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译者博客 行寒录
翻译:Fragrance
(译注:原文为“生存狂騒”,与“生存競争”(生存竞争)同音)
利布拉女子学院 ——五月雨结
(译注:即之前的“天秤座女子学院”,本章起改为音译,之前相关章节已全部参照修改。)
你跟曾经的我很像——
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干部,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大侦探龙造寺月下是这样评价我的。
这句话说的应该不是身为一个侦探的能力,而是态度吧。话说回来,本来“000”侦探和我之间在实力和业绩上都几乎是天差地别,根本没办法比较。
“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也不能容忍邪恶的存在。所以,为了消灭邪恶,我决定要得到比他们更强大的武器。”
龙造寺是这样说的。
不能容忍邪恶的存在,这种想法我的确也有,自从失去妹妹之后,它就一直深深铭刻在我心中。
但是我跟他们不一样。
为了救一个人,而让一个人哭泣,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呢。
“在纯粹的救济面前,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不对。
这是强者的理论。
如龙造寺这等拥有天赋才能的人才会得出这个答案。而我原本就是一个既没有才能又一直过着平凡生活的人,对我来说,这大概是一种我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境界吧。
即使如此,还可以说我和他很像吗?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一战,也是证明他和我并不相同的一战。
除此之外,龙造寺也赋予了这次游戏很多的含义,光是我能够体会到的就有好几层意思,比如说目的之一是揭穿御镜灵这个来历不明的侦探的真面目,另一个意图则是把雾切响子引到现场,从某个侧面来说这同时也是他们所发起的“000”级别的争斗,从这次的胜负结果之中也可以大致窥见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今后的发展方向。
有平行思考和多任务处理的天才之称的安乐椅伯爵,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然而……我不由觉得,应该还存在一条线能够把这好几条支流全部连起来。
——真正的目的。
龙造寺月下到底想通过这次游戏找到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要想胜过龙造寺月下,我必须先解决眼前的案件。
我现在正在十二挑战的其中之一所在的地方,“利布拉女子学院”。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跟雾切响子分别之后,我先坐上电车,后来又换乘公交车,到这里我都记得,但之后就不清楚了。醒过来的时候,我倒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眼前站着一个披着带帽子的黑色斗篷的人,疑似就是案犯,背后则是穿着水手服的女孩尸体,看起来应该是女高中生。
黑斗篷看到我之后立刻逃跑,冲进了一个房间。我追在他后面进入那个房间,但黑斗篷却不见了,只有并排摆放着的两口棺材。
我认为黑斗篷应该是藏进了其中一口棺材里……但里面装着的却是两个女高中生,跟被害者一样穿着水手服。她们俩双手戴着手铐,双脚戴着脚镣,嘴被胶带封住了。
黑色直发从中间分开,戴着发带把额头整个露出来的女孩是滩月夜。这女孩有一双猫一般的眼睛,性格不太好相处。
而另一个红色头发,发型是蓬蓬松松的妹妹头的女孩则是远秋津菜砂,从外表看来性格应该比较文静温和。
她们俩好像是同班同学。
她们为什么会被装进棺材里——
还有消失的黑斗篷到底去了哪里?
“月夜同学,”菜砂开口说。“你记不记得被装进棺材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不……我只记得自己早上打算去上学,坐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你打车上学啊?”
我这样问道,她摇了摇头。
“今天是例外,平时坐的公交车好像是因为堵车还是什么晚点了,再等下去要迟到了,所以我就打了车。”
“我也是,”菜砂说。“我坐的公交车跟月夜同学不是一条线,但好像也晚点了很久,车站排起了长队,我没办法只好坐出租车了。然后……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
“——这就是说,你们很有可能是被出租车司机带到这里来的啊。话说回来,公交车晚点搞不好也是他们干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坐上假的出租车。”
“怎么会这样……”月夜脸色发青地说。“你说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难道是什么绑架团伙?”
“你不妨就这么想吧。”
“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们?因为我家里有钱?”
“你家里很有钱?”
“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的,不过家里更有钱的孩子周围有的是,为什么偏偏挑中了我……”
月夜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被害的竹崎同学家里也很有钱?”
“嗯……大概吧……我不大清楚。”
“真要说的话,竹崎同学在班里是属于下层阶级。”
菜砂插进来回答道。
“喂,小砂——”
“本来就是这样啊?”
“话是这么说……”
“实际上,在班里她们和我们之间隔阂很大,基本不怎么交流。虽说如此,小团体之间也几乎不会发生冲突,彼此是互不干涉的关系。”
既然是高中生的小团体,这种情况也是随处可见的吧。不过比起这个,更让我在意的是,菜砂这女孩跟她外表给人的文静印象相当不同,说话一针见血,洞察力似乎也很优秀。刚刚打开棺材的时候她的确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相当镇定了。
如果是她——应该也能够胜任“黑之挑战(Noir Duel)”的案犯角色。
“关于那位竹崎同学,”菜砂继续说。“你说她被杀了,是真的吗?”
“嗯,我亲眼看到的,她流了好多血,我也检查过她的脉搏,确实没有了。很遗憾……她真的死了。”
“难以置信。”
“不,所以说……你看,她的学生手册也在这儿。”
“这种东西想怎么伪造就怎么伪造。搞不好竹崎同学就是这场奇妙恶作剧的主谋,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既然这么说,那你亲眼去看看好了,”我有点恼火起来,说。“出了这个房间直走就到了——”
“我也很想去,但我现在这样动不了。”
菜砂把手铐举起来给我看。且不提手铐,要是不把脚镣取下来,她应该没办法随意走动。不过脚镣只是把她的两只脚用锁链连在一起,并没有固定在棺材里,要是费点力气应该还是能走的。
“是啊,你先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个啊,快点给我们打开!”
月夜吵了起来。
“就算你叫我打开我也没办法……我又没钥匙。”
我耸了耸肩说。
刚才我检查她们俩身体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像是钥匙的东西。
“而且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给你们打开,搞不好你们就是凶手。”
“把脚上的打开也行!”
“不,就说我没钥匙了……”
“那你就别磨蹭了,赶快去找啊,要是钥匙在那个什么凶手的手上,那你就把它抢过来。既然你是侦探,这种小事对你来说应该不在话下吧?”
“不要强人所难啊……”
不过再这样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我就去找找钥匙,顺便调查一下其他地方吧。
“你们两个能不能在这里乖乖待着?”
“除了在这里乖乖待着我们还能干吗啊。你赶快去吧,顺便找找厕所在哪里,劝你最好不要让我忍太久。”
“我、我知道了,”我打开房门之后回过头。“要是有什么事就大声喊,我把这里的门开着。”
两个人点头答应。
把她们留在房间里真的没关系吗……
不过如果她们真是凶手倒是用不着担心了。
我打算让门就这样开着,松开了门把手,紧接着滑动门沿着滑槽自动滑了回去,缓缓关上了。这应该不是自动门,而是那种滑轮上装有闭门器的结构,在医院之类的地方这种门很常见。把门全部拉开,推到最边上按进去,门就不会滑动了,这样就能让门一直开着。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事。
问题不在这个闭门器结构……而在黑斗篷逃进这个房间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他是提前让门开着的?
回想起来,我记得其他门也全都是开着的,好像一开始他就已经确定了逃跑路线一样。
凶手难道一开始就打算到这个房间来的吗。
还有一个奇妙的地方。
哪里都找不到锁门用的旋钮或是锁孔。
我追在黑斗篷后面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这扇门就像被锁住了一样完全打不开。然而门上是没有锁的。
那么为什么门会打不开呢。
果然还是用东西把门卡住了吗?
门是沿着室内一侧的滑槽滑动的,所以只要找根木棍之类的东西卡在滑槽上就可以让门打不开了吧。
然而看起来门周围的地上什么都没有。
那难道是黑斗篷从内侧把门抵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黑斗篷几乎就没什么时间藏起来了……
“我说,你在那种地方站着不动干吗呢?”背后响起了月夜的声音。“赶快去找钥匙啊。”
“啊,嗯……”
我决定暂且搁置这个问题,来到了走廊上。
走廊大概长十米左右,宽度并不特别宽,地上铺着地毯,因此听不到什么脚步声。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木质的,有一种旧木头的独特气味。由于没有窗口,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我穿过走廊,走过门口,这一扇门是普通的开关门。回想起来,黑斗篷逃跑的时候,这里好像也是开着的。
我从走廊上走出来,发现这里是一间宽敞的礼拜堂。室内铺着让人感觉凉飕飕的石料地板,给参加礼拜的人用的长椅总共大概二十张,一张长椅差不多能坐十个人。最里面的地方高出一截,上面有布道台,摆放着十字架和圣母玛利亚像。对面好像就是这栋建筑物的出入口 ,看起来礼拜堂里并没有窗口,唯一可以依靠的光源只有安装在墙上的白炽灯。
我首先向着出入口走去。
打开一扇对开式的大门,我来到了一个像是门厅的小房间里。前方的门似乎是通往外面的,但门上盖着厚厚的木板,并且用钉子钉住了。以我的力气是没办法把木板取下来的,自然也就没办法出去。
门厅旁边是男女分开的厕所。我先进了一趟女厕所,确定里面没有人。厕所里面有窗子,但也被木板封住了。
我姑且也到男厕所里看了看,没有人,要是里面有人我反倒要大叫起来了。里面的窗子也被封住了。
我大概了解这栋建筑物的结构了。以宽敞的长方形礼拜堂为中心,左右各有一条走廊向两边延伸,尽头各自有一个圆形的房间。俯瞰整个建筑物,正好是一个十字架的形状,这种结构在教堂和圣堂之类的地方很常见。
把圣母玛利亚像所在的位置作为十二点方向,九点钟方向是两口棺材所在的房间,三点钟方向是我一开始醒来的那个房间,六点钟方向是门厅。除了厕所之外,没有其他房间,也没有窗子,应该可以认为出入口被完全封锁了。
我们被关起来了。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看不到外面的光,也没有时钟,不过根据我的感觉,过去的时间大概还不到一天。由于我跟大家约好在正午的时候电话联系,要是打不通我的电话,雾切和其他侦探应该会马上赶来的。
不——最糟糕的情况下,搞不好其他侦探也跟我一样被关起来了。
……不知道雾切妹妹有没有事。
在破案这方面应该是用不着为她担心的,她为了追寻真相而不惜牺牲一切的态度反倒更加让我不安。我总是害怕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消失,这种不安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我要想办法离开这里,跟雾切妹妹一起回宿舍去。
我必须赶快破案。
凶手肯定就在这栋封闭的建筑物内部。
那个黑斗篷绝非幻影。
而是现实。
但那家伙却从没有出口的密室里消失了。
两个被装进棺材里的人,果然她们其中之一就是凶手吗——
嗯?
