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回溯。
龙胆与瑠璃、菖蒲带领国家治安机关人员和四季厅保全部警备课职员,前往位于帝州的凰女。
绑架秋天代行者祝月抚子的绑匪【华岁】打出恐吓电话的地方,与这里的方位完全不同。
不过,瑠璃运用异能『生命使役』,召集当地的动物,派去搜索逃离现场的嫌犯。狗群追踪抛弃式手机残留的气味,她则是倾听鸟儿、虫子甚至是老鼠与猫带来的消息。
最后就是在这个地方失去匪徒的下落。
「我说啊……」
瑠璃粗鲁地打开草莓牛奶的纸盒,把吸管插进去。
「如果打电话来的匪徒直接逃回基地就算了……如果没有的话,这么做简直是白费力气。」
也许因为连续使用神通力产生的疲劳,她双眼无神。
「不,如果抓住匪徒,还有用拷问让他们吐实这个方法……」
龙胆也累得沉下了脸,打开今天不知道第几罐的提神饮料。
「这个方法不一定可行。夏离宫抓到的匪徒到现在还不肯招供。」
菖蒲感觉没睡饱,揉着惺怯的眼睛,喝了一口咖啡因饮料。
『唉……』
三个人同时叹了口气。【华岁】打电话来后,他们连东西也没带就出动了,彻夜进行追踪,现在正在便利商店停车场稍事休息。
他们走到车外,各自舒展僵直的身体。
原本他们应该住进某间旅馆,泡个温泉好好休息,只是考虑到抚子的情形,实在不能这么悠哉。
——但这不是后退,而是前进。
龙胆想着,喝完整罐提神饮料。他心怀感激地看向身旁一脸疲惫但坚持提供协助的夏天主从。
他不只是感谢她们运用异能追踪,像这样有人陪伴就让他放心不少,知道自己并非孤军奋战。送行的雏菊与樱,答应帮忙的狼星与冻蝶,他从所有季节的主从收到了无以回报的恩惠。
——抚子,你要坚强。
龙胆向在某处等待自己的秋天这么祈求着。
为了你,有很多人展开了行动。
「国家治安机关在这附近问话,我们要再等一下。瑠璃大人、菖蒲小姐,两位可以到车里休息。」
「我们睡很久啰,况且我们也没有开车。龙胆先生,你和四季厅那些职员轮流开车,想必累了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会马上叫你起来,你去睡一会儿吧。」
「多调关心。只是我的情绪太激动,睡不着……」
他一方面想着抚子而睡不着,同时也想到匪徒就怒火中烧,气得无法入眠。他这么解释后,瑠璃大大点了点头。
「……我懂〜这次也很让人不爽,不过那些匪徒一年到头都让人生气。真想痛扁他们一顿!你说是吧,龙胆先生?」
「瑠璃,注意你的用词。」
「我有同感。真的很想痛扁他们一顿。」
「……连阿左美先生都这样……」
「菖蒲在装乖〜!」
「我没装……我是在提醒你说话谨慎点。身为四季代行者,那样的发言不太恰当……不过,我的心情也一样。」
三个人随意闲聊了起来。
他们一开始打招呼时很不自在,但是在经历痛苦的长程移动后,产生了一体感。共同的敌人能加强连带感,而他们的敌人就是匪徒。
瑠璃一手捏扁喝完的纸盒。
「那些匪徒光顾着为了自己抗议,也太奇怪了吧?我们也有很多话要说!」
龙胆连连点头。
「请尽量说,瑠璃大人!」
「我要一吐为快!」
「瑠璃……阿左美先生……」
「首先是根绝派!讨厌特定的季节,不高兴就杀人,简直是莫名其妙!以前到了冬天,是会有撑不到过年的病人,对住在山里的人来说是攸关存亡的问题,可是那跟现在有什么关系?把几百年前的遗恨带到现代来太不合理了吧?向大自然说三道四也很荒谬,那样就像对山说『山太令人火大了!』不是吗!山也很困扰啊!为什么要听人类这种抱怨?根绝派的人也常找夏天麻烦,谁管你们太冷还是太热啊!我们是掌管自然的现人神!不要违背大自然的法则!」
「你真的很气……瑠璃。」
「当然气!每个人都可以有各自不同的思想,但是绝对不能强迫别人接受!讨厌的话应该远离,和平共存!」
「……这是理想论,对方就是说不通,才会变成『匪徒』。」
「我不懂改革派的想法。只觉得他们要不是吃饱没事做,就是意图滥用正义感行使暴力及采取破坏行动的一群白痴。有那个闲工夫主张他们想利用、应当利用四季代行者是为了世界,不如自己为国家做出行动。不这么做而只会抗议、使用暴力……简直脑袋有毛病。他们是想做慈善吗?」
瑠璃的怒气似乎传了开来,三人的讨论愈来愈激烈。
「就是说啊!而且那些人完全无视我们!将代行者的力量转为用在军事?你自己去战场啦!在灾害时出动?万一对大地造成更严重的影响怎么办?从以前就一直禁止用代行者的力量阻止自然灾害了!」
「无视代行者人权,只当成道具……他们对这种指责充耳不闻,要不就是搬出能力愈强,责任愈重那套理论……简直是瞧不起神。」
「菖蒲小姐说的没错。他们不明白扭曲超常的存在有多可怕。要是真的做出那种事,四季之神发怒的话怎么办?他们完全不会想像这种情形。」
「以前的文献有记载,在大战时利用四季代行者,结果国土寸草不生,化成沙漠。一般民众能够阅读的书籍中没有那种故事吗?」
「课本里面有。」
「龙胆先生,你对下界很熟呢〜」
「我的成长环境比较特殊,就读的是平民学校。」
龙胆不小心说出个人情报,激起了瑠璃的好奇心。
「什么!你上的是一般学校吗?」
「你读了多久?有读到大学吗?」
菖蒲的身体往前倾,似乎也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我也有上大学喔。虽然说最后还是从事和四季相关的工作就是了……」
瑠璃与菖蒲异口同声『啊〜』了一声,露出同情的目光。
这话听在一般人耳里也许会觉得很奇怪,无法理解他们在这个自由意志的时代,将来的出路、行动,甚至连婚姻也受到限制的窒息感。
四季代行者为上古至今神的代理人制度。为了维护这个制度,牺牲的不只是代行者。协助他们的血族也有不少人局限在这个封闭世界,如同小孩子无法选择父母,他们因为出生的家世,也无法选择出路。
「可是抚子大人那么可爱,不错啊。」
「对啊。相信有很多人志愿成为随侍祝月大人的护卫官。」
然而这种情形对他们来说很普通。他们活在过去的时代,同时运用现代的机器,且与世俗也有关联,也正因为只有价值观与时俱进,有许多人对于自身与同时代年轻人相比缺乏自由而感到绝望。
不过几乎所有人都看开了,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活不下去。
「……是啊。我本来想上研究所,后来放弃了。父母也很高兴……这是份光荣的工作。」
生活在封闭世界的好处是可以保障最基本的生活,只要不做蠢事,生活上都可以得到里的补助。如果高喊不满而受到制裁,那将不只是本人,也会是『家族』的问题。
只要沉默地忍耐,就能轻松度日。
「可是我……」
龙胆为生活做出妥协,把在抚子面前演戏当成工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不折不扣的『护卫官』。至于这样的转变是好是坏,取决于本人的想法。
「抚子……」
现场再次认知到那人不在这里,而且还遭到绑架的事实,气氛有些阴郁。菖蒲显得不知所措,瑠璃则说着『打起精神来!』,用力拍了拍龙胆的背。
「话说回来,不是四季学校毕业的血族很罕见呢,真好。」
「也没那么好……只是因为父母从事需要与国外的四季组织合作的工作,到处调职而已,也有得到里的许可。不只在大和,国外亦有类似的情形。只是……我因为父母的关系,长年来在各个不同的国家生活,虽然有些国家对四季神的信仰比大和还要虔诚,也没有大和的匪徒如此激进。不是知不知名的问题,主要还是与个人的伦理观念……还有被当成了暴力的宣泄口有关。」
「偷理观念,这真的很重要。大家都知道这是神的恩惠,但还是做出那些会遭天谴的事吧?他们对四季代行者的态度也很让人疑惑,有时候甚至罔顾我们的人权!人类明明都要仰赖大自然的施舍才能生存,却不懂崇敬与无畏的真正意义!他们接受恩惠还高高在上,真是莫名其妙!」
「请继续说下去。瑠璃大人的痛骂听了很爽快……」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笨蛋!这群大笨蛋!」
「阿左美先生,请不要怂恿瑠璃了。」
三人里面最年长的是龙胆,不知不觉却变成菖蒲在安抚他们的情绪。不过这并非坏事。菖蒲与瑠璃两人相处时容易吵架,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对话就能进行得更流畅。因为有龙胆在场,姊妹俩取得平衡。也许是这个原因,自离开四季厅后,她们都没有吵过架。
「啊,有人的手机响了!我听到铃声。」
经瑠璃这么提醒,菖蒲与龙胆各自找起西装口袋。响的是龙胆的手机,萤幕上显示『搜查本部』。
「是从搜查本部打来的。我来接。」
龙胆把手机抵在耳边,一开始听见的是物体激烈碰撞的撞击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禁紧蹙眉头。
『阿左美先生,现在方便讲电话吗?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打电话来的是樱,凛然的说话声在这种状况下依然相当容易入耳。
「姬鹰小姐吗?我听得见,怎么了?」
『发生紧急事态,我有情报要请你告知夏天的两位。你们身边有其他人吗?』
「我们现在在便利商店停车场,和追踪小组一起待命。」
『那么请你们先消化完情报,再告诉他们。』
为什么要这么迂回?手机开扩音让所有人都听到不就行了?虽然龙胆这么心想,但樱急迫的声音,再加上后方持续传来的撞击声与人们的吵闹声,迫使他把话收了回去。
『四季厅厅舍现在正遭受攻击。敌人的目的与所属组织不明,楼下发生战斗,我们被困在楼上。』
「什么……?」
『我说我们现在正遭受攻击……』
「不对!我听见了!你们没事吗?你和花叶大人有没有受伤?」
龙胆的声音十分激动,让一旁的瑠璃与菖蒲吓了一大跳。
他急忙用眼神表示歉意。
「龙胆先生,我们听不见,蹲低一点。」
瑠璃与菖蒲自然而然往龙胆贴了上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龙胆被夹在美少女双胞胎之间,尽管有些手足无措,还是弯下腰让她们也能听见电话内容。也许是和抚子一起生活的关系,他自然学会了体贴地为女性的身体着想。
『目前还不要紧。对方人数少,已经被我击退了。我们现在在防守。』
听到樱可靠的回答,龙胆暂时放下心来,但是不安的心情很快又阵阵涌现,因为他注意到樱是尽可能让语气保持冷静。
『我们封锁了楼梯,目前正在电梯前面堆东西,以免敌人马上闯进来。』
背后传来的嘈杂声原来是这样来的。
「国家治安机关的支援呢?」
『无法确认。我们已经通报了,迟早会来,只是我们也有可能撑不到那个时候。』
「好,我们马上赶回去。」
『不,你们别回来。』
樱果断拒绝了。
『等你们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正面临等待外部救援的持久战。不是我们死就是贼人亡,不管是哪种情形,你们都赶不及回来救援。既然如此,希望你们照做该做的事。万一我们这边出事,只要你们掌握到【华岁】的重要情报,即使事态危急,风向也会改变。』
「那样你会有危险吧!」
