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chus猫血残n雾切脑残厨
翻译:Fragrance
博客:清泠川
圣诞节的餐厅里,靠窗的座位全被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占满了,他们享受着浪漫的晚餐。只能从他们头顶勉强看到一点高楼的夜景,不管再怎么伸长脖子,也不能一览无余。
我在大厅里不停地踮脚跳着,想看到窗外的景色,突然有人扯了一下我大衣的衣摆。
是雾切响子。
她仰头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我,就像是在无言地责备我一样。
“让两位久等了,请这边走。”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我和雾切向大厅里面走去。
途中我们从一棵大树面前经过。这棵枞树据说是从国外运来的,树上装饰着闪闪发亮的彩灯和星星,比起外面街上的灯光也毫不逊色。
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宽敞的单间里。
铺着雪白桌布的桌上摆着古典式的烛台,烛台上点着蜡烛。桌上已经放好了供三个人使用的餐巾和餐具,单间靠里面的墙壁是一面玻璃墙,玻璃后面的夜景是属于我们的。
“哇,好棒。”
我不由得冲到窗边,眺望着寒夜之中熠熠闪光的街灯。
“雾切妹妹也过来看啊。”
我背后的雾切似乎有些犹疑,我招呼她也过来。
她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对上我的眼光,然后来到了窗子旁边。
她俯视着夜景,脸颊微微泛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街灯的光芒。
“是不是很好看?”
我问雾切,她点了点头。
“能不能清楚地说出来?”
“……好看。”
这时,姗姗来迟的七寸彗星走进了房间。
“两位小姐,让你们久等了。我送两位的圣诞礼物,想必还合你们的心意吧。”
他说的礼物应该就是指夜景吧。
我突然觉得很丢脸,自己就像上了钩的鱼一样,还傻傻地兴奋了这么久,于是赶紧从窗子旁边退开。
七村动作娴熟地把椅子拉开,我一边卑躬屈膝地不断点头,一边在椅子上坐下。我完全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应该怎么行动才算得体。
而雾切却对此毫不生疏。她就像公主一样在椅子上坐了,不动声色地向七村表示感谢。
虽然雾切响子这位少女的性格总是出人意表,但我觉得她基本上是个很高贵、很坦率的女孩。碰到跟事件或者侦探有关的事情时,她就会流露出一种冷静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不过她自幼在一个以侦探为祖业的家庭长大,想来这也跟她的身世有关。
七村把自己头上的圣诞帽放在雾切头上,坐在对面的位子上。他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把帽子戴在雾切头上,雾切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反正很可爱,还是不要深究了……
“圣诞之夜能跟两位美丽的小姐共进晚餐,实在是一大幸事。”
七村坐下来之后,两臂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突然直直地看向我。
他意味深长的视线让我感到不知所措。
“怎、怎么了?”
我不由得不好意思地说。
七村是一位轮廓鲜明的美男子,他有着舞台剧演员一般的容貌。作为共进圣诞晚餐的对象,他是无可挑剔的——
“12000,9800,23000。”
七村陡然报出了几个神秘的数字。
“咦?”
“你戴的眼镜的价格,大衣的价格,鞋子的价格。”
“咦、咦?你怎么……”
知道的?
他说出的几个数字几乎都对上了。
“观察人物的方法有好几种,其中将对方随身物品的价格数值化是非常有效的方法之一。掌握物品的价值,可以说是看穿事物本质的最快方法。”
“哦、哦。”
“五月雨结——比如说,你似乎对自己的腿脚很有自信,花在鞋子上的金额比较多。然而,从你鞋子的磨损情况看来,并没有从事特定体育运动的特征。尽管天生脚力非凡,你却选择了侦探的道路。你在这个年龄想要成为侦探,想必是因为你过去——”
“我、我知道了。”
我伸直双臂打断七村的话。谁知道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啊。
七村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抬起一只手指向窗子。
“——7445万。这是这里看到的夜景的价格,这个方位所有建筑物的电费总和。事物的本质就是如此美丽。”
七村装腔作势地挤了一下眼睛。
侦探这种生物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七村彗星——双零级侦探,侦探图书馆DSC(侦探图书馆分类)编号“900”。他拥有表示主要处理杀人案件的编号“9”,和证明在这一领域达到了顶峰的编号“0”。虽然曾有一个侦探通过自己制造事件然后自己解决的卑劣手段达到了等级“3”,但他在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都没能得到“0”。七村彗星这个人,却在三十七岁的盛年就得到了这两个数字,说实话,这是很了不起的。这种荣誉不是靠一般的能力就能得到的。
“好了,让我们一边进餐一边谈吧。”
七村打了个响指。
在他斜后方待命的服务生将红酒倒进杯中。还有另外两位服务生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他旁边,就像侍奉国王的侍从一样。
由于我跟雾切还是未成年人,他们把专用的饮料单拿来给了我们。我点了橙汁,雾切点了咖啡。
“为祝贺我们的相遇而干杯——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在我们的世界里,干杯不是用来开场,而是用来谢幕的。”
七村喝了一口红酒。
服务生开始在七村面前摆放餐盘。一般来说,法国菜应该是按顺序把菜端上来的,不过不知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面前,一盘盘的菜接连摆了上来。
“10小时28分49秒。”
七村又陡然说出了一串数字。
“这是从我打开挑战书开始经过的时间。‘黑之挑战’将在拆封之后的168小时之内举行,并决出胜负。为了让时间期限更加简明,我是在今天上午整十点拆封的。”
七村表情严肃地说,然而他用餐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我这时才发现,他盘子里的菜已经没剩多少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吃的……
我跟雾切面前各摆上了一个盛着食物的盘子。如果按照七村那个节奏来,难得的好菜也要一瞬间就没了。
“七村先生,请问你一共接受过多少次‘黑之挑战’?”
