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第三章 探索之余进行密谈的日子

就在娶芙蕾雅公主做侧室最大的阻碍,在善治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排除掉的时候,南大陆王配的生活已经形成了一定规律。

早上,用『瞬间移动』转移到挑战『成人之证』的森林,当天傍晚再靠『瞬间移动』返回广辉宫。洗过蒸气浴、吃过晚餐后就寝休息。只要习惯了这套流程,第二天醒来时身体中就不会有昨日的疲劳残留下来。更加习惯些后,吃过晚餐后善治郎甚至还有了和申请相见他的人见面会谈的余力。

于是,从今天开始,善治郎会每天都出一部分夜晚的时间,和等着与他见面的人会谈。

虽然有好几个人提出了会面申请,但因为要顾虑到提出申请者的身份,最开始要和谁会面其实根本毫无悬念。可以的话,善治郎倒是希望首先见芙蕾雅公主一面和她商量商量,但他却无法那么做。

他第一个要见的人,必须是身为乌普萨拉王国国王的古斯塔夫五世。

「抱歉在您已经很累,天色又这么晚的时候来打扰。而且感谢您比预想更快的接受了我的会面请求,善治郎陛下」

听到坐在对面的古斯塔夫王这么说,穿着第三正装的善治郎举起一只手笑了笑。

「不,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最开始那天、第二天回来后我确实感到十分疲惫,但现在也逐渐习惯了。不过,再怎么说还是无法喝酒,这点还请见谅」

「这样啊。那么不好意思,我就一个人享受了」

「诶诶,请不必客气。伊妮丝」

「是」

善治郎下令后,侍立在他身后的侍女伊妮丝为古斯塔夫王手上的银杯斟满酒。看着这杯近乎无色透明其中漂浮着闪闪发光金粉的的液体,古斯塔夫王王眯起了眼睛。

「嚯哦,您甚至从波姆吉耶侯爵那里得到了这样的酒吗。善治郎陛下曾在保护波姆吉耶免遭『骑士团』攻击的过程中十分活跃的那个传闻,看来是真的呐」

这杯酒,正是出自善治郎从波姆吉耶出发前,波姆吉耶侯爵作为礼物送给他的那批酒中的一瓶。当时波姆吉耶侯爵就曾很骄傲的宣称「这是我们领地引以为傲的极品哦」,从古斯塔夫王的反应来看,那个评价应该是真的。

等事态平静下来后喝喝看吧。善治郎一边想着新增加的乐趣,一边谦虚的回应。

「哪里,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是好几个偶然重合到一起,最后才有幸帮到了他们。不如说芙蕾雅殿下她,才是在波姆吉耶那件事中依靠自己的聪慧尽全力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芙蕾雅吗……」

听到善治郎的夸奖,本来正在享受名酒美味的古斯塔夫王脸色骤然一变,改成了略带苦涩的表情。

儿子的话会视为令人开心的功绩,但女儿做出同样的事就视为听了就觉得头疼的问题行为。这样的古斯塔夫王,在价值观上果然和艾里克王子是同道中人。

「善治郎陛下,我就借着酒力直接向您问了。陛下您真的想把我这个女儿作为妻子娶回家吗?」

以人生始终离不开勾心斗角的、得到了国王之位的男人来说,这是个单刀直入到出人意料的提问。善治郎甚至一时间都无言以对了。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这个问题准确戳中了他的软肋……。虽然古斯塔夫王是从别的意义上对此表示担心,但善治郎自身其实对娶芙蕾雅公主为妻这件事并不特别积极始终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怎么也不觉得谎言会对见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国王有用,善治郎选择说出事实。

「一个人的评价来说,我非常尊敬芙蕾雅殿下。能和殿下结为夫妇,对我而言是无上的荣誉。我可以和您约定,一定会不愧这个荣誉的对待殿下」

「唔嗯…………」

尊敬芙蕾雅公主这个人。结婚后一定会珍惜她。善治郎的这两个说法都没有说谎。但是,是否把芙蕾雅公主作为女性来爱,以及到底愿不愿意和她结婚这两点,善治郎也都没直接给出答案——古斯塔夫王已经察觉到了这些。

但因为希望这段政治联姻能达成,古斯塔夫王并没有指摘善治郎的避重就轻。而且这数日来,不仅芙蕾雅公主本人,他还从以女战士斯卡谢和副船长马格努斯为首的『黄金木叶号』的船员们那里,听了和南大陆以及嘉帕王国有关的报告。

最终,古斯塔夫王确信和嘉帕王国的大陆间贸易有着即便要自国的第一公主做对方王配的侧室也值得的价值。不过,因为这种做法终究传出去很不好听,所以为了能找回一些体面,他是打算坚持和善治郎交涉到最后一刻。

「好吧,我知道了。那么,近日之内善治郎陛下就可以改口叫我岳父了」

「……真的可以吗?」

刚才的话,等于已经同意让芙蕾雅公主做善治郎的侧室。听到对此有点惊讶的南大陆王配的反问,古斯塔夫王带着开心的笑容点点头。

「没问题。毕竟善治郎陛下似乎已经达成了我之前向您提出的那个条件嘛」

之前,作为娶芙蕾雅公主做侧室的条件,古斯塔夫王私下里向善治郎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善治郎必须「获得和他一起参加『成人之证』的护卫们的认同,同时粉碎那些护卫的价值观」。

换句话说,艾里克王子参加过之前那场会谈后发生的改变,古斯塔夫王期待也能出现在五个护卫战士身上。

一直以来支撑乌普萨拉王国的勇猛战士的价值观,现如今却变成了王国被时代大潮抛下的原因。古斯塔夫王一直对这种情况忧心如焚。

但被善治郎这样在战士的价值观中视为不值一提的男人摆了一道后,艾里克王子的视野略微拓宽了些。

这次作为善治郎的护卫跟去的那五人,除了领队的维克托鲁外,其他四人都强烈倾向于艾里克王子的观点。而他们作为战士的实力都非常高强,是担当乌普萨拉王国战士团核心的人才。

让这样的一群人从战士的价值观中抬起头,将自身的视野拓展的更广阔,对于古斯塔夫王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甚至到了同意芙蕾雅公主做善治郎的侧室作为代价的地步。