『我不过是尽护卫官的职责而已。阿左美先生,你只要在意秋天就行了。我挂断电话后,也只会顾虑雏菊大人。听我说,请保持冷静。我会联络你,是希望你听到消息也不要赶回来,以及提出警告。阿左美先生,我们之中有多位叛徒,我因为判断你不是才打电话给你。』
「这、这是在说什么……」
『……长月背叛了。』
龙胆的脑袋瞬间停机,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
数秒过后,头脑恢复处理能力,与长月共度的日子如走马灯盘旋在脑海。她和龙胆几乎在同一时期从前任接任职位,比龙胆年长,为人亲切,十分擅长调整现场状况。
『长月隶属的是根绝派中名为【彼岸西】的组织。』
龙胆对她的第一印象是艳丽又麻烦的女人,不过她就像水融于土,很快就和警备人员混熟了。
『他们的体系与希望根绝特定季节的根绝派不太一样,而是崇拜春天代行者、认为不需要其他季节的那一派。换句话说,就是春天的疯狂信徒。她说自己会潜入秋天,是为了让雏菊大人……春天代行者受到崇拜的世界整顿完成后,排除秋天。』
作为同僚,她的个性好得无话可说,如果硬要举出缺点,大概只有会在共同空间里吃气味强烈的食物。至少龙胆这么以为——就算有人背叛,那人也绝对不可能是长月。
『十年前与【华岁】联手的似乎是【彼岸西】前身的组织。那个组织后来解散,由剩下的成员重新组成【彼岸西】,活动到现在。』
「虽然难以相信……长月会背叛,真要说起来,他们是你们报仇的对象吗?」
『对,不过当时的组织已经解散,而且后来变成了思想完全不同的团体,我也没有头绪。
【彼岸西】过去是冬天根绝派,却受十年前受雏菊大人挺身而出、保护其他季节的模样感动,决定脱离根绝派,信奉春天至上主义……』
「……什么?」
『我明白你的心情,虽然很想骂他们别那么轻易变换思想……但因为目睹雏菊大人当时的模样而改变宗旨……我其实不是不能理解……』
「……」
『她孤身对抗匪徒,显现樱花……保护我们,要求恶人大发慈悲,饶我们一命……那副模样简直是神灵现身』
「毕竟她本来就是现人神……」
『话是这么说没错……』
樱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找适合的解释,又继续说:
『她当然是现人神,只是……阿左美先生,假设世上有奇迹,当见证到行使奇迹的神圣存在……民众在历史上将那样的人物称为圣人或是圣女,接着就会出现崇拜者。宗教的成立就是始于这一刻,当时的光景让人有这样的感觉。我自己也是在那一天,重新认识到那位大人是神。在那之前……我总以为她是与我更接近一点的存在。当时没有在场的阿左美先生恐怕很难理解……』
龙胆有一瞬间认为樱的说法过于夸大,但是雏菊的脸庞掠过脑海时,他在心里很难否定樱的话。
代行者有种吸引人的魅力,而且春夏秋冬各自不同。
冬天的寒椿狼星如同其名天狼星,孤寂但有让人倾心的凝聚力,听说保护他的精锐部队十分团结,堪比军队。
夏天的叶樱瑠璃纯真而且活泼开朗,友爱的精神比谁都要强烈,情感真挚,同时也能冷静判断周围状况。照顾她的那些人把她当成妹妹般疼爱。
——抚子的魅力我最清楚。
至于春天的花叶雏菊,她乍看之下是个不安发抖但仍努力活下去的少女。是个喜欢柳橙汁,还有些口齿不清的孩子。这些特点只要稍微和她讲过话都知晓,但即使知道这些——
——她还是照亮他人的春天。
这不能算是解释,但只能这么说。她照亮他人,而且对方愈是顽固,愈是有显著的效果。
如同春天的阳光在严寒的冬天照耀周围后,世界便充满了温暖。
这种生存方式形成了她的人生。
——那位大人想保护他人的内心。
她不是强悍的女孩子,可是她一点也不软弱。她看起来是要受保护的人,可是本人却站到了守护的一方,让人忍不住想叫她别乱来。
——可以理解姬鹰小姐为何对花叶大人如此尽心尽力。
雏菊的春日暖阳,同样也映照到了龙胆身上。
龙胆一回想起来就感到双颊发烫,那之后他一再回忆她安慰自己时的温柔,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紧绷的精神确实放松了下来。
明明她自己也不好过,却还安抚别人,带给龙胆很深的冲击。
他思考起如果接触花叶雏菊这位现人神的是普通人的情形。
当时六岁,比现在更具神威的雏菊,为了保护所有人显现出樱花树,泣诉『不要杀他们』。
——的确可能有人会被打动。
他这么想。这不知该说是宿命,还是她倾城的魅力,抑或是魔性。
不论是好是坏,春天总是令人疯狂的季节。
龙胆在心里向抚子辩解这种想法不是移情别恋。樱见龙胆沉默不语,心想他果然还是无法理解,于是放弃解释,继续说下去:
『十年前,他们和【华岁】因为对雏菊大人的处置方式产生对立,双方决裂。真要说起来,他们几乎被【华岁】赶尽杀绝。幸存下来的信徒痛恨抓走雏菊大人的【华岁】,同样在找寻雏菊大人的下落……他们长年以来计画等春天代行者归来后,要将春天代行者占为己有,崇敬供奉……而我们春天傻乎乎地跑来有这些家伙的地方……阿左美先生,不知道长月背叛也不能怪你,因为他们在大约十年前就开始播下种子了。』
「……十年前吗?」
『对。长月那时候还是学生,大学参加的社团似乎刚好与【彼岸西】有关。毕业社员上门访问,在接触愈来愈深后……』
这是宗教团体和诈骗集团擅长的手法。龙胆有种错觉,彷佛踩在某人编的蜘蛛网上面。
『长月彻底落入圈套,糟蹋自己的人生,按照【彼岸西】干部的指示进入四季厅,然后派到秋之里……后就是你认识的长月了。』
「……根本没有什么我认识的长月……」
不久前两人精疲力尽,为了抢回抚子而行动的日子算什么?说不定她在秋离宫看着抚子留下的血迹落泪,也是在演戏。
过去感受到的友情,如今似乎正在无声消失。
——全部都是骗人的吗?
她思考警备计画比龙胆还要周到,工作表现无懈可击。
因为她几乎都待在地下室,鲜少与抚子接触,但她仰慕地叫着『妖精』的模样,看起来并无虚假。
——她一直打算有一天要杀掉抚子吗?
他感到毛骨悚然。
秋离宫遇袭时,他沉痛地感受到自己的天真,然而此时的感受更加深刻。
——这种事该怎么向抚子解释?
龙胆心想,自己的秋天要是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樱浑然不知龙胆的心情,继续往下说:
『长月不是四季代行者后裔,是一般人特考进来的。有资格进入四季厅的人才是在什么时候遭到匪徒的思想污染,想必会是今后追查的重点。四季厅的人事在这次事件后必定会受到严重抨击,视情况而定,可能有更大的毒瘤……』
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好像是有人在和她说话。疑似有其他电话打来,可以听见雏菊慌张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没有教雏菊大人怎么按保留通话键……好像是冬天打来的。我也联络了冬天,可是没联络上。等这通电话讲完后,我也会把情报告诉他们……前提是还有时间。』
龙胆努力平复纷乱的心情,这么答道:
「你要坚强地撑下去……」
『是。我不是要帮长月说话,不过我刚才的话都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连拷问都没有。虽然说不能完全相信,但她似乎也在与秋天代行者大人的相处过程中改变了想法,其实本来是想保护秋离宫的。她根据【华岁】资金来源的毒品以及武器交易这条线索,抽丝剥茧地判断对方的动向……听说武器商有笔大交易时,她就提高警觉,认为会发生大型恐怖攻击。【彼岸西】前在十年前攻击冬之里时,由【华岁】提供武器,她大概是比较了当时的情形吧。她也有向高层警告可能会发生大规模恐怖攻击,可惜……毕竟他们只是组成十年的小规模团体,没有【华岁】那样的武力,专长在情报战。他们没有因应对策,只能静观其变,结果夏离宫遭到攻击,长月自己也卷入了那次袭击……』
「……她不知道秋离宫会遭到攻击吗?」
『她大概有预测到,只是碍于间谍的立场不能离开,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今天她也是被卷入攻击。这次因为雏菊大人就在旁边,她本来企图趁袭击时的混乱,把雏菊大人带到自己的基地,但被我揍了一顿,现在听命于我。』
「……」
『阿左美先生?』
这话如果是真的,也许长月只是遭到洗脑的受害者。
不过就算这样,她在秋离宫时一直在背叛抚子与龙胆的情况下生活,这个事实并没有改变。下次再见面,龙胆就必须视她为敌人了。
「我没事。有把长月绑起来吗?」
『没有。她愿意为了保护雏菊大人听我差遣,所以我派她到电梯前面架起护栏。』
「绑住她比较好吧?」
『之后我会绑住她,现在我需要帮手。楼下有武装组织与四季厅的警备人员爆发冲突,要是有武装份子冲上来,我打算让他们挡子弹或是当诱饵。虽然我们也可以从逃生梯逃走……但楼下正在抗战,走楼梯太危险,我们只能守在这里,万一碰上敌人,我们无处可逃。这里有些人没有武装,最好还是等国家治安机关的支援,而他们就是我们的盾。』
这种说法很无情,不过像这样把除了代行者以外的人都当成道具,心情上也许比较轻松。只是龙胆此时依然处在长月背叛的冲击之中,一时无法做到。
「总之要小心内贼,还有注意【华岁】可能正在计画大规模恐怖攻击,重点是这两件事对吧。」
『对。阿左美先生,如果我们死在这里,你也千万不能放弃捜索。』
「……别说这种话。」
『不行,我要说。不管别人说什么话,你绝对不能放弃抚子大人。只有你绝对不行,知道了吗?随从是……代行者的光芒。请别忘记雏菊大人说过的话。』
「我答应你……我不会放弃抚子。」
能听见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I樱只有在最后恢复成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声音。
「唉!我们还是马上赶回去吧!」
听见他们对话,瑠璃心急地说,就在这时,手机传出怪声,接着就挂断了。
「……那是什么声音?」
瑠璃扯着龙胆的衬衫,龙胆急忙回拨,铃声响了起来。
然而,樱没有接起电话。
「……最后有人叫了对吧?」
「对,可以听见疑似爆炸的声音,还有枪声。」
「…………雏菊大人和樱小姐真的遭到恐怖攻击了……欵,我们真的不赶回去吗?」
龙胆没办法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别回来』、『赶回来也没有意义』———正如樱所说,事实上从他们现在的位置赶回四季厅救援也来不及。
到时候不只来不及,还会再多几具尸体。
——要分组行动吗?就算知道来不及,也该派出人手支援吗?
该以感情行动,还是顾全大局?
「阿左美先生,怎么办?」
「龙胆先生,怎么样?要去救她们吧?」
龙胆的背后冷汗直流。
另一方面,守在四季厅十九楼的春天主从正陷入混乱之中。
楼下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不寻常的声响震得樱头晕目眩。
——楼下的攻防战结束了吗?
