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著和平却又相对充实的校园生活时，有一天我收到带领我进入锻冶领域的启蒙恩师寄来的信。
向来粗枝大叶的顿甲师父居然会寄信过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于是我急忙拆开信封。
『克尔利，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吧？我很好。也罢，这不重要，我有一个好消息。你所就读的那间学校叫做什么来著？校名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传说中的铁匠好像会在那间学校附近待上一段时间。若想提升技艺，一定要去跟对方见个面。只要说出我的名字，应该不会被拒于门外，有兴趣的话就过去看看吧。对方是矮人族的巴伦老师，有点不好相处，到时候千万别失了礼数。就这样，保重。』
原来师父一切安好，总算是松了口气。
照理说应该是身为徒弟的我主动写信给师父才对，最近却一直疏于问候。也罢，师父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传说中的铁匠是吧──
没兴趣才奇怪。干得好啊，师父！
这一趟是走定了。
信中还附上地图，标示出传说中的铁匠短暂落脚的村落所在。师父是个孔武有力的人，很难想像他居然也能绘制这么精细的地图。脑袋虽然不是很灵光，双手倒是相当灵巧。
我最近愈来愈觉得自己也会变成跟师父一样的人，不过我还是偷偷告诉自己不要成为不好相处的老顽固。
在地图以及熟悉附近地形的同学协助之下，我发现那座村子并不远。
我没有怀疑师父的意思，只是担心师父口中的『附近』其实是有一段距离的地点。
再加上又不能随便跷课，否则这下就不只是『落跑组』，而是变成『留级生』了。
骑马的话，大概需要一个钟头的时间。
应该可以选在放学之后，或是假日的时候专程前往。
俗话说打铁要趁热，因此我在收到信的当天放学后，就骑著马前往那个村子。
距离师父动笔写信的那一天开始，已经过了好几天时间。
现在前往拜访的话，应该可以刚好见到传说中的铁匠吧。
或许是感受到我内心的兴奋，马的脚步格外轻快。
等一下去找马商，买点好吃的给它吧。
整整一个小时之后，我抵达了目的地。
小小的村落四面以木板围起栅栏。
村子大概有二十户人家，出入口的地方有个欠缺危机意识的守卫。
传说中的铁匠跑到这种乡下地方做什么？
「喂～进入村子之前，请先下马。」
那个少根筋的守卫靠了过来。
「好的，对了，听说铁匠巴伦老师人在这里，这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你认识巴伦老师？」
「不，不认识。巴伦老师的朋友告诉我说他在这里，我本人并不认识巴伦老师。」
「原来如此。既然有事要找巴伦老师，那就进去吧。村子里面有间破旧的小旅店，你大可住在那里。基本上在村子里面活动没什么限制，不要制造麻烦就好。」
「知道了，那我就打扰了。」
「还有还有，巴伦老师的脾气不太好，可别惹他生气。」
从村民A的口中得到「巴伦老师脾气不好，自己小心」的忠告。
师父也提到同样的事情，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难相处。
而且巴伦老师是矮人族。
听说这个时代已经很难区分矮人族、精灵族或是人族，既然师父特别提起，大概是矮人族的特徵特别明显吧。
不过话说回来，师父也颇有矮人族的味道，该不会他其实就是吧？
这种事情以前没问过，而且也不重要，然而开始怀疑之后，就会一直放在心上。
只不过传说中的铁匠居然是矮人族，会不会太刻意了一点？
带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往打铁铺的方向移动。
除了一般的民宅之外，村子里还有规模不大的杂货店以及小吃摊。空气中弥漫著食物的香气，或许有美味的浓汤可以品尝。
等到肚子饿了再去光顾吧。打定主意之后，我来到打铁铺门前。
打铁铺没有门板，呈现出小型工坊特有的粗犷与简陋。
店门前堆放大量的煤炭，屋内传出轻快的打铁声，一看就知道是工匠的住所。
「有、有人在吗？」
「……」
该怎么说呢？不出所料地无人回应。
打铁的声音并未停止，显然是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巴伦老师？请问您还记得顿甲这个人吗？顿甲先生是我的师父，今天是他介绍我过来的。」
