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祭司,是个比起中等身材再略微纤瘦些的中年男子。
可以算是特征的就是那双眯的很细的眼睛吧。不仅细而且眼角还自然下垂,所以给人种他总在笑的印象。
因为被独眼佣兵杨和孤儿杨那么崇拜,善治郎还曾把他想象成散发着更为强烈气场的人物,然而现实却是杨祭司不管外表还是说话的语气都非常平和,身上环绕着一股理性又睿智的氛围。
不过,看到本人后,善治郎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甚至因此产生了不安。这是一种明明应该什么也没有,却好像看漏了什么不能看漏东西的感觉。
这份违和感到底是什么?善治郎在内心中十分不解。
但是,像现在这样与杨祭司面对面后,善治郎就无法因为这份违和感对他不理不睬了。
「您就是杨祭司吗。我现在也在『古之森亭』滞留,在那里认识了佣兵队长杨。从他那里听说了您的事后,我就一直想和把您见上一面」
善治郎有意用亲近的语气这么说道。
「这样啊,原来您是从杨队长那里知道我的。那个人真的帮了我很多。我原本还希望把他作为护卫一起带来领主馆这边呢」
杨祭司用绝对说不上大,但不知为何非常清晰的声音做了回应。
「不能那么做果然是被立场拖了后腿。又或者是因为礼法的问题吗」
「杨队长在礼法上应该没有问题的,因为他是贵族出身。而且提到出身的话,他的血统其实比我高贵的多哦」
听到这番话后再回想一下的话,就能发现佣兵杨的确不管是站姿还是用餐的动作,都是足以登堂入室的东西。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确实能让人接受。那么我能问一下吗,祭司大人又是哪里的出身?」
「诶诶,毕竟我也没特意隐瞒过这些事。我是在伽雷尔贫民街出生长大的」
伽雷尔是自己祖国首都的名字,杨祭司又这么追加解释了一下。
「竟能从那样的地方出人头地登上祭司的位子。我对您的努力和信仰心表示深深的敬意」
「谢谢您的夸奖,善治郎大人」
善治郎和杨祭司的会话,在安稳的气氛中继续着。
「说起来,估计您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是来自和『教会』无缘的遥远之地的人。虽然迟了些,但关于『教会』的种种知识,能请您向我简单传授一下吗?」
即便不表明身份,黑发黑眼肌肤呈浅黑色,穿着嘉帕王国民族服装的善治郎并非北大陆当地人仍是一目了然的事。
虽然被嘉帕王国视为暂定大陆间贸易对象的乌普萨拉王国是北大陆为数不多信仰精灵的国家,但这边大多数国家还是归属于『教会』的势力范围。所以如果不好好调查和『教会』有关的事的话,不用想也知道大陆间贸易肯定会变得困难重重。
然后,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又是一个极为罕见的,在国民大多数为『教会』信徒的基础上,以法律保障『信仰上的自由』的国家。可说是最适合进行和『教会』有关情报的调查的场所。
然而,对善治郎的问题,杨祭司像是有点为难的思考了一下后才点了点头。
「这个嘛……好吧我知道了。如果是仅限于那些不管谁都会给出一样的答案,最为基础的部分的话」
明显别有他意的回答。
这种说法,就仿佛在说如果不是最基础的知识,大部分人就会给出各不相同的答案一样。
宗教之中,别说宗派不同,即便是所属同一宗派的人也会对教义有不同的解读——虽然善治郎因为理解这些而对这种情况本身并不特别意外,但这位穿着祭司服拥有正式祭司地位的人公然把这种话说出来,还是让他有点吃惊。
因为他一直抱有『如果是站上祭司地位的人,就会将自己所属宗派的教义当成唯一正确的东西认知』的印象。
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善治郎这些情绪的杨祭司,用平静的语气先问了个问题。
「首先,善治郎大人,您对『教会』的教义有着怎样程度的知识呢?」
「以拥有智慧的古代龙族为信仰对象,就只有这些而已」
虽然姑且也以芙蕾雅公主她们为对象搜集了最低限度的情报,但芙蕾雅公主这些北大陆属于少数派的精灵信仰者,对『教会』的事知道的并不详细,给出的情报也无法让人断言没有掺杂主观的隔阂之意。
所以,比起在正式的祭司面前不懂装懂,善治郎选择了老实坦白自己基本一无所知。
「这个嘛。从大致方向来说那个理解并没有错。顺便说下,信仰精灵的各位所说的古代龙族,又或是拥有智慧的古代龙族,我等『教会』的人是称其为真龙,又或者单纯称其为龙的。
而将真龙称为龙的人,又会将现今在森林或海洋中出没的那些无智慧的陆龙·水龙称为亚龙」
「原来如此,那么我也用真龙这个称呼比较好呢」
「是的。虽然用古代龙族这个叫法也不是不可以,但龙对于我等『教会』的人来说无一例外都是神圣的东西。所以若您愿意在这件事上让步的话,对于让话题更容易的推进会非常有帮助」
既然是精灵教徒不很在意,『教会』信徒却非常执着的问题,那前者让一步确实可以让话题更圆滑的推进。
虽然总是让步会对建立对等关系产生阻碍,但现在这种情况并不需要固执己见。
「明白了。那么,我就称其为真龙吧。话说回来,虽然刚才祭司大人您提到了水龙和陆龙,但我听闻在北大陆先不说水龙,陆龙好像几乎没人见到过啊?」
对善治郎的疑问,杨祭司露出一个有点自傲的笑容。
「诶诶,这个认知并没有错。只是,这个国家东北部有一片从古至今都不曾有人涉足的森林,陆龙是在那里繁殖的。据说其最深处还存在有真龙沉睡的洞窟,但是真是假就无人知晓了」
关于最后一点,因为这片森林被『教会』定为圣地禁止任何人进入,所以才无法确认。
「嚯哦,果然很多东西是不到当地听听就不知道的呐」
「正是如此。听到的传闻和实际情况有很大差异,这也是世间的常态吧」
「传闻,传承,然后是教义,这些都是采用口耳相传形式的话,就必定会在人与人之间传递时,有意无意发生扭曲的东西呐」
「诶诶,然后在人与人之间传递的时候,除了距离相距太远的场合外,经历漫长时间后也会发生同样的现象」
「嚯哦……」
多半,接下来的就要是「不管谁都会给出一样的答案,最为基础的部分」范畴之外的知识了吧。
善治郎的这个预想完全没有猜错。
「『教会』的教义的不变之物,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但教义同时也很庞大,接收它的我等人类作为容器又过于窄小。因此,即便是信仰同样的教义,不同的人也会用不同的语言各自进行描述,虽然很遗憾但这也算是世间的必然吧。
现在的『教会』里基本分成了两大派系。分别是『使徒派』和『勇者派』。一般来说,前者也被称为『牙派』,后者则被称为『爪派』」
『使徒派』,又名『牙派』。『勇者派』,又名『爪派』。
杨祭司的说明简单归纳来说,就是『教会』的教义中,这个世界的主人原本是真龙们,人类则在真龙的庇护下享受着没有痛苦的生活。
然而,真龙们却在某个时候,将这个世界留给人类自己踏上旅途离开了。
离开前,即便在真龙中也拥有特别强大的力量和慈悲心的『五色真龙』,为了守护引导被留下的人类,将自己的一根『牙』和『爪』送给了他们。『牙』后来化为了拥有智慧的人偶,也就是『使徒』,『爪』则变成了武具,然后赐予了被选中者也就是『勇者』。
「将『使徒』的话视为至高的人即『使徒派』『牙派』,将勇者的行为定义为最善的人就是『勇者派』『爪派』」
「原来如此,是因为教义的内容很长而产生的差异呐。但是,在刚才提到的教义中,不也有最高信仰对象五色真龙所留下的『牙』和『爪』,都变化为了『使徒』和『勇者的武具』这样的共同点吗?