从窗户往下看,阵阵黑烟从大门往外窜,警报器依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四周剩下大约十来名四季厅搜査员,他们为长月的背叛感到惊愕、对爆炸表现出胆怯。逃生梯封住了,不过电梯还能使用。如果外面那些看似工人的家伙是樱所想的恶徒,那他们没多少时间了。
电梯前面层层堆起了笨重的办公家具,不过万一对方持炸弹前来,马上就能将之炸开,到时候那些障碍物一点意义也没有。
「枪、枪声好像愈来愈近了!?」
搜査员这么说之后,对方像是为了告知自己的到来,制造出碰碰的枪声。警报声依然响个不停,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错不了。
雏菊发出微弱的惨叫,樱也险些叫出来。眼前的状况酷似在冬之里发生过的事。
「国家治安机关有消息吗!?」
她怒骂似地问着周围的人,其中一位四季厅职员回应:
「没有!」
「你们真的有联络吗?」
「联、联络了!而且闹得这么大,其他人应该也会通知。」
——说的也是,那些围观的群众或是逃到外面去的职员,应该都会通报。
在知道长月是叛徒后,樱对所有事都感到怀疑,不知道可以相信谁。万一有人窃听那通电话,万一国家治安机关里面有内贼,就连这些职员是敌是友也不晓得。
樱一再槌打焦虑不安的胸口。
「……樱,电话……讲到一半、断了……」
雏菊惨白着脸,把手机递回给樱。现在没时间再拨回去了。樱接过手机,收进怀里。手上的市内电话传出来电声,樱判断这通电话也没办法接,于是直接挂断,把话筒摆回原位。
「是、冻蝶大哥、接的。」
「这样啊……他们不知道在哪里,不过国家治安机关应该会比他们早赶到。雏菊大人,我们要死守这里,在外部的救援抵达前,得想办法撑下去。」
「嗯,电梯前面、要缠上、荆棘吗?」
「可以麻烦您吗?如果楼下的攻防战结束,可能会有武装组织上来。」
「……好,交给雏菊。」
雏菊的神情依然充满恐惧,但是动作十分俐落。她从装着花种子的小袋子里面拣选,用神秘的力量让植物完全缠住那些障碍物,将其固定在电梯前方。
「姬鹰小姐。」
负责筑起护栏的长月气喘吁吁地向她搭话,樱打倒的那些【彼岸西】男性成员也像军队一样,纪律严谨地向她敬礼。
他们惨败给樱,受了轻伤,身上有流血也有瘀青,却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好恶心。
樱不觉得双方有办法沟通,只当作得到了一支愿意为她效忠的军队。不知道是咖一点触动了他们,他们对樱抱持着好感。
「对国家治安机关……最好别有太大的期待。」
「怎么说?」
「【华岁】这几年来积极扩张势力,到处撒钱拉拢合作伙伴,触角
想必也伸进了国家治安机关。真要说起来,消防队还没抵达不是很奇怪吗?消防局就在这附近吧。最好视为他们承受了无法马上出动的压力,或是有人在背后阻挠。」
——万一真的是这样,岂不是束手无策了!
樱想痛骂出口,又想到这些话只是推测,好不容易按捺了下去。
「还有一件事,请问……逃生门那里刚才就有敲门声,不开门没关系吗?」
樱看向上锁的门。
「那不会是你们头脑有病的同伙吧?你是想带我们往那里走吧?匪徒可能沿着楼梯上来,到时候可以让那些人挡子弹,我不打算开门。」
长月愕然地听着樱说出口的话,之后露出着迷的眼神看着她。
「姬鹰小姐……你冷酷的样子太迷人了。」
她似乎有被虐的嗜好。
「别说了,不要把我卷入你的兴趣。那样会让我必须对你好。我不想。」
「不,请保持冷漠的模样……」
「不要再说了,很可怕。我讲话很难听,可是不是那方面……」
「……姬鹰小姐真可爱。言归正传,我们的人数只有这里的几个人,【彼岸西】仅是小规模团体……向世人宣扬花叶大人美德的传教活动尚未展开……今年春天回来了,尔后信徒想必会再增加。」
「不需要。别再增加了。」
樱疑惑了起来,这样的话,门外是什么人?
「如果赶来这里的除了匪徒,还有其他人……该不会是随侍花叶大人的那些讨厌的护卫?」
——是四季厅职员或是冬之里的人,也有可能两者皆是。
如果是他们,会是相当有力的支援。樱犹豫了一下,这时警报器刚好停了,喧闹的声音安静下来后,其他声音变得清晰。
隔开逃生梯的防火门传来不间断的敲门声,终于能听清楚外面的声音。
「请开门!春天代行者大人!护卫官!两位在吗?」
那是冬之里派来的两位男性护卫里其中一人的声音。
樱急忙往逃生门走过去,其他人抓起折叠椅和灭火器,站在门前。
「要开门吗?」
在门前戒备的职员问。樱还没下定决心,但已拔出刀来,决定万一出事就斩下去。
「开门。」
樱一下令,职员便说『我们现在开门!进来时请解除武装!』,声音有些发抖。
锁缓慢打开后,护卫走了进来,只有两名。
「啊啊,太好了,你们没事……!」
「抱歉,没能随侍在侧。我们受到突袭,行动受限,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他们看起来像是已经与人对战过,脸上有割伤与撞伤的伤痕。
两人一进来,职员马上再把门锁住。他们看来没有攻击的意思,于是樱暂且收刀入鞘。
「刚刚开枪的是你们?对方是【华岁】吗?」
冬季护卫听见樱的问题,尴尬地面面相觑。
「不是……是四季厅的护卫。四季厅保全部警备课春季部门的人……」
「所有人都解决了,不过可能还有叛徒,不能贸然行动。」
换句话说,下楼是地狱,留在原地也是地狱,依然是走投无路的困境。
「护卫官……」
面对对方有些顾虑的声音,樱正反刍着叛徒一词。这里已经有长月这个叛徒,四季厅里面有其他叛徒也在意料之中。那样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春天的自己人。她们独自前往龙宫显现后,春季部门的护卫就负责随行监视她们。虽然疏离他们是心情的问题,但现在看来是正确的决定。
「你们是在什么时候遭到攻击的?」
冬季护卫在警报声响之前就遭到四季厅警备课的人突袭,被拖到十八楼绑起来痛打一顿。警备课人员每天人数都不同,今天有五人,也就是说,他们两人是在打倒五个人后来到这里的。
在这一刻,樱不禁感谢起冻蝶派来冬之里护卫,而且还是派来精锐人员。
「这是目前的情报。」
樱向两人告知【彼岸西】这个组织。
「不把他们绑起来吗?」
得知他们是叛徒,又是雏菊的信徒后,冬之里的两位护卫神情凝重地提出忠告。听见这再合理不过的建议,樱也垂下了柳眉。
「我有自己的考量,派得上用场就要用,况且我也拿走了他们的武器。」
「各位可以相信我们。」
「闭嘴,长月。」
「可是隐忧还是该尽快去除。」
冬季护卫很坚持,说得樱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这种时候恐怕没有人可以做出完全正确的判断,压在她肩头上的责任实在太过沉重。
——可恶!
精神压力愈来愈大,心悸停不下来。
这时,樱脑中莫名浮现出冻蝶的背影。
『樱。』
她想起那道声音。那个唯一试图保护她的青年的声音。
——不要这样,别想了。
不安与痛苦时,他的背影总会在瞬间浮现。
——别想了、别想了。
冻蝶对樱的人生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她向他学习武艺;被逐出春之里时,也是他收留了她。他们是外人,距离却很亲近;他们不是友人,关系却十分亲啜,他们一起度过足足五年失去了雏菊、支撑着狼星的生活,而且最重要的是——
——别想了,小心变得软弱。
他是保护樱的男人。他守护她,重视她,体贴她。
——我要坚强,我要勇敢。
冻蝶不论对谁的态度都很绅士,他的温柔俨然是常态,没什么特别,只是樱身边没有这样的年长青年。
樱单方面喜欢他,对他怀有好感,不知不觉发展成了爱慕。
『樱……雏菊大人的搜索……』
最后,她心碎了。搜查规模缩小,冬之里正往放弃救出雏菊的方向行动,冻蝶如此告知她的画面,如今已变成模糊的记忆。
头脑一片空白。当初爱得愈深,此时就恨得愈重。
——静下心来。现在在工作。
樱吁了口气,奋力压抑住浮动的情感。
——忘记冻蝶、忘记冻蝶、忘记冻蝶。
那个她想追逐上去的背影。
——你已经变强了。你变强了。
如果你觉得伤心,可以哭出来。在自己这么说之后垮下来的那张脸。
你变强了,可以战斗了。
他那双关爱的眼眸。
——不要一个人揽下全部的事,不要背负太多压力。其他人是棋子,要利用棋子。
想起他叫着『樱』,最为甜美诱人的称呼方式与嗓音。
——你有尊敬的对象要保护。
她把冻蝶彻底赶出脑中。
「樱。」
听见这声呼叫,樱转过头去。
荆棘部署完成,雏菊喘着气,表情像在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的模样看起来绝不强悍。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但是十分可靠。樱的少女神与十年前相比长大了,而且此时正准备与她一同奋战。
「……雏菊大人。」
您一再拯救了我。
樱抛开恋爱,精神集中在眼前最爱的女孩身上。她伸手把雏菊拉过来,两人如同一对恋人。雏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贴在樱身上倚着她。
「我三生有幸,有您这么一位好主人。」
「真正、幸运、的是雏菊,有樱、在、身边。」
说完后,雏菊像是要吸走樱的不安,紧紧抱住她。樱慌乱的脑袋稍微平静了下来。
——我要保护她。
雏菊的身体。因为紧贴而传来的体温、心跳。樱感受着这一切,再次吁了口气。
「……你还好、吗?」
雏菊感觉到异状,这么询问随从。樱马上回答:
「是,雏菊大人,我没事。请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您。」
她坚定地这么说之后,表情恢复成平常冷静的模样。
「我有个计画,一个可以减轻非战斗人员受害的迎击计画。」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樱的话。
同一时间,樱所思念的寒月冻蝶正面临新的敌人。
「请不要过去,去了会死的。」
用枪指着保护狼星的护卫组司机的人,是石原。
「……石原小姐,冷静点。」
——我太天真了。
在冻蝶眼里,石原的人格方面没有任何问题。她机伶且工作态度认真,也很会为人着想。
接受石原的心理咨商后,狼星的精神层面也稳定了下来。
——全毁了。
冻蝶脑中,闪过一幕幕狼星过去自杀未遂与服用药物的画面。
狼星在失去雏菊后,便开始出现自残行为。
询问本人为何做出这种行为时,他吐露的心声是『雏菊正在受苦,我不能不一起痛苦』。
——所有的治疗都白费了。
心伤就算治疗,也会一
再复发。止血、结痂,表面上问题没了,但因为本人会撕开伤疤,永远也治不好,冻蝶是这么认为的。眼前的女性恐怕是匪徒,相信她、派她担任护卫的错在冻蝶身上。自己的主人对这样的背叛能忍耐到什么程度,冻蝶为此感到不安。
宝贵的治疗时间不仅化为乌有,甚至会成为加重病情的原因。
——只能杀死她了。
冻蝶的语气比平常还冰冷五度,墨镜底下的双眼从平时柔和的目光转为狩猎。
「有话好说。」
冻蝶决定除去石原。
——那么,该怎么做?