「考虑到现在的状况,那些家伙的傲气肯定已经被彻底粉碎了吧。所以善治郎陛下已经完成了我给予您的课题。既然如此,我这边也必须拿出诚意才行」

「不敢当」

看到古斯塔夫王似乎很开心的呵呵笑起来,善治郎差点因为在日本养成的习惯向他低头道谢,但最后总算还是忍住了。以善治郎现在的立场,即便对方是一国国王他也不能轻易低头。

在古斯塔夫王眼中,和艾里克王子同类型的战士们既是可靠的国家之剑,也是一群让人头疼的顽固分子。这样的一群人,以没做什么准备的状态下被赶进还被春寒笼罩的森林中连续好几天不许出来,这其实让古斯塔夫王暗地里有些小开心的。但反过来说,也代表他坚信如果是那五个人的话,即便经历这样的情况也只会略微吃些苦头就能收场,不会闹出受重伤甚至丧命之类难以挽回的问题。

心情大好的古斯塔夫王继续说了下去。

「难得的密谈机会,我就敞开胸襟有话直说了吧。我国也是有自己的立场要顾及的,自己国家的第一公主嫁给南大陆的王配当侧室,这种事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啊。所以为了不被其他北大陆国家小看,必须得对善治郎陛下您做些特别安排才行」

「您的心情我十分理解。我现在必须完成『成人之证』,也属于那个安排的一环吧」

为了达成和芙蕾雅公主的婚姻,善治郎必须以可见的形式辛苦受累一番,这样过后乌普萨拉王国才能用「他都求我们到那个地步所以真的没办法啊」当挡箭牌自圆其说。

对此,善治郎总觉得回想起了过去童话里那种主人公为了娶到美女必须克服种种难题的情节。毕竟从本质上来说确实就是那么回事。

「正是。通常来说,芙蕾雅要嫁给他国王族时,是不会要求对方先完成我国的『成人之证』的。毕竟从嫁到他国时起,她就必须遵从对方国家的常识和习俗。但此次为了事后的收尾,希望善治郎陛下您能尽可能配合我国的做法。这之后的婚礼也是,请以我国的形式,穿着我国的传统服装来进行」

简单来说,就是关于婚礼的种种细节,也必须全都按照乌普萨拉王国的习俗来。如此一来,善治郎就相当于对乌普萨拉王国提出了「我会不惜做到这种程度,所以请让贵国的第一公主嫁给我做侧室吧」的请求。

「我知道了」

因为出来前就得到了这方面的裁决权,善治郎马上答应了古斯塔夫王的要求。说到底,婚礼这种东西无论是女性嫁人还是男性入赘,都是要按照主办方的习俗举办的,嘉帕王国在这方面的做法也是一样。所以没有拒绝的道理。

「太好了。善治郎陛下,芙蕾雅就拜托您了」

「好的」

对古斯塔夫王以父亲身份提出的请求,善治郎也用简短但充满诚意的承诺作为回应。

◇◆◇◆◇◆◇◆

同一时刻,在广辉宫的另一个房间里,有着极其相似银发冰碧眼的王子和公主围着桌子面对面的坐在椅子上开始了交谈。

「呀,好久不见了呢,芙蕾雅。你看上去很有精神,这下我也能安心了」

「你也是啊,尤格文」

乌普萨拉王国第二王子尤格文和第一公主芙蕾雅,是相貌十分相似的双胞胎姐弟。虽然公式上按照出生顺序芙蕾雅是姐姐尤格文是弟弟,但因为后者总主张「我才是哥哥」,所以在私人场合里并不会称呼前者为姐姐。因为这个缘故,芙蕾雅公主和尤格文王子形成了各自主张自己才是姐姐,自己才是哥哥这样奇妙的对等人际关系。

虽然现在作为王族的男性和女性,两人即便见个面也必须先经过一堆麻烦的程序,但小时候两人亲密到连吃饭睡觉也总是在一起的程度。对芙蕾雅公主来说,尤格文王子是王族中最能让她放松相处的成员。

「话说,尤格文你这次还真是花了相当长时间呢。老实说,我一直以为回国的隔天你就会跑来见我」

虽然方向不同,但在好奇心和行动力很强这点上,尤格文王子和芙蕾雅公主相似到了会让人感叹「两人不愧是双胞胎」的程度。所以后者才会觉得前者这次的动作太慢了。

听到双胞胎姐姐这么说,银发王子一脸不满,

「这有一半是因为芙蕾雅你哦。你不是曾在共和国被安娜公主狠狠摆了一道吗。因为要警戒共和国和『骑士团』的战争,洛古仸多的海军必须进入警戒状态,对方面的安排一直到今天才算暂时告一段落。最糟糕的情况下,我说不定也得乘上『死亡战士之爪号』出击呢。还有一半大概得怪善治郎陛下吧?毕竟这些原本都归艾里克哥兄长大人管,可他现在却去了南大陆」

尤格文王子非常不开心的抱怨来。

这下连芙蕾雅公主也被戳中了痛处。

「对不起」

所以她挪开视线小声道了歉。

「之前就听父亲大人说了,果然这次的事会波及到我国吗」

双胞胎中的弟弟开始安慰起消沉的姐姐。

「大概吧,不过我认为在大势上也不算什么影响。因为早晚都会发生类似的情况。如果共和国与『骑士团』动真格的发生冲突,我们这些北方诸国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嘛。其实这次不止是我国,普鲁库王国和贝尔根王国也做出了类似的反应哟」

「奥菲斯王国和乌托加尔斯呢?」

「奥菲斯王国目前还没有任何动作。那里可是北方五国中受『教会』渗透程度最严重的国家,所以遇到现在这样的局面肯定不会轻举妄动。乌托加尔斯则还是老样子,估计又是直到最后也什么都不会做吧」

尤格文王子滔滔不绝的将包括自己国家在内的北方五国的动向说了出来。虽然年龄相同,但生为男性的尤格文王子,从数年前开始就凭借王族的立场得到了军政方面的职位,并精力十足的工作着。

