查的。因为无法明目张胆地进行,所以可能会变成长久苦战,不过我想看到一条你的笑容呢。”
“什么?”
“确切来说,是想让五代看到一条你的笑容才对。”
“呀……”
从顽皮的笑着的榎田身上感到了安慰。对一条来说,从相识以来榎田已经是少数能够轻松相处的对象。虽然她年长以及飒爽的性格也是原因,不过最主要是因为保持着最合适的距离。她会在自己非常沮丧的时候悄悄出现,当以为她会温柔地将自己裹住时,她却只留下了飒爽的风然后离去……她就是带来这种感觉的前辈。
两人回到警视厅,向杉田报告完毕后暂时散会,直至这一刻为止实加都没有开过口。但是在一条正要踏出火车站口时,实加从后面叫住了他,然后跑上来深深低头。
“……今天真对不起,不止怎么回事居然气疯了胡言乱语……我会反省的!”
“不要紧,夏目你的想法也是一种事实。”
“虽然面对各种事情,但我会转换心情加油的。所以请不要抛弃我!”
“才没有抛弃你的理由吧,在一切解决之前你都是我的搭档。”
一瞬间,实加抬头望向一条的脸,可是随即再次将视线移向地面,下定决心说道:“虽然我完全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但是我会为了能与此相称而加油的。”
实加比刚才更使劲的深深低头鞠躬,然后说着“那么今天辛苦了!”,转身离开。途中,她就像被指定了动作一样绊倒了。一条踏出半步上前,但是实加在勉强踏稳脚步后重新站好,笑嘻嘻地耸了耸肩,一脸不好意思的往地下铁的楼梯方向走去。
Ⅹ
他们收到榎田的联络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榎田通过视像会议系统连线,在荧幕的另一边出现了。她仍旧穿着三天前见面时的衣服,头发也油油的,用显然不曾回家的样子在荧幕前趴下,睡眼惺忪地说道:“啊,我投降了……真是累趴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啊!”
榎田在那之后,每天都牺牲了睡眠时间与凛的手机搏斗。因为她查出了内存里存在特殊的隐形应用程式,所以为了将其拆解而耗费了大量心力。虽然她至今也曾经多次参与手机和电脑的数据拆解或密码分析、解除,可是棘手而且复杂至此的东西倒是头一次遇到。
“但听我说了之后可别被吓一跳啊!这台手机,居然用上了五角大楼情报系统局曾经使用的检验用测试指令!”
“什么……?!”
“真的吗?”
实加和一条的反应令榎田不禁大叫:“这是什么反应啊!应该更加震惊才对吧!应该是‘五角大楼——?!’这样子吧!”
看着两人依然没有反应,榎田只好作罢,说道:“算了……虽然我已经找来大学同学中对这些很熟悉的家伙帮忙,但是由于那家伙是以色列人所以翻译起来很麻烦,里面一大堆专用术语我想你们也看不懂。”说着,她选取出最核心的资料,以及数十张A4纸,密密麻麻的把经过可视化处理的数据打印了出来。这些数据首先被排列出来的是通讯的来往记录。关于传送给谁,或是经由谁传送过来,这些事情都没有情报。
“应该会认为只是程式的功能将地址隐藏了吧?其实不是这样啊。我已经对它进行了各种不同的检查,可是找不到有进出网络公司服务器的迹象。”
“那要怎么通讯呢?”
实加如此提问后,榎田将整个身体往后靠到了椅背上,仰望天空说道:“那个呢,虽然已经整理出了一个假设……一个无论如何都无法喜欢的假设。”
一条和实加对望,然后等待榎田继续说下去。
“老实告诉你们,其实无论怎么调查都搞不懂,因此我就尝试在这个程式里打了一些字,比如说‘这算什么啊’之类的。然后,明明没有点击传送,什么都没做,却居然马上就有回信了。”
“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这种事……那对方恢复了什么?”
“‘怎么调查也没有啊。’呀——吓得我马上把手
机丢开了。”
榎田笑嘻嘻地说着,年近五十岁的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一条等人的震惊稍稍缓和,但这无法将疑问抹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有可能吗?”
“它真的发生了嘛,所以只能将它想成是事实……如果要找个理由的话,就会是在这个程式里单单输入文字就已经被自动传送给了某人,对方的回复也会直接被传送到这台手机上——在不经电讯网络公司的情况下。”
“是像无线收发器或红外线通讯器那样吗?”
“嗯……至少并没有找到这类随着物理上的手段产生过任何变化的迹象。在物理术语的范围里思考,我有想过是否能以‘量子缠结’来做说明……但要是外行人容易听懂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变成老土兼脑残的说法,我实在不想说出口……”
“请说出来吧。”
“嗯……简单的说法就是,心灵感应——哇,说出来了!”
