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八角形的大讲堂,每个角落都摆著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黑暗的空间。偶有大飞虫受光吸引而来,遭火舌卷入后变成一团小火球不断挣扎,最后落在木地板上渐变焦黑。
火塔上层住的几乎都是尼姑──这是一般人对于缠火党的印象。但缠火党还有另一项特色在于,现代宗教一般都会将科学融入其中,但他们却极力排斥先进文明。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大的讲堂内连一盏萤光灯都没有,只用火光照明的原因。
不过事实上,这种乍看守旧的信仰风格,却增添了缠火党的神秘感,让启蒙信众一事变得更加神圣。
讲堂内全是尼姑,她们裹著造型有如烈火的薄纱,低声念诵著经文。这些尼姑不下百人,清一色貌美而性感,一看就知道是挑选过的。
(……她们是在烧大麻吧……)
美禄在讲堂内飘散的花香中,嗅到了一丝迷幻人心的药物气息。身为医生的美禄习惯为自己施打抗毒品的疫苗,因此大麻对他效果有限。但他环顾四周,看见那些美丽的尼姑脸上冒著汗珠,还有人双唇颤抖。
「咚!」一声,美禄身旁的尼姑倒在地上。美禄连忙将她扶起,发现她睁著眼睛昏了过去。
「停。」
僧正穿著绚丽僧袍,在护卫武僧(一样是尼姑)的陪同下站上讲坛。美禄跟著周围的人一起低下头,偷偷观察她的样子。
他看见缠火党女僧正究鲁蒙的脸。她头发削得很短,两耳上的大圆圈耳环闪闪发亮。那冷澈而有力的目光,为她妖艳的美貌更添一丝丰采。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绕著她的头打转的三张「面具」。那三张面具似乎分别代表了喜、怒、哀,像是变魔术般浮在空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飘过僧正面前。
『终止集灵呼吸法。』其中一张应是代表「怒」的面具,以低沉的男声说道。
『将蜈蚣撒在死者身上,日后再由下级僧侣运往东京。』
武僧们走下讲坛,一一抱起气绝的尼姑。一名武僧正要抱起美禄身旁昏厥的尼姑时,美禄制止道:
「请等一下,她还有一口气在。我可以救活她。」
「在集灵呼吸法中,昏厥就和死了没有两样。让她光荣赴死,别多管闲事。」
「她若活下来,一定会更加虔诚。剥夺他人做功德的机会,不也是种罪过吗?」
「少废话,臭小鬼……」
美禄与武僧间的冲突一触即发,这时……
一声轰然巨响,有东西撞破四周墙壁,涌进讲堂。
讲堂内响起尼姑们的惨叫。人影一个个涌入,她们浑身锈蚀,但仍看得出原是缠火党的武僧。
她们柔韧而美丽的身体变得坑坑洞洞,洞中冒出锈蚀细烟。
(……是尸鬼术!)
「……我方刺客被反将一军了吗?那个死老头哪来的力量?」
究鲁蒙本人愤恨地这么说,印证了美禄的想法。
她原来的部下如今化作张牙舞爪的锈蚀僵尸,从四面八方直直朝她扑来。这一定是克尔辛哈的真言所为,曾经击退过这种尸鬼的美禄一看就知道。
尼姑们用肉身挡在究鲁蒙身前保护她,尸鬼却使出超乎寻常的臂力,撕裂她们姣好的身体。一只尸鬼跳了起来,正要抓住究鲁蒙的脖子,就在这时……
「唵,释哆,里毗,巴鲁拉,窟那屋……」
究鲁蒙涂著蓝色口红的嘴动了下,轻声念出真言。与此同时,刚才被撕裂的尼姑身上喷出道道鲜血,宛如长枪般插遍尸鬼全身,使之停在半空中。
『……看来也不怎么样。那种锈烂的老头,伤不了妾身。』
「哀」面具以冷酷的声音说。究鲁蒙面不改色,伸出一只手以指头画圈,结了个手印。接著浮在她脸旁的一张面具,咻地沿著半月形的轨道飞了出去,像镰刀一样将那只狂吠的尸鬼斩首。
究鲁蒙的真言法术让众尼姑为之慑服,但尸鬼并非只有一只。究鲁蒙周围的武僧一个个被打倒,人数越来越少。
『不可饶恕……』
「怒」面具低吼。究鲁蒙一一解决涌上来的尸鬼,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渐渐浮现怒意,一只尸鬼抓准这个空隙揍向她心口。挨了一拳的究鲁蒙无法唱诵真言,遭到尸鬼用双手抓住头部。
「嘎……呜啊……!」