等一下。
我查看了一下从两个女高中生那里拿到的学生手册。
仔细看来,上面还写着生日。
滩月夜 生日 7月30日
远秋津菜砂 生日 8月21日
我记得雾切在跟我分别之际说过“要小心天秤座”。虽然我没来得及问她其中的缘由,但她应该是想说凶手有可能就是天秤座的。
我坐电车的时候查了一下天秤座的生日所在的范围,一般而言是九月二十四日到十月二十三日之间。
月夜和菜砂都不是天秤座——
我不知道雾切所说的“凶手的可能性”到底有几分正确,不过既然她特意告诫了我,那就不能当做耳边风。
她们俩都不是凶手?
还是说凶手预料到有人会调查自己的生日,事先伪造了学生手册?如果真是那样我觉得一开始就不要把手册带来或许更好……
顺带一提,被害者竹崎花也不是天秤座,我已经查看过学生手册了。
既然月夜和菜砂都不是凶手,那消失的黑斗篷到底去了哪里?
我沉思着回到礼拜堂。
我从一排排长椅间穿过,走向最里面的布道台。我小心地往布道台背后看了一下,那里没有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以藏人的地方了。
我抬头看向圣母玛利亚像。应该是石膏像吧,跟一个小孩子差不多大小,摆在我齐胸高的地方。十字架挂在更高一些的墙壁上。
仔细一看,我发现圣母玛利亚像戴着一个银光闪烁的吊坠。
很少见到有装饰的圣母玛利亚像。
我凑近一点再看,发现那不是吊坠,而是一把穿在链子上的小钥匙。
钥匙——?
该不会是手铐的钥匙吧?
我爬上圣母玛利亚像所在的平台,打算把钥匙取下来,不过链子解不开。我打算把它从头部脱下来,但链子太短,卡在了下巴上。
没办法了,把她们俩叫到这里来还快一些。
不,大概也不行。就算可以把她们俩带到这里来,高高悬在头顶上的钥匙也还是用不了,更何况要是这是脚镣的钥匙就更没办法了……
把石膏像的脖子折断拿钥匙?
我怎么做得出这种遭天谴的事啊,圣母玛利亚也保佑我学校里的学生们,从心理上来说破坏她的雕像我是做不到的。
看来圣母玛利亚像的脚部似乎不是跟底座连在一起的,应该可以把雕像抬起来搬走。
只能搬到刚才那个房间里去了……
我环视周围。
礼拜堂角落里有一台带滚轮的货架车,上面有把手,可以用来推着运送重物。
正好!
我把货架车推到圣母玛利亚像下面,接下来我爬上底座,把圣母玛利亚像抱起来,轻轻放到货架车上。雕像的重量大概有个二三十千克吧,在江户川乱步的小说里,这座石膏像里面可能会藏着尸体,不过这次应该没有,那种情况下雕像会更重。
我把雕像在货架车上搁好,把货架车从台阶上放下去,推着它来到棺材所在的房间里。
我穿过走廊,从大开的门口往房间里看。
“钥匙我找到了。”
从门外可以看到两口棺材并排放着,但没有看到月夜和菜砂的身影。
“咦?”
我推着货架车走进房间。
就在这时,从旁边突然冲出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我身上。
我承受不住冲势,横着倒在地上。
又有什么东西压到了我身上。
“小砂,就是现在!从她手上抢钥匙!”
是月夜,她趴在我身上,把我死死压住。
菜砂站在门口,手脚上还戴着手铐和脚镣。
“对不起,我们别无选择。”
她在我旁边蹲下,用戴着手铐的手在我的衣服和口袋里翻找。
“哎呀……?”
“怎么了,小砂,快找钥匙啊。”
“好像没有。”
“没有?这家伙骗我们啊。”
“我没骗你们,”我呻吟着说。“你们不用这样,我会把钥匙给你们的!”
“唠唠叨叨的吵死了!你这个绑架犯!”
“我才不是绑架犯!”这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和它放在一起的名词。“我是侦探!”
我使出全身力气把月夜推开,然后站了起来。
月夜好像突然开始害怕了,缩着脖子抬头看我;菜砂也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跪在地上。
我拍了拍外套的衣摆,整一整衣领。
为了让头脑冷静下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
“我的名字是五月雨结。还没跟你们说过吧?虽然你们俩可能都不愿意相信我……说实话,我也还在怀疑你们,关于这一点我们就算扯平了。总而言之,现在暂时休战,可以吧?”
两个人沉默着点头。
我指了指货架车上的圣母玛利亚像。
“钥匙在这里,挂在圣母玛利亚的脖子上,取不下来所以我整个搬过来了。不知道钥匙对不对,不过我觉得有尝试的价值。”
我推动货架车,把雕像送到月夜旁边。她坐着没动,两条腿向旁边伸开,把两只手向前伸出。
“打开手铐之后可别再像刚才那样胡闹了啊?”
“……我知道啦。”
我把手铐凑到圣母玛利亚的脖子旁,把钥匙插进锁孔。
转动钥匙。
手铐一响,打开了。
“猜对了。”
“感谢上帝。”
月夜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脚镣也顺便试试吧。”
我把她的两条腿抬到圣母玛利亚像旁边,把钥匙插进脚镣的锁孔里。
同样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太好了,两边的钥匙都一样,可能跟总钥匙差不多吧。”
“小砂,这次轮到你了。”
接下来就交给月夜了。
很快菜砂也摆脱了手铐脚镣的束缚。
她们俩很开心地彼此拥抱了一会儿。
“刚才我大致查看了一下建筑物内部,入口和窗子都封住了,想出去并不容易,看来我们是被关起来了。”
“别开玩笑了,我今天还要上小提琴课呢……”月夜一边嘀咕一边翻着自己的制服口袋。“手机不见了。”
“我也是。”
菜砂说。
“看来我们跟外界联系的途径都被切断了呢,”我叉着腰说。“凶手把我们关了起来,这也许意味着事件还没有结束。”
“什、什么意思啊?”
“还有人会被杀。”
“还有人……”
月夜和菜砂脸色发青地面面相觑。
“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栋建筑物。事先预告的杀人案中所使用的手法几乎都必须在某个指定的地方才能发挥作用,所以我们只要从这栋建筑物里出去,大概就不会发生杀人案了。”
“但是……门和窗不是都被封住了吗?”
“我一个人想打破封锁或许不大可能,但三个人齐心协力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打破封锁出去了啊。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试试?”
“是啊……我们互相敌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成果。小砂你觉得呢?”
“我赞成,”菜砂整理着水手服的丝带说。“只不过,在此之前请让我确认一件事。”
“什么?”
“竹崎同学是真的被杀了吗?”
“嗯……很遗憾。”
“请让我确认一下。”
“我说,小砂,不用这样吧,我不想看到尸体。”
“虽说没怎么交流过,但竹崎同学毕竟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我们不应该不管她。”
“唔嗯……”月夜抱着胳膊哼哼。“好吧,没办法,谁叫小砂这么说呢。”
“好,我也想再查看一下案发现场,我们到她那里去吧。”
我带着两个人离开了房间,房门自动关上了。我们穿过走廊,走进礼拜堂。
月夜和菜砂发出感叹声。
“这是教堂?还是礼拜堂?”
“你们对这个地方有印象吗?”
我问道,两个人都摇头。
“比我们学校的礼拜堂要古老很多呢。呃……这里叫什么名字来着?”
“‘利布拉女子学院’……听说是所基督教学校,十七年前就关闭了。”
“那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
“不过并不是很脏呢,”菜砂说。“这里应该整整十七年都是无人的废墟才对……”
“那些发出杀人预告的人做了一些维修清理工作,好把这里拿来当做事件的舞台。”
“哦……真是个可怕的组织。”
月夜事不关己地说。
我们横穿过礼拜堂,打开通往走廊的门。前方的另一扇门后面就是我醒来的那个房间,也是尸体所在的房间。
“话说回来,你们俩在棺材里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比如说有人进入房间的声音之类的……”
“感觉好像听到过,不过那大概是你的脚步声吧?因为之后听到的就是你好像在骂什么的声音了。”
“在我打开棺材之前你一直昏迷着?”
“嗯。小砂呢?”
“这个嘛……我感觉自己像是从高处落下来,所以醒了……跟月夜同学一样,我也感觉到有人在棺材周围走来走去,然后我听到了五月雨小姐的声音,一会儿之后棺材就打开了。”
“除了我之外,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其他人进入房间?”
“……我不知道。”
菜砂低下视线摇了摇头。这也难怪,如果她们真的是无辜遭到波及的受害者,那么她们就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放进棺材的,想必没办法马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好了,到了,竹崎同学的遗体就在这里。”
我把手放在门上。
这扇门跟刚才那个房间的构造一模一样,房间是圆形的,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滑动门也相应地做成了曲面。
我慢慢把门打开。
嗯?
有点不对劲。
随着房间里的情况一点点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发觉自己的呼吸无法抑制地变得越来越快。大概是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无意识地感受到了一种几乎令人悚惧的不协调感。
门全部打开,圆形房间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并没有什么尸体。
“咦?咦?怎么一回事?”
我冲进房间里,在本该是尸体所在的那个地方弯下腰来查看地毯,然而地毯上面不仅没有血迹,甚至连擦拭过血的类似痕迹都没有。
“尸体应该是在这里的……”
“你……还好吧?”
月夜和菜砂走到我旁边,惊讶地留神观察我,她们脸上甚至透出怜悯的神色。
我感到一阵晕眩,不由得把头低了下去。
我感觉很不舒服,也许是因为我的头脑已经跟不上目前这太过异常的状况了吧。
“喂,你怎么了?”
“抱歉……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竹崎同学的尸体本来是在这里的,但是现在却不见了是吗?”菜砂环视着整个房间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大概吧……”
“真的有尸体吗?”
月夜看着我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怀疑。
“是真的——啊,对了,她的学生手册!”我突然想了起来,从口袋里把它拿出来。“这女生肯定就是死在这里的,绝对没错!”
“会不会是凶手去而复返把尸体藏了起来呢。”
菜砂一面沉思一面用指尖抚摸着嘴唇说。
“只能这样认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月夜同学的嫌疑就洗清了呢。假如我们之中的某一个人,或者说我们俩都是凶手的话,在移动尸体的时候,应该会跟侦探小姐正好撞上才对。不过在此之前……在双手双脚都被锁住的情况下,我们也没办法移动尸体。”
“是啊,我们根本就不是凶手。话说回来……是不是真的发生了杀人案都得打个问号吧?”
两个人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难道凶手是趁我查看厕所的时候偷偷潜入这个房间移动尸体的吗。
他为什么要特意这么做?
就算凶手真的移动了尸体,那么他把尸体搬到哪里去了呢。能够藏尸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厕所了,但凶手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底下搬运尸体呢。
完全不明白!