既然如此,我觉得只要是信仰『教会』教义的人,应该不管对哪边都会抱有敬意的吧?」
对善治郎这个说是理所当然也确实理所当然的疑问,杨祭司毫不犹豫的回答了他。
「正如您所说,但很遗憾的,无论是『使徒』留下的话语,还是『勇者』言行的记述,内容上都存在很多两边无法同时成立的地方。因此,人们对教义的思考无论如何就是会被诱导到哪边更优先这个方向上去」
虽然在初期可能只是哪边更受冷遇哪边更受欢迎程度的问题,但目前『牙派』和『爪派』已经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宗派。就连『教会』的建筑也会在入口处加上属于『牙派』或『爪派』的,让人一目了然绝对不会走错程度的标记,这已经是说这两个派系是两种不同的宗教也不为过了。
既然如此,关键问题就在于现在在自己
眼前进行说明的杨祭司是什么立场。
「原来如此,让人深感兴趣的话题。话说回来,这么问可能不太礼貌,杨祭司您是属于哪一派呢?」
这件事如果不先问明白接下来的话题就很难推进。可杨祭司那件朴素的绿色祭司服上,并没善治郎也能简单辨别的『爪』、『牙』的刻印或图形。难不成这类东西虽然会刻在『教会』的建筑物门口,却并没有普及到每名圣职者的祭司服上吗?
对善治郎的提问,杨祭司爽快的给了个让他吃惊的回答。
「啊啊,我哪边都不是。连说法时,也是视现场情况来决定哪一派的说法更优先的。也就是觉得『使徒』的话能将人导向正途时就引用『使徒』的话,觉得『勇者』的行为能带给人们必须的勇气时就用『勇者』的武勇传说说服人们」
「……这么做可以吗?」
异端。虽然脑子里浮现出这个词的善治郎想方设法遮掩表情的提问了,但杨祭司只是微微耸了耸肩,然后用完全不觉得有错的语气回答了他。
「没关系的哦,『使徒』也好『勇者』也好,然后我们这些『教会』的圣职者也好,原本都是类似为了在人群中推广伟大真龙的教诲,同时慰藉、救赎、引导人们而存在的道标一样的东西。
既然如此,只是使用一方的教义贬低另一方教义的做法,不就太浪费了嘛」
「可是,按照祭司大人您的说法,北大陆的『教会』必定会属于『牙派』或『爪派』中的一派吧?如此一来祭司大人你不就没有了容身之所吗?」
「没有问题。的确,因为我拥有某『爪派』的『教会』正式祭司地位,所以硬要分类的话属于『爪派』。
但是,我同时也担当着母国大学龙学部部长的职务,平日里时不时就会去那边逗留一下」
善治郎虽然没听说过地球的学部中有龙学部这个名字,但多半相当于神学部吧。
「原来如此,也有道理」
这么说完后,比起惊讶更接近释然的感觉出现在善治郎心中。
的确,杨祭司刚才进行说明时的语气,比起阐述信仰教义的圣职者,给人更接近尽可能客观的讨论自己调查到事实的学者的感觉。
「诶诶。所以,虽然由我自己说出来有点怪,但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您最好仅仅把它们当成知识来对待比较好。因为不管在『爪派』还是『牙派』看来,我的说法都背离了教义很多」
初次接触的『教会』圣职者是属于极少数派的异端虽然有些不幸,但从对方并不是个将自己信仰的教义视为绝对的顽固之人这点来说,又可以说是很大的幸运吧。
杨祭司,是个说背叛了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也不为过的,相当有个性的人物。
不过,他那种很有理性,视野广阔,根据原则去理解对手的样子……原来如此,的确可说是值得信赖的人格。
独眼佣兵杨会崇拜他,只和他见过一面的孤儿杨会跑来依靠他,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解释了。
「明白了。感谢祭司大人提供了如此贵重的意见。对了,和我提到过祭司大人您的人,其实不止佣兵队长大人一个。祭司大人,关于名叫杨的孤儿,您能联想到什么吗?」
对杨祭司的为人有了最低程度的理解后,善治郎提出了这次见面的正题。
被只见过一面的孤儿寄予了深厚信赖,这种事反过来想想其实非常古怪,但如果是这位杨祭司的话,应该不会让话题走上什么糟糕的方向才对。
对善治郎的问题,杨祭司先是无言的思考了一会,然后才终于摇了摇头。
「……不,我想不起任何有关的人或事。话虽如此,我曾经在相当多的地方进行说法,杨这个名字又在这一带相当常见,所以光靠这个名字实在很难联想到什么」
看到杨祭司似乎很不甘心的摇了摇头,善治郎略微回忆了一下后又追加了个情报。
「那名叫杨的孤儿少年,好像曾说过『我的村子还在的时候,祭司大人曾来过村里一次说法』之类的话。因为那名少年的年龄好像还不到十岁,所以这应该并不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
被不到十岁的少年说『我的村子还在的时候』的话,那应该是这几年发生的事吧。换句话说,孤儿杨是出身杨祭司这几年间说法时曾访问,如今已经毁灭了的村子。
大概是马上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杨祭司咬了一下他的薄嘴唇。
「……我想到一个地方了。希比恩迪·拉斯村。据我所知,这数年来我曾访问过的,后来废村了的村子就只有这里而已。虽然名字还不是很确定,但我记得那个村子里是有一名仰慕我的幼小少年」
善治郎虽然没听过那个毁灭了的村子的名字,但有这么多特征一致的话,杨祭司说中的可能性就相当高了。
最后,为了保险起见,善治郎故意用压低的声音问道。
「祭司大人。虽然我这个问题有点怪,但您还记得那个希比恩迪·拉斯村位于哪里吗?具体来说,从这波姆吉耶看来它是否就在附近?」
是比起提问的内容,从善治郎故意压低的音调和表情上察觉到这个话题不简单了吧。
「……不。那个村子距离波姆吉耶相当遥远。希比恩迪·拉斯村位于共和国北方边陲,与『骑士团领』交界的国境附近。也距离刚才我提到的被归为『圣地』的森林很近。说起来,既然您说宣称从那名少年那里听到了什么,就是说他跑到这波姆吉耶来了吗?」