尸鬼的手臂青筋暴露,眼看就要将究鲁蒙的头捏碎时,侧面飞来一个蓝发尼姑,手里刀光一闪,以无比锋利的匕首砍下尸鬼的手。
「僧正大人,快下手!」
「唵,释咧哆,巴鲁拉,窟那屋!」
听见尼姑的提醒,究鲁蒙赶紧用沙哑的喉咙挤出声音,念出必杀真言。死去的尼姑和武僧身上喷出多道血枪,刺向现场所有尸鬼。
『……可恨的东西,害妾身浪费这么多力气……!』
「喜」面具低语的同时,究鲁蒙悻悻然结了个手印,三张面具便动了起来飞向目标,宛若环刃般使尸鬼各个身首异处。
「僧正大人,您有没有受伤?」
僧正除掉所有尸鬼,使场面稍微恢复平静后,武僧连忙跑到她身边。
『没有大碍。被杀的有几个?』
「应该有十几个……但那些变成尸鬼的,都是我们之中最杰出的刺客。克尔辛哈没了脏腑,怎么还有这般力量……」
『……一定有人帮他。』究鲁蒙边说边瞪向半空,用拇指抚过涂著蓝色口红的嘴唇。「或是那只狐狸精……」
「僧正大人?」
『没事,你们再怎么想也没用。还是做好万全准备,以防他随时来袭……「站住,那边的。」
话说到最后,究鲁蒙不再藉由面具发声,而是亲口用那妩媚却犀利的声音喊道。刚刚从尸鬼魔爪中救下僧正的尼姑正想悄悄逃离现场,却被僧正叫住。
「竟敢将刀剑带进修行之地,你不懂戒律是吧?」
「……真的很抱歉,僧正大人。」
回话的声音以女性而言有些低沉,但柔和好听。究鲁蒙走向低著头的尼姑扯下她的面纱,勾起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那名尼姑一头蓝发,皮肤白皙,长相惹人怜爱。她年纪尚轻,眉宇间带有女孩的稚气,也含有少年般的强韧与正气。
她左眼有道化妆掩盖不了的锈痕,周围还有黑色胎记,反而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魅力,让看惯美女的究鲁蒙心痒难耐。
「这人违反清规,让我来惩罚她。」
「不必。她虽然有点多管闲事,但也算救了我一命。不用罚她。」
「是。」
「……我反倒该给她些奖励。」
究鲁蒙宛若冰霜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浅笑。
「从刚才的反应看来,这人身手应该不错……就让她当我今晚的房内侍卫吧。」
「僧正大人,万万不可!怎么能让刚入教的人待在您……」
武僧话说到一半,一只从暗处窜出的尸鬼发出吼叫,朝他头顶袭来。武僧连惨叫都来不及,脖子整个被咬开。究鲁蒙细长的手指发出微光射向武僧。
「唵,释咧哆,巴乌,苏那巫……」
她一念完真言,便有一道强烈的冲击划破空气将尸鬼冲飞,轰地撞破火塔的墙壁,直直地朝远方的土塔飞去。
「这样护卫队刚好少一个人。」
究鲁蒙吹了一下使出真言的手指,俯视毙命武僧苍白的脸。她勾起冷酷的嘴唇浅浅一笑。
「任命仪式通常都在我房里举行,收拾完尼姑们的遗体就过来。」
「……遵命……」
美禄趴在地上,旁人无法窥见他的表情。六塔的经声不断在他脑中回响,他一面与之抗衡,一面为这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暗自窃喜,眼中闪露兴奋。
「比赛开始……」
土塔上层的底部(也就是入教者的检查哨)有座巨大的圆形表演厅,中央的舞台上正在进行入教者的筛选考试。
舞台周围设有许多观众席,即使是商人或没有僧籍的人,只要布施金钱就能观赛,今天观众席也坐了不少人。
至于这些人究竟是来看什么的……
「夜叉国……」
「喝!」
读手才低语了一声,便有人反射性跳了起来,抓起三公尺远但较靠近自己的牌。对面的僧侣看得目瞪口呆,那名红发的年轻僧侣对他咧嘴一笑,举起手中的牌向读手展示道:
「你念的是『夜叉国恶鬼,吾来打趴践踏』对吧?来,炎弥天的牌。」
「很好,回到你的位置上。」
他们玩的是歌牌。
规则很简单,只要根据读手念的内容找出相应的神佛牌即可。明智宗将益智游戏当作累积功德的方法,对他们而言,这场入教考试可以同时锻炼反射神经和宗教知识,一石二鸟。
然而一向平静的考试,这次气氛却不太一样。
因为有个长得像流氓的红发年轻僧侣,凭著过人的反应力和杂技般的身手拿下了一张又一张牌。他的对手脸色发青,观众却兴奋不已,红发僧侣一有动作全场就为之欢呼。
(哦~~!这项挑战有够
难,我还以为我们完蛋了。没想到你竟然会玩神佛歌牌,你懂的东西还满多的嘛!)