“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说!总之现在先思考该怎么出去吧。”
“是啊,要是不赶快回去就赶不及上课了。”
月夜哼着歌儿伸手扣住门,看来她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还觉得这只是一场性质恶劣的骚扰或是恶作剧吧。
她想离开房间,身体却一下子僵住了。
“你怎么了,月夜同学?”
菜砂跑过来。
“……打不开了。”
月夜拼命想把门拉开,但门纹丝不动。菜砂也扣住门把手试了试,还是打不开。
两个人的表情很快蒙上了阴云。
“刚才对面的房间也有一会儿门打不开,可能需要点技巧才能打开吧。”
这次我扣住了门把手。
不管我怎么使劲门都一动不动。
“我们被关起来了……”
我们面面相觑。
“怎、怎么可能?我们被关在这种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的地方了?”月夜一脸愕然地说。“啊,我还没去厕所!”
“搞不好可能一直这样了……”
“一直?一直是多久啊?”
“最糟糕的情况下……还有差不多六天。”
如果其他侦探都没有来救我,并且凶手的目的是一直拖到“黑之挑战”最终时限过去的话,那么也许我该做好这种心理准备了。
“不要!整整六天一直这样会死人的啊!”月夜焦急地拍打着门。“至少把水和食物拿来啊!不过不要硬水!要是软水型的矿泉水!还有先让我去趟厕所!”
“为什么会打不开呢,”菜砂观察着门说。“门上又没有锁……”
门上没有锁,关于这一点刚才放棺材的那个房间也是一样,只不过这次是我们在室内的时候门打不开了。
“咦?”我突然发觉了异常。“这扇门……是不是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啊。”
月夜话里带刺地问。
“刚才那个房间,室内一侧有让门滑动的滑
槽,所以我觉得只要在室内用东西卡住,从外面就打不开了……不过这个房间的门室内一侧没有滑槽,所以只要在走廊一侧用东西卡住,门就有可能打不开。”
“那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披斗篷的变态是趁我们进入房间的时候把门卡住的?”
“大概吧……”
凶手把我们关起来有什么目的?
我们完全中了凶手的圈套。我想目前为止一切应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侦探正处于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状态。
我越发觉得自己没用了。
我一个人果然还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吗。
如果换了雾切妹妹,她在这个时候会怎么做呢。
她总是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并且从不停下追寻真相的脚步。
没错,她绝对不会把目光从眼前的案件上移开——
我不能放弃。
我必须站起来往前走。
“肯定是有什么机关在起作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了,”我从门旁边离开,环视一圈周围。“说不定我们被关起来和尸体消失这两件事并不是毫无关系的,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我们还没有发现的秘密。”
“秘密?”
月夜和菜砂同时回过头问道。
我点头。
“我一定会把这个密室之谜给解开的。”
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同时也像是希望凶手听到这个声音——我这样宣布。
“Goodbye”酒吧 ——八鬼弹
商业区的一条街道上净是一排排紧闭的卷帘门,从大概三十年前开始这里就开始逐渐萧条,到如今已经没几家店开着了。以街道入口处为起点,沿右手边的店铺数到第七间和第八间之间,那里有一条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巷。
走进这条小路,左拐右拐再左拐,就能看到一块写着“黑井医院”的招牌。招牌正下方有一扇老旧的门,那就是“Goodbye”酒吧的入口。
这间店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每次的经营者、店名和店铺风格都各不相同。从追求咖啡品质的纯咖啡馆,到卡拉OK和女孩子都应有尽有的小酒馆,听说这里还曾经开过搞违法赌博的麻将馆和飞镖酒吧。
听说最后开在这个地方的酒吧名字就是“Goodbye”,一个很适合用来收尾的名字。这家酒吧气氛很好,不爱说话的调酒师会给客人调各种色彩缤纷的鸡尾酒。关于那位调酒师现在身在何方,并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至于“Goodbye”,似乎并没有什么违法的地方。
酒吧关门之后,街上的流氓和黑帮暗地里把这里当成了他们进行秘密交易的基地。这里的居民也曾提出意见说希望将这里拆除,但这条萧条的街道上,需要拆除的建筑物还有千千万万,行政机关想必也很头痛。不过,据说最近就连流氓和流浪汉也不愿意靠近这个地方了,说不定已经没有人知道到这里来要怎么走了。
八鬼弹和其他侦探分别之后,花了半天时间收集“Goodbye”的相关情报。曾有人在此地进行违法赌博的经历恰好进入了八鬼的情报网络范围之内。
一月十一日,时间是晚上十点以后——
八鬼带着两名男子乘出租车前往“Goodbye”。
“突然把你叫出来不好意思啊,大叶。”
八鬼对着坐在旁边的男子说。这名男子把帽子反过来戴在头上,穿着花哨的T恤和一件羽绒外套。他的名字是大叶良,以前曾和八鬼搭档两个人一起大闹赌场。确定“Goodbye”详细位置的人也是他。
“哎呀,能帮上老大的忙是我的光荣啊,这一带是我的地盘,所以很快就查清楚了。然后呢——这次的‘猎物’是什么?”
“不对,这次不是赌博。”
“什么啊,我还以为能跟着老大再干一票呢,白高兴了,这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你不是已经金盆洗手不赌了吗?”
“嗯,那是,孩子都有了嘛,而且我也已经吃够苦头了。以前是觉得在这种凭运气说话的世界里,像我这种出身不好又没什么文化的白痴也能往上爬……结果倒是让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里比自己小一大截的小鬼也能让我输得屁滚尿流……”
“听说你曾经被一个奇怪的哥特萝莉少女卷走了一大笔钱,难道这谣言是真的?”
“不是什么谣言,那就是真事啊。”
“真他妈没用,换了我只要五秒钟就让她跪下来求饶。那小鬼呢,现在去了哪里?”
“不知道啊,她一下子出现,又一下子消失了,”大叶夸张地叹着气说。“别说这个了,‘Goodbye’怎么了?要是有油水捞的话也算我一个啊。”
“原来你打的这种算盘啊。别误会,这次可是杀人案。”
“杀人案……?”
“没错,我也是外行,只是来收集情报的。”
“侦探也蛮不容易的嘛。”
大叶好像突然没了兴趣,把帽子戴正,身体沉进座位里。
“马上就到了。”
坐在副驾驶席的男子回头说道。
男子西装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家不动产连锁公司的工作人员姓名牌:洗群三。他所在的不动产公司管理着商业区的大部分闲置店铺 。
八鬼在进行侦探工作的时候常常不惜采取违法手段,但这次他选择了正面突破,在前往“Goodbye”的时候,他通知了这栋建筑物的管理公司。平常的话他应该会撬坏门锁强行进入,但这次他扮演的角色类似于志愿者,因此没有必要特意以身犯险。
“话说回来,大叶。”
“什么事?”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怎么了?老大你要送我礼物?”
“好了,快告诉我。”
大叶良 生日 9月29日
“唔嗯。大叔你呢?”
八鬼顺便问了一句坐在副驾驶席的洗。
“咦?我吗?”
洗群三 生日 11月1日
“你难道迷上算命了,老大?”
“只是觉得赌马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参考一下,我一直在找我的幸运数字啊。”
八鬼随口搪塞。
“要是参考我的生日中了奖,记得分我一成啊!”
“还是这么小气啊你。”
回过神来时,出租车已经停下了。
八鬼、大叶和洗三个人在商业区的入口处下了车。
没有半个人影的狭窄道路两边是一排排卷帘门的墙壁,简直跟迷宫似的,深处的黑暗之中想必正潜伏着什么非人的生物吧。
洗在路灯下面展开地图。
“嗯——……其实我是最近才开始负责这个地区的,所以不是很清楚店铺的位置……”
“只要把钥匙借我们用用就行,你在这儿等着吧。”
大叶催促洗拿出钥匙。
“不,这样好像不太好——”
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摸向自己的口袋,响起来的是洗的手机。
“抱歉我接个电话,”洗声明一句之后按下了通话键。“你好,是的,嗯……”
洗站在一边讲电话,八鬼不耐烦地从口袋里取出了烟叼在嘴里。他没有把烟点燃,他戒烟以来差不多有一年了。某一天,他突然觉得把烟吐出去的时候会把运气也吐出去,自此就再也不吸烟了。虽然是种很荒谬的迷信,但在赌徒的世界里,还有不少人迷信于更加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个……电话好像信号不太好……‘Goodbye’是吗?是的,的确有这样一家店铺……”
洗说话的声音传过来。
八鬼和大叶面面相觑。
“刚才那家伙是不是说‘Goodbye’怎样了?”
“说了。”
“喂,你在讲什么电话?”八鬼向洗逼近。“谁打来的?”
“不,我也不大清楚……”
“给我,”八鬼抢过了手机。“啊——,喂喂,电话换人了。你谁啊?”
“救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简直像是幽灵在呻吟。
“啊?”
“我的手被绑住了……动不了。”
“你说什么呢,喂!”
“脚也被绑住了……好像是有人把我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
八鬼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内容。然而屏幕上只显示着“隐藏号码”,不知道对方的电话号码。从声音给人的感觉看来,应该是个有些年纪的男子。
“喂,你被关在哪里?为什么会打这个号码?”
“面前有台手机……我本来想打110,但按钮没反应……一按通话键就打通了……拜托……帮我报警……”
嘶哑的声音很难听清楚。
“你在哪里?”
“火柴上……写着‘Goodbye’酒吧……”
八鬼脑海中零散的点连成了一条线。
那个某
某委员会已经预告说会在“Goodbye”制造杀人案了,所以电话那头的人应该就是组织的目标人物,这次的被害者。
没错……游戏已经开始了。
“我马上就来,你坚持住!”八鬼回头对大叶使了个眼色。“带我到店里去,赶快!”
“是、是的,这边走!”
大叶跑了起来。
“你也一起来!”
八鬼招手冲洗喊道,洗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跟在八鬼他们后面来了。
“喂,听得到吗?”八鬼对着手机大声说。“别挂电话,就这样保持住!”
一行人在大叶的带领下在迷宫一般的道路上奔跑。
小巷子里比外面的大路昏暗许多,攀在建筑物墙壁上的管道看起来就像不明种类的植物一样,感觉很阴森,说这里是迷宫已经不太贴切了,应该说是夜晚的丛林。要是浑浑噩噩地误入这个地方,搞不好就再也出不去了。
八鬼一边跟着大叶往前跑,一边用自己的手机打110。虽然他想尽可能地避免跟警方打交道,但既然电话那头的人这么拜托他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忘记了报警,可想而知之后自己将会陷入难堪的境地。
他大致向对方说明商业区有名男子正在求救,之后挂断电话。警方应该会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吧。
大叶停下脚步。
“就在这里。”
不知道从哪里到哪里才算是一栋完整的建筑物,就是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地方,那里有一扇门。没有一点装饰的漆黑的门,在黑暗之中显得更加黑暗,充满了静谧感,仿佛周围的声音也被吸了进去一样。
八鬼毫不犹豫地去拧门把手。
然而门锁上了,打不开。
“喂,听得到吗?”