“这次是第五次了。”
“都、都有五次了?”
“只能说是不走运了。在侦探一方的人当中,也有人完全不知道‘黑之挑战’的存在。不,应该说不知道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当然,我们是知道“黑之挑战”的。
不久之前,我跟雾切响子刚刚被牵扯进去了。
“黑之挑战”指的是一个叫做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组织所举办的游戏。这个游戏应该说就是侦探和犯人之间进行的决斗,从犯人那里收到挑战书的侦探必须即时解决进行之中的事件。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并不是其名称所代表的那种慈善团体。他们打着救济的旗号接近犯罪受害者,教唆他们参加游戏。他们挑选犯罪受害者作为游戏挑战者的时候,似乎仅限于那些心中早就燃起了复仇火苗的人。简单来说,他们就是利用那些有杀人动机的人,让他们成为游戏参与者之中的犯人。
与此同时,与挑战者之中的犯人一方相敌对的侦探,则从侦探图书馆内登记在案的侦探中挑选。
侦探图书馆大约有六万五千五百名侦探登记在案,他们的信息是向大众公开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根据“黑之挑战”的难度高低从中选择需要召唤的侦探。他们在选择的时候似乎参考了侦探图书馆的DSC等级划分。
“随着等级越来越高,作为分母的侦探人数越来越少,从概率上来说更加容易被‘黑之挑战’选中,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
七村将叉子放在餐盘上,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把餐巾揉成一团往后面一扔,其中一名服务生丝毫没有慌张,稳稳地把餐巾接住。然后七村把已经空空如也的餐盘推开,在桌子上空出一块地方,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桌面上。
七村看看我又看看雾切,就像在观察我们一样。
“我看过你们解决的事件的档案了,那起事件拿来给新人入门似乎正好。”
那起天狼星天文台杀人事件是新人入门?
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那一天的事,都会有一种绝望的感觉,他却说那只是入门。
“不过下次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从挑战书的内容来看,这次的犯人对于‘黑之挑战’的内容有充分的理解,并且是怀着必胜的信心而来。最麻烦的是对方的精神状态,他好像对于游戏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态度。想必观众也会情绪高昂吧。”
“观众?”
“哎呀,你不知道?‘黑之挑战’是以视频的形式发布的,观众在一个被称为‘闭路电视’的活动上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观赏,也就是所谓的直播影院吧。”
说起来,上次那起事件的犯人好像告诉过我们。
他说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不只是举办游戏,而且还将其作为节目提供给一部分观众。
“真令人难以置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看‘黑之挑战’呢?”
“具体是哪些人我不知道,不过他们能够动用高额资金,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据说要想参加‘闭路电视’,需要付的钱可以在发展中国家建一万所学校。”
这个比方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又缺乏同情心……
说到底还是有钱人的娱乐啊。
观赏别人互相厮杀……最早的起源是罗马时代的角斗活动,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当然,我可不想实际看到有人被杀的情景。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要追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七村问。
“那是因为……不能对犯罪组织坐视不管!”
我昂首挺胸地说。
“唔嗯。”
七村露出含有深意的笑容点点头。
然后他把视线转向雾切。
“你呢?”
雾切微微缩了一下脖子。
“没什么原因,本来也没有收到委托。”
“我、我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统一口径啊。”我不由得反驳雾切。“话说回来,你不是也有意愿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斗争的吗。”
“不,我感兴趣的只有自己身为侦探的能力是否能够得到认同。”
“……你的目的是提升等级?你真的可以这么一口咬定?遭到他们的肆意摆弄之后,难道你就不会觉得不甘心?”
“……我觉得很不甘心。”
出乎意料的答案——她带着一如既往的表情这样回答我。应该说她是不擅长把表情表露出来呢,还是应该说她归根究底就是一张扑克脸呢……
“这样的话,你就跟我一起对抗邪恶组织啊!侦探的工作又不是只有对付眼前的事件,对吧?“
“如果结姐姐大人你就这件事向我提出委托的话,我会帮助你进行调查。”
“你这人真是……”我咬了咬下唇,克制住内心的焦躁。“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你难道是个没有委托就不会行动的娃娃?”
对于我的话,雾切缓缓把脸转了过来,报以冷冷的目光。
她生气了?
“没有委托人的侦探工作有什么意义呢,那只是自我满足罢了。”
雾切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开了。
“是啊,大概这确实是自我满足。但是追寻真相就是这样的吧?”
我不由得站了起来说。
“追寻真相——是吗。你说的话真是孩子气啊,姐姐大人。”
“你才是小孩子!”