一条和实加都说不出话来。用这种极不可思议的方法与伽部凛相互通讯的同伴确实存在。于是,两人分头检查这些对话记录。过了不久后,实加突然叫道:“一条先生,这个!”
实加所指着的通话记录,是演唱会当天早上的事情。
“早啊。SUNNY!8 O’CLOCK GO!就是今天!”
“今晚的新闻真令人期待呢。顺便一提,我也想了一个出来。I go night for me to sun……这样子的。”
“真不妙!:)完全意思不明的烂英语嘛!“算是有意思的啊,别看它这个样子。”
“怎么回事啊,这段对话?”榎田皱起眉头,问道。
“首先出现的英文是32850这个数字的谐音,用古朗基的九进法来换算的话,这个是相等于50000的整齐数字。”
实加一边说明,一边用桌子上的便条写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游戏目标的数目?”
“对,所以这个I go什么的家伙也是……1、5,然后night就是7、1、1、0吧?”
“不,night应该是9……然后是4、3、2、3.”
实加按照一条的指正,马上写下了“1594323”。
“用九进法换算就是3000000。”
“哇,一条真快!”
“该感到惊讶的不是这个吧,榎田女士。这是最后一个玩家的目标数字……打算对一百六十万人展开杀戮,现在有这种家伙在某处存在。”
“那是什么……难道想连核武器也用上吗?”
“的确是个匪夷所思的数字,到底打算用什么方法杀害如此数量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想要实行杀人计划的玩家到底是谁?”
“呀……话说回来……”榎田从存放证物的袋子里取出了凛的手机,一边开启浏览器一边说道:“这孩子,曾经与什么政治家一起演出吗?”
“政治家?为什么这么问?”
“在浏览的历史记录里是不是出现啊……除此之外浏览的都是与演艺圈相关,虽然我想这可能是在搜寻电台或电视里同场演出人物的事情。”
一条和实加看到榎田展示的网页,同时感到愕然。网页上的是那张记忆犹新的脸孔。
“乡原忠幸……!”
“在这一个月,她可是定期的去看日志啊,还有日程之类的。有点令人在意吧?”
从调查开始以来,实加曾经对伽部凛的事情相当仔细的进行过调查,她说道:“至少……国交省额活动或是宣传,她应该都不会参与吧。”
“是这样吗?虽然觉得怎么回事人人都喜爱的乡原,不过似乎也有这种可能性呢,那就尝试调查一下吧。”
XI
根据调查的结果,伽部凛在工作上果然不曾与乡原有过接触。而古朗基会单纯地对特定人物感到兴趣,也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因此,一条等人决定彻底调查乡原的过去。
至今有关乡原忠幸来历的传闻中,全都指出他是曾经身处厚生省定点的养父乡原哲男的私生子。乡原直至二十五岁都与母亲定居海外,可是由于哲男与妻子之间没有子嗣,于是哲男就将他召回日本再收为养子,把政治的基础灌输给他。但杉田从一位曾经任职政治记者的老朋友处大厅回来的情报,却令一条等人十分惊讶。
“失忆?”
“没错,我的朋友从报社退休之后,移居到马来西亚之前,将这当作饯别礼物告诉了我。乡原忠幸似乎是在某天突然出现在哲男面前,说是想学习如何当秘书的。”
“听说乡原哲男由初中生到大学生都不论学历地栽培了大量人材呢。可是连突然出现说自己失忆的人也接受,这实在是……”实加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
“这个嘛,我想他最初当然还是有戒心的吧。但那是不论本质怎样,只要有能力就能往上爬的世界。那家伙就是优秀的让哲男想见他收为自己的养子……然后那家伙获得了乡原忠幸这个名字,就已私人秘书的身份进入政治世界……”
“为什么这些事情至今从没曝光呢?”
“据说生下乡原的妾侍是一般市民,她只是静静地在外国生活,所以恳请放过她,用这种说法将追访的动力减低,此外哲男也有对三大报社行贿。他招待干部级人士,已刊登政见广告的名目,将数以亿计的金钱送给了对方。”
“结果……是金钱呢……”
实加说着,稍稍咬紧了嘴唇。
“报社这个业界哪里都很艰难呢……如果乡原做出会引起疑问的事情,可能还要再做考虑,但相反他大受欢迎。他聪明而且辩论技巧出众,优雅的说话方式与俊朗的外表兼备,令受欢迎的程度能与偶像匹敌,但他也有政治家所必需的野心……他作为年轻一辈的领袖,不论是对民自党还是传媒来说,都是想悉心栽培的对象吧。”这时,沉默了一会儿的一条开口道:“但这样还不能足以证明乡原是古朗基……如果没有更加确切的要素……”
“别小看我,关于这个我也有确实的把握了。我将与伽部凛用隐形程式对话的对象所发出的邮件全都看了一遍,尝试将里面能推测出天气或地点的词语抽出。例如‘被大雪弄得必须滞留’‘热过头的地方真讨厌’‘临多聚集起来就如蚂蚁群一般’等……将这些与乡原的动向对照起来看,结果可是有趣的一致。抽出的一百二十四处全都毫无偏差。”
“那么……”
“最后的参赛者一定是乡原忠幸!”