「啊啊。杨祭司,他是来见你的」
「我?」
善治郎把实情告诉了虽然一瞬间显得很惊讶,但马上又变回了冷静严肃表情的杨祭司。
「对。好像是『有件事无论如何都必须传达给祭司大人』的样子。而且他好像还说『要是放着不管会出大事的』这样的话。为了传达这些话,或者说为了和祭司大人您见面,那位孤儿杨甚至不惜跑到了这波姆吉耶来」
听到这番话,杨祭司连一瞬间踌躇都没有的回答了善治郎。
「我见他。那么,我这就去向波姆吉耶侯爵传达要为这件事退席一事,先失陪了」
虽然被杨祭司当场掉头就走的做法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善治郎总算还是成功叫住了对方的背影。
「等等,杨祭司。让我也和你一起去见那名少年吧」
这对善治郎来说,是最低限度绝对要达成的条件。
虽然是非公式,但仍为王族的善治郎,现在为他国的孤儿少年和一名祭司的会面做了中介。如果孤儿杨真的带来什么「放着不管会出大事」级别的情报,善治郎就至少必须听听这个情报的大致内容。
如果做完中介就撒手不管了的话,说极端点,日后善治郎被某个国家以「都是你做了多余的事,我们的计划才全泡汤了。你要怎么赔偿我们」之类的理由怨恨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如果真发生那种情况的话,还不如趁现在把握住这场会话的内容——也就是搞清自己的中介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这样到时活动起来才比较方便。
当然,最好的结果还是一切都是孤儿杨把事态形容的过于夸张,实际上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过,即便只是小孩子的话,对「放着不管会出大事」程度情报的内容听也不同就无视掉的话,对精神卫生也太不好了。
「明白了。那就麻烦您陪同了」
「嗯。不过我和芙蕾雅殿下是今晚的主宾所以很难中途退场。因此可能需要再稍微等一等,应该无妨吧?」
听了善治郎保险起见的提问,杨祭司略微思考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是,给您添麻烦了」
◇◆◇◆◇◆◇◆
结果,不管是善治郎还是杨祭司,当天都还是在波姆吉耶领主馆住了一夜。
因为昨晚就告诉波姆吉耶侯爵要明早就走,善治郎一行和杨祭司第二天很顺利就离开了领主馆。
乘坐领主很周道准备的豪华马车,善治郎和芙蕾雅公主,以及杨祭司一起回到了『古之森亭』。
回来后,善治郎立刻叫来侍女玛格丽特向她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总之,杨祭司已经答应见面了。不过虽然祭司说自己主动去见对方,但考虑到少年所说的内容『真的很严重』的可能性,我希望能杜绝这场会话被窃听的危险。
所以玛格丽特,你去把那个孤儿少年杨带到这家旅馆里来」
「谨遵吩咐。不过这么做稍微需要一些时间,请问这样也可以吗?」
「无妨。使出你觉得最善的手段吧」
「是,那么我先告退」
接下善治郎的指示后,金发侍女先是优雅的行了一礼后,迅速离开了现场。
她按照指示将孤儿杨带回『古之森亭』时,已经是将近中午的时候了。
花了这么多时间并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而是为了把身上很不干净的少年,清理到能被允许踏入高级旅馆的程度。
具体来说,就是把浑身沾满土和污垢的少年,带到不需要付定金也能下榻的,带入浴设施的旅馆里,先把他从头到脚的彻底清
洗干净,再给他换上『古之森亭』准备的整洁小孩子衣服鞋子。
因为这番功夫,『古之森亭』的门童和前台都没有阻止孤儿杨入内,玛格丽特很顺利就把他带到了善治郎面前。
不过,看孤儿杨那频繁四下张望的可疑举动,就算搞错了也不会有人把他当成习惯在高级旅馆出入的小少爷。
善治郎的住处,即便在高级旅馆『古之森亭』里也被归为最高档房间,换言之就是皇家套房。
对孤儿少年来说,这是个呆着很不舒服的场所吧。
善治郎虽是现在在场的人当中身份最高的,但也是价值观和孤儿杨最为接近的人,所以对少年的心境善治郎多少也有那么些同感。
「那、那个,就是那啥,大叔你……」
「啊啊,我就是玛格丽特——把你带到这里的那位女性的主人」
善治郎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回应了似乎很不自在又有些胆怯的孤儿杨。
善治郎虽然还只有二十几岁,但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所以即便被小孩子叫成大叔,他的精神也不会受到伤害。
善治郎努力保持着笑容向少年问话。
「我已经通过玛格丽特接受了你的请求,把你的话传达给杨祭司了。他很快就会来这个房间,不过你进行报告时我也要在场。这就是我帮助你的条件,没问题吧?」
「诶?可、可是那样的话……」
孤儿杨露出惊讶的表情,说话也支吾起来。
以他的立场会这样也是当然的吧。虽然真相如何还未知,但至少孤儿杨自己是将手上的情报当成「放着不管就会出大事」的重大情况来看待的。
因此,他才会来拜访自己所知的对世界最有影响力,又是唯一愿意听自己讲述的人物——杨祭司。
如此重要的情报,被虽然无疑是贵族,但不管怎么看都是异国人的善治郎听到的话,即便再客气的说孤儿杨也会很不安吧。
不过,虽然年幼但已经以孤儿的身份经历过世间百态的这名少年,也有着和年龄不相应的圆滑处世术。
「嗯,知道了。但是,如果祭司大人说不行的话,你应该会放弃吧?」
只是一介孤儿的自己是没有拒绝权的。但如果是『教会』的祭司大人的要求的话,这个穿着好像很高贵服装的异国男人就也无法无视了吧。
「明白了。那么,我这就叫杨祭司过来」
在理解孤儿杨这些想法的前提下,善治郎接受了他的提案。