我试著提高音量，让声音传入屋内。
「……」
不行，还是没反应。
「那……我就进来啰？应该没关系吧？我要自己进来啰。」
既然没有门板，其实大可不必像这样再三确认，不过我好歹也是有求于人，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遵守。
从门口进入屋内之后，我开始搜寻应该在最里面工作的巴伦老师。
随著声音愈来愈近，我也逐渐紧张了起来。
找到了！
嗯？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印象是瘦弱。真的就这样而已。
使劲敲打铁块的人，从背后看起来格外纤细。
难道是女的？
错不了，真的是女的。
脾气古怪的矮人族，传说中的铁匠。
到底有谁会觉得这样的人物是个女的？老实说我还真的吓了一跳。
所谓的惊讶得张大嘴巴，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我现在应该就是这种表情，不用看镜子也知道。
「巴伦老师，原来你是女的。」
「……」
还是没有反应。
目前我只看到她的背影，说什么都很想一睹尊容。不知道她脸上到底有多少皱纹？对不起，这真的是既主观又失礼的想像。
巴伦老师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停下手边工作的迹象。
幸好她没有把我轰出去。机会难得，就来观摩一下吧。人家都说技术是偷来的，那我就不客气啰。
嗯～该怎么说呢？观摩了好一阵子之后，实在找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技术当然是没话说。
不过却没有什么特点。
或许是我太有自信了，总觉得我的技术应该不会输给她才对。
然而人家好歹也是传说中的铁匠，一定有什么肉眼看不出来的诀窍。
所以我要继续观察下去……
可是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眼前一成不变的画面很快就让我感到厌烦。
明天不必上课，我今天已经做好了住下来的心理准备。
夕阳逐渐西沉，像这样无所事事实在很无聊。
既然如此，乾脆来帮忙吧。
说不定巴伦老师会因此而跟我说话。虽然是别有用心，现在却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天晓得巴伦老师是不是「打好基础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指导连最基础的准备工作都做不来的家伙！」这种类型的人。
事情就是这样，于是别有用心的我决定展开行动。
首先是炉火。巴伦老师正在铸剑，找机会添加柴火吧。
在我看来，铸剑的工作应该没那么快结束。
成捆的煤炭在店门口堆积如山。
添加柴火对我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了，于是我选取适当的数量，准备返回屋内，这时事情出现了变化。
先前悦耳的金属敲击声突然停止。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进屋内，结果看到一脸怒容的巴伦老师高举铁锤直扑而来。
情况不妙，这一定要逃跑。否则被铁锤一敲，就算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我双手捧著煤炭，在村子里面跑来跑去。
巴伦老师完全没有善罢甘休的迹象。
为什么！？为什么要追著我跑？
难道她以为我是煤炭小偷？
这也太悲哀了吧，我明明就一直在你身后。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哼！！」
不行，巴伦老师是认真的。有一种完全无法跟她沟通的感觉。
既然如此，乾脆真的补充炭火试试看好了。
于是我绕行村子一圈，直接冲进打铁铺。
之后又急急忙忙地来到火炉前添加煤炭。
这是一场赌注，不过巴伦老师见状似乎冷静了下来，收起手中的铁锤。应该说总算将铁锤用在正确的地方了。
如此一来，我便从煤炭小偷成功晋升为柴火小弟。
我也因此得以近距离观察巴伦老师的长相。
我已经知道巴伦老师是女的，没想到她居然还是个黑美人。
外表看起来甚至比我还要年轻。
真是一连串的惊奇。
比想像中更难相处、女的、年纪很轻，而且又是个美女。
传说中的铁匠到底是怎样？
难道是指传说级的美女铁匠？
哪有这么可爱的铁
匠之类？