就是这样,一条等人查探了乡原忠幸曾经以政治家的身份进行的事情。结果,他们窥见的是关于厚生劳动省的一连串事件。乡原忠幸的养父哲男,从父亲一代开始都在厚生省身居要职,但在大约七年前,曾经有传闻指哲男与大型制药厂“盛德药品”有所勾结。当时哲男的数名秘书与事务所职员都因为违法行贿的嫌疑被逮捕,但是哲男本人则坚称那是无的放矢,将嫌疑全盘否认,结果所有人都没有被起诉。
“在当时的掩饰功夫上,乡原似乎记下了一功。”
由于盛德药品的总部设立在新宿区,因此实加就在自己以往所属的新宿警署坚持到最后一刻,将能够捡到的情报全都捡了回来。
“当时的情况似乎如履薄冰,但有传闻指出由乡原忠幸暂替乡原哲男巩固了根基,结果哲男充分利用利益输送,终于攀上党的头三位。”
“也就是说,乡原当时已经与盛德药品搭好了管道吗?”
“就是这么回事。说到盛德药品……”
“里奥尼露……!”
一条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连接起来了。
“对,其实在里奥尼露获得认可的过程中,在背后大力牵线的就是乡原。”“为大家带来笑容!里奥尼露!”
里奥尼露现在以这句宣传口号令省的股价暴涨。但里奥尼露其实在开发当时曾经面对大量反对的声音,这是因为作为里奥尼露有效成分的原材料,是由乡原自行带来的不知名材料。包括其中的风向,盛德会犹豫不定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时,身为养父的哲男打了一声招呼,推动盛德的高层,令开发工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进。
但是在那之后,意想不到的命运正在等待着乡原哲男。他获得了忠幸这名左右手,党魁之位已经近在咫尺。正当哲男的政治人生看似一帆风顺的时候,却在开发完毕的里奥尼露即将获得认可之时突然离世。当时正值对里奥尼露抱持不信任感的人开始骚动,将矛头直指忠幸之际,哲男的离世正好可以转移话题。杉田也有参加当时葬礼的警备工作,所以对当时的情况印象深刻。
“说着要继承父亲的遗志,那段含泪的演说在当时令世人都跟着哭了……也就是全都如他所愿地被骗了吗?”
结果令所有不安要素都被消除,里奥尼露成功获得认可,终于可以正式发售。盛德药品要说服依然面有难色的相关人士贩卖,早就胜券在握。只要厚生劳动省将里奥尼露列为在医疗上有高效用的医药品并推波助澜,就能带来莫大的利益。作为企业,没有理由不乘上乡原忠幸之
便。
然后,一如乡原所愿,里奥尼露被推出市面,在世间扩散。
里奥尼露的效用据说是营养补充,令精神安定的东西,但喝过的人都会不可思议的展露笑容,感觉自己变得正面积极,不论多么渴多么困,都能彻底醒来,考试温习也能轻松愉快地获得进展。就算要进行剧烈的体力劳动,只要喝这个便能大大提升效率。即使是闹脾气的孩子也会马上展露笑容。这些都被口耳相传,里奥尼露很快便成为大受欢迎的商品。
“从里奥尼露里当然没有检测出毒性,但那家伙在背后如此大力推动,这其中绝对有什么东西存在——是用来杀害一百六十万人的什么东西。”
杉田的话充满危机感。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大量杀戮的准备已经正在进行,这已经几乎能够确定了。
乡原忠幸经常将“为了大家的笑容”挂在口边,还说“创造出健康的身体能带来笑容,精力充沛的每一天都能创造出光明的未来……我也信赖能带来这些的里奥尼露的药效,就是这样”。
“我觉得很不甘心……因为乡原的那些话,让我曾经不禁觉得那真的很不错。”
面对这样子的实加,拍着她的肩膀,让她抬起头来,说道:“还来得及的,将隐藏在里奥尼露里的秘密揭开,揭穿乡原的真面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