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韦伦多来!」
古斯塔夫王粗野的声音在广辉宫深处的一个房间中回荡。
「是,马上派人去」
在侍立周围的心腹们,都没有劝阻他们的国王。不如说,这些人的心情也和古斯塔夫王差不多。听说了刚才的消息后还能满不在乎笑笑便算的人,估计找遍乌普萨拉王国也不存在吧。
刚才得到的消息就是如此重大。在某种意义上,说不定比芙蕾雅公主要嫁给善治郎做侧室的情况还要严重。毕竟,虽然要嫁给南大陆的王配做侧室这点虽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要嫁去国外本身是从银发公主出生起就半决定了的事。
而韦伦多,却是位被称为国宝也不为过的最高级别的铁匠。如此重量级的人物居然说也要和芙蕾雅公主一起去南大陆,这把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国王和他的心腹们焦躁不安的等了好一会。
终于,随着微弱的开门声,房间入口的门打开了。
「王啊,您叫老夫吗?老夫现在很忙。所以拜托您长话短说」
说着这种话走入房间的男人正是韦伦多。
年龄看上去大致在六十岁前后。一头以他这个年纪而言算是很茂密的头发和胡子原本大概是浓茶色,但现在已经变白了不少。作为一名平均身高在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诺阿人,韦伦多算是比较矮小的体型。背稍微有点驼,但如果完全站直的话应该只比一百七十公分高的善治郎略矮一点。
不过,因为从事的工作韦伦多的身体非常健硕,发达的肌肉仿佛在告诉人们他到如今仍是名活跃在第一线的铁匠。
慢悠悠走到国王面前后,老铁匠二话不说的拉过一把椅子直接坐下。
对这种通常来说难以容忍的失礼举动,不仅古斯塔夫王甚至连周围的心腹们都没特别多说什么。虽然心里是有些不爽,但所有人都知道韦伦多因为长年做铁匠的工作,腰和腿的健康状态一直不好。
铁匠工作时受的伤,在乌普萨拉王国会被当做战士在战场上受的伤一样看待。而在这个国家里,因负伤行走站立时会伴随着痛苦的战士,拥有在任何时间任何场所都随时可以坐下的权利。
再说了,古斯塔夫王现在也没闲心纠结这些小问题,所以他马上直奔主题。
「韦伦多!我听说你也希望去嘉帕王国。这是真的吗?」
对自己国家国王的质问,老铁匠嫌麻烦般的哼了一声。
「不,老夫从不记得说过那种话啊?」
看到韦伦多好像很莫名其妙的歪了歪头,古斯塔夫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他把这口气真呼出来,老铁匠就一脸淡然的继续说了下去。
「老夫不是希望,而是一定要去嘉帕王国」
老铁匠的话让古斯塔夫王抱头叹息。
对,韦伦多就是这样的男人。
因为心里早就对此一清二楚,古斯塔夫王甚至此时就已经半放弃了,但他还是尝试开口劝阻对方。
「别擅自决定。我国的重要人物擅自移居去他国,你觉得这种事我有可能轻易允许吗?」
「啊啊?这个国家应该欠老夫不少人情吧,那么就用这次的事来抵账好了,还望您能允许啊,陛下」
「呃……」
老铁匠的话一下戳中了古斯塔夫王的软肋。他自己统治时自不必说,从上任国王时代开始,韦伦多就一直以王宫首席铁匠的身份,在漫长的时光里为乌普萨拉王国贡献他的手艺。
无论是作为给予立下战功的战士的褒奖,还是作为和外国交易时备受关注的商品,当代韦伦多精心打造的武具,一直都在各种场合里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
不必说,每当王家以『收购』的形式征调这些东西时,给出的都是和市场行情相比会让人良心不安的低廉价格。不过,因为『韦伦多』的名声实在太响,任何一件铁器只要能使用这个名号价格就会无止境的上涨,所以也不能说王家的做法算是不正当买卖。
「不,不行。虽然确实国家欠你很大的人情。但这并不能成为让『韦伦多』离开的理由」
「别这么死板嘛。连公主都要嫁到外国去了,捎带上一个已经活不了几天的老头也没什么吧」
「怎么可能没什么。无论是什么情况,我都不能让拥有韦伦多之名的人仅仅因为任性就离开国内」
听到这番话,老铁匠露出一个不爽到了极点的表情。
「老夫可不是因为任性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不过具体理由在这里不好说明呐」
这么说完后,他毫不客气向古斯塔夫王周围的心腹们投去「你们很碍事」的视线。
古斯塔夫王又叹了口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气。
「知道了。你们几个,先退下吧」
连古斯塔夫王都这么说,周围的心腹就没法反对了。他们也和韦伦多打了很久交道,知道就算让国王和他两人单独相处也无需担心什么。另一方面,也正因为很熟悉韦伦多的性格,所以他们确信只要自己这些人还在房间中,说出刚才那种话的老铁匠就绝对不会详细进行说明。
「是,那么我等先告退」
心腹们老老实实的离开了。
和老铁匠变成两人独处的状态后,古斯塔夫王重新开始发问。
「这下行了吧。快说出你的理由」
「噢,抱歉让您费心了呐,陛下。虽然老夫做出这次的决定确实是有理由的,但那个理由说出去很不好听,所以实在不想传到外人耳朵里啊」
这么说完后,韦伦多嘎巴嘎巴的活动了下脖子。
「…………」
看着无言催促自己的古斯塔夫王,韦伦多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然后用非常确定的语气说道。
「咱们就有话直说了,老夫现在,很碍事吧?」
老铁匠的话,让乌普萨拉国王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确信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出去后,韦伦多彻底放下顾忌开始说明。