实际上,善治郎早就从杨祭司那里拿到了「会话现场让我也同席」的许可。孤儿杨的对策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
不管孤儿杨是拥有何等优秀资质的将来大有前途的少年,善治郎是多么没有什么特别优秀资质的凡人,超过十年以上的人生经验差距果然不是随便就能超越的东西。
不一会,杨祭司就来到了善治郎的房间。
独眼佣兵杨跟在他身后。因为后者穿着和高级旅馆更为匹配的高档衣服,因此乍看上去他的身份反而比穿着朴素绿色祭司服的杨祭司还高。
不过,即便是如此大概也没人会搞错这二人的主从地位吧。虽然杨祭司一直露出平和的微笑,但独眼佣兵更是带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敬意站他在身后的。
「欢迎,杨祭司。虽然匆忙叫你过来,但我终究只是一名中间人而已。有话要对你说的是他」
这么对入室的杨祭司表示了欢迎之意后,善治郎轻轻拍了一下站在自己身边的孤儿杨的后背。
孤儿杨就像被猛推了一把一样上前数步,带着感慨万分的表情仰望着杨祭司。
「祭、祭司大人。杨祭司大人!是,是我。您可能不记得了,我是拉斯村的扬。您以前见过我一次的」
杨祭司带着不变的平和笑容回应了拼命描述的少年。
「我记得哦。在那个弯曲的大树前说完法后,你曾送了满满一大捧树莓给我呢」
听到杨祭司的回答,孤儿杨先是有一瞬间很吃惊,接着就露出花朵绽放般的笑容。
「对对,您还记得吗!」
「诶诶,当时你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哦。虽然你来到这里之前的经纬决说不上幸福,但只你我能像这样能顺利相会的事实,依旧是值得感谢的东西」
杨祭司边这么说,边把手放在惊喜的孤儿杨瘦弱的肩膀上。
「是,我也很高兴能见到祭司大人」
「谢谢」
「二位能顺利见面比什么都好。但是,除了见面这个目的外你们还有很多其他话要说吧。接下来的事,就让我们坐下来谈如何?」
在善治郎的劝诱下,一行人换了个会话场所。
想要被视为高级宾馆的最高级客房的话,光靠一个房间可不够。
寝室、客厅、接待室、佣人的休息室。至少也必须有这么多房间才行。
现在在那个接待室里,杨祭司和孤儿杨围着一张巨大的四角桌子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善治郎的座位在他们旁边。毕竟他这次只是个提供会谈场地的见证人而已。
等侍女端上来三人份的香草茶后,善治郎用一句「请开始吧」催促两人开始。
如此一来,善治郎的职责就结束了,之后只要不发生什么重大情况,他都会不做任何插嘴,扮演一名旁听者直到最后。
大概是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吧。对因为紧张和兴奋连怎么开启话题都不知道了,脑子里一片白的孤儿杨,杨祭司温柔的把茶水推给他。
「那么,讲给我听听吧,杨君。你不是得知了『如果放着不管会出大事』的某种情况吗?」
听完祭司用温和语气说出的话,孤儿少年先是调整了下心情,然后开了口。
「唔、唔嗯,没错。真的会出大事哦,祭司大人。我听到了。『骑士团』的家伙们要来攻打这个国家!」
『骑士团』要来攻打,侵攻、侵略,也就是要发生战争了。
和一下子紧张起来身体也开始颤抖的善治郎不同,关键人物杨祭司只是好像很为难的别开了视线一下,连站在他身后的独眼佣兵杨,也露出一个好像很无语的苦笑。
是觉得也不能在微妙的气氛中一直保持沉默吧。
杨祭司用好像很不情愿,但最后还是下了决心的语气开了口。
「杨君。『骑士团』攻打这个国家——兹沃达·沃尔诺西奇贵族制共和国,并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情况哦」
这里提到的『骑士团』,并非各个国家麾下的那种骑士团。
正式名称是『北方龙爪骑士修道会』。为了和其他骑士修道会有所区别,有时也称其为『北方骑士团』。
从在正式名称中加入龙爪这个词就能看出,这是一股『爪派』所属的『教会』势力。他们支配着兹沃达·沃尔诺西奇贵族制共和国国境接壤的北方广阔土地,实质上已经是一个国家。
国教当然是『爪派』,除此之外的任何信仰都不承认——即便是同为『教会』派系的『牙派』也不例外。所以理所当然的,『骑士团』和认同信仰自由的兹沃达·沃尔诺西奇贵族制共和国关系很差。因为这个缘故,就和杨祭司刚才说的那样,两者在边境地带发生小规模冲突已经是家常便饭。甚至对于故乡是那附近村庄并在那里生活的国民来说这种事也很平常吧。
听了杨祭司的话,孤儿杨露出虚脱了般的表情。
「是,这样吗?那么,我做的事……」
全都是无用功。连这样后续的台词都不必说出来,就已经快要从椅子上滑落的孤儿杨,杨祭司当然要安慰他一下。
「不。确实,这个国家总会在北方国境上配备兵力,警戒『骑士团』的入侵。但凡事都会有万一。所以你的行为是很值得人尊敬的东西」
听到敬爱的祭司大人的安慰,果然即便是孤儿杨的心情也不会依旧消沉下去。
「唔嗯……可是,既然如此,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努力的啊……该死!还以为终于可以向『骑士团』那些家伙报一箭之仇了!」
孤儿杨用小小的拳头猛砸了一下高级旅馆的桌子。桌子上的茶杯因此摇晃了一下,杯中的香草茶也略微洒出了些。
然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用怪罪他失礼。这是因为孤儿杨脸上的表情,已经愤怒到了不是礼仪之类的台词可以抑制的程度。
「……你的愤怒是正确的」
似乎很难过的杨祭司,用这句话安慰孤儿杨。
毁灭了孤儿杨的故乡,希比恩迪·拉斯村的也是『骑士团』。
理由是希比恩迪·拉斯村距离圣地过近——当时距离『教会』定为圣地的那片森林最近的人类聚集地,就是孤儿杨的故乡希比迪恩·拉斯村。
虽然兹沃达·沃尔诺西奇贵族制共和国将那个场所当成「圣地之外」来认知,但在『骑士团』眼中那里就属于圣地范围内。