「芙蕾雅你被算计了虽让人火大,但考虑到国际形势,共和国输给『骑士团』这种情况无路如何也得避免才行呢。所以最后也只能按照安娜公主的意思行动了。不过因为直接派出援军的风险太高,我们只会进行牵制而已」

「嗯?如果我国真按照安娜公主的最低预想行动的话,对她来说不会反而很不妙吗?明明最后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却招惹了我们乌普萨拉王家的反感」

听到芙蕾雅公主突然想到的疑问,尤格文王子苦笑着摇摇头。

「不,在她本人看来应该还是赚到了吧。因为以后有需要时,她就可以向国内的强有力贵族主张『乌普萨拉王国曾因我的行动而行动』了。实际上,我国在这次事件里的确以远超其他北方五国的速度第一个行动了起来,因此那种说法相当有说服力。对安娜公主来说,比起招惹他国王族的反感,还是能展示给国内贵族看的实际政绩更重要。这也算一种简单易懂的大国傲慢」

芙蕾雅公主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语气中带着嘲讽,但也十分自信的这么断定的弟弟。

「你真好呢。拥有能听到这些国际形势的立场,以及和国政有关的职位」

「为此我也进行过各种的努力啦。……虽然还是不如芙蕾雅你就是了」

对芙蕾雅公主的牢骚,尤格文王子并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只是表示了肯定。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芙蕾雅公主比自己更加努力。

只有突破了百人队队长级别试炼的女人,才会作为例外获得『女战士』的称号,拿到和成人男性同等的职位。从小时候得知了这个事实时起,芙蕾雅公主就一直朝着这个方向不断努力。然而,以乌普萨拉王国的女性来说体型过于瘦小的芙蕾雅公主,无论如何拼命,获得和普通士兵相当的力量就是极限了。

即便如此,芙蕾雅公主仍旧没有放弃。她缠着说服了父王、母亲、乳母,每次狩猎驯鹿或海豹时都要同行,也从大学招揽了专门教师教授自己更多知识。当然,女性王族必须接受的那些淑女教育她也没落下。

「芙蕾雅你不也还好吗。再怎么说,你不仅当上了『黄金木叶号』的船长,还成功完成了我国首次大陆间航行哦。恭喜你了」

「谢谢。这些也全多多亏有尤格文你」

芙蕾雅公主会这么说,是因为王族成员中只有尤格文王子一人赞成她成为『黄金木叶号』的船长,参加大陆间航行。

实际上,如果没有尤格文王子帮忙说服,芙蕾雅公主肯定无法成为『黄金木叶号』的领导者吧。虽然他当时,用的是「如果过于强硬的反对,导致芙蕾雅产生偷渡到那艘船上的念头的话,事情不就更严重了吗」这样有些问题,或者说很失礼的观点说服众人的就是了。

「不过,芙蕾雅你也要结婚了吗。但既然你要嫁去的地方是南大陆,那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反倒是你能找个王族做结婚对象这点更让我吃惊呢」

这个,可以说不愧是在理解芙蕾雅公主想法的人中排首位的双胞胎弟弟的台词吧。从以前就有着旺盛好奇心的芙蕾雅公主,既然都是要嫁人那肯定会选择嫁去未知事物较多的国家,在尤格文王子看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这人过分。我也不是只知道任性妄为哟。自己的婚姻和国家利益紧密相关,一定程度的常识我还是有的」

「有常识的公主,才不会成为船长参加大陆间贸易,未经父王许可就擅自和他国王族敲定自己的婚姻吧」

「我又没说自己做事完全遵照常识。只是说,『也有一定程度的常识』而已」

说完这番完全是咬文嚼字的狡辩后,芙蕾雅公主若无其事的端起香草茶喝了一口。

「还真是限定相当多的常识呢。算了也行吧。怎么说也是比想象中更好的联姻对象嘛。既然善治郎陛下就像我看到的那样是个很温柔的人,奥菈陛下也希望这段联姻成立,那他们应该不会亏待芙蕾雅你才对」

又喝了一口香草茶后,芙蕾雅公主莫名其妙的歪了歪头。

「诶?你在说什么?我还没和你提过奥菈陛下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如何怎样的吧?是从斯卡谢那里听说的吗?还是从善治郎陛下那里?」

曾经和女王奥菈近距离接触多少了解一些她为人的人,就只有芙蕾雅公主和女战士斯卡谢而已。看到芙蕾雅公主一副很费解的样子,尤格文王子自信的解释起来。

「不,两人谁也没和我说过这些哦。但只要结合现有的情报就能简单推测出来的吧?关于芙蕾雅成侧室一事,你不是已经和嘉帕王国都谈妥了吗。而那边就只有两个人有资格提起这件事。也就是善治郎陛下和奥菈陛下。

其中善治郎陛下的性格应该就如我之前看到的那样,是个以王族来说很罕见的,会对他人充满诚意和敬意的人。我实在难以想象他会不顾王配的立场,主动提出希望他国的第一公主成为自己的侧室。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了——是奥菈陛下主动提出希望芙蕾雅你做善治郎陛下的侧室。不对吗?」

面对做出这番条理清晰,原本应该不可能有误推理的尤格文王子,芙蕾雅公主冒着冷汗挪开了视线。而从出生起就在和她打交道的她的双胞胎弟弟,不可能看漏这么可疑的表情。

「……芙蕾雅?」

「…………」

看着始终保持沉默,只顾着为了不和自己目光相交而不断把视线转开的芙蕾雅公主,尤格文王子半瞪着她开始逼问。

「我说,芙蕾雅。你明明白白的回答我。这次的联姻,最开始是谁提出的?是谁向谁提出想要和对方结婚?」

被这么明确无误的质问了后,就连芙蕾雅公主也无法继续敷衍下去了。

芙蕾雅公主举起她小小的右手,

「是我向善治郎陛下提出的……」

老老实实的坦白。

「你搞什么啊!?」

尤格文王子,用从出生起就和他打交道的芙蕾雅公主也第一次听到的方寸大乱的声音,狠狠的吐了个槽。

这之后,在花费漫长时间的『审问』期间完完全全交代出事情的整个经过后,芙蕾雅公主露出彻底放弃了的笑容。或者说在这样的状况下她也只能笑了。

另一方面,打听出一连串背后实情的尤格文王子,则一副支撑不住了的样子,他把

身体完全依靠在椅背上,抬头仰望昏暗的天花板。

「……当着奥菈陛下也在的公众的面,提出当人家参加婚礼的女伴……善治郎陛下他已经超越了好人的境界,根本是把负面感情遗忘在什么地方了吧?」

眼下这个被尤格文评价为「已经超越了好人的境界」的状况,如果善治郎一开始就把「芙蕾雅公主当着公众的面,主动提出要做他参加婚礼的女伴」这个事实公布的话,那应该根本就不会出现的吧。