「老夫是个只会打铁的笨蛋。所以对什么国际形势啦,经济状况啦之类的东西完全不懂。但是,和冶炼有关的情报老夫可从未疏于收集。最近,好像有人发明出了相当厉害的冶炼炉来着?就是那种用水车送风的炉子。有了那个的话,铁的产量会有飞跃性的增长。像您这样王者,是不可能看漏这种新技术的吧?听说,虽然那种炉子还处于实验阶段,但好像已经造出了实际样品了?」
加入利用水车送风机能的高炉,正是现在在北大陆掀起革命的技术之一。有人预测,随着水车送风式高炉的出现,一个国家的年产铁量将会是以往的数十倍。正可谓革命性的先进炼炉。
然而,韦伦多却看这种新型冶炼炉很不顺眼。这不仅是情感上的问题,更是技术上的问题。
「能大量的生产铁吗。很好,非常好。但是,那种烂铁老夫可用不了。打造剑斧盾铠时都使用同样的铁?只会让老夫觉得『你们是不是瞧不起锻造啊?』而已」
韦伦多是作风极为老派的铁匠。每次工作,他都会从收集搭建自己用炉窑的石头,烧制炉窑用砖瓦环节开始做起。工作中所用的铁矿石,也都是他年轻时自己从山里挖来的。
因为近来年事已高体力跟不上了,组建炉窑等力气活韦伦多会让弟子来帮忙,所用的铁矿石也主要通过购买获得。但即便如此,老铁匠也绝对不会做出无视品质,只要能把铁炼出来就好的行为。按照他的说法,就连打造武器所用的铁和打造防具所用的铁之间,也有着再明显不过的差异。
所以,他才能自信的保证。
「老夫才不会输给那种铁。老夫敢断言,至少在老夫在世期间,用大型高炉生产的铁打造的武具,会连老夫作品的脚底也够不到。而且老夫不会在这上面说谎的哦?如果有战士来找老夫,问用大型高炉生产的铁打造的武器如何怎样,老夫一定会毫不避讳的回答他们那种武器就是垃圾」
即便在历代韦伦多中也号称水平排前五的当代韦伦多,其影响力绝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到时战士们对大型高炉生产的武具的信任肯定会一落千丈吧。只不过,那类武具虽然在这名老人眼中属于废物,但拿来用于实战其实已经很足够,但这种事多半没人会在乎。
「这些我当然明白。但这世上需要用到铁的物品并不只有战士的武具而已。只要看看眼下社会的发展,就能明白今后日常生活所需的用铁量一定会飞跃性的上升。既然如此,我们可以一边推广新型高炉大批量的生产铁,只有战士们的武具仍使用传统工艺来制作。如果想要营造出这样的机体制,韦伦多你是必不可少的」
「那种做法对这个国家来说太强人所难了啦,比起老夫这个打铁笨蛋,身为国王的您对此应该更清楚吧?」
「…………」
对韦伦多直截了当的否定,古斯塔夫王也没了说辞。因为老铁匠说的完全是事实。
乌普萨拉王国决称不上大国。不仅经济实力只有中等国家的水平,总人口数更是比起中等国家更接近小国。理所当然的,这个国家里铁匠的数量也只有中等国水平。
这样的国家
想导入即便在北大陆也属于最先进技术的水车送风式大型高炉的话,就必须投入倾尽全国之力程度的资本和人才才有望成功。而且,这种场合里投入凑数的门外汉是毫无意义的,动用的必须都是行业核心人物级别的铁匠。
因此必然的,到时继续坚持以老派做法锻造的铁匠肯定会大幅减少。而那些以古法打造的武具的数量,也会随之剧减吧。因为国内战士的总量并不会改变,那些性能和过去一样的武具,今后将变成只有一部分人才能拥有的东西。
「顺便说一句,以陛下的立场,您应该希望年轻优秀的铁匠尽可能接受新型高炉吧?哦,看你的表情老夫说中了呐。既然如此,他们在面对那些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的老家伙时,可就要受委屈了哦」
无论是好是坏,乌普萨拉王国都是个战士之国。因此,战士在这个国家的价值观中总是高人一等。所以,如果战士们都渴求以传统工艺打造的武器,视新型高炉生产的武器为瑕疵品的话,那一定会形成老派的铁匠在上,使用新型高炉的铁匠在下的对立局面。
「那样会很不妙吧?所以喽,像老夫这种执着与旧式做法的家伙还是干脆舍弃掉的好。不然国家的钱就要不够用了吧?」
和迄今为止一样将老派铁匠收入王家麾下,同时开发新型高炉。乌普萨拉王国的财政还没富足到能让上述两条路线同时进行。
之前开发能进行大陆间航行的船只,确立造船技术,建造『死亡战士之爪号』和『黄金木叶号』两艘大型帆船,就已经给这个国家的财政造成了沉重的负担。
大陆间贸易对于乌普萨拉王国已经超出了一招翻盘的层次,根本是失败就会覆国的生死赌局了。想在参与这种级别的豪赌期间,还要进行水车送风式大型高炉的开发,同时给予老派铁匠们和过去一样的待遇,对王家的负担确实太重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古斯塔夫王带着痛苦的表情提出这个问题,其实已经相当于承认韦伦多之前的说法没错。
「没什么,很简单的事。今后,强行让所有从属王国官方的铁匠全都使用新型高炉就好。有谁不愿意的话,把那个家伙踢到民间去就可以了。哪怕是持有『韦伦多』之名的铁匠也是一样」
「你这家伙……」
看着一脸贼笑的韦伦多,古斯塔夫王的眉头越皱越紧。
「如果真那么干,铁匠们不必说,追求古法打造武具的战士们也会强烈反对的」
「这就要看国王您的手段喽。老夫可是觉得,新型高炉有着即便必须压下那些反对声也要导入的价值哦」
「真意外啊。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新型高炉」
听到国王的话,韦伦多哼了一声。
「是很讨厌哦。啊啊,简直讨厌的不行。就算开玩笑,老夫也绝不会使用那种炉子。但是,就连老夫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天地倒过来自己也敌不过那可恶的高产量。也理解铁这种东西,就是比起“质”来说“量”更重要」
「韦伦多……」
听了韦伦多的话,古斯塔夫王终于领悟到自己其实小看了老铁匠的觉悟。