我提高声音——
下一个瞬间,一个听起来像是汽笛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我吓了一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七村不知什么时候拿起了小号。
“好了好了,不要吵架了,就我看来你们都是小孩子。不,连小孩子都不是,就是菜鸟。”
七村露出无奈的苦笑,把小号往背后一丢,服务生仍然像上次那样接住了。
“当侦探不是实现自我的手段,只不过没有原则的侦探也是不值得信赖的。说起来,把你们两个平均一下,大概就是个恰如其分的侦探了。”
七村这样说着,耸了耸肩。
我跟雾切默默地互相看了一眼。
“抱歉……我不该突然大叫。”
我觉得很尴尬,红着脸重新坐回椅子上。
雾切仍然脸朝着一边,默不作声。
“那我们回归正题吧。”七村说。“就我所知,自从针对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调查开始之后,失踪的侦探增加到两位数了。”
“两、两位数?”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是说,只要他们一出手,你们也很难全身而退的。”
“这么危险的组织,难道大家都不做声在一边看着?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我觉得应该要尽快消灭他们才对。”
“你可真是勇敢,五月雨君,失踪的那些侦探肯定也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只不过,比你们优秀的侦探都出动了两位数,却还是无法撼动这个组织,这就说明,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让我告诉你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吧,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以非营利组织的名号在某栋写字楼里设有办公室,那个地方不管什么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咦,那是怎么回事?”
“表面上他们只是一个开放性的志愿者组织,虽然很容易就能够找到跟他们有关的信息,但是不管怎么调查,都只能得到对外公开的那部分信息,想必这是用于应对侦探的手段吧。他们通过散布无数无用的信息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开,从而隐藏他们真正想要隐藏的信息,也就是所谓的藏木于林,‘布朗神父’这话说得很好(译注:布朗神父,英国作家G·K·切斯特顿笔下著名侦探)。”
“他们有什么目的?是想把别人复仇的过程当做供人观赏的节目?”
“不——”七村拿起了酒杯,注视着杯中红色的液体继续说。“我从追查这个组织的侦探那里听说,他们好像另有真正的目的。”
“真正的目的?”
“告诉我这件事的侦探目前也失踪了。这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真正的目的,还是说……”
“该不会救济就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吧。”
“谁知道呢。五月雨君,虽然你把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说成‘邪恶组织’,但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那是当然!因为他们教唆善良市民杀人啊。”
“但是他们要杀的人都是罪犯。你们也经历过‘黑之挑战’,应该是明白的,所有的挑战者曾经都因为某种犯罪而深受其害,他们只是想把自己被蛮横无理夺走的人生,从那个强盗的手上夺回来而已。”
把我和雾切牵扯进去的那起事件当中,犯人的家人曾经惨遭杀害。他在“黑之挑战”中向夺走了家人生命的人复仇。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尽管犯了罪,却没有受到制裁,享受着幸福的生活。与此同时,受害者却过着悲惨的生活,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为这种不公平的现实而哭泣。你们听到过他们的呐喊声吗。”
“我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报仇跟私刑不被社会允许,而且不惜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也要复仇,我觉得这不值得提倡。”
“这是侦探的观点。能够区分正义和邪恶的,只有立场的不同。没错——对于一部分人来说,‘黑之挑战’毫无疑问是一种救济,是圣战。在挑战者当中也有人觉得,这是铲除邪恶,改造世界的行动。”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是必要之恶?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就算是这样——在他们决定要去杀人的那个瞬间,他们就已经偏离了人的道路。我认为他们必须受到惩罚。”
“真是个正义感强烈的姑娘。”七村沉稳地笑着。“只不过,钢铁虽然难折断,只要扳弯过一次,就很难复原了。像你这样的人搞不好是最危险的。”
“什么叫最危险……”
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说我。
“不要掺杂个人私情,结姐姐大人。”
“唔唔……”
我无言以对。
雾切平时就把感情隐藏在侦探的面具之下,对她来说,不把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带入工作之中,大概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吧。
虽说如此,那也不能对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置之不理。
“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想要借助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力量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都是自私自利的行为。”我挺直身子说。“不管有多么绝望,如果不是靠自己克服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原来如此,真是美丽。是不是应该说,你的青涩既是伤口,也是利刃呢。”
“七村先生……你是怎么想的?”我有些恼怒地问。“你觉得‘黑之挑战’的犯人是令人怜悯的牺牲者吗?”
“我确实觉得他们令人怜悯,但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七村张开双臂不假思索地回答。“作为一个侦探,我的对手不是人——而是mystery。我要解开面前的谜团,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原来是这样……”
太好了。
不愧是双零级,毫无一丝犹豫,从中可以看出他的自信背后是有真正的事业信仰作支撑的。
“你难道觉得我是那种会对犯人手下留情的侦探?呵呵,我可没那么好对付。”
“抱歉,我说的话就像是在怀疑你一样。”
“没关系。”
“关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别的情况?”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不过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是
从追查这个组织的侦探那里听说的。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实际上是由一个人独自管理的。”
“一个人……?”
“一个被称为会长的男人,不——也可能是女人,他的来历完全是个谜。这个人在差不多十年前成立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并且现在还在主持‘黑之挑战’。”
“他就是犯罪组织的老大吧?”
只要能够揭穿会长的真面目,说不定就可以指控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是犯罪组织了。
这个组织一直朦朦胧胧的影子,开始形成一个人的轮廓,显现出了实体。
那个会长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个会长会不会原来是侦探呢?”