顿甲师父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是我想太多了。应该是这样没错吧？师父！！
内心深处浮现出一抹怀疑，不过我还是决定相信师父。
如果真的是玩笑话，代表师父其实也满风趣的。我是不是应该回过头来欣赏这样的师父呢？
不行，我没这么宽宏大量。
也罢，就相信师父不是开玩笑的吧。我今天是来接受铁匠的修行，不要胡思乱想。
之后我与巴伦老师的关系出现小小的进展。
生火以及补充煤炭，俨然成为我的工作。
之前在顿甲师父那边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巴伦老师似乎觉得利用火焰魔法来点燃炉火相当方便的样子。
除了生火和补充煤炭之外，巴伦老师也在休息时间指派我从事各项杂务。
如今就只剩下铸剑的工作而已。
巴伦老师似乎还是不肯让我帮忙。
休息时间结束，也差不多该返回学园了。
我向巴伦老师道别，却没有得到回应。
巴伦老师从头到尾都没跟我说话。
于是我将巴伦老师的沉默视为同意，先行离开了村子。
「怎样？跟巴伦老师和解了吗？」
「嗯～老师不再把我当成小偷了。」
「哈哈哈，很好很好！这可是一大进展呢！」
把守在村子出入口的村人A如此表示。
看来似乎是一大进步。
一大进步？意思是村人A以前也被当成小偷？
不怎么想知道，毕竟只是村人A而已。
我表示会再度来访之后，回到学园。
在学园上课时，我一直在思索巴伦老师这个人。
老实说，我不知道巴伦老师到底厉害在哪里，不过她就是会引起我的好奇。或许应该说是还没见识到巴伦老师的厉害之处吧。
「克尔利同学，你刚刚八成是在想女人对吧？」
我只想一个人慢慢思索，偏偏一起上课的雷尔就是喜欢捉弄我。
最气人的是居然还被他猜中了。
「漂亮吗？比艾莉莎同学还美吗？」
「烦死了。」
将雷尔一把推开之后，我开始思索二度造访的可能。
这阵子不好请假，在村子过夜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也罢，就慢慢来吧。相信我一定可以学到什么。
之后我每天都到巴伦老师那边报到。
同时也慢慢摸清这个人的脾气。
最近巴伦老师偶尔会主动跟我对话。
慢著，算是对话吗？好像没那么热络，不过我确实听到巴伦老师的说话声。
「煤炭。」
「生铁。」
「扫把。」
大概就是这种简单的辞汇。
这可是一大进步呢，真的！
毕竟之前我从来没听过老师开口说话。
经过每天一点一滴的相处之后，我逐渐感受到巴伦老师的坚持。
首先，她对于工具的保养真的非常仔细。
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保养工具。
而且还坚决不让他人插手。
甚至连摸一摸都不可以。
不小心碰到的话，立刻会被老师拿起铁锤死命追杀。
就跟第一天被当成小偷的时候一样。
顺道一提，我只被击中一次。
或许有人觉得「被击中一次有什么好骄傲的！！」，不过考虑到被老师追杀的次数，我的回避率可是高得吓人。我就跟流浪金属史莱姆（译注：流浪金属史莱姆是电玩《勇者斗恶龙》系列的怪兽，拥有传说级的防御力以及逃跑成功率。）一样，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顺利逃走。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休假，于是我做好万全的准备，来到巴伦老师的打铁铺。
所谓的准备，就是带上自己的工具。
同时也备妥了材料。
我觉得巴伦老师之所以不让我打铁，应该有部分原因是我没把自己的工具带在身上，因此我特地挑了一个时间充裕的机会，准备应证我的推测。
结果还真的如我所想。
走进巴伦老师的打铁铺之后，我立刻感觉到现场的气氛完全不一样了。
巴伦老师好像第一次对我产生兴趣。
之前她一定以为我只会生火而已。
巴伦老师第一次主动走了过来，拿起我所带来的工具。
明明就不准别人碰触自己的工具，把玩别人的工具倒是很顺手嘛！
不过巴伦老师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起各项工具仔细检视。
对于工具的保养，我也不会偷懒。工具就像是铁匠的手脚，保养之际可是轻忽不得。
然而巴伦老师脸上的表情却不甚满意。
不知道是哪里无法接受，她细致的双眉之间出现好几道皱纹。
就是这种表情，山雨欲来的徵兆。
巴伦老师总是在露出这种表情之后，高举铁锤展开绝命追杀。类似的事情少说也发生了好几十次，因此我对这种表情特别敏感。