韦伦多是只对制铁和锻造感兴趣,单纯且纯粹的铁匠。但是,他通过铁看清了时代的走向,理解到自己的技术如今已经变成了过去之物。更准确的说,是明白如果国家不把自己的技术视为过去之物,今后必定会被时代的大潮淘汰。
将这份心情、这份想法、这份决意凝聚成一句话后,就变成了刚才的那句「老夫,很碍事吧?」。
不导入水车送风式大型高炉的话,国家的未来就一片黑暗。可韦伦多的力量和名声,却大的足以阻止这个潮流。所以,他选择了自己离去。
「你已经做出如此觉悟了吗」
听到国王的话,老铁匠露出一个坏笑。不知为什么,古斯塔夫王觉得这个笑容非常眼熟。略微思考后,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笑容,和芙蕾雅公主拿到『黄金木叶号』船长职位时露出的笑容几乎一模一样。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我也不得不认同。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你要是敢说谎,无论今后将发生什么,我也绝不会放你去国外」
「行」
「你想去嘉帕王国的真正理由,到底是什么?」
「啊?就和刚才说的一样啊。怎么,你觉得老夫刚才都是在说谎?」
虽然韦伦多露出因伤心而愤怒的表情,但和他打了很久交道的古斯塔夫王,轻易就看穿了那个怒气只是装出来用于遮掩什么的东西。
「我没那么说。刚才你所说的理由也应该没有任何虚假吧。如果你觉得『真正的理由』这个说法不好听,那我换一个好了。告诉我你这么决定的『最大的理由』」
「呃……」
被古斯塔夫王死死盯着的韦伦多,好像很不自在的左顾右盼起来。最终,他先是大大叹了口气,然后认命般的开始交代。
「南大陆有龙啊。虽然貌似没发现『教会』那群家伙像白痴一样崇拜的有智慧的古代龙,但普通的龙似乎就多到了烦人的程度。听说有些强大的龙种构筑出地盘后,连国家都无法再对那个地域出手,南大陆上连这样的龙也到处都是」
「所以呢」
「有龙,有战士,那接下来就是『屠龙』了吧。老夫想用这双手打造出能『屠龙』的武具。拿来做人生最后目标的话,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合适的了吧」
这么说完后,韦伦多露出仿佛在发光般的笑容。
「哈啊……」
对老铁匠的回答,古斯塔夫王在大大叹了口气的同时,内心中也浮现出释然和放心的感情。
这实在是很有韦伦多风格的,十分积极的理由。
「你这家伙的话,大概无论去到哪里都能活的很好吧」
这句仿佛彻底认输般的话,实际上就相当于许可韦伦多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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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那个时刻比想象中更早到来了。
身披故意用泥巴和落叶弄脏的毛皮隐藏起身形的善治郎,在森林中发现了猎物。
专心致志的大口吃着善治郎撒在悬崖边上的大量橡实的,一头大的野猪。
「您打算怎么做,善治郎陛下?老实说,野猪对于您属于相当难缠的对手」
听到以同样的姿态趴在自己身边的护卫战士维克托鲁的话,善治郎略微思考了一下。
野猪很难对付。虽是偏草食的杂食动物,但不仅身躯巨大还比熊更具攻击性。另外,虽说野猪有时也会选择从敌人面前逃走,可一旦进入攻击状态就会毫不犹豫发起攻击。光是被那两根獠牙撞到,就足以导致人类死亡了。最糟糕的情况下,野猪直线撞击时獠牙有很大可能划破大腿上的大动脉。就连在现代日本,如果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腿大动脉破裂话也很有可能导致死亡,更不要说这个医学技术无法期待的异世界了,到时只能直接认命最终因失血而死。
「果然,选择用橡实做诱饵错了吗」
善治郎懊悔的嘀咕了一句,当初他选择橡实做诱饵是因为鹿和驯鹿都很喜欢吃这东西,但看来野猪和熊同样也很喜欢。所以,从善治郎选择橡实做诱饵的那一刻起,事情就有很大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维克托鲁也曾这么提醒过他。
「这倒也未必。我认为您选择橡实做诱饵的决定并没有错。如果您当初选择苔藓或嫩芽的话,就无法像现在这样很快引来猎物了吧」
维克托鲁就像安慰善治郎一样这么说道。而且他说的也不是客套话。
的确,这个季节生长的苔藓和嫩芽是鹿或驯鹿十分喜爱的食物,野猪和熊则完全不会去吃。但以诱饵来说,苔藓和嫩芽比橡实难运用的多。
直接用手采摘不必说,即便十分小心的收割,上面也很容易留下人体和铁器的气味激起猎物的警戒心。另外,和橡实不同苔藓或嫩芽是很娇嫩的,外行人采摘下来后如果不能马上投入使用的话很快便会枯萎,导致诱饵的效力大幅下降。
也就是说,如果把善治郎是个野外求生的大外行这点考虑进去的话,用橡实做诱饵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问题就在于这做法有着把危险动物引来的弊害。而现在,那个弊害很不幸的变成了现实。
善治郎改变了一下思路。的确,野猪强烈的攻击性很危险。但也正因如此,与其接触后它很可能会主动攻击自己,而不是像鹿或驯鹿那样掉头逃走。即便自己陷入什么险境,护卫战士们也会赶在危害发生前将危机排除的吧。
如果真变成那样,善治郎的『成人之证』挑战就算失败了一次,他必须按照约定将艾里克王子接回乌普萨拉王国。但在上次暂时回国时,善治郎拿到了艾里克王子已经同意芙蕾雅公主做自己侧室的情报。
虽然可能有些过于乐观,但既然护卫战士们效忠的艾里克王子认同了自己和芙蕾雅公主的婚姻,那么即便那位金发王子摆脱了滞留在南大陆——实际相当于被扣押为人质的状态,这几个护卫战士应该也依旧会忠实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吧。
「呼……好,