他用力拍着门大声叫道。
“是你在敲门?怎么这么快……?”
电话那头的人作出了反应。
“这种小事就别在意了。你还好吧?”
“嗯……目前除了动不了之外其他都没事。”
电话那头的人可能是因为意识慢慢清醒过来了,本来说话口齿不清,现在也恢复了不少。
看来总算是赶在了组织前面一步。那个脸色很差的小不点侦探说过不要对案犯穷追猛打,不过只要防患于未然就没问题,这个时候八鬼已经确信自己一定会获得MVP奖了。
“我马上开门,你等着。钥匙!”
八鬼回头冲着洗喊。
洗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钥匙环上挂着无数把钥匙。钥匙上各自标有号码,但从中找到“Goodbye”的钥匙看来很要费一番工夫。
“干吗不提前准备好啊,真是废物。”
“很抱歉……那个,那个,”洗被他这么一催更加慌张了。“找到了!应该是这把。”
八鬼从旁边一把抢过钥匙,把它插进锁孔。
钥匙转动。
看来是这把没错。
八鬼把门推开,第一个冲了进去。
“唔……唔呜……”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沉闷的呻吟声。
就是电话那头的人没错。
然而室内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这片黑暗经过长时间沉淀,浓重得几乎令人呼吸困难。
可以看到室内深处有唯一一点朦胧的光,应该是吧台上的台灯。可能是因为亮度调得很低,很难靠它来照明。
“呜……呜呜……”
这点光的旁边趴着一名男子。
随着八鬼一步步向他靠近,情况的异常也一点点明晰起来。
这名男子是个穿着茶色西装的老人,他坐在高脚凳上,身体前屈趴在吧台上。他的两只手在吧台下面被绑在一起,绳子系在高脚凳的支柱上,看来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无法直起身体。他的两只脚也被绑住了。
“你没事吧?喂……”
八鬼正打算伸手去碰男子的肩膀,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男子后背上插着一把小刀。
男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还活着。那是当然的,刚才他还在和八鬼通话。也就是说,这名男子是刚刚遇刺的。
“老大,怎么了?”
“不知道啊!反正就是有人挨刀子了!”
“咦!”
大叶和洗小心翼翼地靠近吧台。
八鬼摸了一下趴在吧台上的男子的脖子,还是温暖的,也有脉搏。
“叫救护车!说不定还有救。”
“是、是的!”
大叶从羽绒外套的口袋里取出手机,开始慌慌张张地拨号。
八鬼仔细观察吧台。
吧台上的台灯发出的光照着三样东西。
第一样东西是个很旧的火柴盒,表面写有“‘Goodbye’酒吧”的字样,还有地址和电话号码,男子在电话里说的大概就是这个。
第二样东西是一台翻盖式手机,手机是打开的,液晶屏幕朝上,现在还在通话中。八鬼用餐巾纸把它包着拿起来,以免在上面留下指纹。
他对着这台手机说话,刚才从洗那里拿到的手机里稍迟几秒传出了自己的声音,毫无疑问,这两台手机是彼此相通的。把其中一台挂断之后,另一台的通话也断了。
第三样东西是一支没有丝毫出奇之处的圆珠笔,笔帽是盖着的。
“大叔,这里的灯打不开吗?”
八鬼问洗。
“是、是的……很久之前这里和电力公司的合同就到期了。”
“带了手电没?想也不可能啊,”八鬼自言自语道,呼唤那名趴在吧台上的男子。“你可别死啊,大叔,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
“老大……情况不太妙啊,这不就像是我们干的一样了?”
“没、没什么好怕的!”
“我刚有了小孩,在这种时候坐牢可就惨了。总不能告诉他你爹地在监狱里面上班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冷静点!你和大叔到门口去把风,一个人都别放出去。”
大叶和洗一边发抖一边点头,两个人回到了店门口。从八鬼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能勉强看到黑暗中两个人的轮廓。
凶手说不定利用了这片黑暗,现在还潜伏在室内。
八鬼把台灯拿在了手里,这是带电池的那种,应该可以用来代替手电筒。话是这么说,这也就是个小灯泡,顶不上大用。
他在房间里查看了一圈。吧台后面厨房和橱柜都很齐全,但不像有人藏在里面的样子。
“老大!”
“什么事?”
“我突然想起来了,这家店里是不是有后门?”
“后门?”
八鬼走到店里的角落,那里确实有一扇感觉凉飕飕的铝门。
然而门把手拧不动。门把手中央的旋钮是横着的,把门锁上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密室吗……
八鬼啧了一声。
就在八鬼一行人进入店内之前,被害者还是好好的,还能用电话跟八鬼通话。
然而在八鬼一行人踏进店内的时候,被害者后背上就已经插着一把小刀,奄奄一息了。
凶手在八鬼一行人进入店内之前刺杀了被害者,然后他逃到哪里去了?
到底去了哪里?
假如凶手是从入口处的门逃出去的,那肯定会跟八鬼一行人撞个正着。再说这扇门本来也是锁上的,钥匙在八鬼一行人手上。
那么凶手还藏在室内吗?
这也不可能。八鬼已经充分检查过了,这里找不到凶手。吧台后面,橱柜里面,就连根本藏不了人的那台老旧自动点唱机里面也没人。
那么凶手是从后门逃走的吗?
然而后门是从内侧锁上的,这是那种单纯的旋转式门锁,但门边没有缝隙,利用线之类的手段从外面做手脚应该是不可能的。
凶手一瞬间刺杀被害者,一瞬间消失——
“可恶……我怎么能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啊。”
不要穷追猛打。
侦探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八鬼已经完全把这句话抛到了脑后。
“大叶!在我回来之前别到处乱跑!”
“你要去哪里啊,老大?”
“我去把损失赢回来。”
八鬼随口说道,然后突然发觉了一件事。
说这种话对于一个赌徒来说,是意味着死亡的大忌——
然而他没有停下迈出去的脚步。这个时候回头也太逊了,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八鬼跨过了那条线。
他打开后门的门锁,冲了出去。
凶手既然不在室内,那只可能是出去了。通往外面的道路除了入口那扇门之外只有后门,即是说凶手就是往这个方向逃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大概是用了什么手法从外面把门内的锁给锁上了吧。
一出来对面是一堵墙。
小路向着左右延伸。
左边是死胡同,建筑物向前突出,把头顶都给封死了,无路可走,地上堆着三个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装啤酒的木箱,当然,木箱并没有大到可以藏人。
八鬼向右边
跑去。
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黑暗。拿在手上的台灯几乎连前方的道路都照不亮,感觉就像是在既没有地图也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穿行在栖息着可怕妖魔的丛林里,八鬼久违地感觉到指尖火烧火燎般地隐隐作痛。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他曾经在各种各样的赌局中享受着这种感觉,然而最后他终于麻木了,这种生活对他而言失去了新鲜感。
于是他找到了侦探这份工作。对付那些既有手腕又有头脑的家伙,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诈他们一大笔钱,这让他像小孩子一样雀跃不已。有的时候委托人也会对他千恩万谢,小流氓也能成为英雄。
毒品根本算不了什么。
成为英雄的快感无与伦比。
跑起来吧。
八鬼眼前的道路向右拐去。
恐惧和激动混合在一起使他陷入一种亢奋的状态,他拐过这个弯之后——
突然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那里。
八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向后跳开。
他的反射神经曾经救过他很多次,这次也同样让他得以仔细观察眼前的人。
——小孩子?
一个微笑的少年,他那充满妖异感觉的美貌简直不像是人类——
是少年还是少女?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西装背心看起来像是外国人的孩子,脱下来的外套搭在一只手臂上。他的肤色让人分不清他是活人还是死人 ,与周围的黑暗浑然一体,仿佛可以透过他的身体看到后面。还有一种独特的香味,难道是什么香水吗?
他——还是她?——在黑暗中表情平静地拦住去路。
难道就是这家伙?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回答错误。”
“啊?”
“没有任何人到这边来。”
他轻快的声音让人想到管风琴。
那声音听起来仿佛乐在其中。
“那么说来你就是凶手?”
八鬼抱着胳膊说。
“我一开始就告诉您了,回答错误。”
“别开玩笑了,如果不是这样,你这种小鬼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啊,而且看样子你也了解我这边的情况……你到底是什么人? ”
“我是来忠告您的,那些人应该并不希望增加多余的被害者。”
“啊?”
“请不要再往前走了。”
“多管闲事。”
八鬼伸出手去想揪住对方胸前的衣服。
然而少年轻巧地闪开了。
然后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很快在道路前方隐去了身形。
“喂、喂,等等!”
黑暗中只留下一丝不可思议的香气。
“可恶,我才不会任人摆布呢!”
八鬼跑了起来去追那个消失的少年。
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 ——水井山幸
跟雾切等人分别几个小时之后,水井山抵达“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这时已接近日落时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警笛声, 告诉孩子们是时候回家了。
博物馆孤零零地伫立在新开发住宅区的山坡之上。
这栋建筑物原先是大学的资料库,距今约二十年前,每次学院祭典活动之际,学生们会举办资料展览会,据说当时全国的专业和业余研究者都会在此齐聚一堂。鉴于此等盛况,大学决定将资料公开,把这栋建筑物当做博物馆向大众开放。
然而这里起初盛极一时,半年之后访客渐渐减少,一眨眼的工夫又恢复了原先的昏暗阴沉。不仅如此,建筑物的周边区域由于土地开发人口开始增多,居民们毫无来由地对这栋建筑物颇有怨言,用他们的话说,一想到附近有个地方在展览拷问器具就觉得很不舒服——
近几年,这栋建筑物改装成了现代风格,但这次改装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博物馆最终关闭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出资的大学在经济上破产,被迫变更了学校法人。至于这栋建筑物在关闭之后究竟如何,当地居民之中几乎也没什么人知道了。这栋阴森的建筑物渐渐被一派平和的景象所掩盖,不再有人去注意它。
水井山以前在“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改建的时候曾经来参观过,她不是来参观展览品,而是来参观建筑物的。它是由那位著名的建筑家进行改建的,对水井山来说,这是她计划中需要拜访的地方之一,以便为以后作参考。
跟当时相比,这栋建筑物给人的印象没有任何变化,外墙面几乎都是玻璃材质,是标准的近代风格外观,方形结构,没有任何赘余 。然而,建筑物表面几乎没有直角的部分,都是由曲面构成的,想必是尝试用这种方法尽量缓和建筑物的阴森感吧。尽管是模仿了高迪的风格,但特别订制的玻璃应该花了不少预算,也许足以纳入泡沫经济时代的遗产了。
水井山在建筑物门前下了出租车,首先被眼前人来人往的景象吓了一跳。博物馆理应已经关闭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呢?她很快发觉这些人并不是一般的访客。
一些身着西装的男子,一群扛着摄像器材的人,一支穿着带有警用标志夹克衫的队伍。
看来自己来晚了一步。
水井山装成是有关人员,若无其事地往建筑物里面走,尽管周围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但没有人上来拦她。看起来这里也没有拉起警戒线。
她刚一踏入建筑物内部,就被一股凉飕飕的空气包围了。一种独特的寒意,水井山认为这是建造这栋建筑物时有意为之的结果。
“啊,抱歉打扰一下。”
站在门厅接待台旁边的一名男子把她叫住。
“请问有什么事?”