结果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我的警戒心并没有派上用场。
「这样不行。」
我还是第一次从老师的口中听到名词以外的字句。
「哪里不行？」
老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请问是哪里不合标准？」
眼神依然犀利。
看来不是语气的问题。
何处有违君意乎？
我没有开这种玩笑的勇气，只好自己去找答案。
巴伦老师将整套工具还给我。
于是我站在开始工作的巴伦老师身旁，重新检视自己的工具。
嗯～保养得真是不错。
然而她却不甚满意。
照理说我对工具的保养应该是零死角才对……
至少外表看起来相当漂亮。真的很漂亮。
完成一项工作之后，我总是会把工具保养得跟新的一样，这点绝对是无懈可击。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不应该使用这种廉价的工具？
好像也不是，毕竟这些都不是便宜货。
啊，我懂了。老师是女的，所以特别在乎气味？臭死了，就跟大叔的体味一样。不过我应该还算年轻吧？
于是我试著闻上一闻。生铁、煤炭，混杂了许多气味。
跟这个空间的气味差不多，看来问题也不是出在这里。
嗯～实在搞不懂，到底是怎样？
就在我抱头苦思时，身体冷不防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
「好痛！」
直击大腿的这一脚相当有力，差点没痛死我。
我陷入沉思，完全没发现巴伦老师就站在我的旁边。
有什么吩咐吗？该不会只是随便踢踢吧？若是踢好玩的，那可真是莫名其妙。慢著，就算真的有事，也不应该踢人吧……
「你来。」
老师指著工作台，似乎要我打铁。
总算等到一展身手的好机会了。
第一天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
「终于想通啦？见识到我的本领之后，可别大吃一惊喔。痛痛痛！」
老师又踢了我一脚，似乎要我废话少说。
反对暴力。
这样子不把弟子吓跑才怪。
我已经做不下去了！那个老师会踢人呢──门下弟子一定会怨声载道。
慑于巴伦老师的视线，我决定按照正常的程序来打铁。
放轻松，不要紧张。即使背负著被踢的风险，也要展现我的真本事。
老师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呵呵。
巴伦老师不准我使用她的材料，因此我自备的生铁就派上用场了。
材料不重要啦，展现实力才是重点。
到时候老师应该会给我一些建议吧。
于是我先从调整火力开始，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才开始打铁。
状况不是特别好，却也不算太差。
应该可以打造出不错的成品。
我真的累积了相当程度的实力呢。
虽然花费了不少时间，巴伦老师还是在一旁全程观看。
完全不知道她心里面是怎么想的。虽然打从第一天见面就是这样，现在的情况似乎又更严重了一点。
「完成了，应该算是我的全力之作吧。」
我将打造完成的长剑递给巴伦老师。
巴伦老师拿起长剑仔细端详。
「哼！」
只见她用鼻子哼了一声，旋即将长剑交还给我，之后又顺便踢了我一脚。
「过来。」
说话方式真是简洁得可以。
这样算是对我的成品还满欣赏的吗？感觉老师的心情并不算太坏。所以我过关了吗？
不知道老师要带我去哪里。
希望是个好地方。
之后巴伦老师就不再开口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行走，我也只能默默地跟在身后。
两人离开村子之后，又走了好久。
到底要去哪里啊？
我看你很不爽，所以要找个无人的地方做个了结──该不会是这样吧！？
老师都不说话，我真的猜不出来。
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来到河边。
这里紧临山脚，河水相当清澈。
我们沿著河岸一路走去。
老师还是没说话。
该不会已经忘了我的存在吧？
「你的实力、不错。」
老师冷不防开了金口，只说了这句话。
听起来应该是在称赞我。
「谢谢。」
我低头致意。我的实力可是真金不怕火炼。虽然对自己很有自信，现在还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受到传说中的铁匠肯定，当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在我所见过的铁匠当中，大概屈指可数。」