结果,以「不服从再三提出的退去指示」为由,『骑士团』攻击了希比恩迪·拉斯村。
因此对孤儿杨来说,『骑士团』是毁灭了他家族和故乡的仇敌。要向『骑士团』还以颜色。孤儿少年仅仅为了
这么一个目的而赌上性命踏上了旅途,可最后却发现这么做毫无意义。
不过,孤儿杨有着和其年龄不相符强韧的精神,仅仅是虚脱和愤怒一下后就安定了下来。
该如何安慰这名孤儿少年才好——这样痛苦却又温柔的气氛一时间支配了现场。
「这样啊。那么,应该就没事了吧。即便『骑士团』的家伙们要来攻打这波姆吉耶港,这边也从最开始就有所准备的吗」
然而,那个气氛却因为孤儿杨认命般半带着自嘲的语气说出的话而骤然一变。
「……哈?」
「要来攻打波姆吉耶?谁?」
杨祭司仿佛呆掉了一样张着嘴,佣兵杨也忘了自己护卫的立场横插进来。
这句话就是让他们意外到这种程度吧。然而,说出这句话的本人,却还没有理解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还是在虚脱状态仍在持续的状况下,将自己记忆中听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还谁,当然是『骑士团』啊。『船已经安排完毕。也和立法府暗地里协商好了,只要能暂时实际支配那里的话,夺回旧领的计划就万事俱备了』,他们是这么说的」
「喂,小鬼。你再说详细些。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话的?」
一脸可怕表情的独眼佣兵杨的迫力,让孤儿杨一边退缩一边把视线转向杨祭司那边。
「还哪里…,就是我居住的废村外啊。那里有个很大的坏了的大桶,那天我正在里面避寒时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从桶的缺口出向外一看,发现外面有好几个穿着好像很高级的闪闪发亮铠甲的骑士混蛋在。
虽然没全部听清,但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们当时都说过」
「…………」
「…………」
杨祭司和佣兵杨暂时把孤儿杨抛开不管,互相面面相觑了一会。
「祭司大人,这……」
「如果是事实的话问题就严重了。没有放着不管的选择呢」
『教会』的圣职者虽原则上不会介入国家之间的纷争,但这次的攻击方在形式上是从属于『教会』势力的某『骑士团』。
拥有正式祭司位的人介入这次的事会很不妙,但对被『牙』和『爪』两派视为异端,双方的『教会』高层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的杨祭司而言,会保障「信仰的自由」的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被死板的『爪派』所属『骑士团』打败这种未来,也是有点无法接受的。
虽然还不了解详情,但也明白总之想把话题向好的方向推进再说的善治郎,打破沉默抛出一个问题。
「杨祭司大人。就是说这波姆吉耶港会变成战场吗?祭司大人您认为这少年的话可信吗?」
说完这句话,善治郎有点犹豫的看了看杨祭司,不过事到如今开口说出去的话也无法更改了。
杨祭司点了点头,然后开口回答。
「是的。善治郎大人您可能还不知道,这波姆吉耶直到近百年前为止,都是作为飞地接受『骑士团』统治的」
因为嫌麻烦,而『骑士团』被召唤来波姆吉耶并被交付了此地统治权的,正是作为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前身的『霍兹纳恩王国』当时的国王。这一切是发生在距今大约两百年前的事。
那之后,『骑士团』对波姆吉耶的支配持续了百年以上。然而波姆吉耶的居民们在某个时期发动了起义,用武力将『骑士团』赶出了这个地方,然后宣言波姆吉耶从此为自由都市。仅仅两年之后,自由都市波姆吉耶就向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提出了加入的申请,当时的立法府也立刻接受了这个请求,所以整个事件的背后推手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因此即便从那时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百年,『骑士团』依旧认定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对波姆吉耶的支配是不正当行为发出抗议,并时不时就会叫嚣着要『夺回旧领』之类的口号。
在这些历史背景下,现在居住在波姆吉耶的贵族们中,对过去的支配者『骑士团』仍有留恋的人数量并不少。
另外,即便认同「信仰的自由」,『爪派』的『教会』是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最大的宗教团体这点依旧是事实。
所以理所当然的,在立法府中拥有席位的贵族中也有很多是『爪派』的信徒,这些人当中,自然同样有很多人与『骑士团』走的相当近。
对善治郎做了这些简单说明后,杨祭司把视线转向孤儿杨那边。
「因此,杨君说的那些情况,都是相当符合现实背景的东西。另外关于他刚才传达的话,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好听,但那都是些贵族的孩子先不说,在农村出生成长的杨君原本不可能会知道的知识」
明明是如此,可孤儿杨却说出了非常有现实感的情报。因此,这种情报才给人可信性相当高的感觉。
这么一说就连善治郎也理解了。
然而,为了保险起见,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希望吧,他还是又问了个问题。
「那么,他故意带来虚假情报的可能性呢?不,我再说的更直接些吧,他有没有可能是『骑士团』的人?」
「你这家伙,我看错你了!说白了,你就是说我是『骑士团』的手下吗!?」