水井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问道。
“您是来参观的吗?不好意思,这里现在已经关闭了……”
男子脖子上挂着大学的通行证。
“发生什么事了?”
“嗯……出了一点问题……”
“一点问题?”
水井山向男子走过去,草鞋鞋尖在地板上绊了一下,她往前扑倒在地。这一跤摔得不轻,她呈一个大字趴在地上,眼镜也飞了出去 ,落在男子脚边。
“您、您还好吧?”
男子赶紧拾起眼镜,帮忙把水井山扶起来。水井山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接过眼镜,拍了拍和服上的尘土。
“没事的,这副眼镜不容易摔坏。”
水井山像是在检查眼镜是否牢固一样,重新把眼镜戴好。
“不,我是在问您有没有受伤……”
“不提这个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水井山向前探出身体问道。
男子泄气似地开口说:
“嗯……发生了火灾,这栋建筑物平安无事,但外面的小屋烧起来了……”
水井山歪了歪头。
火灾?
记得挑战书上写的凶器应该是“铁处女”。
写着“铁处女”,然而却是火灾?
提起“铁处女”,就是那位臭名远扬的伊丽莎白·巴托里为了用处女鲜血沐浴而使用的刑具,这个传说很有名。内部中空的人像内侧装有无数长针,把人装进去合上盖子之后,长针会把人的全身刺穿,就是这样的构造。
话说回来,尽管有这个传说先入为主,但“铁处女”究竟是不是真的曾被用于处刑或拷问,关于这一点存在很多疑问。也有人认为 ,可能是反过来传说在先,人们在此基础上将想象中的刑具制作成了实物。
不管怎么说,这间“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藏有“铁处女”的复制品,这一点很久之前就为人所知,听说那是十九世纪发现于德国古堡内的原物的复制品的复制品,原物已在战争中烧毁。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其来源还是让人觉得不大可靠。
总而言之,要用“铁处女”来杀人的话,一般人首先就会想到把被害者放进去合上盖子这种方法,至少水井山是这么想的。
然而实际发生的却是火灾。
难道这次事件跟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并无关系?
“有没有人在这次火灾中不幸去世?”
“有、有的……是我们大学的一个相关人员……”
“他的名字是?”
“咦?”男子一脸惊讶地回望水井山。“难道您是媒体的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不能……”
“难道您看到我这身打扮还觉得我是媒体的人吗?”水井山示意他看自己的和服。“我丈夫在这所大学工作,我担心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咦,真的吗?请问您丈夫的名字是?”
“水井山。”
“那您就不用担心了,夫人,去世的人是一位姓井户柿的教授。那个……水井山女士,您的丈夫是在哪个学院——”
“井户柿先生去世了?”水井山对他的提问不予理睬,继续说道。“他在学会一直很关照我的丈夫。”
“是这样啊……请您节哀。”
“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事情的详细经
过?”
“那个……不好意思,您也看到了,现在我们忙得不可开交……”
“井户柿先生对我有很深的恩情,能不能请您至少告诉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哦、哦……”
在水井山强硬的攻势之下,她终于成功从男子口中问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在距今大约四小时前,附近居民报警说发生了火灾,当时是一月十一日下午一点左右,也就是水井山等人在车站的雕塑前集合的时间。据说是“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院内的组装小屋烧了起来,接到这个消息后,消防车赶到了现场。
没过多久消防人员就成功将火扑灭,但却在小屋内部发现了一具烧焦的男性尸体。死者是大学教授井户柿福寿,五十岁,详细死因目前还不清楚。
“这间博物馆平时都是关闭的吧?”
水井山问道。
“是的——话虽如此,详细情况其实我也不大清楚,这栋建筑物好几年前已经被某家企业买了下来,现在已经不归我们大学所有了,我们大学的人只是偶尔到这里来整理一下资料……”
“资料还是大学在负责管理吗?”
“这方面我也不大清楚,我是去年才到这所大学来的,我本来也就是个办事员。”
“里面的情况如何?那个,也就是说拷问器具之类的资料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嗯,应该是的……”
男子的表情阴沉下来,看来水井山的刨根问底已经让他产生了怀疑。他的变化没有逃过水井山的眼睛,她向对方道谢之后迅速离开了现场。
水井山成为侦探以来几乎一直在跟木头或是水泥这样的无机物,也就是建筑物打交道,但与此同时她也很擅长从人的表情和言行中读出对方的情绪。要是她选择了心理咨询师之类的职业,现在也许已经是某家有名的私人诊所里受人尊敬的医生了,她实际上也有在学校当心理咨询师的工作经验。即使如此,她仍然选择了跟建筑物打交道,这是因为她从中找到了比人心更加复杂的精神。她喜欢观察蕴含在建筑物中的灵魂,对此她有一种学术上的兴趣。
陈列着拷问器具的建筑物内部,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灵魂呢。
水井山内心期待着能通过这次事件了解这个问题。她是出于某种好奇心而从几个选项中选择了这个地方的,这也是事实。这次她原本也没有责任解决案件,只要收集到情报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即使她怀有学术兴趣和好奇心这样的私心,也不会有人对她说三道四。
然而实际面临事件的时候,她觉得这个案子跟崇高的精神并没有任何联系。案发现场在远离博物馆的小屋,这一点首先就让她感到不快,这样一来博物馆反倒成了配角。还有,被害者遭遇火灾,这一点更给她一种不协调的印象。既然凶器选择了“铁处女”,为什么被害者是被烧死的呢?
当然,现在尚不清楚的地方还有很多。也许火灾正是为了让人产生火刑之类的联想,假如没有这种程度的演出效果,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案件现场反倒显得没有意义了。
目前情报还不够,再调查一下吧。
水井山暂且离开这栋建筑物,去往那间据说是火灾发生地的组装小屋。
她穿过铺着细沙的狭窄小路,来到博物馆后面的庭院里。
在那里水井山目睹了一样奇妙的东西。
宽阔的庭院中央稍稍隆起,形成一个小山坡。这里似乎原先计划是摆上美术品,建成一个像是新潮美术馆一样的精巧庭院,但最后却未能如愿。庭院里空旷的景象跟她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现在庭院里只有一片茶色的枯萎草坪,上面覆盖着薄薄的积雪。
然而本该空无一物的庭院里,却孤零零立着一件奇妙的美术品。
是最近刚刚摆放的吗?
水井山推了推眼镜,凝神看去。
她在爬上山坡的路上摔了一跤。
她毫不气馁地站起来,调整了一下眼镜的位置,走近问题所在的那件美术品。
靠近一看,她马上就明白了。
这是“铁处女”。
残留着积雪的山坡上,一尊漆黑的铁处女伫立在最高处。
看来这次事件果然不是跟委员会毫无关系。
水井山很清楚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行事风格。奇妙的杀人现场,怪异的手法,令人费解的现象,毫无疑问都在挑战书上预告的内容之中。
好几行脚印一直延伸到“铁处女”旁边,大概是相关侦查人员留下的。水井山继续靠近那个物体,让自己的脚印加入那几行脚印之中。
这里距离庭院入口大概二十米,周围一带没有任何遮蔽视野的东西,所以才会让“铁处女”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但是有点不对劲。
这跟水井山想象的有一点不一样。
一般来说,说起“铁处女”,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应该是仿造少女的模样制造的,从形状上来说比较像西洋梨。把人放进去之后,这个人从头到脚都会被铁处女完全覆盖。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没有颈部以上的部分。
也就是说,这是一尊无头的“铁处女”。
难道说……
水井山向无头少女的内部看去。
——什么都没有。
她想过里面会不会有一具无头尸体,但看来是想太多了。要是里面真的有尸体,那也不会就这样扔在这里了,周围肯定到处都是血 。而且铁处女内部不仅会有血,还会有雪融化之后形成的一滩水。
水井山又检查了一番无头的“铁处女”。
整体来说并不是很大,部分原因是由于它没有头所以看起来比较小,但原本它的尺寸也不大,最多只能把未成年的小女孩装进去,说起来倒是正符合伊丽莎白使用它的目的。
它的身体部分能够从中间向左右打开,是两扇铁盖子,现在是关上的。盖子内侧有无数的刺,这应该就是吸取少女鲜血的凶器了。 只不过由于这是复制品,刺的尖端就像蜡笔一样是圆形的,让人感受不到任何危险。
颈部的切断面几乎是水平的,可以看到用焊枪彻底烧过的痕迹。周围没有找到被割下来的少女头部。整个身体从里到外都是湿漉漉的,大概是雪或是霜造成的吧,这让黑色的金属看起来更是显得黑黝黝的。
然而上面几乎没有什么锈蚀的痕迹,这件美术品应该是最近才摆到这里来的。
“喂,您在那个地方做什么?”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两名身穿西装的男子从山坡下面一路小跑上来,他们俩都是面容严峻的中年人。
应该是刑警吧。
两名男子上下打量水井山一番后发问了。
“请问您是哪位?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的名片。”
水井山向他们如实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把上面写着侦探和建筑师双重职业的名片递过去。在这种情况下,隐瞒身份或是说一些不大高明的谎话会对自己不利。
“唔嗯……是侦探啊……还是应该称呼您为建筑师呢。您在这里做什么?”
“您两位呢,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水井山反问。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两名男子的其中之一,他的表情变得不大好看。另一位则像是听到了一句玩笑,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是我们在问您。”
男子从西装口袋里取出警官证表明身份。
要是自己应对不当,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尽管如此,要是自己应对自如,又会被他们盯上。不擅长跟警方打交道的侦探不在少数,水井山也是其中之一,更何况她还在昨天的案件中在警方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不说上一两句风凉话总觉得有点气不过,但水井山还是决定老实回答他们。
“其实在我们的同行之中,有一份可疑的文件正在到处流传……”水井山把那份挑战书的复印件递给他们。“虽然我觉得应该只是恶作剧,不过还是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可疑的文件?不介意让我看看吗?”