我上了」
最后深呼吸一次后,善治郎带着觉悟站了起来。
「祝您武运昌隆」
「还请小心」
「情况不妙的话我们会立刻出手帮您的」
「请去解决掉它吧」
「我们也该回家了啦」
护卫战士们也跟着站了起来。光是有他们站在善治郎身旁,就能起到『断绝猎物的退路』的效果。另外,考虑到野猪的突进速度,如果不站的这么近他们就无法在有需要时履行护卫的职责。
因为善治郎和五名护卫总共六名人类几乎同时站起身,虽然有些距离但野猪还是察觉到了情况有变。
「噗、噗噗噗噗!!!!」
本来专心致志大口吃着橡实的野猪,把视线转向六人这边后马上喷出了好战的鼻息。
「请小心,马上就要过来了!」
维克托鲁的警告传来。
就像要证明这句话一样,野猪毫不犹豫的朝着六人所在的方向发起了突击。善治郎脑子里一时间闪过猪突猛进这个词。
觉悟早就做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也决定了。而且事前已经反复练习过。但即便如此,实际要动手时善治郎还是害怕到想要马上逃离这里。
手脚都在发抖,喉咙干的不行,就算想要发出一点点声音感觉都必须用上全身的力气。
然而,善治郎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心,举起戴着『腕轮』的右臂,向着逼近的野猪张开手掌,然后用魔法语说出一个单词。
『退下』
下一个瞬间,力道惊人强风从善治郎这里吹向野猪。
这只野猪的体重大约在一百五十公斤左右。突进时的时速更在每小时四十公里以上。
然而,善治郎戴在右手手腕部的魔道具『风之铁锤』所释放出的强风,有着连骑着奔龙的骑兵也能逼退的力量。在这样强大的风压前,野猪的躯体也犹如芥子草种。
「噗噗!?」
本来正在突进却从正面中了强风的野猪,就像后轮起步失败的摩托车一样翻滚着飞了出去,然后随着一声闷响背部着地的摔在了地上。这个落下地点位于野猪开始进行突击的起始点后方数米的位置。也就是说,仅仅在一瞬间内,有着巨大身体的野猪就被逼退了相当一段距离。
行得通。成功在实战中发动了魔道具后,善治郎的手终于不再因恐惧而颤抖。
趁野猪还没起身,善治郎小跑过去拉近到合适的距离,然后再次把右手伸向猎物发动魔道具。
『退下』
「噗噗!!」
还没站起来的野猪,这次又被吹飞了超过十米的距离。这次停下后它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噗、噗、噗!」
察觉到生命危险的野猪发出仿佛很悲哀的叫声,然而比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猎物,善治郎拉近距离的速度更快。
『退下』
「噗噗—————……!」
第三次的强风,终于让野猪的巨大身体按照善治郎预想从悬崖边上掉了下去。
「………」
在略微靠后的位置,目睹了从开始到结束整个过程的护卫战士们,几乎同时脸色发青的说不出话了。
「那是,什么?」
年轻护卫战士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再明显不过的恐惧。但也难怪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正因为是战士,所以他能理解刚才发生的现象意味着什么。
仅仅说出一个词就能发动的强风,而且力道还强到能将突进中的野猪逼退数米的程度。人类是无法承受这种东西的。而且,善治郎刚才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发射了三次这样的攻击。而谁能保证连发三次就是他的极限了?他最多能连续发动多少次这样的攻击?十连发?五十连发?搞不好甚至一百连发也是有可能的。
无论真相如何,现在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是一对一正面对决的话,在场的任何一名战士都拿善治郎刚才的那种攻击毫无办法。
面对力度大到能把野猪吹飞的强风,人类什么也做不了。而无法拉近距离的话,体格、臂力、用剑或长枪的技术等优势就没有任何意义可言。还有,无论是何等强弓硬弩射出的箭矢,也不可能顶着刚才那样的强风飞向目标吧。
也就是说,想要解决掉善治郎的话,就必须抓住他没有使用魔道具时的破绽发动偷袭才有可能得手。而这,是典型的弱者面对强者时用的战法。
「魔法,连这样的事也能做到?」
「这个,就连斯卡谢大人也办不到吧」
「那就是南大陆的王族……。『南魔北技』吗」
虽然和南大陆相比北大陆有着轻视魔法的倾向,但那也只是相当而言的轻视并非完全无视。如果是王族心腹级别的战士,即便自身无法使用,也会去钻研和魔法有关的知识以及应对方法。
不过,这些终究只不过是以北大陆的标准而言。
并不知道存在付与魔法这种魔法的护卫战士们,都将刚才的连发强风误当成了善治郎自身的力量。
这个评价虽然以善治郎的能力而言过于夸大了些,但因为他现在时刻佩戴着『风之铁锤』,所以也可以说是正确的。
总而言之,包括对善治郎最为反感的年轻护卫战士在内,所有人看待南大陆王配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虽然成功靠着『风之铁锤』的力量将野猪推落谷底,但这之后还有真正的试炼等着善治郎。
就和名字一样,『成人之证』是一种只要完成就可以被周围当做成人,也就是能独当一面的男人看待的证明。因此,完成『成人之证』除了需要足以猎杀野兽的实力,还必须展现出可以靠自己获取生活所需物资的生活力才行。
也就是说,试炼并不是打倒野猪的那一刻就算结束了。从野猪的尸体上剥取能作为食物的肉、可以拿去换钱的素材带回到人群生活的区域时,『成人之证』才算是通过。
因此,善治郎现在必须也前往野猪掉下去的悬崖谷底。
挑战『成人之证』期间,就连移动去哪里也必须只靠自己的手足完成。因此,诸如寻找一颗生长的足够结实的树木并在上面系上绳索,打出合适的活结让绳索化为安全绳,这些操作都得靠善治郎自己一个人完成。