巴伦老师张开手掌，代表前五名的意思。
了不起，这已经算是赞誉有佳了。
虽然不知道她见识过的铁匠到底有多少人，不过好歹也是传说中的铁匠，应该不在少数才对。
无论是铁匠还是长剑，她应该都见过不少。
在那么多铁匠当中，我算是屈指可数的人物。这教人怎能不高兴得跳起来？
「我见多识广，错不了的。」
老师特地补上一句，看来应该是真的。
「不过，你不行。」
不过还是不行的样子。
先把你捧上天，然后再狠狠一摔。这就是现在流行的话术吧？抱歉，没有这种东西。
不过就是在移动期间的短暂交谈而已，为什么会让我方寸大乱？
「你的技术太好了。」
「这到底是褒还是贬？」
「笨蛋，不要顶嘴。」
不准弟子回话的态度，完全是老师傅的作风。人长得这么漂亮，却活脱是个顽固老爹。
大概是我的回话惹恼了巴伦老师，她继续闷不吭声地默默行走。
好一段时间，我只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
老实说我不觉得尴尬，心情也满畅快的，不过还是很想知道后续的内容。
话不要只说一半好吗？
「你太年轻，技术也太好，迟早会自我毁灭。」
「这是什么意思？」
「笨蛋，不要顶嘴。」
好像不能说话的样子。很好，我慢慢瞭解她的作风了。
「你什么都不懂。」
我忍不住想要回话，却又不愿意为了轻率的发言惹来一顿骂，只好默默地点点头。
「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厌倦打铁的工作、觉得生活过于单调、技术大不如前、为现实所苦、酗酒、妻离子散、失去朋友……最后步入没落的结局。」
没落的结局！？
原来这才是我的没落过程！？
这种一针见血的见解是怎样？也太可怕了吧！
好不容易才等到巴伦老师发表长篇大论，结果她一开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来自他人的没落宣言。
原本以为应该是在权力斗争之后走上没落的路线，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自我毁灭的副本，真的是全新的发现！
「我不明白，可以具体说明一下吗？」
「啰唆，笨蛋。」
结果巴伦老师不愿告诉我为什么会步入那个漫长的结局，就径自走上返回村庄的道路了。
老师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不要跟我说话」的气氛，我只能默默跟在身后。
反正今天要住下来，等到明天再问个清楚吧。希望有这个机会。
今天一整天在外面奔波，还真是有点累了，于是我决定提前住进旅店。
虽然是廉价的小旅店，住起来倒也舒适。
据说这是在出入口站岗的村人A所经营的旅店。老板娘相当贴心，增量两成的晚餐也特别可口。
晚餐之后，还有机会跟老板娘闲聊两句。
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客人而已。
「巴伦老师为什么来到这里？」
「老师多年前四处旅行的时候，刚好行经这里。大概是对这座村子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吧。」
「原来是这样。」
慢著，多年前？那个人到底几岁啊？
看起来明明就跟我差不多年纪，女人真是难懂。啊～有点恐怖。
「你以后什么时候想过来都可以，反正旅店也没什么客人。」
「嗯，谢谢。」
真是尴尬的邀约。
老实说我对这座村子没什么感情，纯粹只是因为巴伦老师在这里而已。不过老板娘人真的很不错。
跟老板娘闲聊一阵子之后，我决定提早就寝。
或许是因为还不到睡觉时间的关系，夜里居然作了恶梦。
不知道是谁一直在我耳边窃窃私语，说我注定步上没落的命运。
把人赶走之后，又有其他人靠过来说出同样的话。
这种了无新意却又特别惹人厌的恶梦，让我惊醒过来，我这才注意到现在还是月亮高挂天际的时间。
全身上下冷汗直流。
该不会是因为巴伦老师在白天时说出那种话，我才会作这个没什么创意的恶梦吧。
在这种尴尬的时间醒过来，要我该如何是好？
现在已经睡不著了。不，应该说不想睡。
我可不想在睡著之后，又听到有人诅咒我注定没落。
既然不想睡，乾脆出门散步吧。
旅店的大门没锁，我没花多少力气就来到外面。
会不会太不小心啦？不是没人投宿耶！？
入夜之后的村子格外安静，照明也不是人工的产物。
居然打算在这种时候出来散步，我一定是吃错药了。
村子唯一的出入口果然关得紧紧的。
也罢，如果连出入口都是门户洞开，那根本就不需要栅栏了。