藏在毕斯可耳里的小型通讯机中传来滋露的声音,滋露正躲在观众席透过毕斯可的猫眼风镜接收状况并进行通讯。他们参赛前早已准备万全,毕斯可只要戴上风镜就能得到滋露协助。
(我只会玩这个,小时候我们常玩……蕈菇守护者也没别的游戏了。可是玩起来好没劲,他们每个人都乖乖坐著,都不起来打人踹人。)
(你以为歌牌比的是格斗吗?)
(不是吗?)
(……)
「好了,下一张牌……星星碎裂……」
读手开始念牌那一瞬间,忽然一阵轰然巨响,使观众惊惶失措。
一个人影般的物体撞破土塔外墙,卷起一堆瓦砾,直直朝中央的竞技舞台飞来。
毕斯可下意识地跳了起来,闪开人影后使出有如大槌的回旋踢。人影像被打中的棒球般,避开四处逃窜的观众,一头栽进观众席中。
(天、天啊,那是什么?)
(跟金塔那些一样,叫尸鬼是吧?)毕斯可小声回应吓到的滋露。(我们已经被老头盯上了吗……?不过我踢他之前,他好像就已经挂了。)
「大僧都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那名死者是缠火党的刺客。难道那家伙……」
「对,那是尸鬼术,也是克尔辛哈的拿手绝活。若他动了真格,我们就得挺身保护僧正。」
主考官身旁的助手高僧各个手足无措。担任主考官的老僧摸了摸胡子,对身旁的人大吼:
「慌张什么!你们好歹也是明智宗的信徒。绝不能为这种小事中止考试……谢谢你保住了歌牌,我们就从刚刚那张牌重来……」
「不用重来。那张是『星星碎裂,下起一片砂海』对吧?」
「什么……?」
「我拿到了。」毕斯可在刚才那阵混乱中抓到一瞬空档,以光脚夹起「砂哭天」牌,他拿起那张牌挥了挥说:「念下一张吧。情况有点紧急,我们赶快玩一玩。」
这时主考官和高僧们对看一眼,相互点了点头,高僧们随即开始收拾场上剩下的牌。
「……喂喂,干嘛啊!我哪里惹到你们了吗?」
「没有啊。」主考老僧搔了搔他的秃头回道:「只是认为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这次过关的只有一人……我看看……赤星毕斯可,只有你而已。其他人下次再来吧。」
「真的吗,老爷爷!」
「你拿著这个符到楼上来。只要你愿意,下一场考试可以立刻开始。」
老僧交给毕斯可一只木符,接著以眼神向剩下两名高僧示意。高僧微微点了点头,以矫健的身手爬上观众席,打开窗户朝塔外跳了出去。
「老爷爷,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有志求智之人,心里不应有杂念……你不必想太多,只要专心学习就好。」
老僧说完,便以宝刀未老的身手跳至塔外。
(……哦──原来六塔里也不是只有坏人嘛。)
(你老是这样容易相信陌生人……所以我才说你们像小孩子。好了,该去下一站了!)