雾切突然开了口。
面对这句令人吃惊的话,七村做出了反应。
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下巴,迎上雾切的视线。
“唔嗯,为什么这么想?”
“在‘黑之挑战’当中,挑战者的目标都是尚未解决的案子和冤案的真正犯人。这个组织实质上揭露了警方没有查出的真凶,并且提供了一场以他们为目标的游戏。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只有大侦探那个水平的人才行。”
我一边说一边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说起等级高的话……
雾切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听说侦探图书馆的‘000’编号侦探,也就是三零级侦探以前有四个,他们可以说是达到了侦探顶峰的人,然而其中却有一个人的记录被消除了。如果说有谁可能是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那么会不会就是这个人呢。”
“太棒了。”七村为雾切鼓掌。“多亏了你,我可以不用解释了。略去浪费的时间,等同于得到了一笔财产。雾切君,你说不定跟得上我的速度呢。”
“然后呢,那个记录被消除的侦探是谁?”
雾切没有理会七村,接着问道。
“很遗憾,我不知道。”七村一边观察我们的脸色,一边张开双臂。“是真的。因为在我到侦探图书馆登记之前,那个人的档案已经没有了。要说有什么人跟他认识的话,大概只有同样拥有三零称号的另外三个侦探……再就是那些创立侦探图书馆的人了。我听说,这位前侦探跟侦探图书馆的创立也有关系。”
说起图书馆的创立者,我记得听说过雾切的祖父也是其中之一。
——难道雾切的爷爷就是记录被消除了的那个侦探?
不不不,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我偷偷观察了一下雾切的反应,她果然丝毫不为所动。
“既然已经可以这样断定了,为什么却没有人行动?”
雾切放下刀叉,抱着胳膊问。
“因为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话说回来——就算那个消失的三零级前侦探就是会长,也没有人敢动他吧。”
“为什么?”
我问。
“这个世界上有些差距,不管用时间、金钱还是才能都是无法填补的,这就是我们跟三零级之间的差距。如果说他们堕落成为罪犯,那就需要采取国家级的应对措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不是我们能左右的问题。”
这毫无疑问是认输的宣言。
对我来说,七村是高不可攀的双零级,并且他也是个很高傲的人,就连他也轻易认输了。
我想要挑战的对手是不是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呢……
“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接近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
“咦?”
“那就是抓住‘黑之挑战’的犯人。犯人跟组织的高层接触过,至少从他们那里得到过游戏说明。也就是说,犯人的存在,正是为数不多的线索之一。只要能够在‘黑之挑战’中取胜,从犯人口中套出情报,那对你们来说就是进步了,对吧?”
“是啊!”我点头。“不过,本来我们也不能输给犯人的!”
“这话真是鼓舞人心。”
七村看了看手表,从椅子上站起来。
“到时间了。”
“咦?你要走了吗?”
话说我们饭还没吃完呢……
“时间就是金钱,并且金钱也是时间。我用金钱购买时间,用时间赚取金钱。”七村一边说一边向服务生打了个手势。“好了,我向你们确认一件事,这次的‘黑之挑战’你们也会参加,我把这个当做大前提可以吗?”
“是的。”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雾切瞥了一眼我的脸色,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关于这次的‘黑之挑战’,让我们先过一遍吧。”
身为挑战者的犯人事先从组织那里得到垫付款,以此购买用于犯罪的手法和凶器,将其作为‘牌组’设定好,内容会写在挑战书上。
敬告侦探
倾听黑之呐喊
地点 诺曼兹酒店 8000万
凶器 小刀 500万
凶器手枪(左轮) 1500万
凶器 铁锤 300万
凶器 绳索 300万
凶器 汽车 1000万
手法 密室 1亿
手法 消失 1亿
其他 现金 10亿
总开销 13亿1600万
以上述开销,召唤以下侦探
七村彗星
这次的犯人花大价钱置办了凶器和手法,准备了一手好牌来迎接这次事件。七村评价犯人是“怀着必胜的信心而来”,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合计金额越高,好像能够召唤的侦探等级也就越高。
“接下来,我要事先告诉你们一件重要的事情。”
七村一边说,一边兴冲冲地背上了服务生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帆布背包,把带子围着胸部和腰部绕了一圈,合上扣子。
话说这个人突然在干吗?
“在‘黑之挑战’中,有一条规则是犯人不能杀害召唤来的侦探,因为没有侦探就不能成其为游戏了。这里所说的侦探,指的就是挑战书召唤而来的侦探。所以从规则上来说,你们不是侦探,只是同行者,因此你们也有可能会成为被害者。”
“被、被害者啊……”
出乎意料的词让我的声音不由得变尖了。
对了,仔细一想,我们这是自己在往犯人的陷阱里面跳。
如果我们妨碍到他,大概也难以幸免。
“是不是害怕了?”