当然,以维克托鲁为首的护卫战士们会在旁边对每一个细节进行指导,但因为这些人不断给出「您这种打结方法很快就会松脱的」、「绳子的位置太低,被那里的岩石磨蹭到的话,中途绳子就可能磨断了」之类对心脏十分不好的警告,善治郎的身体一直因为寒冷之外的原因抖个不停。
即便如此,在花费了比护卫战士们多几十倍的时间后,善治郎终于也得到了「这么一来就不会有问题了」的保证。老实说,他甚至产生了『已经可以结束了吧?』的心情,但现实当然不会那么天真。
「那么,我们先下去两个人。等下去的人发来信号后,就换成善治郎陛下您下去。崖上则会留三个人留守」
听维克托鲁这么说,善治郎也带着觉悟点点头。
「知、知道了。那就拜托了」
听到善治郎的话,护卫战士中的两人立刻顺着早就准备好的他们自己的绳索,速度飞快的向着谷底滑去。即便需要从在善治郎看来会感觉头晕的高度滑下,在两人眼中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需紧张。
几乎是眨眼间就到达了谷底的两名护卫战士,先是仔细确认了一下周围的状况,接着就向上方大幅挥了挥手。
接下来该轮到自己了。虽然善治郎心里对此很清楚,但他的胆子还没大到可以立刻开始行动。
「善治郎陛下。虽说也不需要太着急,但如果时间拖的太久,光是死去野猪的气味就会把肉食野兽会吸引过来」
然而,被维克托鲁的这个建议推了一把后,善治郎终于下定了决心。
「知道了。那么我去了」
做好觉悟的善治郎双手抓住自己准备的绳索,向着谷底迈出了第一步。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成了善治郎有生以来距离生命危险最近的时间。
沿着垂落的绳索滑行到谷底。以善治郎的握力,是无法在这样的行动中支撑自己的体重几十分钟的,所以他事前做了各种准备。和女战士斯卡谢商量过后,对方为善治郎特别准备了初学者练习沿绳索滑落时作为辅助器械的一种金属工具。这东西是左右一对的工具,使用时要先套在手上然后握住绳索。
因为有着类似8字锁扣的结构,这种金属器具可以利用增大磨蹭面的原理让握力很弱的人也能紧紧握住绳索下滑。此外,绳索上每隔两米就有一个很大的绳结。就算善治郎中途握力耗尽,金属器具也会挂在绳结上防止他直接坠落。虽说代价是必须花费大量时间一个一个的打结,但生命毕竟是无可替代的。
靠着这些事前准备,善治郎的双腿最终成功站到了谷底的地面上。作为代价,他皮手套下的两手手心,已经被磨的通红甚至微微渗血了。
「嘎啊、嘎啊、嘎啊、嘎啊……能双腿站在平实的地面上真是太美好了……」
已经无暇顾及旁人的善
治郎,一屁股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大口喘息起来。虽然全身上下都是汗水,但他的身体内侧却因为紧张和恐惧感到瑟瑟发冷。
「话说回来,这么一看他们还真是完全不一样呢」
善治郎边这么嘀咕着边仰望的,是剩下的三名护卫战士正沿着绳索滑下来的场面。三人的技术高超到光是拿善治郎和他们相比都很失礼的程度。
转眼之间,三名护卫战士就以看不到丝毫危险的流畅动作下到了谷底。即便对善治郎来说是需要赌上性命的行动,对他们也只不过是只需稍微注意些的普通作业。
最后一个下来的维克托鲁,着地时的动作更是看上去轻松无比。接着,他非常随意的放开安全绳走到善治郎身边。
「善治郎陛下,在上面时我也说过了,如果时间拖的太久,狼或熊会追着野猪尸体的气味找到这里来。设法守住自己狩猎到的猎物,也属于『成人之证』的一环哦。我等虽然可以给您建议,但无法直接出手提供协助的」
其实真要说的话,维克托鲁心中觉得这个警告对善治郎没什么意义。毕竟如果能连续发射刚才那种强风的话,即便有熊或狼群袭来,先不说杀掉赶走敌人应该很容易才对。
如果被善治郎听到维克托鲁心中的评价,他一定会坚定的表示反对吧。确实,即便是熊或狼群袭来,发动『风之铁锤』的话也能轻易将其赶走,但这并不意味着善治郎就愿意和饥饿的肉食野兽争抢猎物。
「知道了,我这就动手。不过在解体动物我是外行人,就拜托大家指导了」
这么说完后,善治郎挤出已经没剩多少的力气站了起来。
万幸的是,野猪现在已经断了气。野生动物的生命力通常都很顽强,所以即便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有可能不至于当场毙命。如果真是那样,善治郎就不得不自己动手给野猪致命一击了。而就连他也知道垂死挣扎的动物是最危险的。所以无论是从物理危险意义上,还是心理阴影意义上,可以不经过那个环节对善治郎都是一种幸运。现在剩下的事,就之是从野猪身上剥取下可以食用的肉、能拿去换钱的部位而已。不过这种事虽说起来简单,对外行人仍属于相当困难的作业。
维克托鲁给出的第一个建议是「请放弃回收毛皮」。
北方诸国产的野猪皮毛非常坚固耐用,是制作防具和皮靴的宝贵素材,但外行人很难无伤的剥取到整张野猪皮。
善治郎都不可能把这头野猪整个带回去。既然如此,只拿走能作为完成『成人之证』证明的部位就好。在维克托鲁的建议下,善治郎最终选择带走野猪的一条后腿和两根獠牙。
「想要卸掉后腿的话,首先必须用匕首切开腿根部一带的毛皮和肌肉这两层阻碍。是的,就是这里。软骨的话,还是用锯子锯断比较好。后腿骨因为很难折断,所以虽然要多花些功夫但也只好从关节部位进行拆解了。首先请抓住这个部位向外拉,然后请把锯子的锯齿抵在这个部位开始锯」
「唔……呕,呃!」
拼命忍住不用鼻子呼吸,导致只能半张开嘴换气的善治郎,如字面意思一样和野猪尸体开始了浴血死斗。由于周围充满了野兽的臭味和血腥味,一旦不小心用鼻子吸气,汹涌的呕吐感将不可避免。
不过按照护卫战士们的说法,和平常进行解体时相比,这次的臭气已经压倒性的稀薄了。
因为是在挑战『成人之证』,肢解猎物时也不能借用旁人的力量。但光凭善治郎自己是没法把这头目测体重超过一百五十公斤的野猪吊起来放血的。因此,他遵循维克托鲁的建议,将野猪脖子和背部的大动脉切开再将它弄成腹部朝天的状态——也就是只对四肢进行最低限度的放血后,就进入了正式解体的部分。