樱的情绪切换得很快,不过冻蝶更机械化且几乎不会动摇。
——距离很近。引开她的注意就行了。
他表面上装得和平常一样,内心正平静思考除去她的方法。
他的思绪冷静、没有温度,像在精准算计。
——可是她在射击训练表现不错,不能贸然行动。
冻蝶对背叛早已习以为常,这是件可悲的事。
自接任狼星的护卫官后,他长年来保护四季当中最常被匪徒盯上的代行者,遇过不少值得信任对象实际上是匪徒的内应。
除了这种情形,也有许多人策画拉拢在季节最上位的冬天担任代行者的狼星。他不管在冬之里中还是在外面,都看遍了人类这种生物邪恶的一面。他处理掉的加害狼星的人,双手都数不完。
——要尽快赶去樱与雏菊大人那里。
冻蝶可以转换这么快,与其说是天生性格使然,其实是从过往的人生经历里培养出来的。
他是个温和好相处的人,性情仁慈。
看在别人眼里,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个性,绝对不是演技。但是——
——早知道就把子弾捡起来了。
那不过是他的其中一面,另一面则是为了保护主君、不择手段的男人。
「你有什么隐情吧?可以跟我说吗?」
他是一位彻底的护卫官。
护卫官不需要感情。如果感情会影响工作,那就必须让过去所有的情感化为灰烬,变得冷酷。
——杀了她。
即使是需要让友好的同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一样。
「……石原,冻蝶说的没错。拜托你冷静下来,把枪放下……算我求你了。」
狼星看起来像是强忍着内心的惊慌,如果不冷静下来,说不定就没办法去救雏菊。石原也是狼星的心理咨商师,狼星想必难以忍受她的背叛。他心里其实混乱得要命吧,但他硬是按捺住了。
「石原小姐,狼星说的没错,你冷静点。」
——胆敢伤害我的冬天,休想活着离开。
冻蝶说话时,没有把怒气表现出来。
「……我的心很情平静,很冷静。不对,我根本不冷静……」
石原来回看向冻蝶与狼星这么说。她的双唇发抖,瞳孔无法聚焦,看起来她自己也举棋不定。
「总之你们别过去,去了等于送死。」
她显得十分畏怯。
「石原,我们无法接受没有理由的忠告,可以告诉我们原因吗?」
石原听见狼星这么说,咬住了下嘴唇。
「……」
她显得犹豫不决,也许她的背叛并非出于自愿。
「石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狼星立刻赌上这个可能性。
「你的呼吸急促,表情痛苦。有人威胁你吗?你感觉是迫不得已。」
「……我……」
「而且我也很在意你像是要阻止我们去送死的说法。石原,有什么隐情的话就说出来,最好现在就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必须去救我的春天,就算会死也不能不去。」
「那怎么行……!」
「石原,你拿枪指的人是我的同胞,从那一刻你就注定会受到处分。真正赴死的人是你,冻蝶的刀和我的冰砾速度会比你的子弹速度更快,你不觉得吗?如果你想试的话尽管动手。我的护卫都留好了遗书,有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不过在这种状况下,今天死的人会是你。我不会眼睁睁看着部下遭到杀害,会马上杀了你。你死了之后,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现在心里的不安与烦恼,你真的要这样吗?」
「……我……」
——高明。
冻蝶默默听着,内心不禁赞叹。
这段话里软硬兼施,狼星相对沉稳的嗓音也非常有效果。这些话听得出来是在为她设想,并且暗示在立场上,他无法原谅石原的举动,但是现在可以不跟她计较。
——他真的很会操控人心。
从石原的样子看来,她是叛徒,但那不是自发性的行为,本人对自己做的事也表现出了犹豫。
只要给她一条生路,她肯定会动摇。
冻蝶的手没有放开刀,不过他决定交由狼星来说服她。
「虽然时间不长,但你给了我很多帮助。我是说真的,你是我接受过最好的心理咨商师。
所以我也会帮你。你现在做的事不是你自己想做的吧?是受到谁的命令吗?」
「……我、爸妈。」
狼星与冻蝶听见这个意外的答案,诧异地眨了眨眼。
「你父母要求你这么做吗?」
石原点头。接着她沉默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了起来。
「…………我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华岁】的高层。」
「匪徒的血统……和【华岁】的御前一样。我明白了……不能逃吗?」
石原的脸上惨白,血色全没了。
「……逃了可能会被杀……之前我逃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被强行拖回家。我有个哥哥受【华岁】干部的制裁而死……那不是会看在家人分上手下留情的环境……」
「……」
——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狼星这么认为。受限于血脉的人的其实不只四季代行者。
世上有许多人没有正常的家庭环境,而其中有一个人是匪徒的女儿也没有什么稀奇。
「狼星大人,我会阻止您们……不只是因为父母的命令。【华岁】的攻击部队……」
「攻击部队怎么了?」
「……正在计画炸毁整栋四季厅厅舍。」
眼前忽然冒出巨大的问题。即使是在首都高速公路打造出冰山的狼星,面对建筑物爆炸也束手无策,他的背上瞬间冒出冷汗。
「你是说真的吗?」
「我在这时候说谎也没有意义。【华岁】首领御前女士由于四季厅与国家治安机关不肯答应要求,非常生气,认为既然抓走代行者还是不愿交涉,干脆直接对机关发动攻击……至于狼星大人您担心的雏菊大人,我想她的生命不会有危险……御前女士对她相当执着,应该会在爆炸前先带走她。在那之后,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彻底破坏吧。两位现在过去也不一定来得及,甚至有卷入爆炸的危险……我说的都是真话,这个忠告是我最后能做到的掩护。」
「……掩护?」
「对。那些追兵全部都是【华岁】的人,因为他们遭到冻结,我才能和两位说话。本来的计画是那些人等狼星大人你们自投罗网后杀了你们,不过因为人员分散,受害也分散了,我们才能逃到这里。两位好不容易得救,我不能让你们过去四季厅。」
狼星他们一路遭飞车追逐来到这里,既然本来是打算在路上杀了他们,表示是以石原也不能幸免为前提。
「假设你说的都是正确的,石原……你被当成弃子了吗?」
「……」
「那些人的攻击完全没有顾虑到你。你父母要你执行计画时,有说什么吗?」
石原沉默不语,眼角有些泛红。
「……他们要我抱着自戕的心理准备……」
「难怪你会想逃……」
狼星他们现在能平安无事,可以合理推测或许是因为石原没有执行原本组织下令的妨碍或是策略。如果是这样的话,对石原来说,自己好不容易帮了他们,要是狼星又飞蛾扑火,这一路的辛苦逃难都白费了。
「感谢你想要保护我的用心,只是那么做违背我的意志。我不只要救雏菊,护卫官也是我的朋友,况且我同样不能对四季厅职员见死不救。」
「您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我也是,所以我选择救你们。」
她说这话时的声音在发抖。
「……我不想听从父母的指示,对你们弃而不顾,这是我的一点良心……狼星大人、冻蝶先生,抱歉过去骗了你们。两位……比我爸妈对我……还要……还要温柔……」
石原说着,把枪放了下来。
「所以我想救你们,不能让你们去送死……两位请尽快离开帝都,我有建议路线,一定可以让你们平安逃走,不过……也请放过我……」
手枪从手里滑落,武装完全解除。
原本让枪指着的司机以矫捷的动作抓住石原的手,石原束手就擒。
「……我懂了……你自己也想趁乱逃走,才会这么做吧?」
石原铁青着脸点头。她因为受良心折磨选择救狼星他们是
真话,想逃离间谍的立场也是真话。
她似乎本来就没有开枪的意思。狼星看向冻蝶。
冻蝶点头,像在说交由狼星全权处理。
「石原,我们来交易。」
石原被司机压在地上,狼星蹲下去看着她的脸。
「……我没有什么可以交易的……」
「只要你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跟【华岁】有关的情报,我可以保护你。」
「他、他们会杀了我,【华岁】会追捕叛徒!」
「我不会让他们杀了你。不然你可以逃到国外,虽然必须躲一阵子,但几年后就自由了吧。我也会帮你准备一笔钱。刚才你要我们逃,你有周全的逃亡计画吗?你看起来像是临时起意要帮助我们。」
「……」
「我不是在责怪你,你也是拼了命想救我们吧?」
「是,是的。」
「谢谢你,石原。我会帮你,我向四季神明发誓。跟随我,石原。我不会让你后悔。我发誓一定会报答你的忠诚。」
冻蝶没看见狼星这时候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石原露出了陶醉的表情,想必是绝美动人。
——他真的很会用人。
冬天主从在这次危机之中,拿到了重要的一张牌。
狼星接着立即联络秋天护卫官,阿左美龙胆。
「阿左美先生,抱歉忽然跟你联络。」
碰巧的是,龙胆刚刚才和樱讲完电话。
『寒椿大人?』
「对,事态紧急,我这边有个情报。」
『瑠璃大人,等、等一下。』
电话里可以听见一旁疑似瑠璃的声音在吵闹。
「你在开车吗?」
『不是……瑠璃大人她……我知道、我知道……寒椿大人,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也有问题
发生,正在讨论该如何处理。我有事要向您报告。』
狼星本来以为自己的情报会吓到对方,结果双方情况不相上下。
秋天阵营内有叛徒,春天正在困守,樱已有舍命的心理准备,坚决要求龙胆继续寻找抚子。这些情报乱糟糟地进入狼星脑中,迫使他咀嚼不愿尝到的苦涩滋味。
——【华岁】简直对我们恨之入骨。
「……阿左美先生,樱说的对。请你们直接前往【华岁】基地,我已经把位置传过去你的手机了。万一他们在这一连串的恐怖攻击结束后移动据点,将会很难再追踪到他们。」
『可是……』
「根据我们这里的叛徒说,【华岁】为攻击我们以及炸毁四季厅厅舍,几乎出动所有人员。当地还是有人员驻守,但讽刺的是现在这时候防备最薄弱,可说是大好机会。快去。」
『……花叶大人她们——』
「不用担心。我会去救她们。」
狼星这么断言时,一旁的冻蝶正好在叫他。冻蝶跨上机车向他挥手,准备出发。
狼星必须前往接下来即将爆炸的四季厅厅舍。
「我要走了。祝各位好运。」
这时,龙胆那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阿左美先生?」
『等一下,挂断电话前先听我说!』
『瑠璃!』
手机似乎换人拿了,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狼星板起了脸。
——夏天代行者叶樱瑠璃吗?