刑警接过复印件。这是水井山依葫芦画瓢制作的伪造品,正是为了这种时候而预先准备的。
“嗯——……看不大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呢。”
她对这份复印件做了一些处理,故意让文字内容很难辨认。
“送到我手上的时候就是这样。您看,这里勉强可以看出是‘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对吧?”
“这是谁送来的?”
“我不知道。这是今天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传真过来的,我认识的侦探好像也收到了同样的可疑文件。难道说……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件?”
“差不多吧,”两名刑警面面相觑。“您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可疑文件?”
“是的。”
“这样啊……我们曾经听说过黑色挑战书的传言,也许这就是了。”
“黑色挑战书?”
水井山装作一无所知,反问道。
看来警方也不是对“黑之
挑战”完全一无所知。且不提底层的刑警,高层有可能确定了犯罪受害者救济委员会的存在,并且已经实际展开侦查了。
“这种人一旦沾上就没完没了,应该是那种为了取乐而犯罪的家伙吧,虽说如此,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请问您现在有空吗?那个,水井山小姐。”
“之后我还有事,一个小时左右的话应该没问题……”
“不会占用您那么长时间的,”刑警挤出不自然的笑容说。“在这里站着说话也不太好,我们到里面去吧。”
“好的。”
尽管嘴上这么说,水井山却没有挪动一步。
“……水井山小姐,请这边走。”
“在此之前,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这件奇妙的摆设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无头少女问道。
“我们也不大清楚。”
“它看起来像是博物馆收藏的拷问器具,是什么时候摆到这里来的?”
“之后再跟您说吧,总而言之……”
“不,在您回答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
水井山坚定地说道。两名刑警终于露出了困扰的表情,同时叹了口气。
“直到昨天这个庭院里还什么都没有。”
其中一名刑警很不情愿地回答。
“这么说来,它是在火灾发生之前摆到这里来的?”
“这就不大清楚了。”
“这件奇妙的摆设忽然出现在庭院里,这跟火灾的发生难道毫无关系吗?”
“不清楚呢。”
“应该不是毫无关系吧?”
“我说,水井山小姐……”
“在庭院里发现的只有这件摆设吗?”
水井山继续提问。
刑警们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此后水井山在两名刑警的带领下上了警车,在车里接受了讯问,不过实际上都是水井山在提问,刑警们不得不逐一回答她的问题。 对于她来说,这算是报了一箭之仇吧。
根据她从警方那里得到的情报……
发生火灾的组装小屋位于博物馆对面,在小山坡下面,站在山坡上的话往下就能看到小屋。由于刑警的阻挠,水井山没能仔细观察一番,但她还是略扫了一眼那间小屋。组装小屋应该有十二张榻榻米那么大,现在是用来做仓库的。博物馆还在营业的时候,这间小屋被用来当做保安人员的休息室。由于火灾,以小屋窗口附近为中心的一片都被烧焦了,但小屋没有垮塌,还保持着原形。
消防队赶来的时候,火焰已经从窗口冒出来了。当时窗玻璃已经破了,后来证实是火灾造成的。窗子上的月牙锁是从内侧锁上的, 出入口的框架门也锁上了。在小屋内部死亡的男子裤子口袋里发现了门钥匙,但这种钥匙复制一把很容易,不能否定存在备用钥匙的可能性。只不过,至少在火灾发生的时候,小屋是处于密室状态的,这一点可以确定。
此外,周围的积雪上没有脚印,也没有发现死者的脚印。因此,可以推断男子是在昨晚下雪的时候或是下雪之前进入小屋的。火灾发生的时间是在正午过后,如果这个时候有什么人靠近小屋的话,雪上应该会留下脚印。
死亡的井户柿被发现时仰躺在这间小屋的被褥上,后来证实他的死因是烧死。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室内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火灾的源头是在被褥枕边发现的香烟和火柴。
根据以上事实,组装小屋的火灾原因被认定是吸烟不慎导致的失火。
就这样,“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的事件草草收场,成了晚间新闻和报纸角落不起眼的一部分。
然而可疑的地方不少。
井户柿为什么会在已经关闭的博物馆仓库内躺着抽烟?
关于这一点,井户柿的妻子作证说,井户柿几个月前戒烟了,但最近好像又瞒着她偷偷抽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周围都开始大张旗鼓地禁烟,他只能偷偷抽,所以就把博物馆的这间仓库当成了秘密基地。博物馆过去也是他所在的大学负责管理的,跟他也有联系。 也许对他来说这个地方是很熟悉的。
这些证言非常合情合理,警方也予以采信了。
事件就这样解决了。
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他们却完全忽视了这次事件中最大的谜团。
那就是忽然出现在庭院里的无头“铁处女”——
水井山认为,解开密室杀人案的钥匙,一定就握在这位孤独的少女手中。
利布拉女子学院 ——五月雨结
我们被关在圆形房间里不知道有几个小时了,因为没有钟表,我不知道准确的时间,说不定才过了几十分钟而已。
“我肚子饿了……口渴了……”
月夜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她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好一会儿了,像在说胡话一样一直念叨着她的生理需求。
“我要去厕所……厕所……”
“最糟糕的情况下你就在这里解决吧,我不会怪你的。”
我告诉她说。
“绝对不要!与其做这种事我还不如杀了你再自杀呢。再说你干吗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啊,你的尿意没有我强烈是有多了不起?你才没资格命令我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发自心底地感到疲倦,勉强应付着月夜焦躁的叫喊,这种时候跟她针锋相对也只会白白损耗两个人的精力。
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用抽屉里找到的纸和铅笔画着图,试图解开这所“利布拉女子学院”内事件的重重谜团。我把所有能够想到的事情都一一写下来。
菜砂紧挨在书桌旁边站着,时不时对我的笔记发表一些意见。她的意见一针见血,充满了连我都没想到的点子。搞不好她比我更有当侦探的天分呢……
“之前竹崎同学的尸体的确是在这个房间里对吧?”
“嗯,我在这里昏迷了一段时间,恢复意识的时候竹崎同学的尸体就倒在我背后,眼前则站着穿黑斗篷的凶手……”
“黑斗篷当时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很难说啊?我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他手上拎着一根像是凶器的铁管站在那边。”
“就是站着?五月雨小姐你没有遭到凶手的袭击?”
“嗯……他没有袭击我。他发觉我醒了之后,就逃也似地奔出了房间。不过‘黑之挑战’本来就有条规则说案犯不能伤害侦探,我觉得就是因为这样黑斗篷才没有攻击我。”
我已经跟菜砂她们解释了“黑之挑战”的内容,一开始她们一点都不相信,不过我们被困住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们应该已经可以切身感受到它的存在了。
“我再请问你一遍,竹崎同学是真的去世了没错吧?”
“没错,是真的啊,她没有呼吸了,脉搏也停止了,我检查过。”
“我听说过手腕上的脉搏可以通过什么手法停止……”
“这种办法有倒是有,但我不是摸她手腕检查脉搏的,而是摸的脖子,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脖子的脉搏停止啊。而且她的体温已经下降了,那种感觉不可能是活人。”
“咦?”菜砂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尸体的体温已经下降了?”
“嗯,怎么了?”
“也就是说,竹崎同学被杀害之后已经经过一段时间了,是这样没错吧。”
“是啊。”
“这样的话,黑斗篷的行动果然很不自然。五月雨小姐醒来的时候,黑斗篷手里拿着铁管正站在你旁边对吧。如果当时他是刚刚杀害了竹崎同学,这还可以理解,但实际上竹崎同学被杀害之后已经过了一会儿,少说也有一个多小时了吧。都已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黑斗 篷却还站在那里,他在做什么呢?”
“我觉得他大概是在为密室诡计做准备吧,因为我醒得比他预料的早,结果没来得及……”
“他在手上拿着铁管的情况下做准备?”
“也许只是恰好把铁管拿在手上走动吧。”
“我知道了,就算他是正在为密室诡计做准备好了……那么他为什么把五月雨小姐你放在旁边不管呢?如果我是黑斗篷,我首先就会把五月雨小姐绑起来,比如说给你戴上手铐,或是把你的眼睛蒙上。只要事先做好防范,就算五月雨小姐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醒了 过来,那也不必担心你会看到他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了。”
“嗯……的确如此。”
“凶手有充分的时间这么做,然而他却没有把五月雨小姐你绑起来,而是放在旁边不管,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没有这个必要,这是我的看法。那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没有必要把你绑起来呢?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我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根据以上的推断,我觉得 接下来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五月雨小姐躺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诡计就已经完成了。”
菜砂不动声色地阐述着逻辑。
她搞不好远比我更适合当侦探……
“既然诡计
已经完成,那么关于黑斗篷在这个房间里停留一个多小时的理由,‘因为他在为密室诡计做准备’,这个答案就说不通了。”
“那、那么说来,黑斗篷在这里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从刚才起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菜砂无力地摇摇头。“但是我感觉这应该是这起案件中的重要关键。”
“嗯,是啊。”
黑斗篷当时在这里做什么?
我再次回想起自己醒来之时的情景。
眼前站着个人,这人从头到脚都包裹在一件黑斗篷里面,他正盯着我看。
啊,对了!
黑斗篷正盯着我看。
为什么?
我把当时的情况告诉菜砂。
“五月雨小姐的穿着打扮对于黑斗篷来说有什么令他在意的地方吗?”菜砂绕着书桌转了一圈,仔细观察我。“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啊……”
“啊,眼镜!我醒过来的时候眼镜不见了,当时我看不大清楚周围的情况,跟这个是不是有什么有关系?”
“结果眼镜到哪里去了呢?”
“落在我旁边。”
“应该是黑斗篷特意取下来的吧。就算真是这样,为什么黑斗篷会盯着五月雨小姐看,这可真是个谜啊,他也没有必要再三确认你是不是真没戴眼镜。”
“是不是你的睡相相当糟糕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月夜突然插口说。
她还是像之前那样蜷缩成一团,脸上却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虽然我对自己的睡相的确没什么自信……不过这跟现在的事情没关系!”
我想起自己上初中的时候,一次修学旅行住在旅馆里,同学偷偷把我的睡相拍了下来。后来她给我看了,我感觉很震惊,没想到自己睡觉的时候整张脸完全松弛了下来,肚子整个露在外面……
“也有可能他是盯着你心里在想:这个糊涂蛋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啊?呵呵!”
“啊!”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头脑中散乱的碎片忽然组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张完整的画。
“干、干吗叫那么大声啊?”
月夜说,她的眼神像是有点害怕。
“你说得没错啊,月夜妹妹!”
“难道你承认自己是糊涂蛋了?”
“不是这个啦,黑斗篷就是在看我啊,他在等我醒过来!”