如果当成真那么做了,即便之后善治郎摆出「我可是要把这种没有常识又不知羞耻的女人娶回家的哦?」的态度,乌普萨拉王国的首脑阵营估计也很难拒绝他。然而善治郎却隐瞒了事实,正面接下来自以艾里克王子为首的反对者们诸如「没得谈」「想和芙蕾雅公主结婚就得遵守我们的规矩」「你这种程度的男人靠不住」之类的贬低。现在还为了完成乌普萨拉王国提出的完成『成人之证』的条件,每天不间断的往森林里跑。

「善治郎陛下是位会尽可能避免和他人发生冲突的人。即便如此,因为我们事前忠告过,他这次才拿出了相当强硬的态度」

「强硬?就那个?」

尤格文发出又是无语又是钦佩的声音。要是被善治郎本人听到,肯定会感到头疼不已吧。

善治郎尽全力硬撑,导致艾里克王子愤怒到差点拔剑的那个态度,在乌普萨拉王国的男人眼中,似乎也只不过是『这人脾气挺好的啊』程度的强硬而已

「就是那个哦。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嘉帕王国那边已经把我嫁过去视为决定好了的事,为了不让我在那边的立场太难堪,善治郎陛下才特意选择这样做法的」

「你过后必须好好感谢善治郎陛下啊」

「我知道」

尤格文王子和芙蕾雅公主都将善治郎在芙蕾雅公主主动告白这件事上保持沉默的做法,视为他的温柔以及对乌普萨拉王国的关照。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其实就只是忘记了而已。在现代日本出生长大的善治郎的观念中,女性主动向男性告白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情况。此外还有一个理由,善治郎虽然知道这边的世界是个极度男尊女卑的社会,但因为距离他最近的女性是女王奥菈这个例外中的例外,导致他对这个社会特性没什么切身感受也经常忘记。

说到底,善治郎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就是「被女王奥菈作为夫婿候补召唤过来的」,所以即便被女性告白,他也几乎不会产生任何违和感。

对这些内情毫不知晓的双胞胎王子公主,就这么擅自认定自己欠了善治郎一个很大的人情。

重新整理好心情的尤格文王子抛出新话题。

「话说回来,嘉帕王家的血统魔法真厉害呢。光是那个魔法,就有着相当于两三个芙蕾雅的价值」

善治郎这数日来每天都会在森林和广辉宫之间往返一事,在乌普萨拉宫廷中已经传的尽人皆知。目睹这个状况后,尤格文王子会察觉到能够使用『瞬间移动』的嘉帕王家血统魔法所包含的巨大价值,可以说也是必然的吧。

「你也太失礼了吧。嘛,虽然我也有同感。但是,南大陆王家对血统魔法外流这种行为,敏感忌讳到了我们这边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程度。所以即便我能成为那边的侧室,想过继一个孩子给乌普萨拉应该也是极其困难的吧」

和女王奥菈的交涉中,芙蕾雅公主也在最初阶段就反复收到了这方面的警告。

「这样啊。但是,有『瞬间移动』的话,就算芙蕾雅成了侧室也能相当频繁的往来于两国之间的吧。既然如此,你回来这边度过怀孕到出产的这段时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的吧?」

精神会陷入不安的妊娠期在孕妇出生的故乡度过。如果两个国家距离不远的话,这样的做法确实无可厚非。但是,芙蕾雅公主很清楚,自己这个双胞胎弟弟不可能仅仅出于亲切提出这个建议,于是她半瞪着对方问道。

「如果可以那样的话,又如何?」

「哎呀,如果,我是说如果哦?芙蕾雅的孩子在这边出生后,我的妻子也在几乎同一时间生下孩子的话,有可能会发生把两个孩子弄混、调换之类让人头疼的意外吧?毕竟,我和芙蕾雅你是双胞胎嘛。所以我们两人的孩子肯定会长的很像」

「善治郎陛下出身和我们完全不同的民族哦。因此就算我和你是双胞胎,我们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太相像」

看到芙蕾雅公主很无语的叹了口气,尤格文王子笑的更奸诈了。

「那可不一定哦。如果是芙蕾雅你和善治郎陛下的孩子,和我与嘉帕王国女人的孩子,大概就会非常相像了」

「尤格文,你……如果你真敢做出那种事,那我就只好成为你的敌人了呢」

听到狠狠瞪着自己的芙蕾雅公主压低声音这么警告,尤格文王子投降般的举起双手。

「啊哈哈,开玩笑,我开玩笑的啦」

「是吗,那就好」

当然,打出生起就在和尤格文王子相处的芙蕾雅公主,心里很清楚弟弟刚才的话绝不只是开玩笑那么简单。但是,既然他刚才那么说了,就代表目前已经暂时放弃了这个危险的计划,所以芙蕾雅公主也就没再深究下去。

能获得嘉帕王国的血统魔法当然最好,但如果因此会导致与作为嘉帕王家唯一交流窗口的芙蕾雅公主断绝关系,就立刻毫不犹豫的放弃。虽然欲望深重但对放弃的时机把握十分精准——比谁都理解尤格文王子这种奇妙行事风格的人,正是芙蕾雅公主。