是觉得这种说法无法忍受吧。因为愤怒和屈辱脖子都染上赤黑色的孤儿杨,发出巨大的声音猛地站了起来。
站在善治郎身后负责护卫的骑士纳塔里奥等人立刻有了反应,但看清孤儿杨除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外没有做其他更多动作的善治郎,举起右手制止了自己的部下。
「没事。杨……嗯这叫法有点混乱。少年杨啊。我并不是觉得自己看错了你。但还是得想办法看清你。毕竟要判断你究竟是什么人物这件事上,目前我还没有任何依据」
「……切」
听了善治郎的话,孤儿杨咂了一下舌后又坐回了椅子上。
这是让人想不到他是个没受过教育的孤儿的,甚至让人惊叹程度的明理,以及对感情的控制。
等孤儿杨冷静了一些后,杨祭司才静静的开了口。
「善治郎大人。我认为您的这些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首先,即便这孩子带来的情报是虚假的,他也没有把这个情报传达给这个国家高层的手段。虽说他现在来拜托我帮忙,但一名少年为了向仅仅见过一次的祭司求助就不惜奔赴远地这种事,通常来说是不可能的吧。
还有,你说他可能是『骑士团』的手下——间谍的说法恐怕也是完全错误的。说到底,我自己只不过是这个国家邻国的一名祭司罢了。我会在这个时机访问这个国家完全是出于偶然。所以要我说的话,特意让只拥有我这个非常不确定渠道的少年来向这个国家传递假情报这种做法,未免也太没有效率了」
杨祭司的这番说明非常让人信服。的确,想要走到如今这个状况的话,必须让好几个偶然同时成立才能办到。
杨祭司有可能并不记得只见过一次面的孤儿少年;即便记得,也不愿听他说什么;以及作为拥有『教会』祭司地位的人,他选择保持中立不作出任何行动——这些可能性必须都排除掉才行
从理论上来说,实在无法想象眼下的状况会是某人特意打造出来的。
理解了这些后,善治郎把视线转向孤儿杨。
「看来是我搞错了。我订正我之前的说法」
最后无法正式向孤儿杨道歉,是因为王族这个身份的缘故。
虽然善治郎在心里觉得这样对小孩子的教育没好处,但在孤儿杨看来,光是有着高贵身份的大人肯订正自己的说法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他既往不咎了。
「哦,你知道就好」
孤儿杨笑着挺起胸膛的样子,不仅让人一眼看出他已经习惯当个孩子王,还能显露了点这孩子将来会成为人上人的迹象。
总而言之,确认众人都承认孤儿杨的情报具备一定可信性后,杨祭司再次开了口。
「既然如此,这件事果然不能放着不管呢。不过我能做到的事,也就只要把这些情报传达给波姆吉耶侯爵而已」
既然打着『夺回旧领』旗号的『骑士团』有信心能在对波姆吉耶发动闪电袭击后实际支配这里,那么可以确定住在这里的贵族中一定有通敌者。
然而,杨祭司作为他国的人,无法分辨这里的人谁可以信任谁比较可疑。
万幸的是,波姆吉耶侯爵家,是波姆吉耶被收入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时,由王家亲自送来的,起源自王家分家的家门。
所以波姆吉耶侯爵本人应该不会通敌才对。万一他真的和『骑士团』串通,那就再做什么抵抗也徒劳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杨祭司的说法也是无可奈何。
「虽然当初是自己提出要早走现在却变成这样有点丢人,但我还是快点回波姆吉耶侯爵的领主馆去吧。杨君,请你也跟我一起来」
「是,祭司大人!」
阻止了立刻就站起身的杨祭司和孤儿杨的,是独眼佣兵杨的一句话。
「请您先稍等一下,祭司大
人。我有事要先向这小子确认清楚」
「我不叫小子,有杨这个名字」
对提出抗议的孤儿杨,独眼佣兵杨先是用「抱歉啊,但我和祭司大人的名字也都是杨,不叫你小子太容易弄混」的话道了个歉,然后向他提出质问。
「你听到这个情报,是多久前的事了?我不觉得以你的身份能乘坐马车,所以你应该是徒步走过来的吧?」
一下察觉到佣兵杨话中含义的,不是接受他质问的孤儿杨而是在旁边旁听的杨祭司。
「啊,啊啊,对啊。所以这一路真的超辛苦。不过就算你问是多少天前听到的……应该是比三、三天还久之前吧」
孤儿杨的回答极为不自信且不得要领。
想想看就能发现这也是当然的。虽然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以在北大陆也属顶级的国民教育水平为傲,但也对在边境的农村出生成长,又作为孤儿活到现在的少年不会数数一事无可奈何吧。
作为替代,对世事很熟悉,也习惯了行军这种行为的独眼佣兵杨给出了答案。
「你在村子被毁后,也仍旧是在那附近生活的吧?既然如此,这一路的距离大致就相当于从『圣域之森』走到波姆吉耶这里。
以大人的脚程的话,如果奇迹般一次也没迷路绕弯路的话走完大约需要二十天……通常来说需要花费这一倍以上的时间也就是四十天左右。
不过,这小子是个眼力相当不错,身体也灵巧到让人想不到他是外行人的家伙。所以如果最大限度承认这小子的能力的话,这一路他三十天左右就能走完,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听到超出预想的严峻数字,杨祭司的表情绷紧了。
「杨队长。你觉得,『骑士团』什么时候会抵达波姆吉耶?」
「……不好说。因为做预测所需的情报实在过于不足。所以我接下来的话比起预测更接近猜想。首先,『骑士团』原本是陆地上的存在。尤其是核心层那群人,个个都以自己是骑兵为傲。因此,他们在用船上必定比起速度更重视载运量。毕竟马这种动物不仅块头大,需要的饲料和水的量也很夸张呢。」
「明白了。就是说现在哪怕耽误一天,也可能要了我们的性命呢」
按照孤儿杨的说法,他来到这里已经花费了相当多时间。
而从他听说「船只已经准备完毕」那天算起到『骑士团』杀到波姆吉耶这里,期间也必须花费一定的时间。