「夏天代行者大人,此次感谢各位的协助。请继续支援秋天……」
『别说这些客套话了!』
「……你不让我走,连声寒暄也不听我说吗?」
既然瑠璃说不用客套,狼星也就恢复平时的语气。现任代行者中,狼星与瑠璃彼此认识的时间最久。
「叶樱妹,有什么事?有话快说,我赶时间。」
『……阴沉暴风雪男,这可是很重要的事。』
他们相处得并不融洽。
基本上,代行者与护卫官在称呼对方时会加上称谓。
狼星与瑠璃则是省去称谓,直接叫对方『叶樱妹』与『阴沉暴风雪男』,两人的关系可见一斑。
他们的关系会这么差,有很多理由。
瑠璃也在四季降临时造访过冬之里。她想和狼星交朋友,不断找对方说话,却遭到无视。狼星则是因为身边人们像是要他用瑠璃来代替雏菊,强烈拒绝这样的安排。
而瑠璃也有不好,她在生命使役的训练时,让动物突击庭院里那株充满狼星与雏菊回忆的花梨树,导致它折断。狼星怒不可遏,更加无视瑠璃。
瑠璃因此对他有了『那个人冷漠又很可怕,我对他没有好印象』这样的评价。
『雏菊大人很想见暴风雪男。虽然说我不喜欢你,不想为你打气……』
「喂,不要再用那种外号叫我了。」
『你还不是用那种分类的方式叫我,双胞胎就没名字了吗?什么叶樱妹嘛。』
「……」
『重点是雏菊大人。』
「怎么了?」
『她好像很喜欢暴风雪男。』
「什么?」
『我觉得很有机会。』
「……你在说什么?」
『我从樱小姐那里听说了,你……向雏菊大人告白后,还没得到回答吧?说不定你不想再提了,不过雏菊大人这十年来都在想你……』
——这些话。
『她散发出这样的气氛。我呢……其实我预定要结婚了。虽然是里的安排,不过我后来也喜欢上对方』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所、所以说,我比阴沉的阴沉暴风雪男还要有恋爱经验。虽然对象只有未来老公……
我、我的意思是!我的建议很有说服力!等平安救她出来后……』
瑠璃以最温柔的嗓音对狼星说:
『你要再向雏菊大人告白一次……』
刹那间,狼星满脸通红,彷佛曝露在冬天的寒冷之中。
「你、你这个人……」
自己的感情比想像中更广为人知,而且还受到意想不到的人守望,他觉得又害臊又丢脸,全身像是烧了起来。
瑠璃不明白狼星的心情,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雏菊大人的人格好像和之前不一样,我这个外人实在不清楚,不过……她的喜好没有变。你说要准备柳橙汁,龙胆先生真的准备了,她也喝得很开心。喜好没变不正是证明了原本的她还在吗?再努力一下吧!虽然说我们要去的地方也很危险,暴风雪男你也绝对不许死喔!你就当成自己这一趟是要去告白!你喜欢她喜欢了十年吧?所以你关起自己,和谁都处不来对吧?菖蒲说,暴风雪男要是不解开初恋这个结,恐怕不会跟我当朋友。』
「……不用你说这些!?」
狼星气冲冲地挂断电话。
「……」
然后,他双手捣住脸。
「……啊~~!」
他喃喃朝着天空呐喊。接下来要移送到冬之里的石原与看管她的冬之里司机,都诧异地看着他这副模样。
「不行,振作、振作……」
他嘟呓着,往冻蝶跑了过去。
「怎么了,狼星……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冻蝶一脸『怎么可能没事』的表情,只是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救出春天主从,没有深入追究。
「已经确认过了,这辆车可以骑。安全帽戴好。」
「不用,安全帽你戴就好。我要施展术式,不能挡住视线。」
「……你真的要那么做吗?」
「当然。用这个方法到四季厅,可以省下一半以上的时间。放心,我会稳固地基,不用担心摔车。」
「人命优先,我们走。」
狼星握住扇子,指向天际。
他为了接下来要做的事聚精会神。
——雏菊。
准备完成后,他的嘴里冒出冷气。
他展开扇子,指向前方,接着从首都高速公路到一般道路,从一般道路的高楼到高楼屋顶,帝都各处接连出现冰道。
「银花之矛当空挥,散碎六连星。」
拱桥一座座架起,像是要在春天樱花飞舞的风景里强调自身的存在,帝都随处都被施予了冰的魔法。
「披寒椿衣,颂二四节气歌。」
献舞扬扇的是代表大和国的冬天代行者。
将樱花绚烂的浅桃色世界劈斩开来的冰魔术师。
他正是季节始祖。
「冬低语,静思死。」
相较于年幼时,他冻结的异能有长足的进步。
「死皆平等,一如季节。」
呼吸沉着,显现脑中所想画面的行为只有神秘可形容。
当代的四季代行者里面,他的在位时间最长,这是他如此熟练的其中一个原因。
「语人子,待死亡来到。」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雏菊。狼星促使自己进步的方法是思念初恋的女孩,为了将春天少女想要的冰花做得更唯美也更柔媚,他一再练习。
「人生在世,死亡与四季随行。」
他想取悦那个女孩。这
样的心情促使他将神通力练得纯熟。
「汝无须惧陨灭。」
因此他对行使冬天的力量相当有自信。
「吾之气息,一送上西天。」
他活着,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再将花送给喜欢的女孩。
唯独今天这一天,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雏菊,等我。
狼星不顾一切,为心爱的春天架起冰桥。
「……冻蝶先生,能保护狼星大人的只有你了。骑车请小心……」
司机看着坐在机车上的两人,神情十分担心。刚才还被人用枪抵着,现在却能表现得如此泰然自若,只能说不愧是冬天的护卫。
一旁被绑住的石原也小小声地说了句『请小心』,畏缩地垂下了柳眉。
他们两人会另外行动,下首都高速公路与冬之里护卫会合。如果赶得上的话,护卫队会直接前往四季厅。万一无法阻止爆炸,他们的行动将会改为找出狼星与冻蝶的尸体。
冻蝶看向石原,虽然还怀恨在心,不过他们的确是靠石原的帮助走到这一步。
冻蝶轻轻竖起大拇指,今后想必不会再见面了。
「行驶与滑行由我来操纵,冻蝶你就相信我,一路前进。」
狼星将意识集中在眼前的冰桥。雪国的邮差在冬天也是骑机车,不过那是车身轻巧才做得到。
越野车要在冻结的桥面不滑倒,必须在桥面铺上一层柔软的冰雪,事先打造出路径。
「……疯子才会这么做。」
冻蝶戴上安全帽说。狼星听见他的牢骚,笑了出来。
「别傻了,冻蝶。把理智丢掉,我们要做疯狂的事了。」
冬天代行者一脸正经地说出会惹祸上身的话。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我明白了,这是君命吧。」
「对。我之前可是做过几万朵冰花,这只是小事一件。更何况,冻蝶……我们的日常生活……」
狼星用拳头打了一下冻蝶的肩膀,脸上依然在笑。
「在雏菊与樱都消失后,就没有正常过了吧。」
引擎声轰隆作响,代替冻蝶的回答。
万一在大楼间的天空冰桥上打滑,两人恐怕会没命,不过他们决定从这条距离最短的路赶过去。
狼星与冻蝶要做的事是将帝都人民的日常生活改变为非日常的蛮行,冻蝶会同意这种他平常绝对不可能允许的行为,是因为有阻止爆炸恐怖攻击的名义,以及救出春天主从的目的。
「听我号令,我数一、二、三后把油门踩到底。我会在前进的同时解开后方的冰层,不会有车跟过来或是妨碍我们,我们要一路前往四季厅厅舍。」
在封锁的首都高速公路上动弹不得的人们看着这一幕,情绪十分亢奋。
「一。」
他们今后肯定再也看不见相同的景象。
「二。」
围观的人们连他们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在下一瞬间爆出了欢呼声。
「三!」
冬天主从骑着机车,奔上蹂蹒樱花世界的冰桥。
地点转移至四季厅厅舍一楼。
令楼上人们胆战心惊的抗争,终于结束了。
警报声中,身穿民间保全公司制服、试图闯进厅舍的那些男人,与四季厅警卫的攻防战,在双方无人丧命的状态下由四季厅战胜。这都是多亏国家治安机关一路鸣着警笛,赶至四季厅的缘故。雏菊与樱在厅舍十九楼听见的最后那声爆炸,是国家治安机关人员赶来后,投掷闪光弹的爆炸声。虽然是无杀伤力武器,巨大的声响与强烈的闪光仍暂时剥夺了在场所有人的行动力。
现场弥漫攻击事件解决的气氛,在外面避难的四季厅职员纷纷鼓掌。
之前无法到外面避难的人,以及遭到细绑的嫌疑犯,接连被送出大楼。
他们在现场的紧急应变能力,正展现出负责国家安全的专业实力。
「有人逃到楼上吗?」
赶来的国家治安机关人员询问终于能喘口气的警卫。
「因为混战乱成一团……要前往确认才知道……」
「刚才的不明组织说不定还会再发动攻击,请完全关闭正门。我们会在每一层楼确认。还有,请将轻重伤者送上救护车。」
接到指示的警卫点头,脸上充满了使命感。十来位国家治安机关人员将一楼交给警卫,兵分二路沿着楼梯与电梯上楼。警报声响时,在厅舍中低楼层的人争先恐后逃向一楼。然而,每一层楼都有几名害怕得不敢动,或是因为推挤受伤的无辜四季厅职员,看见国家治安机关人员上楼,其中一位扭伤脚、无法行动的年迈女性职员喊着『救命』,但是他们不知为何无视这些需要救助的人。
「救命!请救救我!我的脚受伤了!」
女性职员留在原地哀求似地声声呼救,但终究没有人回来救她。
「……」
她哑口无言,最后哀凄地泪如雨下,然而他们这时的冷漠态度,对她来说反而是幸运。
因为她求助的对象,其实是伪装成国家治安机关的匪徒组织【华岁】的成员。
「不用杀了她吗?」
「她看起来没办法动,反正待会就死了。」
【华岁】的成员一边移动,一边进行着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对话。
为了在这一天攻击四季厅厅舍,【华岁】做了绩密的准备。一开始那些穿着保全公司制服试图闯入厅舍的可疑份子,便是其中一个陷阱。
这里先来整理发生在厅舍这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首先,由【华岁】用钱买通的内应动手脚,警报声在没有发生火灾的状态下响遍整栋四季厅厅舍。厅舍职员与业者、厂商等在四季厅厅舍内的所有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刺耳警报声惊恐不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茫然不知所措。
灾害发生时,如果不是受过训练的人,很难做出正确的行动与判断。
恐惧控制思考,选择也跟着变得狭隘。
四季厅厅舍警卫面对眼前的紧急状况,则是依照指导原则采取行动。
在这样的事态发生时,第一件事要做的是疏导避难。
警卫疏散四季厅职员与厅舍访客,引导他们往大门逃出去。在这个过程中,按响警报器的内贼也离开了。
在人群向外疏散时,有一群人试图闯入。
那些人假扮成民间保全公司的人,虽然穿着以警报器等保全系统为主要服务的大企业制服,可是他们抵达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提供驻卫保全与电子保全的公司基本上签订的合约,大多是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只要出现系统异常就会赶往现场,而且提供相当多样化的服务。
比如说,指定区域在发生异常状况时响起警报,就是其中一种。在晚上上锁的屋内,就算是因为空调影响或是文件掉在地上,也会视为异状,发出有入侵者的警告声。基于合约,只要有状况发生,即使是一张纸引起的,保全公司也必须前往现场确认状况。