「那么,你所谓的玩笑到底有多少是认真的?」

「完全彻底全都是开玩笑哦。另外,为了防止那种事真的发生,我会事先做好万全准备的啦,所以芙蕾雅你想家时,尽管放心的回来就好」

「换句话说,你是真的打算从嘉帕王国迎娶自己的妃子吧」

「当然还要看对方的态度,但我是真有这种想法哦。说这次很幸运的话可能会惹芙蕾雅你生气,但毕竟我国的第一公主都做了王配善治郎陛下的侧室呢。所以,将成为乌普萨拉王国下任国王的我,从嘉帕王国的上级贵族中娶个侧室更不会有任何问题。当然了,娶南大陆的女人当正妃估计还是不行,因为传到北大陆诸国耳中很不好听嘛」

我对和嘉帕王国的大陆间贸易就是重视到了如此程度——尤格文王子用认真到令人吃惊的语气这么宣布道。而察觉到这番话中掺杂了一段危险词句的芙蕾雅公主,叹着气开口提醒他。

「你又说这么危险的话。虽说咱们这一家子王族成员彼此关系很好,连包含分裂国家危险要素的话题也可以拿来开玩笑,但你作为第二王子,还是别明目张胆的宣称自己因为某些缘故有可能成为下任国王比较好哦」

这么警告过后,尤格文王子也马上会像平常一样笑嘻嘻的道歉改口了吧。虽然芙蕾雅公主是这么预想的,可今天尤格文王子却给出了不一样的反应。

「我会成为国王哦。因为父亲大人还要在一线坚持十年以上,期间第三王子卡尔的势力可能抬头,所以一切还没有定论。但至少艾里克兄长大人他,已经绝对无法成为『乌普萨拉』的下任国王了」

听尤格文王子说的如此肯定,对北方诸国的国际形势也有一定程度了解的芙蕾雅公主吃了一惊。

「已经正式决定了吗?」

「嗯。虽然还没公开只是内部消息,但正式的请求似乎已经送到父亲大人手上了。艾里克兄长大人他,会成为奥菲斯王国的下任国王。看起来,奥菲斯王似乎终于放弃让自己的亲生孩子继承王位了呢」

「是吗……」

听到尤格文王子告知的情报,芙蕾雅公主嘟哝了一声开始思考。

奥菲斯王国,是和乌普萨拉王国一样同属北方诸国势力圈的国家。

这个国家目前陷入了有点麻烦的状况。现任奥菲斯国王虽然已经是年过六十的老人,可要成为下任国王的王太子位眼下依旧虚位以待。

造成这种状况的理由有好几个十分错综复杂,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前王太子也就是现任奥菲斯国王的第一王子,十几前年遇上了一场海难事故、当时只有二十几岁的第一王子和他的妻子当场死亡,两人还未懂事的独生女虽然始终没找到遗体下落不明,但也被视为不可能幸存。

糟糕的是,现任奥菲斯国王只有死去的第一王子,王子的姐姐第一公主两个孩子。事故发生时,第一公主已经嫁到了乌普萨拉王国做了国王古斯塔夫五世的正妃,并生下了艾里克王子。

奥菲斯王虽然私下里对失去重要的儿子一事哀叹不已,但在国家层面上,当时的他并未感到特别焦虑。因为那时他还只有四十几岁。为了防止继承人问题复杂化,虽然心态上并不积极,但只要奥菲斯王有意就能再有新的孩子。话虽如此,即便他真的那么做马上又得到一个孩子,直到那个孩子成人为止国家都会处于没有继承人的状态。

国民肯定会对此感到不安。

于是,奥菲斯国王向古斯塔夫王提出一个提议:给予既是乌普萨拉王的儿子,又是奥菲斯王外孙的艾里克王子后者的王位继承权

。最终,在附带了好几个条件后,古斯塔夫王接受了奥菲斯王的这个请求。

从此时起,艾里克·乌普萨拉的名字,变成了同时带着两个王家家名的艾里克·埃斯特利森·乌普萨拉。

不过,这终究是奥菲斯国王迎娶新的年轻侧室,生出第二王子前的应急措施罢了——原本谁都如此看待的这个状况,却一直持续到了十几年后的现在。

「奥菲斯王虽然还很有精神的活跃在一线,但年过六十后也不得不放弃生出新孩子了吧。就算运气很好真的生出来了,谁也无法保证他能继续活到那个孩子足以承担起国政的时候。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只好把一切托付给王位继承权第二位,实际上就是第一位的艾里克兄长大人了」

顺便说下,公式上的王位继承权第一位,是到现在也还没找到遗体的第一王子的女儿。本来,女性的王位继承权顺位是一定要排在男性后面的。但现在幸存概率堪称绝望的奥菲斯王的外孙女却成了继承权第一位,他国的王子也拿到了继承权,由此就可以看出奥菲斯王本人和王国背后的内情是多么的错综复杂了吧。

「这种可能性虽然从以前开始就常有耳闻,但没想到艾里克哥哥大人真的会成为并非乌普萨拉而是奥菲斯的国王。埃斯特利森王家里应该还有其他人选吧」

就像略有不满的芙蕾雅公主说的那样,奥菲斯王国的埃斯特利森王家,王族成员本身并不是所剩无几了。现在断绝的只有奥菲斯王直系的本家,旁系的分家还有好几个。但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些旁系分家身上。

「那是办不到的哦。如果把王冠传给旁系分家的话,无论怎么想得手的都会是王弟那支血脉。王弟本人还好,他的那些孩子孙子大部分可是已经成为『教会』的信徒了的」

奥菲斯王国,是个以位于北方诸国所在的半岛和北大陆本土之间的巨大岛屿为本国领土的岛国。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奥菲斯王国是北方诸国中和『教会』势力圈交流最为频繁,受『教会』影响最深的国家。光是现在,就已经有超过两成的国民接受了『教会』的洗礼,所以就算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再不情愿,施政时也必须给予『教会』一定程度的关照。

其中的一环,就是王弟从『教会』势力圈的国家迎娶了自己的妻子。然而,那位妻子却是个很有问题的人物。不过,这里说有问题并非代表那位妻子的人格有缺陷。而是指她是个超乎常人想象的虔诚『教会』信徒,以及王弟的孩子和孙子都受到她很强影响这两点。

王弟和现任奥菲斯国王是同一世代的人。如果王位传给他这支旁系分家的话,下任国王的第一候补不会是王弟本人而是他的儿子们。换句话说,到时北方诸国中将诞生一位曾接受过『教会』洗礼的国王。