通常来说,解体现场会充斥着比现在更浓烈的血腥味,如果再一个不小心弄破猎物的内脏的话,更是会散发出连老手猎人也会忍不住呕吐程度的臭气。
眼下是刚入春的季节也很幸运。如果现在是夏季,就算乌普萨拉王国的夏天再怎么凉快野猪尸体也要开始腐烂了。仍是冬季的话,时间过去这么久尸体肯定已经冻硬,甚至可能到了不管善治郎这个没力气的外行人怎么用匕首切、刺,都无法伤害猪肉分毫的程度。
这之后,善治郎以野猪尸体为对手拼搏了将近快一个小时,甚至让他开始觉得死掉的野猪比活着的野猪难对付好几倍。连他手中的匕首,也因为被血和油脂弄钝不得不反复研磨了数次。但最终成功剥取下一条后腿与两根獠牙后,虽然已经喘的十分夸张,善治郎仍不由得松了口气。
「恭喜您,善治郎陛下。真是很出色的大野猪牙。这个的话,毫无疑问可以拿来作为完成『成人之证』的证明」
继维克托鲁之后,其他四名护卫战士也带着藏不住的喜色,用「恭喜您了」之类的话语夸奖了善治郎。
虽然四人的夸奖中无疑有着「这下终于能回去了」的利己成分在里面,但其中也包含着和当初不同,几人纯粹是在对善治郎终于完成试炼一事表示祝贺的情绪。
用从未见过的强大风魔法解决了野猪。明明完全是外行人,却能战胜恐惧沿着绳索滑到足以摔死猎物的深深谷底。虽然身上沾满了血浆和野兽的脂肪,最后仍能出色剥取下可以作为通过『成人之证』证明的部位。在战士的价值观中,这些都是足以改变他们对善治郎评价的充满勇气的行为。
连善治郎也察觉到几人身上气氛发生了变化。再加上终于成功通过『成人之证』所带来的解放感,让他觉得自己现在必须说点什么表达对一路守护自己的护卫战士们的感谢。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托你们的福我终于成功通过了『成人之证』。我在此对各位表示感谢。虽然当成谢礼可能有些不足,但我拿不走的野猪身上剩下的部分,就随你们处置了」
「非常感谢!」
「能久违的吃肉吃到饱啦!」
听到善治郎如此慷慨,护卫战士们个个喜笑颜开。因为剥取后腿和獠牙花费了太多时间,就算现在马上重新进行放血也无法得到品质优秀的野猪肉了。但估计是认为即便如此也比什么都不做好吧,护卫战士们还是马上开始处理野猪尸体。
就算放血稍微失败了,野猪肉对已经在森林中生活了快一个月的护卫战士们仍是难得的美味,
护卫战士们欢天喜地的肢解野猪期间,善治郎也仔细的将能作为完成『成人之证』证明的獠牙后腿用细绳子绑好背起来。
即便只是两根獠牙和一条后腿,对善治郎仍算是相当沉重的负担。那种背带陷入肩膀的感觉,甚至让他开始担心接下来是否能够顺利发动『瞬间移动』。
为了再减轻一些负重,善治郎决定把其他已经不需要的东西留下来。
「维克托鲁。我会把自己的行李留下。如果里面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你们就别顾虑尽管拿去用吧」
善治郎绝对要带回去的东西除了狩猎成果外,就只有『风之铁锤』的魔道具和『瞬间移动』的魔道具而已。除此之外的东西他都可以留下。
这其中,也包含了他用的水袋、食盐、还没碰过的本来要当成今天午饭的面包等物品。虽然这些东西对于善治郎只是累赘,但在之后必须徒步跋涉十天以上才能返回王都的护卫战士们眼中,就属于很贵重的物资了。
「感激不尽,那我们就不客气的拿去使用了」
维克托鲁以代表的身份向善治郎表示了感谢。这期间,其他四名护卫战士仍未停止解体野猪的作业。直到他们的工作看上去暂时告一段落后,善治郎才主动开口向几人道别。
「那么,我就先返回王都了。这次真的受了大家很多照顾。各位的工作让我十分满意——我一定会把这件事转达给艾里克殿下的」
对身为艾里克王子心腹的护卫战士们,这是无论从心情上还是在实际利益上都足以胜过万金的夸奖。毕竟被善治郎如此称赞后,他们几个在艾里克王子那里无疑会得到很高评价吧。
「非常感谢,善治郎陛下」
「这是最棒的夸奖了」
「光是得到您的这句话,我们的辛苦就值得啦」
「我们才是,非常感谢您的关照」
「拜、拜托您一定要那样传达!」
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护卫战士们的守望下,善治郎发动『瞬间移动』魔法返回了广辉宫。
◇◆◇◆◇◆◇◆
就在善治郎顺利成功通过『成人之证』的时候,广辉宫之主古斯塔夫王却因为各种问题连续袭来,胃和心脏和头都疼的不行。
首先,最大但也是对乌普萨拉王国影响最小的问题,是他收到了共和国和『骑士团』的战争已经开始,然后比预料中更早结束了的报告。
古斯塔夫王眼神严厉看着带来这份报告的使者发问。
「『骑士团』与共和国的战争以共和国胜利暂时告一段落了,吗。双方开战的地点是丹宁瓦尔特没错吧?」
「是的,正如您所说。『骑士团』麾下的约两万五千兵力和共和国麾下的约两万八千兵力,
的确在丹宁瓦尔特地区进行了激烈的战斗」
由于传信鸽无法跨海传递消息,所以这个情报是由当地间谍写成书面文件,然后交给联络员乘船带回来的。所以理所当然的,情报的时效性有很大的延迟。
古斯塔夫王一边重新浏览起报告书,一边像是要把思绪归总一样的喃喃自语起来。
「虽说如果不搞清胜者获利了多少、败者失去了多少的话我国就无法有所行动,但至少已经避免了最糟糕的未来吗……」
不必说,所谓最糟糕的未来自然是指『骑士团』在战争中大胜的情况。即便有被万年冰雪封锁的山脉挡在中间,乌普萨拉王国所在北大陆北方地区和『骑士团』领终究是边境线接壤的地理关系。所以,在宗教上始终保持强硬态度的『骑士团』得到强化,绝不是乌普萨拉王国等在北大陆属于少数派的精灵信仰国希望看到的情况。
看完其实没带来多少情报的报告书,古斯塔夫王不解的歪了歪头。
「不过,明明可以算是一次性决定大局的关键之战,两方阵容投入的兵力都比预想中少呐。共和国是被偷袭的立场,加上国土太大来不及集结足够兵力还能够理解,可『骑士团』是发动偷袭的一方吧?」
难不成,是安娜公主利用芙蕾雅公主的行为造成了什么影响?