“不、不,还好……”
我真是不诚实。
雾切仍然一脸冷静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
“犯人胜利的条件,是杀害所有复仇的对象,并且在168小时内没有被侦探揭发。只要在‘黑之挑战’中取胜,就能得到在游戏中使用过的金额作为奖金,如果他有意愿的话,还可以让人生重新开始。对于那些想要从最底层一步登天的挑战者来说,这就是极大的动力。”
“也就是说……他们是孤注一掷吗。”
“正是。反过来,假如输了的话,他们就必须全额偿还在游戏中使用的垫付款。如果他们无力支付,那就必须以命相抵。这就意味着,跟我们战斗的对手是拼上了性命的。”
在拼上性命这一点上,我自认不会输给别人。
我是因为想要回应别人的求助才成为侦探的。身为一个侦探,我甘愿舍生取义。
与此同时,要说雾切的话——她天生就是个侦探,没有什么当侦探的意义和目的。她自幼接受侦探教育,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一台连死都不怕的侦探机器了。
但是我知道,不管她的头脑里塞了多少侦探守则,她的心灵仍然只是个初中一年级的小女孩。
“‘黑之挑战’不一定是在封闭空间内进行的。只不过,为避免警方介入,同时也是为了限制侦探的自由,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会选择封闭的环境。这次被选为游戏舞台的诺曼兹酒店是一家已经废弃的酒店,位于远离人烟的深山。想必我们会在那里被隔离至少100个小时,记得要做好充分准备。”
七村又看了一眼手表,举起一只手向我们告别。
“我该告辞了。”七村正要离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哎呀,在此之前我得跟你们确认一下之后的安排。我们出发去往诺曼兹酒店的时间是后天,因为我明天有件私事必须要去处理一下。集合时间是后天早上七点,地点是车站前的转盘,预计早上十点能够到达酒店。”
“请问……后天才去没关系吗?要浪费整整一天呢……”
本来这场游戏就是有时间限制的,还这么优哉游哉。
“只要有我的速度就没问题。你们也尽量不要落在我后面哦。”
“是、是的……”
“好了,祈祷我们能够取得胜利——”
我还以为七村会向着单间的出口走,不知为什么,他却向着窗子走了过去。
难道说……
他花了不少功夫往身上背的那个东西……
七村突然一把推开窗子。
窗子打开了一条缝,高层建筑之上的强风灌了进来。
七村
轻轻一跳,跃到窗框上面。
“祝你们好运!”
他向着我们竖起大拇指,然后从窗子打开的缝隙之间跳了出去。
“七村先生!”
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窗子旁边。
我看到他带着降落伞的身影向着流光溢彩的街道缓缓落下。
舒展开来的七色降落伞为夜景又增添了一道亮色。
“大侦探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茫然地目送着那朵七色花向着霓虹灯的海洋落下。就连雾切拿叉子的手也不由得僵了一下。
服务生关上窗子,把强风隔在外面。
“……好了,我们继续慢慢享受晚餐吧。不管再怎么着急,正式演出也要等到后天啊。”
“是啊。”雾切文雅地吃着鱼。“而且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圣诞节了。”
“你又说的好像跟你无关一样。”
“当然,想杀我可没那么简单。”
“那是当然!你要是那么简单就死了,我可就头痛了。将来还会有很多个圣诞节的。”
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我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把在绑架案中死去的妹妹,跟雾切重合在了一起……我不想让她有这种感觉。
而且,我没有信心说我并没有被妹妹的幻影困住。也许在我的心灵深处,仍然存在一种赎罪的心理。
那个求助的声音——一直都是妹妹的声音。
下次我一定会救你。
一定——
“下次‘黑之挑战’我们也要努力!是吧,雾切妹妹。”
“为了提升等级,没办法啊。”
雾切带着稚嫩的面容,用大人一般的口吻说。
对我们来说这是第二次“黑之挑战”。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事件……
“这是您的账单。”
服务生突然靠了过来,把一本厚厚的笔记模样的东西交给我。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今晚晚餐的费用。
¥62248
“咦……咦?难道七村先生没有……帮我们付账?”
服务生带着不容分说的笑容摇了摇头。
“呜、呜呜。”
我赶紧看了一眼自己的钱包。
里面只有两张千元钞……
“怎么办啊。”我小声跟雾切咬耳朵。“那个胡来的侦探坑了我们!那个人很有钱,却是个小气鬼,肯定是!”
“别慌,姐姐大人。”
雾切从钱包里抽出卡,交给服务生。
“付全额。”
“好的。”
服务生退到里面去了。
“雾、雾切妹妹……你好潇洒……”
晚餐结束之后,我们从大厦里走出来。刚才还在脚下的一片霓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把我们包围了。我和雾切并肩走在寒冷的大街上,感觉就像是来到了深海中的乐园。
圣诞之夜的时间正在一分一秒过去。
灯火通明的林荫道上,神秘的光辉映照在来往的行人身上。
“再见,我往这边走。”
雾切指着分岔路的其中一边说。
她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留下一团白气,转过身一个人往前走去。
“等等,我送你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没这个必要。”雾切回过头来,撩了一下搭在肩上的三股辫说。“不说在外国,至少在这个国家走夜路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我的。”
“你口气这么大,要是有男人动真格袭击你,像你这样的娃娃脸小女孩会被怎么样,那可说不准啊。比如说像这样——”
我摆出要从背后袭击雾切的架势,把手伸向她细细的脖子。
下一个瞬间——
她的身影从我视野当中消失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我的斜后方,反扭住了我的右手。
“好痛、好痛。”
“如果你想要证明的话,希望你控制在推理的范畴内。”雾切放开了我的手说。“结姐姐大人你才要小心,光凭跳高可打不过向你袭击的男人。”
“呜呜……刚才那是什么招数?防身术吗?也教教我吧!”