上述情形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不仅是奥菲斯王本人,也是其他所有北方诸国国王们全体一致的意见。只要是为了阻止那种情况发生,无论是迎入他国王子作为自己国家的下任国王,还是让自己国家的第一王子去做他国国王,都属于可以容忍的做法。

听完这些国际形势的芙蕾雅公主,认真思考的眼神逐渐变得越来越锐利。

「原来如此。这样的话,艾里克哥哥大人他,是真的要去做奥菲斯王国的国王了……嗯?」

反复回味刚到手的情报的芙蕾雅公主,突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稍等一下?奥菲斯国王的这个请求,应该不是不久前刚刚才送到的吧?所以这到是怎样?父亲大人在上次会谈中把艾里克哥哥大人作为第一王子介绍给善治郎陛下时,他就已经是不会成为我国下任国王的立场了吗?」

芙蕾雅公主回忆起那次会谈时的情景。

「一切都还只是内定,我和卡尔也还没成为王太子嘛。既然如此,身份序列和介绍的顺序仍旧按以往做法来比较妥当吧」

尤格文王子的说法也算有道理。但在知道一定程度嘉帕宫廷内情的芙蕾雅公主看来,这种做法明显是为了误导善治郎。

「父亲大人他,当时可是故意告诉善治郎陛下『艾里克是总有一天会成为国王的身份』哦?」

「并没有说谎啊。艾里克兄长大人会成为奥菲斯王国的国王嘛」

「诶诶,是不能算说谎。但是,这也属于明显是在误导人的说法吧?」

「这个嘛,我又不是父亲大人,所以没法断言什么啦」

无视一个劲装傻的弟弟,芙蕾雅公主开始仔细思考。为什么,古斯塔夫王要想方设法的让善治郎产生艾里克王子是乌普萨拉王国下任国王的误解?

最简单的解释,应该是为了让艾里克王子的人身安全有更大保障吧。这个理由无疑肯定是有的。但是,芙蕾雅公主认为事情并不仅限于此。

「……难不成,是为了把艾里克哥哥大人推上风口?」

「…………」

尤格文王子无言的笑容,在芙蕾雅公主看来等同于肯定。

仔细想想,第一个提出要开辟大陆间贸易的人,就是芙蕾雅公主的父亲古斯塔夫王。建造『死亡战士之爪号』和『黄金木叶号』,培养能运用这两艘船的船员,在洛古仸多镇兴建可以停靠复数大型帆船的港口使那里化为海运和海军今后的大本营。虽然这一切也不是完全为了大陆间贸易而存在,但主要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大陆间贸易。

考虑到古斯塔夫王投入的这些心力,就能明白他肯定无论如何都希望和嘉帕王国的大陆间贸易能够达成吧。

无论从正面意义还是负面意义上评价,古斯塔夫王都是一名真真正正的王者。是个即便会引来糟糕的外部风评,只要他判断芙蕾雅公主的出嫁是成就和嘉帕王国的大陆间贸易必不可少的一环的话,就会将其视为必要的代价同意的人。

相反,艾里克王子则是个无论从正面意义还是负面意义上都十分重情义,在乎外界评价和名誉的人物。

如果是古斯塔夫王,应该轻易就能预见到这样的儿子会强烈反对芙蕾雅公主做善治郎的侧室。

古斯塔夫王明明只要搬出「你已经内定要成为下任奥菲斯国王了」这个理由,就可以阻止艾里克王子出席那场会谈。而且现在回想一下,还能发现当时他对第一王子的种种言行始终只会进行最低限度的牵制,近乎不加限制的任由后者诋毁善治郎。

一般来说,如果想要确实的缔结大陆间贸易协定,放任艾里克王子发言属于会招惹善治郎反感的减分行为。然而,这不代表只要堵住第一王子一个人的嘴就万事大吉了。

光看当时现场的反应就能明白,持有「本国的第一公主怎么能嫁给区区南大陆的王配做侧室!」意见的人,并不仅限于艾里克王子自己而已。乌普萨拉王国中枢层中还有其他很多有着同样的价值观,同样想法的人。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让艾里克王子以为这些人代言的形式,将他们的意见明明白白的讲个清楚。而只要成功诱导出艾里克王子并不仅仅是臣下、王子,还是下任国王的误解,善治郎不必说,就连远在嘉帕王国的女王奥菈,也不会因为艾里克王子的态度有些强硬就即刻将他赶离谈判桌吧。

通常,如果交涉双方曾正面发生过冲突的话,会产生彼此在感情上留下过节的隐患。但艾里克王子却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他以后要继承的并非乌普萨拉王国,而是邻国奥菲斯王国。

说穿了,就是通过让艾里克王子尽情的发挥,化解侧室反对派们的过激情绪。就算因此让第一王子本人和嘉帕王家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反正最后实际危害都会转移给奥菲斯王国,于是就放着不管无视了。

「……父亲大人」

芙蕾雅公主不由得仰望天花板。

「这样的内情,在这种时候告诉我好吗?」

是打算通过我将这个情报传达给善治郎吗?听到这个问题,尤格文王子带着坏笑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但我想父亲大人不希望这些事被任何人知道吧」

「等等,尤格文?」

「但是,我还是想支援你们。善治郎陛下他,应该不怎么喜欢像这样被人算计对不对?」

「但善治郎陛下并不会否定计谋,也不是不能理解」

听到芙蕾雅公主有些勉强的狡辩,尤格文王子笑的更深了。

「所以才更会出问题哦。虽能理解但还是抱有不快感。意味着负面感情并没有被消化掉,只是忍耐着强行接受而已。因此,不快感会在心中不断积累,总有一天会超出容许的极限。这是很可怕的哦?