这么一来，我也只能在村子里打发时间。
这座村子有一处广场。
我猜应该是用来举办庆典的地方。
来到广场之后，我赫然发现一道人影。
周围虽然一片漆黑，还是可以勉强从轮廓辨识人影的身分。
我在这座村子认识的人并不多，对方正是其中之一。
「巴伦老师，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你呢？」
居然没骂我「啰唆，笨蛋」。
看来在工作时间以外，她并不是处于顽固老爹的模式。
不过说真的，这么晚了，她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睡不著吗？」
「……没错。」
「有心事？」
「不少。」
居然有很多心事，真是意外。
我还以为她脑袋空空呢。抱歉，失礼了。
「我不是巴伦。」
「咦！？」
她刚刚说什么？好像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慢著，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报上名号。
所以是我的一厢情愿！？
不过若真是如此，村子里的其他人又要怎么解释？大家好像都认识巴伦老师。
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村人也是一伙的？
「你说你不是巴伦，这是怎么回事？」
「巴伦、传说中的铁匠。这就是你前来此地的原因吧？」
「没错，我想说应该可以学到什么。」
「巴伦，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为什么！？」
「巴伦，是我的父亲。他已经死了。」
「是、是哦……」
感觉有点尴尬。
我一厢情愿地误会，该不会刺伤了她的心吧？让她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若真如此，那可就惨了。我变成非常白目的男人了。
可是，她什么也不说……
难道她的沉默，就是在暗示我不要问太多？
天啊，我真是自掘坟墓！
「巴伦，是厉害的铁匠。可是，他自我毁灭。」
「……」
我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发问，只好看著天上的明月，静静地听她说话。
或许她现在想要聊一聊。
「你，很厉害。令人想起巴伦。」
「谢谢。」
「可是，迟早会没落。」
为什么提到我就是没落这个词？
身败名裂也好，死于非命也罢，应该还有很多措词可选吧。
为什么是没落！？
我真的很好奇！！
「巴伦，是非常厉害的铁匠。我，从小就看在眼里。巴伦总是跑在最前面。」
「嗯。」
「可是，巴伦太心急了。有一天，失去方向。跑得太前面了。」
跑得太前面是指什么？
这句话过于简洁，真的很想问个清楚。不行，我一定要忍住。
她一定不喜欢被别人催促。
美其名是自我意识强烈，说穿了就是顽固。
「巴伦，迷失方向、变了个人。厌倦打铁的工作、觉得生活过于单调、技术大不如前、为现实所苦、酗
酒、妻离子散、失去朋友……自我毁灭。」
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在白天时所说的那段话，其实是父亲的亲身体验。
难怪这么写实。
难怪会让我作恶梦。
「父亲死后，我，就自称为巴伦。我无法接受巴伦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嗯，我能体会。」
「啰唆！给我闭嘴！」
就算释出善意，也被反赏一巴掌。
她完全不让人亲近。
「你，会步上巴伦的后尘。」
「所以你才特地警告我吗？」
「你不行。太执著了，迟早会迷失方向。」
「那我该怎么做？」
「啰唆，自己去思考！」
表面上看似粗暴，却隐含著某种温柔。
她会成为巴伦老师……不，巴伦二世吗？我实在是没办法讨厌这个人。
「不过，你不是巴伦。」
「意思是有不同的可能吗？」
「啰唆！自己去思考！」
「唔～还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些建议，毕竟你一直待在传说中的铁匠身边，见证了巴伦老师的一生。如果有一天我也登上了顶峰，可不想因此而迷失方向。不知道你有什么建议？」
「……不告诉你。」
「为什么？」
「心有不甘。巴伦迷失了方向，你却没有，这让我很不甘心。」
「这算什么？也罢，不是不能体会。」
「不甘心。」