尽快派人去『骑士团』领的湾岸地区侦查一下说不定比较好。如果能证明在之前的战争中,『骑士团』将部分兵力分配给了湾岸防卫线,过后就可以卖共和国一个很大的人情了。
古斯塔夫王在内心思考起具体操作。
「负责警戒的间谍应该还有富余的人员吧?如果有的话,就算一个人也好,得尽快将其送去『骑士团』领的湾岸地区」
在北大陆西部拥有强大力量的两股势力进行了全面对决,这种事可不是分出胜负就算结束了的。赢家是怎么赢的,输家是怎么输的,分出胜负后败者又是以何种形式补偿胜者。在这些要素的影响下,北大陆西部的局势将发生巨大的变动。想要预测世事的走向的话,就绝不能疏于收集情报。另一方面,以乌普萨拉王国的立场来说,古斯塔夫王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收集情报。
「你可以退下了」
「是,那么臣先告退」
确认使者已经离开后,古斯塔夫王用力摇了摇头,将意识切换到其他事上。国王的立场可不会宽容到允许他一直对着某个问题纠结个没完,其他需要考虑的事还有很多。
古斯塔夫王把视线转向摆放在桌子上的两件道具。
一件是用细长的锁链连在一起的两块石头。一件是底部带夹具的金属杯子。
也就是『真水化』的魔道具和『不动火球』的魔道具。此外,根据芙蕾雅公主、女战士斯卡谢、以及副船长马格努斯的证言,『黄金木叶号』上现在还搭载了名为『凪之海』的魔道具。
「用『付与魔法』做成的魔道具吗。又给我拿来这么不得了的东西……」
古斯塔夫王不由得捂住了脸。只有这个问题,他无法与任何外人商量。和『白之帝国』有关的传承,是只会在历代乌普萨拉国王之间口耳相传的情报。拥有邻国王位继承权的艾里克第一王子不必说,就连下任国王的有力候补,已经半内定要成为这个国家下一任领导者的尤格文第二王子,眼下也不能让他知晓那些信息。
「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付与魔法』和『治愈魔法』?虽然家名不一样,但这不是与『白之帝国』的舒列波夫第四王家、杰米切夫第十王家相同的血统魔法吗」
而且,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还不是由南大陆当地的王族,而是由北大陆移民建立起来的国家。面对这样在各种方面都太过严丝合缝的情报,古斯塔夫王的叹息已经停不下来了。
正因为靠着在历代国王之间口耳相传的传承知道『白之帝国』过去曾真实存在过,古斯塔夫王才会如此烦恼。只是,乌普萨拉国王们的口述情报并不完整。例如像是白之帝国的一部分掌权者逃去了南大陆这种说法,就没有能证明其是否属实的证据流传下来。
因此,双王国的人究极是不是『白之帝国』的子孙,是一个十分难以判断的问题。如果想要进行更加详细的调查,就只能联络乌托加尔斯王国的人,但那真的属于最后的办法。
将脑子里的想法归拢在一起后,古斯塔夫王将其说给自己听。
「这么一想的话,芙蕾雅的担心和判断,都只是基于一般标准做出的吧」
芙蕾雅公主曾这么说过。「『白之帝国』只是个童话故事,『教会』以此为借口干涉乌普萨拉王国的贸易活动才是需要担心的地方。而与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的交易,有着足以让人无视这个担心的魅力」。
如果从世间普遍认为『白之帝国』只是个童话故事并未实际存在的观点来看的话,不如说芙蕾雅公主是很冷静的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实际上,这些也确实很有魅力」
古斯塔夫王用手指弹了弹『不动火球』的魔道具。虽然王都乌普萨拉旁的梅塔湖一到冬天湖面大部分区域都会冻结,但以洛古仸多港所处位置为代表的乌普萨拉王国沿海,却是即便进入严冬也不会冻结的不冻海域。因为这个缘故,虽然数量会压倒性的减少,但即便在冬季这一带仍会有船只往来。
然而就算海洋会因为洋流不会冻结,冬季的海上仍是寒严寒的地狱。甚至到了一旦疏于防寒就可能立刻丢了性命的程度。因此即便只是很小的规模,若能在船上安全用火的话仍可以带来极大的益处,至于『真水化』的魔道具能为长期航行带来多么大的帮助,更是根本无需再多言了。
「真不知道『教会』的家伙对魔道具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虽然可以等目睹过他们看到善治郎陛下持有的魔道具时所做出的反应后再做结论,但这多半只是毫无意义的拖延时间吧」
古斯塔夫王会说出这种近似放弃的话,理由有两个。
其一,是『黄金木叶号』上已经配备了名为『凪之海』的,力量大到难以隐藏的魔道具。想对外国隐瞒如此强大的魔道具是十分困难的。然而,将『凪之海』从『黄金木叶号』上撤下则更是难上加难。毕竟,这东西可以为航行安全带来莫大的好处。如果古斯塔夫王下令回收『凪之海』,不难想象『黄金木叶号』的船员肯定会强烈反对。仅仅因为政治上的原因,就收走能保证长期航海期间生命安全的魔道具。这种事虽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办到,但最起码也会制造出巨大的冲突。
第二个理由则更加简单:乌普萨拉王国要和嘉帕王国进行大陆间贸易是已经决定好了的事。而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不仅与嘉帕王国有建交,双王国的王子、公主如今就滞留在嘉帕王宫中。甚至连善治郎此次的被大陆之行,双王国也派出了自家的非官方使者和他同行。
既然嘉帕王国和双王国的关系如此亲密,乌普萨拉王国就很难走「与嘉帕王国结成两国王族互相通婚的友好国,同时疏远夏洛瓦·吉贝尔双王国」的外交路线了。而且在『教会』势力看来,三个国家是同为精灵信仰国的一丘之貉。被一概而论的划分入『敌方』范畴的可能性非常高。
想要解除这种敌对认证的话,只有做出对乌普萨拉王国而言相当不利的外交让步才有可能办到吧。
「让尤格文继承王位这件事,说不定得提早进行了啊」
即便需要和『教会』势力圈敌对,尤格文第二王子也不会有任何犹豫的吧。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会向对方发起全面战争,而是在外交上绝不会表露出害怕同『教会』势力发生摩擦的软弱态度的意思。
如果和『教会』势力的敌对不可避免的话,古斯塔夫王认为到时尤格文王子比自己更适合做乌普萨拉王国的指导者。所幸,他和尤格文第二王子的父子关系十分良好,即便把王位让给那个银发王子,古斯塔夫王仍能靠前国王的立场对他提出各种『建议』。
「和嘉帕王国进行大陆间贸易。切换外交活动中的友好国、非友好国对象。让安于现状的王家铁匠们去接受水车送风式大型高炉。所有这一切政策上的转变,全可以靠交接王位的做法将所产生的混乱抑制到最低程度,吗」