然而,善治郎陛下他为人太好了。只要尽可能坦率的说出自身的难处,并声明『我们这边有着这样的内情。虽然可能会为您添麻烦,但还是请务必帮帮忙。当然,我们也会拿出能够满足您的利益作为回报的』的话,那个人就是个绝佳的交涉对象吧」

「尤格文……」

看着明明连直接交谈都没有过,却依旧自信的断言善治郎人格如何的弟弟,芙蕾雅公主感到背上一阵发寒。

『我从没经历过初次遇到某人时产生的第一印象,过后和实际情形有偏差的体

验呢』。小时候,尤格文王子用天真无邪的语气告诉自己的这个特技,说不定其实是一种能在各种场合里派上极大用处的能力——芙蕾雅公主事到如今才产生了这样的感想。

◇◆◇◆◇◆◇◆

之后,时间又过去了十几天。

善治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位于森林中一处悬崖。

「这里吗」

「善治郎陛下,请小心脚下」

「啊啊」

善治郎一边背对着回应似乎很担心的维克托鲁,一边站在悬崖边上向下看。因为系在他身上的坚固绳索另一头缠绕在附近的树上并打了个结实的绳结(打结的方法是向维克托鲁学来的),所以这么做基本很安全。但从下方吹上来的冷风,仍让善治郎感受到一股直达心脏的寒意。

在大外行的善治郎看来这几乎就是一处垂直的悬崖。最深处甚至能让他回想起过去在会社大楼的窗口向下看的感觉。

这里多半是枯萎了的河谷吧,总之就是一处仿佛有人用雕刻刀在大地雕刻出来一般的,呈狭长形状的裂缝。

「……掉下去就没救了呢」

「是的」

善治郎用因恐怖而颤抖的声音得出的结论,得到了维克托鲁的肯定。实际上,如果是这个高度的话,摔下去也并未直接死亡的情况并不罕见。但由于身体肯定会受重伤无法再行动,所以基本就相当于不会有命在了。在这点上,森林中的动物也是一样。

善治郎一边小心注意着皮手套中被手汗弄湿的部分。一边慎重的拉着安全绳移动,最终脱离了悬崖边。

「……呼」

放开因寒冷和恐惧变僵硬的手中的安全绳后,终于放下心的善治郎一边隔着皮手套搓了搓手,一边长长松了口气。

「非常合适」

善治郎看着裂缝般的大地裂痕这么评价道。所谓非常合适,是指现在所在的是一处虽然角度不是很急但也呈U字形的拐角处。这种地形对善治郎来说,比起一条直线的悬崖边更容易将目标逼入绝境。

话虽如此,善治郎并不具备在森林中吸引某只动物的注意力,再将其诱导至此地的技术。既然自己办不到,那就得听听的专家的意见了。

「维克托鲁,我必须把先把猎物驱赶进这一带才行。教教我该怎么做吧」

听到善治郎寻求建议,护卫的领队先是把手抵在长满胡子的下巴上思考了一会,然后才缓缓开了口。

「……善治郎陛下您的话,比起把猎物驱赶到这里,我更推荐您把猎物吸引过来。驱赶的话,有时必须先花费好几天时间对动物的行进路线进行诱导。说到底,在进行驱赶之前,您必须先找到猎物,如果不能做到赶在猎物发现您之前您先找出猎物,要进行诱导就是几乎不可能的。

而引诱猎物的话,您只需要洒下当成诱饵的东西然后耐心等待就可以了。即便猎物狡猾的吃掉诱饵逃走,善治郎陛下您应该很简单就能准备好新的诱饵吧」

这些建议合理到连善治郎也能理解。

的确,主动驱赶猎物什么的听上去就很难。在没有正经道路的森林中驱赶野生动物所需敏捷和体力,善治郎都不具备。

总觉得,到时自己会还没开始追逐猎物就先跑掉了——产生了这样的印象的善治郎,用因天真被明确指摘出来而变得略快的语调开了口。

「明白了,那么就靠撒诱饵把猎物引来吧。另外,也顺便设置个陷阱好了。虽然未必有用,但加上去总没坏处」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善治郎才即便不拿弓箭和长矛也要带上一套陷阱。

然而,身为狩猎专家的维克托鲁却对这个意见摇了摇头。

「我认为您还是别那么做比较好。如果陷阱被猎物识破,它们就很有可能暂时不接近这一带了」

「啊啊,确实呢。这可真难搞啊」

可以说也是理所当然的吧。野生动物并不愚蠢,大多都具备识破陷阱后,会因警戒不再靠近陷阱周边地区程度的智慧。如果在诱导猎物时做了多余的事,刺激猎物的警戒心导致它们不敢接近悬崖的话,就本末倒置了。

为了通过『成人之证』,陷阱的设置善治郎也必须不借助任何外力一个人完成。只要有专家在旁边建议指导,就能仅凭他一人设下足以骗过野兽敏锐感觉的陷阱,这种想法再怎么说也过于乐观了。

「好吧,我知道了。那么,我今天就比平时早点回去,做好诱导猎物所需的各种准备吧。因为这些缘故明天我不会过来,正式开始就定在后天早上好了。

具体来说,我该带什么过来?」

听到善治郎寻求自己的建议,维克托鲁立刻给出了答案。

「这个嘛,首先您要决定好狩猎什么动物。可以选择的有熊、狼、野猪、鹿、驯鹿。虽然有一定共通的部分,但这几种动物各自会以不同的东西为主食」

「原来如此。那么哪种动物适合作为猎物呢?」

「这个嘛,无论选择哪种都是有好处也有坏处。鹿和驯鹿狩猎起来相对比较安全,但这两种动物的脚程很快,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们逃掉。另一方面,熊和野猪,尤其是被逼入绝境的野猪攻击性非常强,所以它们往往不会逃走。不如说,这两种动物反过来主动攻击人类的情况更常见。而且它们既凶暴攻击力又高。顺便说一句,我建议您别把狼作为目标。狼是靠群体的力量进行狩猎的动物,很少会出现单独一头行动的情况。如果您被狼群袭击的话,我们几个就必须也得出手参战,那样就和完成『成人之证』的条件抵触了」

如果和狼群发生战斗。即便善治郎能独自打倒一头狼,他也不可能应付得了剩下的狼的攻击。而由护卫战士们打倒剩下的狼自不必说,就连『借用护卫的力量』将狼群赶走,也会被算作违反了『成人之证』的规则视为失败。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建议。那么尽量避开狼吧。不过,这么一来就很让人烦恼了。我完全没有不会被鹿或驯鹿逃掉的自信,熊和野猪又太恐怖。果然,还是以会多次失败为前提,脚踏实地的以前两者为目标比较好吗?」