这次办公大楼的警报器响,算是需要紧急处理的案件。
只要是熟悉这种防盗保全公司的紧急处理机制,一般都知道他们赶到现场最快要数十分钟,要是人手不足的话需要等更久。然而如今警报器一响,那些人马上就出现了。
如同樱从厅舍十九楼看见的,他们事先就在停车场等待,速度当然快,四季厅厅舍的警卫也起了疑心。
警卫的猜疑没错,他们正是【华岁】派出的敢死队。
观铃这位首领设下的其中一个陷阱就是他们。
警卫不知引起怀疑也是种策略,要求向保全公司确认是否真的有紧急出动的指示。
『抱歉,我必须先确认派各位过来的是不是和我们大楼签约的公司。』
『我们是因为警报器响才来的,让我们进去。』
『先等一下!别擅自进入!』
他们究竟只是态度强硬的职员,还是可疑人士?警卫还来不及判断,就和硬要闯进去的他们爆发冲突,对方最后往一楼大厅丢了颗土制炸弹。
『呀啊啊啊啊啊啊!』
这就是雏菊与樱一开始听见的爆炸声。
在警卫的引导下前往避难的人惨叫出声,人们因此更无法保持冷静,不知该往哪里逃,一楼大厅瞬间化成人间地狱。
试图闯入的明显不是民间保全公司的人,而是可疑份子,更正确来说是持有爆炸物的犯罪者。为阻止可疑份子闯入厅舍,警卫们不得不与这个来路不明的组织展开攻防战。
时间回到这场攻防战结束。
虽然有轻重伤者,不过无人丧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些过程,都是为了让之后赶来、自称『国家治安机关』的人员——其实是【华岁】的成员——能毫无问题地顺利进入厅舍。
发生严重的骚动后,在大和掌有警察权的国家治安机关人员现身,没有人会怀疑他们的身分。所有人心里想的都是『他们终于来了,接下来就交给他们处理』。
目前在厅舍里面,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是冒牌货。
假扮成国家治
安机关的【华岁】成员搭乘电梯,静静看着显示的数字持续往高楼层增加。
比其他人矮了一颗头的那个人,正是【华岁】首领观铃。
「……不知道雏菊还好吗?」
她嘟囔着。她的左右手美上站在一旁,以不带情感的声音回应:
「她想必是过得不错,才会组成春夏秋冬联合战线。」
「也是……」
这话虽是嘲讽,观铃却不知为何开心得脸都亮了起来。
「现在抚子也在,真想早点带她回家,她们可以成为一对姊妹。」
「……」
「既然有两个女孩子,说不定有一个会为我生出血族。这次一定要成功。」
她轻快地说出这种不人道的事情。
在场除了美上,其他【华岁】成员听见观铃的话完全没有反应。万一做出的反应惹得观铃不快,当场就会遭受制裁。
下场视观铃的心情而定,她每一天、每个当下的心情和态度都不同,因此很难预测如何应对最为妥当。只有懂得察言观色的成员,能成为她的亲信。
他们知道沉默不语才能安然无事。
敢直言不讳的,只有她的得力助手美上。
「御前……您还没放弃吗?那个计画到头来不是失败了?」
美上言词犀利。
「怎么能说是失败呢?」
「当时只是把人逼到墙边,却差点就被她杀了。」
「是啊,那是个不输给男人的孩子呢。毕竟是我养大的,会那么强悍也不意外。」
观铃自豪地回忆雏菊的反抗。
——是你让男人袭击她的吧。
这句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然而温和的说法她比较听得进去,于是美上重新思考,这么说
「御前……您,我没意见,我们需要她继续种大麻。可是……繁殖计画并非上
「你反对让她生小孩吗?」
「反对。」
「美上……你喜欢雏菊那样的女孩子吗?」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美上蹙起眉头。
「大部分的事她都忍了下来……」
「是啊,她是个乖孩子呢。」
「要是您没策画那种事,她现在多半还在我们那里。」
「……」
「您踩到了她的地雷。那恐怕是她最无法忍受的事……」
「这是要我对她温柔点的意思吗?我已经很温柔了……况且我也不是随便挑选配对对象地喔?」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这样……我是要您别毁了她。适度地喂养她,让她活久一点,对我们比较有利吧?当时环境很好,还有大麻可以卖,是您破坏的,您亲手摧毁自己本来的成功。我们让她受我们的控制,可是她毕竟和人类不一样。如果要她服从,养育要格外小心,免得被反咬一口。那时的状况简直就是在逼她咬人。那个女孩……只要用攻击冬之里来威胁她,她都会乖乖听话……」
观铃没有反驳。她看起来很不服气,只是有些话也许切中了要害。
「……我那么用心良苦……我为雏菊与【华岁】着想,以为那是最好的安排……我没有想要毁了那孩子……」
「她的精神崩溃了,光是能重回岗位都让人难以置信。」
「……」
观铃沉默着稍微思考了起来,接着喃喃自语似地说:
「不过……这样的话,现在就是坏掉的雏菊了……」
「是啊。而且是您弄坏的。」
尽管受到谴责,观铃却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呵呵呵,那不就和我一样吗?我们两个一样,她很适合当我的女儿呢。」
美上只想叹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貌美的女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很自私,不存在对他人理解与宽容的概念。
「她果然很特别,真想赶快见到她。」
小孩子怀有与生俱来的残虐之心,就这样将之养育成人,便会成为这种人,形成这样的人格。
——自残的新手法吗?
美上一边心想,一边看着观铃随年纪增长更添嫩媚的侧脸。
——做出这种事情,最痛苦的人明明是她自己。
美上一路见证了这个女人会变成这种怪物的原因。
美上第一次知道观铃时,她还是会被称为少女的年纪。
她在帮派的聚会上,陪同父亲一起赴宴。
上一任首领是位触角广泛的事业家,除了多元化的事业经营,私下还是名黑帮份子。他常把离家少年捡回来处理杂事,美上也是其中一人。
美上相当尊敬前任首领,对他言听计从,他原本还暗暗期待着恩人的女儿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好像很难相处。
他记得自己有这种感觉。
即使旁人介绍他们认识,观铃也没有看他一眼,更没有向他打招呼。由于成熟的长相与丰满的身材,她看起来就像个大人。父亲将她送进特殊教育机关,这时候终于回来,将来她好像会在母亲那里成为一位武器商。
『你喜欢武器吗?』
『不喜欢。』
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那一天的宴会持续很久,观铃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席了。
接着再见到她,是她正把同席黑道干部的头沉进鲤鱼池的场面。
『喂,你……』
美上本来要去洗手间,撞见这一幕,尿意都缩了回去。
庭院地上有破碎的啤酒瓶。
他是被揍昏的吧。
不只是这样,他的手还被领带绑住了。她完全是想杀了他。
『来帮我。过来。』
观铃抓着大男人的头按在水里的模样,即使是做了不少肮脏事的美上,见到也觉得残暴而且大受冲击。在拥有优美大和庭园的料亭一角,有人即将死于非命。他诧异地想,世上居然有这种凶杀现场。
他愣了一会儿,接着急忙赶上前去,这才发现观铃衣衫不整,嘴角也有伤口,渗出鲜血。
『这个人说我引诱他。』
观铃看着几乎没剩多少力气抵抗的男人,辩解了起来。
『他说我裙子很短,所以是在诱惑他。』
她的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怒气。
『所以他伸出手也没什么……这种男人……不知道都是第几次了。我不懂、我不懂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以及转换为杀意的激情。
『我真的不懂,可是我想我该听看看他怎么说,我也该站在他的立场上思考,所以我试着这么做了。』
蓄积在她内在的脓,巨大到让她能将杀意付诸行动。
『这个人长了张虫子一样的脸。毕竟长了这张脸,你不觉得他本来就该从这世上被驱除吗?』
哀伤也好,对这个不公世界的疑问也好。
『我的想法没错吧,这么做是对的吧?所以我动手了,我就这样动手了。』
深入思考的困难程度也罢。
『这是正确的反应,可是很奇怪。』
这些想法充斥在观铃内心,简直要溢满了出来。
『我拿啤酒瓶砸这个人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惊讶。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不会遭受暴力呢……』
美上碰巧遇上了观铃爆发出对人生不满的场面。
『难道他以为自己站在那样的立场吗?不对,实际上也许真的是这样……可是因为那样,就能伤害我了吗……我没有错……喂,帮我。』
观铃的话听来就像真切的祈求。
她的脚在发抖,眼里泛着泪光。在美上看来,男人在对恩人女儿下手的那一刻,他就没有留他活口的理由。她这么做不需要特别征求美上的同意,但他还是等她把话说完。接着,在观铃再度感到不安而激动起来前,他这么说:
『我知道了,我来帮你。』
观铃听见美上这句话,神情十分惊讶。
『你真的会帮我吗?』
『对。』
『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
『为什么?』
『你父亲很照顾我。』
『……你……因为是爸爸的属下……所以愿意帮他的女儿杀人吗?』
『要我帮忙的是你吧……』
『因为……』
『再说,现在收手也太迟了。这家伙快没命了,必须给他个痛快。』
『……』
『大小姐,你反悔了吗?你不是认为需要这么做才动手的吗?』
『你……真是个怪人。』
美上心想,真正怪的人是你吧。美上这么说不是想要得到感谢,但是观铃那时看着自己的目光,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谢谢你来帮我。你就像个英雄呢……』
他接下来要做的是天理不容的事,却成了救世主。
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不是出去玩,不是一起看星星,而是按住男人的脖子。
接下来出力的主要都是美上。他向观铃的父亲解释事情始末后,不仅不用向出了无赖手下的帮派道歉,对方
反而因管理疏失遭到谴责,被迫承认错不在他们这边。
聚会上出现的尸体就这样由他所属的帮派直接带回去。
被牵扯进来的美上也没有受到惩罚,冷汗直流的后背又湿又冷。照理来说尸体处理好之后,他与观铃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只是观铃不知道为什么紧贴在他身边,他不得已,只好鼓励似地对观铃说:
『太好了呢,你父亲没有生气。』
『爸爸本来就讨厌那具尸体的男人隶属的帮派,可以找理由杀掉干部,他心里一定很痛快……之前我遇上同样状况的时候,他明明还骂我不该让别人有机可乘。看见了吗?变脸变超快……真不晓得是什么样的神经。』
「……」
『我……不,算了我要怎么叫你?』
『美上。你父亲也是这么叫我。刚才……我们一开始就打过招呼了。』
『那时候我对你没兴趣。』
「……」
『可是,现在我对你很有兴趣。美上,我记住了。美上是正义的伙伴……不对,是我的伙伴。』
从那时起,她就莫名地亲近美上。