古斯塔夫王认为,这种做法确实有考虑的余地。以尤格文王子的价值观,他不可能会反对将新型高炉大规模引进国内的做法。贸易、外交、技术方面的新政策转型,全都能以这个契机来发起。而只要把这一切都交给尤格文王子主导,从王位上退下来的古斯塔夫王就余力去管理维持旧有的外交路线和守旧铁匠群体。虽说交出王位会导致手上的权利和可以自由支配的财力剧减,所以古斯塔夫王最后只能保住一部分人而已,但那也比把这些旧有资源全部割舍抛弃要好得多吧。
无论是外交方针的转换还是技术革新,一个国家中总会出现赞成和反对两种声音。尤其是外交方面,为了应对错判时势的情况,执政者经常会在维持国家表面外交方针的同时,准备好对主流观点持反对意见的对立势力。这样一来,在国际形势发生突变时就能即刻让对立势力登上舞台成为主流,以此让
国家的外交方针迅速转向。
「话说回来,善治郎陛下明明是那种温厚的性格,却能给旁人带来这么剧烈的激流呐」
说完这句话,古斯塔夫王又苦笑着叹了口气。
◇◆◇◆◇◆◇◆
善治郎回来了。
这件事本来没什么稀奇的。除了返回嘉帕王国给数码相机充电的那天之外,善治郎现在每天都会靠『瞬间移动』往来于森林和广辉宫之间。说是他的每日功课也不为过。
但是,如果平常总是傍晚才回来的善治郎午前便再次出现在王宫中,而且还背着两根巨大的野猪獠牙和一条野猪后腿的话,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善治郎终于完成了『成人之证』。这个捷报几乎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广辉宫。
将作为通过『成人之证』证明的两根獠牙和一条后腿交给他人保管后,善治郎先去洗了个蒸气浴温暖身体、洗净身上的污垢。
在因通过试炼产生的成就感而感到兴奋的同时,善治郎的身体也因绷紧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而一下回忆起了多日来积攒下的疲劳。从蒸汽浴室出来回到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后,换上室内便服的善治郎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好想尽情休息一下啊」
侍立在一旁的侍女伊妮丝,用平稳的声音回应了善治郎这个不由自主说出口的愿望。
「既然已经成功通过了『成人之证』,那接下来善治郎大人您就必须为了迎接艾里克殿下再次返回本国了吧。不过这件事并不是很急,那么您不如先休息个一两天如何?」
侍女伊妮丝的提议,在深知自己有多疲惫的善治郎听来非常有魅力。
「也是啊。这种程度的话就算让我休息一下也可以的吧」
老实说,善治郎现在打心底觉得累极了。就算有『风之铁锤』魔道具的辅助,他可是刚刚才解决了一头野猪,顺着绳索滑下悬崖,自己动手肢解动物的尸体来着。
野猪带着明确的杀意冲向自己。绳索途中断掉的话就会跌落悬崖。这类会直接对生命造成威胁的情况所带来的疲劳感果然非同寻常。虽然迄今为止都靠紧张感暂时忘记了疲劳,但在紧张感已被成就感替换的现在,善治郎再想把注意力从侵蚀身体的疲劳上移开就近乎不可能了。如果不想办法治愈这份疲劳的话,今后进行交涉时绝对会犯下什么致命的失误。
所以果然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么下定决心后,善治郎总算多少恢复了些气力。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吗,这点气力的用途早就被人决定好了。
「善治郎陛下,芙蕾雅殿下送来了希望和您会面的申请」
「……让她过来吧」
对这句早有预感的话,靠着刚刚涌现的那点气力善治郎总算是做出了回应。
「恭喜您成功通过了『成人之证』,善治郎陛下。然后这次真的是非常感谢。为了我让您辛苦了这么长一段时日,请容我对此献上深深的感激之情」
「也请让我向您道谢,善治郎陛下。这次真的是太感谢您了」
不仅是芙蕾雅公主,连平时只会贯彻护卫的职责从不会插嘴的女战士,也很稀奇的开口向善治郎道谢。
「我是为了我自己的婚姻,出于我自己的意志才这么做的,所以本来这算不得什么需要道谢的事。不过能被芙蕾雅殿下、斯卡谢阁下这么说,还是让我觉得十分开心。那么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二位的感谢了」
这么说完后,善治郎请芙蕾雅公主先落座。等银发公主在沙发上坐好,女战士斯卡谢也和平常一样侍立在她身后后,善治郎也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面对面的坐好、情绪平复下来后,芙蕾雅公主首先开了口。
「我的父亲,古斯塔夫王刚才发出了通告:因为已确认您确实完成了『成人之证』。从即日起,正式认同乌普萨拉王国第一公主芙蕾雅·乌普萨拉成为嘉帕王国王配善治郎·比尔博·嘉帕侧室一事。大致就是这样」
当初,通过『成人之证』仅能让迄今为止都不做讨论的芙蕾雅公主做侧室这个议题重新回到谈判桌上。可现在却一口气让这段政治联姻直接内定了。
这是因为善治郎完成了和古斯塔夫王的秘约——也就是挫败护卫战士们的傲气破坏他们现有的战士价值观,以及整件事的发端是芙蕾雅公主当着公众的面主动提起出想和善治郎交往的情报眼下已经明朗化的缘故。除此之外,因为席卷北大陆的时代大潮比想象中更加激烈,古斯塔夫王急着想和嘉帕王国进行大陆间贸易也是理由之一。
总而言之,善治郎和芙蕾雅公主的婚姻,已经推进到了近期之内就会在广辉宫正式举行婚礼的程度。
「这样啊。老实说,我对此还没有什么实感,不过今后就请多多关照了哦。芙蕾雅殿下」
听到善治郎用仿佛事不关己的语气这么说,芙蕾雅公主也很开心的笑出了声。
「我才是,以后要请您多多关照了,善治郎陛下。就像您看到的一样,我这个人的性子实在非常野,所以就算结婚了,到能变得安分守己为止估计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您能用长远的目光看待这一切就太感谢了」
听到芙蕾雅公主堂而皇之的宣布即便结婚了也不会遵守妇道老实待在家里,站在她身后的女战士斯卡谢瞬间瞪起眼睛一副想要叱责主人的表情。然而善治郎对此却并不在意,只是露出毫无遮掩的笑容答道。
「这,不正是芙蕾雅殿下作为一个人的魅力所在吗。所以您没必要勉强压抑自己。只要殿下的言行不会对嘉帕王国,嘉帕王家,还有嘉帕王国国王奥菈陛下的利益造成伤害,我就会将其全部肯定」
虽然列举了国家、王家、国王三个条件,但善治郎真正想说的只有第三个部分而已。也就是只要不损害他最爱的妻子,女王奥菈的利益的话,他都会尽可能为这位跨越大海嫁到自己身边的北大陆公主提供方便。
善治郎对芙蕾雅·乌普萨拉个人所抱有的好感和敬意,就是到了会让他真心想要那么做的程度。
会对自己的行为和功绩表达敬意,并保证自己婚后的自由。
这正是芙蕾雅公主比什么都渴望得到,甚至已经半放弃了的东西。
「真的是太感谢您了,善治郎陛下」
所以,微笑着的芙蕾雅公主的冰碧色双眼中,才略微带上了一丝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