“今天不行,我必须得回家了。”
雾切一边注意着街头的时钟一边说。
“我说,总而言之我们一起回家吧。你感觉不出来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吗?你啊,在这种地方就是很迟钝呢。”
雾切眉间皱起了浅浅的纹路,抬头看了我一眼,默默地向前走去。
我走在她旁边。
“关于刚才的话题……”
“防身术?”
“不是,更前面一点的,关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
“怎么了?”
“以前当过侦探,等级很高,跟侦探图书馆的设立有关……这说的该不会是你的爷爷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非常富有戏剧性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爷爷没有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过,以前他告诉过我的。既然他没有登记过,那就不会是三零级,记录也不会被消除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是有没有可能是你爷爷对你说了谎?”
假如雾切的祖父以犯罪组织会长的身份暗中进行活动,那么他自然不可能向孙女坦白自己的身份。
“爷爷对于雾切的姓氏怀有无上的骄傲……所以他不可能容忍自己身为一个侦探被划分等级。关于DSC制度的采用,听说他也是唯一一个表示反对的人。”
“对于雾切这个姓氏的骄傲……是吗。”
对我来说,这件事听起来简直属于一个我难以企及的世界。
雾切的祖父是一个伟大的侦探,这一点从孙女响子身上就可以一目了然。她能够以十三岁稚龄在侦探领域崭露头角,想必正是因为有雾切的血脉和历史在背后推动。
然而在我们之前遇到过的侦探当中,没有一个人对雾切这个姓氏表现出任何反应。就连双零级的七村,他对雾切的看法似乎也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小姑娘”。
雾切家的侦探想必并不称许公开的行动,而是一直生活在暗处。因此一般的侦探并不知道雾切这个姓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为了维护雾切的荣耀,雾切的祖父自己没有在侦探图书馆登记,这也是有可能的。
……咦?
这样的话,雾切响子为什么要在侦探图书馆登记呢,她以前好像说过是祖父让她登记的吧。难道这不是背叛雾切家荣耀的行为吗……
“本来爷爷基本上是在国外生活的。他在工作上经常跟海外各国打交道,就他看来,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国内的小规模犯罪组织,他没有工夫管这种小事。”
“果然不在一个次元上啊……”
雾切响子的祖父又一次让我感到了畏惧。这样一个大人物在跟那些不为人知的犯罪作斗争,什么社会评价,什么公众地位,都跟他没有关系。
“不过,至少你的祖父应该认识那个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会长啊?他们以前是同事吧?”
“谁知道呢。”雾切露出严肃的表情,往冻僵的手指上呵了口气。“不管他认不认识,我们也不能怎么样。”
“如果问得到那个人的名字,就可以到办公室去把那个人叫出来啊,搞不好他很轻易就会现身哦。”
“就算他现身,之后要怎么办?你要怎么控告一个志愿者团体的会长?”
“总会有办法的啦!像阿尔·卡彭那样,不管是用逃税还是什么别的罪名,总而言之先把那个人抓起来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不让他继续举行‘黑之挑战’。”
“结姐姐大人,极端的正义跟邪恶没有什么区别。”
“唔……”
“总而言之,关于会长的话题就先放到一边,现在我们专心处理眼前的事吧。”
“……说得也是。”
被比我小的女生教训了。
由七村担任侦探角色的“黑之挑战”已经过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游戏已经开始了。
正因为是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才必须要保持冷静。要想打倒组织的大魔王,等到这场‘黑之挑战’结束后也不迟。
如果……我们能平安归来的话。
我胡思乱想,一面烦恼不已一面往前走,雾切突然停下了脚步。
“嗯?怎么了?”
“我到家了。”
平缓的坡道上,有一道有点夸张的日式建筑大门,它紧紧关闭着,严阵以待。路灯就像是通往那扇门的路标,一盏一盏向着山坡之上延伸。白色的围墙遮住了墙内的景象,看不到理应坐落在前方的大宅。
“该怎么说呢,跟我想象的一样……”我用羡慕的眼光望着雾切。“你果然是个千金大小姐啊。”
“门禁时间已经过了。”雾切垂头丧气地说。“就算我说是去跟侦探见面,要是爷爷知道对方是男人,肯定会生气的……该怎么
办啊。”
雾切说话的时候很少见地表现出了不安。
“有门禁的话你就早点说啊,那我就会早点让你回来了。”
“就是跟姐姐大人一起走我才回来晚了。”雾切撅着嘴很不耐烦地说。“因为我迎合气氛陪你讲话……”
“抱、抱歉,是我的错。”我一个劲儿地道歉。“我来解释的话有用吗?”
“那就帮了我大忙了。”
她的语气比平时软化了不少,让我一不小心有点心跳加速。
雾切走上坡道,在门前停下。
厚实的木门上镶着粗糙的铆钉,并没有欢迎来访者的意思,反倒透出几分拒绝的意味。乍看之下,门口没有挂名牌,只有着一台镜头大得显眼的可视电话。
“你不进去?”