“……啊?怎么一回事?”
“我想小砂妹妹应该说得没错,我躺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诡计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但是事情至此还没有结束,不管机械组装得多么精巧,如果不按下开关,它是没办法运行起来的,我大概就是那个开关。”
“五月雨小姐的意思是,你是构成这个诡计的要素之一?”
菜砂问。
“是的!说得具体一点,我想我去追黑斗篷应该也是让这个诡计成立的必要一环。那时我以为自己已经把黑斗篷逼得无路可走了,但这对他来说应该也在计划之内。黑斗篷不是逃跑,而是要把我引出来。”
回想起来,在黑斗篷逃跑路线上的门全部都提前打开了,尤其是圆形房间的门,那扇门必须推到最边上按下去,否则是无法固定住的。应该认为这并不是偶然,而是有意识地提前把门打开的。
而且,考虑到之后发生的事情——黑斗篷的消失以及尸体的消失——的话,可以想见黑斗篷是有意让我看到这些的。我是这个奇妙的密室诡计的目击者,同时也是侦探,他一直在诱导我。
根据以上情况看来——黑斗篷到底在这个房间里做什么,答案已经很明白了。
黑斗篷在等我醒过来。
他为什么没有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或是拍我几下把我叫醒?这应该是为了让事情自然发展到“侦探去追赶凶手”这一步吧。如果黑斗篷是拍我的肩膀把我弄醒的话,我应该会觉得相当不自然。
“我不知不觉之间完全陷进黑斗篷的陷阱里了。”
“这我一开始就知道了!除了脑子不正常的变态之外谁会觉得把高中女生关起来很有趣啊!然后呢?我们要怎么出去?你想过了吗?”
月夜仍然抱着自己的膝盖,像在对我发泄怒气一样地说。
“这……还没有……”
“结果还是毫无进展嘛!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尽快离开这里,我必须去练习小提琴了,少练习一天就会落后人家三天啊?你明不明白?赶快让我出去!”
“月夜同学,没事的,”菜砂紧挨着月夜坐下来,轻轻抱住她的肩膀。“我们肯定很快就能出去的,对吧?”
“呜呜……小砂……我好怕……我要平时那个……平时那个……”
月夜把脸埋在膝盖之间开始发抖。
菜砂用一种抚摸般的动作,以手指反复梳理着月夜的头发。过了一会儿之后,月夜好像恢复了平静,身体也不再发抖了。
在这种断水断粮的情况下,要是再被关上个好几天,我们迟早都会死的,也许这就是凶手的目的。他应该是打算把我关到“黑之挑战”的时限过去,这样他就能彻底逃脱了。
我要思考。
为了活下去,我要思考。
如果换了雾切妹妹,这种时候她应该首先就会这么做。对于我们这些侦探来说,这就是唯一的武器。
——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明白了吧?结姐姐大人。
跟她说的一样,一定已经有了能够让我想出答案的提示。
再好好思考一下吧。
我们被关在这里并不是什么意外事故或是偶然情况,而是凶手计划好的,凶手应该早就知道我们会到这个房间来。
话说回来,我们是为什么要回到这个房间来的?
对了,是为了查看尸体,凶手应该也不难预想到我们会这么做。
然而关键的尸体却不见了。
为什么尸体会消失?
是怎么消失的?
也许只要能解开这个谜,我们就能找到离开这个房间的办法。
毕竟尸体消失的地方就是这个房间,思考不可能是毫无意义的。
没错吧,雾切妹妹?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竹崎同学毫无疑问是死在这个房间里的。她头部流出的血把地毯染成了红黑色,这也是事实。
然而现在却找不到一点痕迹。
把尸体从这个房间搬出去需要多少劳力和时间呢。
我突然想起了我运送圣母玛利亚像的时候用的那台货架车。
只要有那一类的工具,就能够相对比较轻松地移动尸体。把尸体抬起来放在货架上,离开房间,穿过走廊,把尸体在一个不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放下来。要隐藏尸体的话,可以想到的地方大概就是礼拜堂的长椅下或是厕所隔间里面吧。
只要有个十分钟大概就够了。
问题在于留在地毯上的血迹。要把渗透了地毯的血迹洗掉,到底需要花多长时间呢,而且还得不留一点痕迹……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再次查看尸体之前所在的地方。
我摸了一下红色的地毯。什么都没有,别说血迹了,就连湿润的感觉都没有。虽说地毯是红色的,但这种红跟人血的颜色还是非常不同的,应该分辨得出来才对。
“要把那么多血洗掉,我觉得应该需要很多水和清洁剂,还有很长的时间……但是现在就连洗过的痕迹都没有,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说得让菜砂她们也能够听到。
“要是有特殊的清洁工具,应该只要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完全去除血迹了吧?”
菜砂一边梳理着月夜的头发一边说。
“一个小时啊……”
我把菜砂她们从棺材里救出来,然后和她们一同回到这个房间,我觉得期间还不到一个小时,这样应该来不及吧。
“不过我们的对手可是那个组织啊,他们搞不好事先准备了什么机器,能够把血洗得干干净净,之后还能完全吹干……这样的话也是有可能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的。”
“但是这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五月雨小姐中途绝对不会回到这个房间里来对吧。要是五月雨小姐一时心血来潮提前回来查看尸体,那凶手的计划就破产了。”
“啊,的确如此,对方有可能意外跟我撞见。”
我认为凶手不可能会制定一个如此危险的计划。
搬运尸体需要五分钟,而清理地毯需要十分钟,这差不多就是最低限度了。
这究竟可能吗?
“干脆把地毯整块换掉,这样如何?”菜砂说。“把地毯一圈一圈卷到房间边缘,顺带把尸体卷在里面,然后搬到别的地方去。只要事先铺上两层地毯,那就没有必要重新再铺一层了。”
“原来如此!感觉会很重,不过这样一来只要有个五分钟左右搞不好就能把尸体运走——”
“只不过……虽然这个设想是我提出的,但与其费这么大的工夫,倒不如杀人的时候事先就不要让血流出来,或者铺上一层什么东西,就算血流出来也不会弄脏,感觉这样会更
明智一些。”
“唔,的确。”
“从现实上来考虑,我认为短短几分钟之内是没有办法把沾满血的尸体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说得也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如果凶手办得到……那么只能认为其中肯定有什么更为大胆的机关。”
“机关是指?”
“只是打个比方啦,比如说整个地板能够以一根水平轴为中心翻转……就像把硬币正反倒转一样。”
这是我之前在“诺曼兹酒店”见过的机关,要是采用这个方法,要想让尸体在一瞬间消失也不是不可能。
“真是个大胆的机关呢……”菜砂一脸惊讶的表情说。“在这种情况下,桌椅要怎么办?看样子它们也不是固定在地板上的,要是固定住的话就算地板翻转过来也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只要在启动机关之前把桌椅先搬到房间外面不就行了?”
“啊,对呀,这样的话甚至用不着五分钟,说不定一分钟就能够完成了。”
一丝明朗的笑容回到了菜砂的脸上。
“如果这种推理是正确的,那墙壁和地板之间应该有缝隙才对!”
我在墙壁旁弯下腰来,查看墙壁和地板之间的接缝。
——没有。
要让地板能够正反翻转,墙壁和地板之间必须有缝隙。但是不过怎么看,我都找不到任何不自然的缝隙,也没有看到填补缝隙的橡胶或是海绵。
“不行,这答案不对。他们做事没有这么单纯……本来我还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方向呢……”
果然他们是不会再用之前让我们见识过的诡计了啊。
“但我觉得还是有一点进展了。看来也有可能用上了什么异想天开的机关呢,我之前都没往这方面想。”
“那些家伙为了诡计可以说是什么都敢做,他们没有什么常识可言的。”
我一边叹气一边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我不知道这所“利布拉女子学院”里究竟有什么机关,不过在我目前为止所目睹的一切情景之中,应该能够找到提示。
我把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和让我感觉不自然的情况一条一条列出来。
(a)我醒来的时候黑斗篷站在旁边。
解:对方为了让我目击诡计,一直在等我醒来?
(b)眼镜没了。
解:为了推迟追踪?
(c)所有的门都是打开的。
解:为了方便对方逃走?
(d)黑斗篷进入有棺材的房间之后,我试图打开门,但门打不开,过了一会儿之后门才打开了。
(e)黑斗篷消失在了有棺材的房间里。
(f)两口棺材里装着被绑住的菜砂和月夜。
(g)打开菜砂和月夜手铐脚镣的钥匙挂在礼拜堂圣母玛利亚像的脖子上。
(h)我把菜砂和月夜放出来,一起去查看尸体的时候,尸体不见了。
(i)我们被困在了尸体之前所在的房间。
看起来比较有线索可寻的果然还是(d)。尽管没有可以把门锁上的门锁,门却暂时打不开了。一开始我本以为是黑斗篷在门的内侧把门抵住了,但门打开之后我立刻踏进了房间,黑斗篷却不见了。此外我也没有找到什么能够用来把门卡住的东西,为什么门会打不开,这 是个谜。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单纯的门坏了这一类的问题。
也许就跟我刚才想的一样,这个房间里有机关,机关启动的时候门是打不开的,有没有可能是这样?比如说是像电梯那样的结构,里面的电梯舱移动的时候,门是打不开的……
嗯……?
我腾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前。之前已经检查过好多次了,但我还是决定再仔细检查一番。
门是沿着地面上轨道形状的滑槽左右滑动的,现在完全打不开。里面似乎安装有闭门器,打开之后门会自动关上,不过把门推到最顶端按下去之后就可以让门一直开着。
门上没有可以用手握住的门把手,而是有个凹槽,可以用手指扣住。门上没有门锁或是锁孔这一类的东西,但不知为什么却好像锁上了。
室内一侧没有让门滑动的滑槽,所以一般想来,滑槽应该是在走廊那一侧。要是找一样东西卡在走廊一侧的滑槽上,门就打不开了,因此我们一直认为黑斗篷就是这么做的……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我在有棺材的房间里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没有什么东西把门卡住,但门也可以锁上。
话说回来,走廊那一侧真的有门的滑槽吗?
我回忆了一下有棺材的房间的情况,那边的滑槽应该不在走廊一侧,而是在室内一侧。
这个房间跟棺材的房间构造完全相同,但不知为什么,室内一侧却没有滑槽。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室内一侧和走廊一侧要是都没有滑槽呢?
把推拉门打开的时候,门扇会到哪里去?
只要想象一下电梯门很容易就能明白了,门扇收在了墙壁之中——也就是嵌入式的。
如果这个房间的门是这种结构的话——
“你怎么了,五月雨小姐?”