后来观铃在父母的建议下成为武器商,最后嫁给一个烂男人。
美上也阻止了她,要她别仓促决定。她悲伤地喃喃说着:
『我根本不喜欢那个人,但就算只是稍微远离也好……我想逃出那个家。要这么做,只能投靠爸爸妈妈的手下……他们只要看到我结婚,就心满意足了。一年后我会离婚,到时候你要来接我喔,美上……』
之前她每次叫他过去,要不是闲聊,就是有人需要他处理掉,但在结婚之后,她就没有再找过他。虽然觉得她是个难搞的女人,没有她的使唤还是有些寂寞。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观铃联络他了。
『欵,帮我。』
鼻青脸肿,腹部底下一片血红的观铃在玄关等他。
他马上就料到发生了什么事。观铃连话都说不好,只顾着哭。
「宝宝、⬛⬛⬛⬛……」
她只是反覆说着同一句话。我当初就劝退过你了——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美上,帮我,帮我处理掉⬛⬛⬛⬛和那个人……」
——每次都是这样。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总会有个人经过她的身体,从她的人生退场。
唯一没有退场的,只有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的美上。
『你会帮我吧,美上。』
她绝对不会让我碰。
『美上,只有你能帮我。』
美上不想落得和其他男人一样的下场,不想成为伤害她然后成为过去的人。
『是,大小姐。』
到头来,几乎所有事都是美上处理。
观铃要求他处理的是自己的老公,以及那时从她的孕肚流产的小孩尸体。
他彻底清除所有痕迹的几天后,这次换观铃的父亲叫他过去。
他以为自己会被砍断手指头还是手臂,抱着身体某个部位会被砍下来的心理准备前去后,等待他的却是慰劳与新的人事命令,要他辅佐新首领观铃。
不管去哪里都会制造出尸体的女儿,也许父亲认为恐怖组织是唯一适合安置她的地方,而且只有美上能充当她的副手。
两人独处时,观铃显得很开心,她抓着美上的衬衫袖子说:
『帮我吧,美上。』
只要这个女人这么说,美上就不知为何无法拒绝。
那一天,那个时候,在夜晚的庭院里,观铃向他求助。她流着眼泪,挨了揍。
或许他无论多久都无法忘记那一刻。
对离家出走后无家可归的美上来说,观铃是一朵高岭之花。
她看起来像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整个人闪耀着光芒。
然而,实际上她身处在自己的地狱里,而且无法轻易脱身。
没有方法拯救她,看不见她的救赎。说不定其实有那样的方法,但为时已晚。
应该要早点有人关心她——他只能事不关己似地这么说。
没有人要她从这里逃出去,也没有人告诉她还有别的世界。
只要牺牲别人,世界就能安宁。
观铃不知不觉变得和她想逃离的双亲一样,统治起其他人。
『美上,我注意到了。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有太多错误,为什么会这样呢?有能力的人那么多,可是他们都不理那些求助的人。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像美上你这样的英雄,世界只能靠自己改变。所以我有个想法,美上,要改变世界,必须改变整个结构,改变世界的结构必须成为强者,不能是被某个人按住头的弱女子。我要成为不输任何人的女人,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做得到。因为我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所有人都弃我而去。我要报复他们。我要让【华岁】成强大的组织,我要改变国家的运作,我要成为帮助弱小的人。美上,我会做到的,因为我知道伤痛。』
知道伤痛的人,大多分为两种类型。
因为知道伤痛,所以帮忙疗伤。
因为知道伤痛,所以带给他人痛苦。
『为了改变世界,首先要杀死神。美上,四季代行者正适合作为改变世界结构的材料。杀死了他们还会再诞生出新的,我们可以一再杀死那些人,用来威胁政府。我要提出改善这个世界的政策,为了全世界,为了弱势的人们……真让人兴奋呢,美上,我们一起来弑神吧。』
世界上存在这两种人,至于哪一种好,则是因人而异。
「美上,你要帮我说服那个女孩子。我的世界需要她。」
美上听着不知道是第几次的要求,看着观铃。
那个相较于十多年前,如鱼得水般快活的她。
观铃适合当恐怖份子。
她脑中少了几根筋,下手可以无比残酷。
而且她天生就有上位者的资质。
她在受到伤害的同时获得的人生经验,在她成为犯罪者后得以活用。
甚至可以说那些伤害,就是为了让她站在这个位置上。
观铃不适合这个世界。
出生的环境恶劣,本人对自己的痛楚也很迟钝。她总是在喊痛,最后却停留在痛里。她不会逃,因此成了暴力份子下手的目标。不知何时起,她也开始主动攻击,而且不会因为以牙还牙受到良心的谴责。
『我都忍下来了。』她纳闷地露出这样的表情,向殴打的对象说:『为什么你没办法忍耐?』
——如果世界少了这样的人,会更平和吧。
美上单纯地觉得观铃很可悲。如果她的家庭环境再好一点,婚姻生活再幸福一点,本人是心思再细密一点的个性。
——如果我有勇气。
但是这类『如果』说得再多也没有意义。
美上能为观铃做到的,只有陪伴在她身边。
这是最困难也最危险的事,恐怕活不了太久吧。
——无所谓,反正人生只有一次。
就快到楼上了,视情况而定,可能有人丧命。
地狱来了。
——和头脑有问题的女人一起大闹一场,这种死法也不错。
「瞭解,御前。」
美上是观铃真正的伙伴。
另一方面,秋天代行者救援小组迎来了重大局面。
根据狼星提供的情报,国家治安机关与四季厅得知了【华岁】基地的所在地。
为救出秋天代行者祝月抚子,他们立即展开救援行动。
四季代行者由于其特殊的地位,可在各种情况下采取不受法规限制的措施。
再加上秋天代行者护卫官龙胆请求支援,因此不用办理各种手续与等待许可证发行,即可先行派出救援部队。救援小组成员有负责捜索的龙胆等人与随行的四季厅职员,以及接到请求后赶至现场的国家治安机关特殊部队【豪猪】。
在此再次强调,国家治安机关为在大和拥有警察权的组织。
保护大和的安全与秩序的行政机关,就是国家治安机关。
他们需要在村镇的驻在所保护地区安全,或是缉捕罪犯,工作内容相当多样化。
这个大型组织里的武装部队,则是【豪猪】。
【豪猪】在大和各地都设有驻地,派遣而来的皆是国家治安机关的精锐人员。
换句话说,他们是打击恐怖份子的部队。
国外也有类似的部队,有像是特遣部队、反恐部队、特种作战部队等各种名称。
他们出动时大多是事件发生后,除非发生占领事件,否则一般只需要到现场支援,但是这次情况不同。
四季厅原本就会将情报提供给国家治安机关。由于驻地接近凰女,并且接到不受法规限制立即出动的命令,他们在收到通知后一个小时便抵达现场。因此龙胆等人在攻入前,就得到了支援。
集结在凰女,准备与匪徒一战的有这些成员:
秋天护卫官阿左美龙胆,
夏天代行者叶樱瑠璃,夏天护卫官叶樱菖蒲。
担任夏天代行者护卫的四季厅保全部警备课夏季职员四名。
协助救出秋天代行者的四季厅保全部警备课秋季职员四名。
与四季厅携手合作的国家治安机关人员八名。
国家治安机关特殊部队【豪猪】人员二十名。
以上就是所有成员。
龙胆等人因接连收到四季厅厅舍遭受攻击的情报而胆战心惊,不过他们自己终于也要踏上战场。
此时龙胆等人所在的凰女是扇状地。
从上空俯视的话,像是从当地的凰女山山麓展开了一片扇形的大地。
扇状地形成聚落,再进而发展成都市,凰女的山区里有几座废弃神社。由于无人继承,几乎都与邻近的神社合祭或是荒废,其中也有些因为山崩导致路途险阻,不得已只好弃置。
龙胆等人正是要前往其中一座神社。
废弃神社附近,有未经许可的违章建筑。
由石原的告密得知,那里就是【华岁】现在的基地,也是祝月抚子遭到囚禁的场所。位处深山,而且在废弃神社附近、当地居民也鲜少踏足的地方建造基地,根本严重妨碍搜索。
龙胆等人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简直是困难重重。
由于途中遇上禁止车辆通行的山路,他们只能徒步。没有整建的路面是一条陡峭的斜坡。
一听见探测到【华岁】来电地点,瑠璃她们马上飞奔出四季厅,身上穿着不适合爬山的打扮。瑠璃是洋装,菖蒲是和平常一样的西装。
她们脚上的鞋子也是搭配服装,尽管并非出于本人的意志,但可以说她们实在太小看山了。
「穿错衣服了……」
「毕竟从来没想到会爬山。」
瑠璃与菖蒲前进得格外辛苦。
原本在依照提供的情报找到基地时,她们两个人就可以功成身退。
瑠璃会同行主要是为了追踪匪徒的下落,尽管代行者不该参与由特殊部队进行的突袭作战行动,但瑠璃与菖蒲主动要求随行。
「两位可以抓住我的衣服或是手臂。这里是斜坡,抓住我会比较轻松。」
龙胆向气喘吁吁的两个女孩子伸出双臂,健壮的手臂看来十分强而有力。
「咦?那样你得拖着我们两个走,会很累吧?」
「不要紧,两位女性对我来说轻得和羽毛一样。」
「真、真是绅士……阿左美先生……和我的未婚夫完全不一样……」
「菖蒲小姐的未婚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比龙胆先生还要轻浮喔。」
「……无法否定。」
「我一点也不轻浮。」
「至于我的未婚夫呢,他是个聪明又温柔.的成熟男人……很不错呢,嘿嘿,只是菖蒲说他很做作。」
「那个人是很温柔,不过属于灾难片里面最后会背叛主角的那种类型……」
「我很好奇,结婚典礼请务必邀请我参加。」
瑠璃她们的说法是为了龙胆,她们要确认抚子平安无事,帮忙保护才放心。而在现实层面上,由于她们同样有遭到匪徒叮上的危险,因此同行还比较安全。如果她们没有随行,那么不是在某处等待,就是由少数几名护卫陪同返回四季厅,很有可能在这段时间遇袭。龙胆也有这样的疑虑。
由于到处听闻背叛的消息,秋天与夏天脑中对周围充满了不信任感,他们至此同舟共济,彼此表明在救出秋天前必须守住春夏秋冬联合战线。
废弃神社看上去一片荒芜。
这里过去有祭祀的神只,也有参拜的信众,有过这段历史的事实如今格外令人感伤。龙胆率领的突袭部队在那里暂时停止前进。
瑠璃带来的野犬与野鸟充当斥候,在附近侦查。它们不到几分钟就回来了,判定基地的正确位置。废弃神社后方的镇守森林里,有栋隐密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乍看之下像某种设施,大得不像住家。
那是栋狭长形的双层建筑,建筑物四周筑起围墙,入口处挂着『凰女林业股份有限公司』的牌子。
公司名称里加入当地地名,看起来有模有样,但是龙胆他们用手机搜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间公司。
「我查过公课厅的法人登记,在大和国开设的公司一定会登记在上面。」
其中处理态度最冷静的是菖蒲。她第一个先查政府机关的网站,反应十分快速。
「上面没有『凰女林业股份有限公司』,那里绝对有问题。」
「我们所在的这座凰女山,森林所有人是现任的市长家族。地方望族在这种地方开假公司也很可疑,应该错不了。既然是没有提出申请的公司,光是现有证据就能与对方接触。【豪猪】的队员先过去交涉,如果对方不愿意放行,就强行闯入。瑠璃大人、菖蒲小姐,两位帮忙到这里就行了,请留在原地。」
「如果状况对你们不利,我可以派出动物。」