“只有外人才从这里进去。”雾切拐了个弯,沿着围墙往前走。“家人出入都是走后门的。”
“感觉……很正式啊……”
围墙后面种着杉树,杉树的后面还藏着什么东西。虽然勉强可以看到一栋庄严住宅的轮廓,但感觉不到里面有人。
对于不知内情的人来说,围墙里面的这块地方大概相当神秘吧。
“你跟爷爷两个人住在这里?”
“嗯。不过还有三个佣人,他们轮流换班,保证至少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守夜。”
“佣人?这种人现实中真的存在?”
我们上的学校是贵族学校,我听说过有极少数学生家里雇了女仆或是保姆。原来雾切响子也是她们之中的一个。
只不过要说她的家庭很幸福,看来也不尽然,她的父母似乎都不在。因为我没有特意问过她详细的情况,所以不大清楚事实究竟如何,不过这对她来说肯定是个大问题。
“说起来,听说你不久之前还住在国外?”
“是啊。差不多两个月之前,我搬到这里来住了。在此之前,差不多五年的时间里,我跟爷爷一起来来去去跑了海外的很多地方。不过因为不能荒废学业,趁着这次工作告一段落,我就一个人回国了。”
“我越来越觉得你跟我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吗。”
雾切一脸若无其事地说。
沿着围墙走了一会儿,雾切终于站住了,指着围墙上的一个地方。
那里有一扇可供一个人出入的小门。
雾切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门上的钥匙孔。
门马上打开了。
“什么啊,你不是有钥匙吗。”
“钥匙不算什么,问题是这之后该怎么办。”
“偷偷回房间不就行了?”
“肯定会被发现的啊。”
雾切有点生气地说。
“那我该做些什么?”
“在这里等着,爷爷会来叫你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我马上回来。”
“啊,雾切妹妹,等一下。”
“什么事?”
“你头上那个东西,是不是取下来比较好?”
我指着雾切头上顶着的圣诞帽,她默默地把帽子扫了下来。
她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注视着落在脚边的帽子。
“这是什么?”
——原来她一直没发现啊。
我捡起帽子,催促雾切。
“好了,你赶快去吧。”
“啊,嗯。”
雾切消失在门后。
我送走雾切之后,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靠在围墙上。
我很少见到雾切这么慌张的样子,想必对她来说祖父是绝对的权威吧。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很依恋爷爷呢。对于无父无母的她来说,毫无疑问,祖父就是她的心灵支柱。
不管怎么说,只要一想起她刚才慌慌张张的样子,我就不由自主地想笑。没想到冷静如她,居然会因为门禁这样一件小事方寸大乱……
我不经意间抬头一看路灯,看到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是雪——
这是个白色圣诞节啊。
在这样的夜晚,我一个人自顾自傻笑……到底是在干嘛呢。
我心头涌上一股无从排解的孤独。
但是今年跟往年不一样,我遇到了雾切响子这位少女。我在侦探生涯中感到的孤独和虚无因她而有所减轻,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来年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呢。
我想象着我们共同的未来。
不知为什么,我能够想象出的,只有一片暗无天日的黑暗。
这难道也是侦探注定的命运吗——
“结姐姐大人。”
听到这个声音,我向门看去,发现门打开了。
雾切一个人带着困扰的表情站在那里。
“咦?你爷爷呢?”
我一边把大衣扣子扣上,一边从墙上直起身。我向雾切走过去,看了看她背后,那里没有人。
“就是你要拐走我家响子吗!”
这个声音是从我头顶传来的。
一个穿着和服外褂的老人正立在墙上,背后是飘着雪的夜空——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老人落到我背后,用手上的手杖一敲我的膝窝,手在我肩膀上一拍。我完全来不及抵抗,一下子就被撂倒在地。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仰面朝天倒在地上了。
老人的手杖落了下来。
我只能眼睁睁地仰望着——
“等等,不是这个人!”
雾切赶紧上前阻止。
手杖一下子定在了半空中。
我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举起双手。
“我、我认输……”
“爷爷,您仔细看看,她是女的呀。”
“什么?”老人仔细盯着我看,然后毫不客气地在我胸部抓了一把。“嗯……的确……”
“喂、喂!”
老人的手意外地很有力,我把他的手打开,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赶紧离他远远的。
“这是五月雨结姐姐大人,她是跟我一个学校的侦探。”
“啊,原来是你。”老人抓着白发苍苍的脑袋说。“抱歉抱歉,因为我收到消息说孙女跟男人一起出去吃饭,有点误会了——”
从哪里收到的消息啊。
话说回来,这个人——
外表看起来相当年轻。一头银发很有光泽,皱纹也浅,腰挺得很直,眼睛里闪烁着充满活力的光辉。他右手拄着手杖,但是他怎么看也不像腿脚不灵便需要靠手杖支撑的样子。想必这根手杖对他来说是一种武器吧。
“那个……您、您好,初次见面。”总而言之我先低下头。“呃——……那个,雾切妹妹……响子妹妹在学校还有其他的一些地方都对我很好。”
“你是之前打过电话来的那个人吧?”老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露出了沉稳的笑容。“我的孙女响子才是承蒙你照顾了,真是不好意思。响子好像不大习惯这里的生活,总是独来独往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一直很担心。不过,现在她有了你这样一个好伙伴,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对吧,响子?”