“我感觉我可能发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这种事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所以我自己也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振作一点吧!你不是侦探吗?”月夜抬起头说。“我们全都靠你了啊……”
“唔、嗯。”
我从房门旁离开,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就算有了线索,也没办法再往前推进了。
要是换了雾切妹妹,她肯定马上就得出答案了吧。自己的笨头笨脑简直让我感到厌烦,这么一个无能的废物居然自以为是侦探……
我想起雾切在分别之际说过的话。
“要小心天秤座。”
菜砂和月夜都不是天秤座,我想她们应该不是凶手。这样的话,天秤座的凶手到底在哪里?
天秤座?
咦?
难道说……
“我说,你们俩喜不喜欢占星术之类的?”
“咦?占星术是说星座那方面的?”
菜砂问。
“是的,早间资讯节目里面有时候会有的那种。”
“女孩子自然都很喜欢的啊,”月夜说。“难道你想让我们帮你算什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不知道天秤座用英语怎么说?”
“嗯,利布拉(Libra)啊。”
“啊!”
“果然!”我和菜砂同时叫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啊!我明白这所‘利布拉女子学院’的秘密是什么了,而且黑斗篷和尸体的消失之谜,还有我们被关起来的原因我也明白了!”
“Goodbye”酒吧 ——八鬼弹
今天是一月十二日,现在播报午间新闻。
昨晚十一时左右,商业区一家闲置店铺内发生杀人案,一名男子被匕首刺中身亡。被害者为该县居民木玉胜实,六十岁,负责管理该店铺的不动产公司接到被害者本人的求救电话之后,派一名职员前往查看,发现被害者已经死亡。
据悉,附近居民曾多次反映,常有社会青年在发生命案的闲置店铺聚集,目前警方正在调查该情况是否与命案有关。
此外,命案的第一发现人八鬼弹,二十八岁,在现场附近的路上头部遭到钝器击打,当场死亡,警方初步认定两起命案均系同一犯罪嫌疑人所为,目前正在进一步侦查之中。
现在播报下一条新闻——
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 ——水井山幸
一月十一日,晚上八点——
水井山在一家牛排屋吃晚餐。她坐在设有铁板的柜台旁,旁边坐着一名年轻男子。
厚实的牛排放在铁板上开始烤,她旁边的男子向前探出身体,一副随时会扑上去的架势。
“哎呀,这样真的好吗,居然能吃到这么好的肉……”
“是的,请您不要客气,这家牛排屋很难预约到的,我也不是经常能吃到呢。”
“真的吗,太感谢了,我平时都是靠方便面过活的……真是帮大忙啦。”
“不用不用。”
水井山报以微微一笑。
这名男子是研究生真藤刀,他是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事件中去世的井户柿教授带的学生。据他所说,他的专业是文化人类学,研究课题主要是欧洲古代文化方向的。
水井山为了调查这次事件,决定向跟井户柿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了解情况。首先她跟井户柿所在的大学取得联系,谎称自己是井户柿的亲属,了解到他的工作情况,跟她预想的一样,井户柿有一个研究小组。然后她直接前往大学,随便找几个学生搭话,问他们认不认识井户柿研究小组里的学生。结果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她就成功得到了五个学生的名单。
她跟这五个人取得联系,把能够马上出来见面的学生叫到牛排屋来。当然,牛排是用来钓学生上钩的,她的想法很单纯,她觉得只要是大学男生,基本都能用肉引上钩,
不过这个计划看来很成功。
一个在负责指导自己的教授被烧死的当天能用牛排钓出来的学生,想必也不会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要想打听到情报,像这种没什么“心防”的对象比较合适。
“不好意思,因为出了事您应该很忙吧,这种时候把您叫出来……”
“没事,没关系啦,忙的人又不是我们,是大学的人嘛。当然,研究小组肯定要休息一段时间了,不过听说大学里明天就会开始正常上课了。”
“是吗,看来井户柿老师很受学生的爱戴呢。”
“呃,啊,是吧。”
真藤很明显有些含糊其辞。
“哎呀,难道不是?”
“嗯……差不多吧。”
水井山从真藤的表情中读出了负面情绪。
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我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我觉得井户柿老师不是因为单纯的火灾而去世的,我认为事件背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我们想知道真相。警方似乎已经断定原因是失火了,他们应该不会再继续侦查下去,但是这样的话,真相有可能就会被掩盖。不管是多小的事情都可以,要是您知道些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这也是为了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水井山满腔热忱地向对方诉说。只要给他一个“为了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正当名义,一些绯闻性质的内幕消息对方应该也不难说出口了。
“好吧。虽然我知道的很多都是流言,不过我会把能说的都说出来。”
真藤一下子就答应了,他的表情中甚至透出几分坚定,像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没想到他会这么单纯,这让水井山几乎有点内疚起来。
“非常感谢,”水井山低下头说。“我们一边吃一边说吧,请用,不要客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
真藤迫不及待地把餐刀插进盘子里的牛排,两眼发光地大嚼起来。
虽然水井山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但关于“黑之挑战”她没有提一个字。她认为只是打听情报的话,最好不要给对方留下什么多余的印象。
“您在井户柿老师的研究小组里学习什么内容?”
“呃……井户柿老师的专业是欧洲古代史,我主要研究的是其中的凯尔特文化。”
“关于中世纪史呢?”
“作为基础知识学过,但不在我的专业范围内。”
“您知道井户柿老师的遗体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吗?”
“是一间展出拷问器具的博物馆吧?之前倒是或多或少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不过不是早已经关闭了吗?”
“嗯,准确来说是中世纪西欧拷问器具博物馆,我想那里对井户柿老师来说应该是个很熟悉的地方……”
“这我就没听说过了。中世纪和西欧还好说,拷问器具应该是完全不在他的专业范围内的,”真藤一边把牛排送进嘴里一边说。“说起拷问器具,果然就会想到‘铁处女’,是那一类的东西吗?”
“您听说过?”
“那当然,无论什么人,至少绘画或照片总看过的吧?那个感觉很有冲击力呢。”
“是吗……啊,不介意的话我这一份也请您吃。”
水井山把装牛排的盘子递给真藤。
“咦,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吃吗?”
“请用吧。”
“真是不好意思啊。哎呀,太高兴了,没想到能跟这么漂亮的姐姐一起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您可真会说话。”
“这可不是拍马屁啊,那个……姐姐,请问你有男朋友吗?”
“还有,关于井户柿老师,”水井山转移话题。“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您有没有听说过他跟什么人结怨?”
“啊……说实话,我想恨老师的人应该不少。”
真藤拿着刀叉的手停下了动作。
“咦?是这样吗?”
“虽然说死人的坏话不大好,不过这也是事实,应该没关系吧。井户柿老师在写论文或是研究著作这方面干过不少坏事,造假和违规都是家常便饭,听说还曾经好几页好几页地整个照抄学生的研究报告呢。那可是学生的研究报告啊?虽然论文审查确实挺松的,不过做人总得有点是非观念吧?”
“作为一个研究者真是品德低下呢。但是,要说他与人结怨的原因,我感觉跟这还是有些区别的。”
“接下来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听说老师曾经把某个共同研究者的论文整个据为己有,以个人著作的名义发表。而且这还不止,那个共同研究者打算去举报他,他就把那个人杀了,还伪装成自杀。说实话,我觉得这就是个编得挺像回事的谎话,听了之后也没往心里去……”
“井户柿老师过去还做过这种事啊。”
“我可不知道这件事几分真几分假啊?不过俗话不是说嘛,窥一斑而知全豹,回想一下老师平时的言论,我觉得搞不好也有那么点意思。”
真藤的盘子不知不觉已经空了,照这样下去,大概还需要两三盘牛排才够,不过水井山也没什么时间继续奉陪了,于是她开始向核心部分进行探索。
“您知不知道那位据说是被杀害之后又伪装成自杀的共同研究者是谁?”
“不,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知道的人。”
“请您告知我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呃……”真藤开始操作手机,在通讯录里寻找。“啊,找到了,就是他。要不然我来跟他讲吧?”
“那就太好了,可以的话请您帮我问他一下待会儿能不能见个面。”
“OK。那个……说是交换条件也不大好,姐姐,如果你没有男朋友的话……”
“我去一趟洗手间。”
水井山站起来,快步走向洗手间。
“黑之挑战”所选择的目标都是那些曾经犯过罪却没有受到惩罚,仍然照常生活的犯罪者,由于他们的罪行直接或间接受到损害的人将会化身为复仇者参加游戏。正是由于有这样的布局,从动机出发寻找案犯,可说是一种惯用理论。
如果井户柿以前真的犯过杀人罪,并且没有被追究责任,那么可以想见,此事有充分的可能性与这次“黑之挑战”有关。那个被害之后又被伪装成自杀身亡的共同研究者,其亲朋好友或爱人或许就是这次的挑战者。
水井山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真藤已经在吃餐后甜点了。
“我已经联系好了,那个人名叫乌羽刈安,他说会在大学附近一家咖啡厅里等着。”
离开牛排屋之后,水井山告别了真藤。
从这里到约好见面的地方距离并不太远,因此水井山决定步行前往,顺便思考一番。
交替排列着行道树和路灯的道路笔直向前延伸。
车道上的车流忽然中断了。
她回过神来,发现人行道上也没有一个人影。
走在住宅区里,很不可思议的是,有时就会遇到这样一个瞬间。尽管现在还不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但街上的人们就好像都消失了一样,周围万籁俱寂。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水井山发觉有一个人跟在自己身后。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行道树的影子里站着一个少年。
他身上披着一层羽衣般的影子,从中也可明显看出,这少年绝非常人,他懂得如何让自己极其自然地融入黑暗之中。毫无疑问,他属于跟自己一类的人,水井 山的直觉这样告诉她。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席卷她的全身。
从身高和体形可以推测出对方是个孩子,然而可怕的是,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人的气息,这少年就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出现的一样。话说回来,对方究竟能不能算是少年都得打个问号,那既非少年也非少女,而是一种其他的概念——
“……你是谁?”
水井山摆出警戒的架势向对方说。
“被您发现了呢。”
他说。
他用拇指把硬币弹到空中又接住,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
“不过为了让您发现我,我也花了不少心思。”
“找我有什么事吗?”
“您似乎对追查事件真相充满了热情,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只是出于学术上的兴趣。”
“真的吗?”少年这样说道,把硬币高高弹起在半空中。“我是来忠告您的,那些人应该并不希望增加多余的被害者。”
“什么?”
“请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这样说道,没有用手去接落下来的硬币,而是把腿高高抬起,将硬币踢向了车道。
硬币像流星一样在空中飞驰。
硬币落在了道路上,与此同时,一辆打着车头大灯的车开了过去。
紧接着后面的车也一辆跟着一辆地开过。
水井山将目光转回来的时候,刚才少年站着的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水井山这才发现人行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已经恢复了人来人往的景象,只有她站在原地。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