将两者相比较的话,孤儿杨能比『骑士团』的奇袭先到达波姆吉耶这件事本身就可以算是一个幸运。现在,『騎士団』可能十天后才会出现,也可能三天后就出现。然而,就算他们今天就出现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换句话说,眼下已经变成了即便耽搁一日也会造成致命危机的情况。
「祭司大人。如果您向波姆吉耶侯爵提出谒见申请的话,能在今天之内见到对方吗?」
对独眼佣兵杨的指摘,杨祭司摇了摇头。
「没可能呢。所谓祭司终究是非社会主流的身份。是无法突然插进波姆吉耶侯爵繁忙的预定行程中与他见面的。
只把『波姆吉耶有危险』这句话传过去的话,又必须考虑领主馆里有人通敌的可能性。就像我刚才说的,有不少亲『骑士团』的人深深扎根于波姆吉耶的贵族圈之中」
被拜托传话的门卫,又或者把从门卫那里听到的话传给波姆吉耶侯爵的管家。总之就是情报传递过程中只要有一个环节由亲『骑士团』的贵族负责,情报就有被阻断的危险。
如此一来就本末倒置了。与其冒那种风险,还不如不要传话,遵守正规程序提出谒见申请还比较好。
既然是最稳妥的做法,那就应该那么做。然而,如果有在那之上的,确定能更早谒见到波姆吉耶侯爵的方法的话,向着那个方向摸索也是办法之一。
「善治郎大人」
所以,杨祭司把注意力转向自己这边时,善治郎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我也清楚,迄今为止已经得到了您很多照顾,却在此之上还要向您寻求更多好意的做法虽然很厚脸皮。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您能否允许我使用善治郎大人您的名义,向波姆吉耶侯爵提出谒见申请呢?」
虽然是非公式的,但也享有王族待遇的善治郎提出申请的话,应该能比杨祭司更早的见到波姆吉耶侯爵吧。
善治郎很理解杨祭司的想法。话虽如此,如果他直接接受这个提案的话,也会多少有些问题。
到帮孤儿杨和杨祭司见面为止,因为事先不知道两人会话的内容,善治郎还可以守住『出于善意的第三者』的立场。但在尽早把『骑士团要打过来了』的情报传达给波姆吉耶侯爵这件事上提供协助,就完全属于站在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这边,与『骑士团』敌对的行为了。
考虑到善治郎的立场和身份,这是个要他独自决定的话风险有些高的决断。
所以,善治郎才把自己准备的另一个方案说出了口。
「关于这件事,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我现在要把乌普萨拉王国的芙蕾雅殿下叫来,在向她说明事情的详情,没问题吧?」
善治郎的这个提案众人当然接受,芙蕾雅公主就这么被叫来了房间里。
最初还有点摸不着头脑的芙蕾雅公主,在理解了状况后马上带着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个事态,确实比起善治郎大人还是由我出面应对比较好呢」
善治郎所属的嘉帕王国,到底该向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与『骑士团』哪边提供协助现在仍未有定论。但对芙蕾雅公主所属的乌普萨拉王国来说,这就不是什么需要犹豫的问题。一边是承认『信仰的自由』的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一边是除了『爪派』外不承认任何信仰的『骑士团』。根本连想都不必多想,任谁都看得出这两方哪边做国际港波姆吉耶的主人对『精灵信仰』国乌普萨拉王国更方便。
所以芙蕾雅公主现在有着即便未从本国的国王那里得到许可,也必须立刻向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提供协助的立场。不如说,如果她得知这个情报后什么都不做的话,过后反而会受到叱责。
「明白了。就由我来向波姆吉耶侯爵提出紧急会面的申请好了。同席的人,祭司大人和那边的少年就可以了吧?」
「请让杨队长也同席吧。想要通过军事上的见解来传达威胁程度的话,光凭我和杨君的力量还不够」
「明白了。那就我就这么传达好了。那么,虽然有些仓促,但我就先失陪了」
「万事拜托您了」
「拜、拜托您了」
继礼貌的道谢的杨祭司之后,孤儿杨也慌忙模仿前者道谢。
银发公主用「交给我吧」和一个微笑回应祭司和少年。
接着,芙蕾雅公主直接把视线转到两人旁边的善治郎身上。
「善治郎大人,为了传达事态的紧急性,我打算不先派出使者而是自己亲自去直接传达,善治郎大人您又有什么打算呢?」
对这个问题,善治郎微微耸了耸肩。
「我就留在这里。毕竟这次无法和您同行呢。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先把副船长叫来,让他确保有情况时所需的交通工具处于万无一失状态」
听到善治郎这么说,芙蕾雅公主也带着严肃的表情微微点点头。
「明白了。到时您对船员们说这些事我都许可了也没关系」
「非常感谢,芙蕾雅殿下」
这里提到的副船长,不用说当然是『黄金木叶号』的马格努斯副船长。
对同为北大陆国家的乌普萨拉王国,这次的情况是一件他们不得不介入的大事,但对于南大陆的嘉帕王国,说极端点整件事和他们基本没什么关系。
如果遇到最糟糕的情况——波姆吉耶这座城市被战火笼罩的话,比起战争的胜败对善治郎一行人更重要的是在被卷入前从这里逃脱。
出于这些理由,『黄金木叶号』这艘交通工具,必须处于有情况时立刻可以出动的状态。
那些在休假途中被叫回来的船员们,过后得给予他们某种补偿才行了。
这么简单的协商完毕后,芙蕾雅公主留下一句「那么我先告辞」后就离开了房间。
留下来的善治郎,将一个突然想到的问题抛给善治郎。
「这么问可能很不礼貌,但果然杨祭司您无法像芙蕾雅公主那么受到重视吗?可我听说,在北大陆『教会』的祭司是非常受人尊重的职位」