「两位会有危险,不劳费心。瑠璃大人、菖蒲小姐……感谢两位的陪同。我的希望是将两位与抚子平安带到安全场所,拜托你们千万别做出危险的举动。」
龙胆说这话时的神情严肃,好胜的瑠璃尽管无法接受,还是暂且接受他的安排。
一行人在匪徒组织的根据地前开完作战会议,接下来终于要与对方接触。
首先如同龙胆所说,由国家治安机关【豪猪】的队员翻墙入侵,按下建筑物的对讲机。第一次没有反应,后来又连续按了好几次,说道『我们是国家治安机关,开门』,并且不断拍打大门,才终于有人从里面出来。
恶汉怒气冲冲地露出脸来。
「喂,别擅闯别人家的土地。」
男人不是穿着工作服也不是西装,看起来实在不像平日午后会从挂上公司名称的建筑物走出来的人,更像是在夜晚繁华的闹区游荡的恶徒。话虽如此,也不能二话不说就闯进去,还是必须先心平气和地与对方沟通。
【豪猪】队员以有条不紊的口吻说道:
「我们是国家治安机关,怀疑这里有非法行为,要进去里面调查。负责人在吗?」
「……什么?现在不在。」
队员又继续说下去,对男人的恶言相向毫不畏惧。
「可以进去里面调查吗?」
「开什么玩笑,你们这是非法入侵!再说……对了,搜索票!你们没有搜索票吧!这种时
候要先拿出搜索票来!」
「我们这次前来搜查的目的,是由于四季代行者遭到恐怖攻击,属于无票搜索案件,可不须搜索票迳自进行搜索,令状原则同样不适用于本次的情况。你不知道吗?」
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忽然默不作声,眼神飘忽不定。队员继绩提出质疑。
「谁允许你们在这里盖房子?这是违章建筑吧。」
「……什么?」
「你说这里是你家,可是外面挂的是公司的牌子。这里不是林业公司吗?」
「……对啊。」
「我要确认登记证。」
「那是什么东西?」
「这里从事林业,有向国家申请登记证吧。」
「……」
「如果没有证件,你要先认清自己所在的地方是违章建筑。光凭这一点,我就能把你带走。」
【豪猪】的队员在门口与男人争执时,从建筑物里面陆续走出了多名凶神恶煞。双方开始互相推挤。
龙胆等人因为【豪猪】队长下令待命,依然在建筑物外面观望,其他的【豪猪】队员也在等待进攻的行动指示。
「那个男人居然挥拳了,他是白痴吗?就算只是按住国家治安机关人员的肩膀,都会被逮捕了。」
双方的冲突演变成暴力,他们看得心惊胆跳。
「开始了……」
「啊〜打起来了!怎么办?要我派狗过去吗?要咬他们吗?」
「瑠璃大人,我说过请两位留在这里吧。由我过去,两位的工作是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等确保抚子的安全后,请两位务必加入警备的行列。」
「那里的气氛很可怕耶,阿左美先生你要过去吗?」
「我会过去。等【豪猪】的队长下令『进攻』后。」
现场弥漫着一触即发的气氛。
在男人朝协助搜查的【豪猪】队员出手时,己方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展开行动。大门前的攻防战逐渐白热化。
为了与一开始出来应对的恶汉以及后来出现的那些男人对抗,己方也出动了数名人员上前阻止,只是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有开火的许可,可以对你们开枪!」
「臭小子!你们再不滚出去就死定了业」
双方谁也不让谁,持续对峙。
「去死!!」
忽然有人如此大喊,紧接着有【豪猪】队员按住胸口倒了下去。从建筑物里面冲出来的那些男人持有武器。
【豪猪】队长深吸一口气。
「进攻—————!」
号令一下,待命的【豪猪】队员、国家治
安机关人员、为救出秋天代行者而同行的四季厅保全部警备课职员全冲了进去,朝那些抵抗的男人展开反击。
「我过去了!」
龙胆穿着借来的防弹背心,向瑠璃与菖蒲宣告后便跑了出去。
『小心点!』
双胞胎异口同声地说,目送龙胆。
瑠璃看着他的背影,语气很担心。
「走、走了……」
瑠璃与菖蒲躲在建筑物外森林的树下。
从四季厅派来担任护卫的保全部警备课职员也加入突袭部队,因此现在保护她们两人的只有瑠璃驯服的野犬。
她们只能从大树下稍微露出脸,观看这场乱斗。
除了一开始前往接触的【豪猪】队员,其他人都穿着反恐装备。
面罩、防弹衣、防弹背心、军靴、军用手套以及枪械和长形的防弹盾牌。
眼前的人穿着平常见不到的装备,敌人却毫不畏怯。尽管个别的战力差距大,那些人看起来很习惯这种恶斗的场面。即使出动特殊部队,事情似乎一时半刻难以解决,因此她们自然是心急如焚地声援。
「加油!龙胆先生!」
「真让人担心,他没问题吗?虽然听说他擅长格斗技……」
「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会帮忙支援!上啊!龙胆先生!啊,好强!揍扁他们!啊,咦……?」
瑠璃喊到一半就说不出话来。
「哎呀……?」
菖蒲也不自觉地捣住嘴巴,瞠目结舌。
眼前的光景让她们失去了语言能力。
「那真的是龙胆先生吗?」
龙胆抛开刚才对待女性的温和态度,接连以近身格斗术打倒恶汉,那副模样看得两个女孩子目瞪口呆。
夏天主从面面相觑,惊诧地眨了眨眼睛。
那个亲切和自己聊天的大哥哥一离开身边,就变了个人,孤身閲进敌阵,撂倒一大群敌人,也难怪她们会感到疑惑。
「挡路。」
龙胆说着,先是用单手挡住敌人的攻击,接着把人摔出去。
他的动作轻巧,就像在对付幼童。
然而,摔出去的男人一落地,稍微抽搐后便一动也不动了。【豪猪】队员迅速举起防弹盾牌,将倒下的人拉过来。
「护卫官!小心中弹!请进来里面!」
「不用,这样就行了。我继续打倒他们,你们收拾,就这样一路前进,攻入大门。我可没有傻到单枪匹马冲进去。」
先行前往交涉的几名成员已经成功进入建筑物里面。
他们在里面的状态不明。【华岁】成员擅长使用武器,他们很有可能败退。下令后进攻的龙胆等人与后援部队迟迟无法攻入大门,双方爆发激烈冲突。【豪猪】队员似乎有话要说,只是又有人发动攻击,龙胆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
「挡路。」
龙胆的战斗方式不恨不火。
不同于将灵巧的动作融入剑术的寒月流,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在对方出击时,他不以攻击为优先,而是先挡开或是防御。
轻柔的动作化开对方的力道,接着在不知不觉中绞住敌人的脖子,或是把人摔出去。
龙胆有佩刀却没有拔刀出来,赤手空拳应付所有敌人。
一人、两人、三人,敌人接连被摔出去。如果学过大和柔道或是大和合气道,就知道这是高手的动作,但是在一般人眼里看来,龙胆简直像在操纵重力。他的行动如魔法一般轻盈,眨眼间就结束所有动作,无法辨识他的脚步实际上有多么复杂。
——实力不强,只是人数众多。
龙胆看向大门。
接连有人从建筑物里面冲出来,实在让人怀疑里面究竟躲了多少人。这栋两层楼高的建筑物恐怕有地下设施,否则无法解释这种情形。
——抚子被当成人质的可能性很高,必须赶紧处理掉这些人,进去里面。
此时当务之急是结束这场乱斗。
尽快让武装份子放下武器,运用近身格斗技打倒那些冲上前来的敌人。他只能不断重复相同的过程,逐渐削弱对方战力。
「……挡路!」
龙胆满脑子只有抚子。
瑠璃与菖蒲手拉着手看着他那副模样,情绪十分兴奋。
『好、好帅』
双胞胎异口同声说。
「瑠璃!阿左美先生好强!」
「嗯……又帅气……又强悍……反差……好大……不妙……」
瑠璃视线前方的龙胆正符合『强悍』这个评价。
「怎么回事?动作那么轻柔……为什么只要一碰到人,那人就会摔倒或是飞出去?难不成是什么气功吗?」
「我猜……阿左美先生的攻击方式,是在海外相当知名的杀人格斗术。」
「那是什么格斗术?」
「正确来说是近身格斗术,用来制伏使用武器的对手……因为很难精通,学习的人不多。我也一度想学……」
菖蒲似乎并不排斥学习格斗技,但是瑠璃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大概是觉得那不是自己该做的事。
「好可怕〜完全是不同次元……那不是人类该学会的武术吧?」
「所以才叫做杀人格斗术。他在海外住过一段时间,也许是在那时候学的吧……原来他真的是武术高手。」
菖蒲双眼都亮了起来。
「等这一切平安结束后,我也去学好了……!」
「不行!菖蒲会变成肌肉女!」
「那是重视体干的格斗术,我想应该不会变壮。」
「不需要孕育那种护卫官魂!哇啊啊,你看!被打倒的人连动也不动,太可怕了……那真的是龙胆先生吗……他对我们那么温柔……唔〜我说了那些自以为是的话……之后该向他道歉吗……?」
「要是你跟他拉开距离,我想他会很伤心。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可是他在别人的背上打得那么轻松哇啊,哇啊啊,下手毫不留情!龙胆先生手
下不留情!男人摔出去了,像让羽子板打出去的球!龙胆先生好可怕!好帅!可是好可怕!我之后还是道歉好了!」
「他完全不显得疲累,真是令人佩服。精神上的疲惫容易反应在身体上,他的肉体很健壮呢。」
菖蒲敬佩说着这话时,小鸟飞到了她们头顶上。瑠璃一伸出手,小鸟就像发现停留的枝头般停在上面。不知何时还有一只原本离开的狗也喘着气往她们靠近。
「菖蒲,它们说有事要报告。」
狗汪汪叫着,像在说话。
「……」
瑠璃默默倾听它们的声音。菖蒲在这种时候都会尽量不发出杂音,安静地在一旁看着。狗与小鸟说完后,小鸟又从瑠璃的手上离开,像在说『往这里』,朝某个方向低空飞行。
「瑠璃,它们说什么?」
「……」
「瑠璃?」
「还不确定,但是情况很不妙。我过去看一下。」
瑠璃甚至不再关注乱斗,往那只小鸟追了上去。
「喂、喂,瑠璃?」
慌张的菖蒲与野狗们也跟着追上去。他们在山林间前进后,抵达的地方是建筑物的后方。那里站着两名【豪猪】的队员,在围墙外面左右观望,像在等待谁一样。过没多久,围墙内侧传来男人的声音。
「装在里面了!赶快带走!」
「慢慢放下来。」
【豪猪】队员们像是早有准备般如此回应。
「……不会吧,那些人……在和匪徒讲……?」
菖蒲像是愣住了,瑠璃默默点头。
「那些人是叛徒。不过,他们是不在【豪猪】成员之中的人,狗狗说是新的味道,可能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穿了一样的制服吧?」
「……嗯,等一下,这意思是我们的行动已经泄漏了吗?」
「应该是。我们的同行者里面有人泄密,要不是四季厅职员……就是国家治安机关的人……不管是谁,那个人也会趁这场混乱消失吧。到头来,我们这群人里面也有叛徒。」
菖蒲把手放在腰间的短刀上。
「……可恶。」
她罕见地说出粗俗的话,看得出她相当愤怒。
「真是太可恶了。四季厅和国家治安机关都需要有人出面大刀阔斧地整顿一番……」
他们越过围墙运了个行李箱出来,那是长途旅行用的大型行李箱,大小看起来足以装进一个小孩子。瑠璃与菖蒲面面相觑。
「……瑠璃,『装在里面』的是……」
「十之八九是抚子大人。绝对是。我的直觉这么说。」
「确定吗?」
「确定。」
「明白了,我相信你。她还……活着吗……」
「啊啊……是啊,那也有可能是尸体……它们说有血的味道……」
瑠璃紧咬着唇,惆怅的心情让她显露出失去方向的茫然。
姊妹两人和抚子没有什么交情,不过她们还记得她第一次和自己打招呼的模样,她真的是个很小的女孩子。
那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