「好好好，我自己思考。不过在这之前，也得先达到那种高度才行。而且我的人生应该会面临许多悬崖，光是不让自己跌落谷底，就已经伤透我的脑筋了。」
于是两人仰望天上的明月，不过我不会说出「今晚的夜色真美」。
（插图013）
「我并不讨厌你，明天也过来吧。」
「嗯，好的。」
第二天早上，我再度造访打铁铺，结果巴伦老师已经等在那里了。
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态度也很冷淡。
巴伦老师命令我生起炉火。所谓的命令，就只是简单的一个「火」字。
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改变，不过感觉她的心情好像相当不错。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误会了……
有一次不小心碰到她的工具，结果她立刻高举铁锤追了上来，显然真的是我的误会。
「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我就要踏上旅程了。」
「是哦，以后就寂寞了。」
「一点都不会，我并不想跟你见面。」
「好好好，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天晓得。我不想跟你见面。」
「我知道啦，不过总是有巧遇的机会吧？」
「我会装作没看到。」
「装作没看到？原来你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我还以为她是那种一次只能专注于一件事情的人。
「我没什么话要送给你。」
「嗯，我想也是。」
「不过当你迷失方向，即将没落时，我会去找你的。到时候再开导你。」
「嗯，麻烦你了。」
「就这样，开始工作吧。」
都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呃，可以再请教一下吗？」
「笨蛋，哪来这么多问题！」
不妙，已经进入职人模式了。
「为什么我的结局是没落？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表现方式，例如身败名裂之类的？」
「你的长相，就是这种感觉。」
「是哦……」
原来我长得就是这种感觉。
那就没办法了。
没办法才怪，这可不是闹著玩的！？
「不算太糟，至少是职人的长相。」
「……多谢。」
第二天，巴伦老师依言踏上旅程。我特地多住了一个晚上，为巴伦老师送行。
行李就只有少许的打铁工具，真的是非常轻便。
「就这么点行李而已吗？看看还需要什么，我去替你准备。」
「这样子才方便行动。」
「是哦？那你打算去哪里？」
「随遇而安。」
巴伦老师真的是惜字如金的人。
明明长得这么漂亮，实在太可惜了。
「这是……」
巴伦老师伸出手。
她想跟我握手吗？应该是握手的意思没错，不过光是碰到工具就会被她拿著铁锤追杀，我实在是不敢碰触她的身体。真的是消受不起，而且又令人心生畏惧。
「可以吗？」
「握手。」
于是我在裤管上擦去手汗，握住她的手。
看不出来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有双强而有力的温暖小手。
「你的手不错，跟巴伦很像。」
「谢谢，你的手也很漂亮。」
「这是性骚扰。」
「不是好吗！也罢，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归属。这应该是你踏上旅程的目的吧？」
「不告诉你。」
「那我就这么认为了。万一找不到归属，欢迎到我的老家走走。我老家的风景怡人，我还会告诉你哪里可以泡温泉泡到爽。」
「这是性骚扰。」
「不是啦！难道是温泉！？从温泉联想到性骚扰！？」
「呵呵呵、哈哈哈！」
她笑了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
明明已经相处了好几天，她却总是板著一张脸，所以我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
「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冷冰冰的一面就留给铸造出来的武器，表情柔和一点，最好带点笑容。」
「啰唆。我走了。」
「嗯，保重。」
她并未挥手道别，不过脚步看起来似乎格外轻快。
希望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