对这个就和本人说的一样很不礼貌的问题,杨祭司苦笑着老实回答了他。
「那个认知并没有错。无论出身如何,只要能得到『教会』的祭司这个地位,人们就会拿出相应的尊敬。不过,我自己的情况有些特别,经常会被人看不起呢。啊啊,当然波姆吉耶侯爵是个不会那么做的很出色的人」
「也就是说,既不属于『牙派』也不属于『爪派』的立场,果然还是会带来问题吗?」
按照善治郎的常识,他首先想到的理由就是
这个。即便能从『教会』那里得到正式祭司这个地位,实际上其实是异端的人会被人敬而远之,这种事也不难理解。
然而,杨祭司的回答却和善治郎的预想有少许不同。
「嘛,虽然那方面的原因也无法否定。但是,我的场合并不仅仅如此。从生下来就『没有魔力』,因为这个缘故才有很多人都看不起我的」
「真是的,简直是无聊至极的理由。明明魔力的有无和一个人的人格没有任何关系」
对杨祭司的话,独眼佣兵杨愤慨的多追加了一句评论。
听两人这么说后,善治郎终于理解了第一次和杨祭司见面时,自己对对方抱有违和感的理由。
他现在才发现,杨祭司的身体上完全没有魔力冒出来。原本视个人情况而定,也会出现魔力量少到连极小的魔法也无法好好发动的人。那种人身上的魔力,稀薄到拥有『目测到魔力』能力的人不仔细看就看不清的程度。
因此,直到杨祭司本人提起为止,善治郎都以为他只是个魔力非常低的人类而已。
「完全,没有魔力?」
「诶诶,从一出生就完全没有」
不必说,没有魔力的人当然也用不了魔法。而虽然善治郎如今已经完全忽视了,但靠『言灵』进行翻译也是一种魔法。
带着藏不住的困惑,善治郎用『日语』向杨祭司发问。
「我现在说的应该并不是北大陆的语言吧?」
「诶诶,不过也不是南大陆的语言呢。托这个体质的福,我学会了好几种语言,但善治郎大人您现在使用的语言,和那其中的任何一种都完全没有共通之处」
原本就是眯眯眼现在眯的更细的杨祭司的迫力,让善治郎无言的屏住了呼吸。
在生来就没有魔力,无法发动『言灵』的不利前提下,仍能用一句「托这个体质的福,学会了好几种语言」把整件事轻松带过的精神,很难不让人产生尊敬的念头。
然而,那并不能成为能够说明现在善治郎和杨祭司的会话为何可以正常进行的理由。
是察觉到善治郎的这个困惑了吧。
杨祭司握住祭司服上的,应该说是祭司服下面位于胸口位置的某种东西,
「虽然远远偏离了主流,但我好歹也是『教会』的祭司呢。所以能享受到某种得到这个职位才有的恩惠啦」
然后边这么说,边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
◇◆◇◆◇◆◇◆
大约一小时后。
离开『古之森亭』的芙蕾雅公主带着护卫女战士斯卡谢,几乎是硬逼着从波姆吉耶领主馆执事那里,半强行的拿到了和波姆吉耶侯爵面谈的机会。
最开始对此很困扰的波姆吉耶侯爵,从芙蕾雅公主那里听说了孤儿杨说的『会出大事』的内容后,脸上也没有了血色。
「怎么会……!但是,整件事的确能说得通。至少,这不是在边境村庄长大的少年能编造出来的故事」
波姆吉耶侯爵不愧是在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中也算屈指可数的大贵族。
他马上从冲击中重新振作起来,开始以非常现实的角度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非常感谢您带来如此贵重的情报。如果这边没有任何准备的话,事情可就危险了」
「不会。对我来说,波姆吉耶归属于哪个国家,绝不是什么事不关己的问题」
「光是能听到您这么说,就让我觉得我国制定的政策果然没有错了」
实际上,如果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没有公开承认『信仰的自由』的话,芙蕾雅公主和善治郎现在大概已经扔下一句「你们自己狗咬狗去吧」后,乘坐『黄金木叶号』溜之大吉了吧。这么一想的话,说是『信仰的自由』这种思想拯救了波姆吉耶也毫不夸张。
「我能做的事就到此为止。等做好出航的准备后,『黄金木叶号』就要离港出发了,还望您可以允许」
在芙蕾雅公主的祖国乌普萨拉王国看来,国际港波姆吉耶的主人,明显是会保障『信仰的自由』的兹沃达·沃尔诺希奇贵族制共和国比除了『爪派』外不承认任何宗教信仰的『骑士团』要好的多。然而,身为乌普萨拉王国王族,芙蕾雅公主也不能就因为这样的理由,便在没有得到本国许可的情况下公然和『骑士团』发生冲突。
「我知道了。但是,处于防卫需要港口也有被封闭的可能。如果您的船太晚出发的话,到时我可能就无法给予您离港许可了,这点还请您见谅」
「好的。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如果您想知道更多此次事件的详情,我建议您把杨祭司叫来」
「带来这份情报的那位勇敢的少年也和他在一起吗?」
「是的」
「明白了。那我立刻请他们过来吧。也得为贵重的情报道谢啊」
「那么我告辞了,我会在远方祈祷侯爵您能获胜的」
说完这句话,青银短发的公主就离开了。
留下的波姆吉耶侯爵先是保持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反复深呼吸了几次,然后终于睁开眼睛大声传唤起来。
「有没有人在?发生紧急事态了。首先,马上派人去『古之森亭』,把在那里留宿的杨祭司一行人请来。对包括他的同行者在内的所有人,都绝对不要失了礼数,听懂了吗?」
「是,谨遵吩咐」
站在旁边的执事立刻认真的回应了波姆吉耶侯爵的命令。对这个回答满意的点了点头的侯爵,马上又发出能想到的下一条指示。
「然后马上发消息给王都。最糟糕的情况下,这次波姆吉耶可能要关闭港口和全部城门进行笼城战。到了那时,就必须请陛下紧急召集立法府,给予允许援军出击的许可才行了」
「是,我们马上去准备」
得到主人的命令后,波姆吉耶领主馆在一片慌乱中行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