如果是十几天前,护卫战士们对善治郎这种丢脸的发言只会回以嘲笑,但现在他们都会认真的给出建议了。

「善治郎陛下,既然如此您把诱饵撒在那边就好。我们几个会埋伏在这一带,顺利的话就能包抄到猎物身后去」

「撒诱饵的位置,最好尽可能的靠近悬崖边。猎物以背朝悬崖外的状态吃下诱饵这种情况,可是比看上去更加危险的」

「移动的时候,不妨拔些附近生长的草卷在靴子上。这么做不仅隐藏足迹,还不容易留下气味」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这几名护卫战士已经变的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善治郎完成『成人之证』。毕竟,直到善治郎完成『成人之证』为止,他们都无法离开这座森林。如果是更早些时候的话,善治郎失败时他们还能跟着回家。可现在,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虽然善治郎可以在数码相机的辅助下用『瞬间移动』轻易往来,但普通走法的话即便是职业猎人走最短路线也要花费五天以上的时间才能抵达的森林深处。

善治郎就算失败了也会隔几天后就再次进行挑战,所以这五名护卫战士实质上已经陷入了善他一天不通过『成人之证』几人就一天不能回去,必须长期滞留在森林中的状态。已经在这座森林里生活了十几天的护卫们,现在没有一个人不在祈祷善治郎能尽早成功。

「那么,今天我就先失陪了。后天还请再多多关照」

留下这句话后,善治郎比平时更早的发动『瞬间移动』返回了本国。

被留下的五名护卫则开始进行野营的准备。他们熟练的收拾出睡觉和生火的地方。

「既然今天还有时间,那我去打些能拿来当晚饭的猎物吧」

听到最年轻的战士这么说,负责带队的维克托鲁忠告了他一句。

「那个倒是无妨,但记得去离这里远一点的地方狩猎」

「知道了啦」

被维克托鲁提醒的年轻战士,话说到一半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从后天开始,善治郎会在这一带进行狩猎。所以如果现在在附近猎杀生物,让其他猎物产生警戒心就不妙了。虽然年轻战士也明白这些接受了维克托鲁的忠告,但他还是无法停止对现在不在场的善治郎的抱怨。

「真是,都是因为那个卑鄙小人的缘故,我们才不得不过的这么辛苦。那家伙到底要性格恶劣到什么地步」

即便没有明确的说出名字,这番话也不管怎么听都是针对善治郎的不满。虽然本人听到的话大概只会「嘛,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对不起哦」的苦笑着附和一句,但这实在不是护卫对护卫对象该有的态度。

「喂,注意你的语气。我等的失态,会导致全面信赖我等的艾里克殿下的失态啊」

被维克托鲁用尖锐的声音叱责后,年轻战士反而更火大了,他甚至都没进行场面上的道歉。

是觉得这再怎么说都不太妙吧,维克托鲁故意大大叹了口气,

「我们几个现在,全都多亏善

治郎陛下的关照才勉勉强强保住了面子啊。是必须对那位大人的慈悲之心心怀感激的立场。你到现在还没理解这点吗」

然后用比平时更大的声音这么说道。听到维克托鲁的话,不仅是被他直接叱责的年轻战士,连其他三人也惊讶的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他这边。

果然谁也没察觉到么——维克托鲁大大叹了口气,然后开始仔细说明。

「说到底,善治郎陛下现在已经没必要完成『成人之证』了。因为他只要对外举出我们几个很没用的事实,以此谴责艾里克殿下没有履行契约就可以了」

即便说到这个地步,也还是没人理解维克托鲁的意思。三名年长的战士只是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年轻战士则气的鼻子周围都皱了起来。

「善治郎陛下只要这么说就可以了哦——『果然,还是三天前路过的那个地点感觉更容易捉到猎物。明天就从那里开始好了』」

「什么啊,那种乱七八糟的要求?」

「……?」

「……??」

「……啊!」

就在年轻战士抱怨,两名年长战士仍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另一名察觉到什么的年长战士发出惊讶的声音。

维克托鲁对那个战士点点头。

「对。善治郎陛下能使用『瞬间移动』。所以,他没必要配合我们的节奏隔天早上再开始移动。因为只要是去过一次的场所就能通过『瞬间移动』再次前往。所以这十几天来他走过的场所都随时可以用『瞬间移动』返回」

这些都是只要说清楚就很容易理解的东西。然而,对于直到不久之前都还不知道『瞬间移动』这种移动手段的人,无法察觉到其中蕴含的可能性也是在所难免吧。

护卫战士们回忆起主人艾里克王子曾和善治郎进行的对话。

『这样啊。那么,我完全不必考虑试炼被他们所拖累的可能性了?』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种情况,之前我们谈好的关于这次事的条件将完全颠覆。殿下您已经做好这样的觉悟了吧?』

被善治郎问了这两个问题时,无论哪个艾里克王子的回答都是「没错」。

也就是说,如果善治郎真像维克托鲁刚才说的那样,提出「明天开始就从第三天经过的那个地点出发吧」的要求的话,他们这些护卫战士就必须在一晚之内赶到那个地点。当然,这种事是不可能办到的。而从那一刻起,『艾里克王子承诺的前提』就被颠覆了。

善治郎来仅仅那么做就能达成他的目的。

如果事情真变成那样,就等同于艾里克王子之前是在吹牛、说大话、欺骗善治郎。备受王子期待却让主人陷入言而无信境地的心腹战士们的,也将面临在国内没有容身之处的黑暗未来。

终于理解了这些现状的维克托鲁之外的战士们,脸上同时失去了血色。

「这下理解善治郎陛下是何等关照我们了吗?所以,我们必须尽全力来报答这个人情。做不到有恩必报的战士,是没有人会信任的」

「是!」

用带着满满危机感的声音回应后,年轻战士立刻开始行动。

「真是的。与其说是理解了善治郎陛下的关照,他估计只是明白了自己现在的立场很不妙,情况已经火烧屁股了而已。算了,反正结果相同也行吧」

维克托鲁无奈的微微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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