“是的。”
雾切藏在老人背后,稍稍把头低着表示同意,感觉好像比平时更拘谨一些,完全是一副听话小绵羊的样子了。
在爷爷面前就这么温顺啊……
“我跟响子妹妹谈了一会儿事件,结果就到了这个时间了……我不知道她家有门禁,实在非常抱歉!”我又鞠了个躬。“下次我一定会让她准时回家的,今天……就请您不要责罚她了!”
“哈哈哈……我还以为把响子带来的人是谁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五月雨君,不管什么规则都是有例外的,比如说,只要是跟侦探工作有关的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怪响子的。”
“那么……”
“门禁这玩意儿……狗屁都不是!”
啊……太好了,他没我想象的那么不讲道理。
他一下子把我撂倒而且还摸我胸部,我一时之间还以为会怎么样呢,还好,他没我想得那么坏,看来是个心胸宽阔的人。还是说,这只是因为他宠爱孙女的缘故?
我之前还捏了把冷汗,担心会不会冒出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倔老头,现在可真是发自心底地松了口气。
“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凶神恶煞的倔老头?你都写在脸上啦。”
“对、对不起。”
“在雾切的名下,侦探才是至高无上的。‘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响子啊,这是雾切家传下来的一句祖训对吧?”
“是的,爷爷。”
“唔嗯,我也真心希望响子能成为一流的侦探。为此废除门禁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
雾切一脸惊讶地问。
“只要响子能独当一面,我马上就废除门禁。”
“是的,我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
雾切眼睛闪闪发光地回答。
“好、好,真是乖孩子。”
祖父抚摸着孙女的头。
雾切开
心地眯起眼睛。
该怎么说……虽然他们的关系有点非同寻常,不过看起来很幸福。
“顺带一提。”我有点煞风景地插了一句嘴。“从后天开始,为了解决‘黑之挑战’的事件,响子妹妹可能要在外留宿……啊,当然我也跟她在一起的。您同意吗?”
我问。
“啊,可以。”
对方很干脆地表示许可。
把自己的孙女送到一个视情况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他对此似乎没有丝毫犹豫。而且对于“黑之挑战”这个词,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雾切的祖父对于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究竟了解多少呢。
至少他应该从雾切口中听说过“黑之挑战”的有关情况,也有可能知道更深层次的内容。
既是大侦探,又跟侦探图书馆的设立有关,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应该并不是很多。
还是说另有其他符合条件的人呢?
我不知道该不该问起这件事。
正在我犹豫的时候,老人先开口了。
“那么五月雨君,你也应该早些回去为事件做准备了,今晚很冷啊。我开车送你吧?”
“啊,不用了,没关系的。”
“是吗。那么——响子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好的。”我深深低下头,下定了决心。“那个,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我抬起头一看,老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咦?”
我看一看周围,也没有找到。
消失了……
“你在干什么呢,结姐姐大人。如果你是在找爷爷,他已经回家了。”
站在门旁边的雾切说。
“我完全没发现。本来还有些事情想问他的。”
我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紧张感一消失,疲劳感就一下子涌了上来。
“对不起,姐姐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真是倒了大霉……哎,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让你摸一下胸部倒是无所谓。”我拍打着大衣上的灰尘说。“不过你爷爷这么通情达理,这不是很好吗。他倒是跟我想的一样很重视对你的教育。”
“我说,结姐姐大人。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
“‘先去完成侦探工作,再送家人最后一程’,这很奇怪吗?”
“咦?唔、唔——嗯……”我歪着脑袋想。“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是不近人情吧。”
“不近人情?”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叫人一门心思去完成侦探工作对吧?”
“不,不是这样的。对于雾切家的人来说,侦探工作比家人的死更加重要。这不是打比方之类的修辞手法,而是必须遵守的教条。”
“是吗……”
“很奇怪吗?”
“虽然可能有点不太寻常……不过我觉得很厉害啊。这就是说,侦探这个身份让你们引以为豪对吧?”
“不太寻常?”
雾切不依不饶。
她是怎么了。
难道对雾切家的家训有疑问?
对于自己侦探的身份,她怀有无比的自豪。她会对自己自小被灌输的家训有疑问吗。
“你是怎么想的?”
我这样问她,雾切想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
“我觉得……不奇怪。”
“是吗。你能够这么说,果然很潇洒呢。”
“但是……这可能只是我自己盲目的想法。”雾切别开脸说。“要不然,我就会觉得自己内心空空荡荡的……”
她以侦探的身份而活着。
对她来说,活着跟当侦探是一回事。
这就是她的一切。
但是——
“没事的啦。只要有我在,你的内心就不会空空荡荡,我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拉着她的手,把她一把扯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小小的后背。
“我可以保持现在这样?”
她仰头望着我说。
“当然。在这个世上,你是最酷最纯粹的侦探,对吧?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努力吧。”
“……嗯。”
雾切挣脱我的怀抱,伸手去推门。
“再见。”
我挥了挥手,雾切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睛,消失在了门后。
说起门禁……
宿舍的门禁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为了不被宿舍管理员发现,我是偷偷跳窗子回房间的。
我居然在圣诞之夜违反门禁……
相当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