毕斯可迎向欢呼的观众,边在席间跳跃,边将躲起来的滋露捞进大衣中,继而沿著阶梯奔向楼上。
(所谓的房内侍卫……)
不同于金象信教祖科普罗的奢华风格,究鲁蒙的房间简朴而有品味,配色以黑为基调,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究鲁蒙从刚才起就坐在全黑的床上,抽著细长的菸斗。她的衣服换成了透明的薄纱,原本环绕在她脸部周围的三张面具,也变成暖炉上的装饰,受炉火照耀。
(也就是要我侍寝的意思吗……!)
美禄听滋露说过,缠火党的僧正究鲁蒙是个爱好女色的人。她会让貌美的尼姑服侍她,还会宠幸她中意的尼姑……诸如此类的传闻,美禄也从拉斯肯妮那里听说过。
(……这虽然……是个……好机会,可是我要怎么脱身……)
「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究鲁蒙愉悦地望著站在门前冷汗直流的美禄,她大步走了过来,将脸凑向美禄。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窜进美禄的鼻腔。
(糟了……!)
滋露之前称赞过他的女装,说连女生看了都觉得很成功。但究鲁蒙现在离他这么近,他没有信心能骗得过她。
究鲁蒙的手指沿著他的脖子一路慢慢往下滑,美禄抓住她的手说:
「……僧正大人……别弄脏您的玉手,像我这种卑贱之人……」
「呵呵呵……你怕我吗?」
究鲁蒙轻轻退离开美禄,开始玩起她的耳环。炉火忽明忽暗地照出她薄纱下的完美曲线。
「呵呵,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让你置身快活的天堂之中……」
究鲁蒙的呢喃掠过美禄耳际,使他冒出滴滴汗珠,就在这时。
砰轰!
轰声响起,整座塔像在颤抖般剧烈摇晃起来。究鲁蒙随即一个转身,披上火焰造型的僧正长袍,冷冷看向房间窗户。
「那是……!」
美禄跑了过去,看见木塔在业火中熊熊燃烧。
木塔建在自然的大树洞中,原以其自然构造为特徵,现已看不出哪儿是树枝、哪儿是树干,全被业火啃噬殆尽。里头的僧侣烫到受不了,纷纷从塔上跳下,落进又深又黑的下层之中,景象十分凄惨。
「木塔沦陷了。窟古诺滋那家伙也败给克尔辛哈了吗?」
究鲁蒙咂了下舌,冷冰冰地说道。她念了句短短的真言,炉火照耀下的三张面具便咻地飞了起来,飘在她那张美丽脸庞的周围,开始缓缓绕著她转。
「……僧正大人!」
美禄连忙挡在究鲁蒙身前,接著便有一具僧侣尸体撞破窗户飞了进来。尸体浑身是洞,美禄一看那手法就知道是克尔辛哈做的。
「究鲁蒙大人,打扰了。」两名僧侣接在尸体后头从窗户闯进房间。一个和尸体一样都是年轻僧侣,另一个则是老僧。
「事态有些棘手,继金塔、水塔之后,木塔也沦陷了。」
『看也知道。』究鲁蒙似乎难以忍受房内出现丑陋的事物,以「怒」面具恶狠狠地说:『浑身土臭的俗僧,真无礼,竟敢用脏脚踏进妾身房间。』
「究鲁蒙大人,木塔虽然沦陷了,但僧正窟古诺滋大人还活著。何不让我们尽释前嫌,三教派合为一体,一同打倒克尔辛哈?」
「……」
究鲁蒙不耐烦地搔了搔嘴唇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计画,恢复冷酷的表情哼了一声笑道:
『窟古诺滋就算了,坎德里在干嘛?一定又沉迷于花牌游戏,丝毫没发现克尔辛哈现身了吧?』
「没那种事,我们僧正大人等会儿就来。」
『哼,三教派合为一体,别说笑了……你们这些弱小教派,没有缠火党的帮助连个老头也杀不死。记住别扯妾身后腿。』
「喜」面具讥讽几句后,究鲁蒙弹了个响指,护卫武僧便从暗处现身,跪在她左右两侧。
「……你保护妾身免于被波及,做得很好。你就在此看守房间……好好准备一下,待妾身回来再继续刚刚的事。」
美禄无措地愣在原地,究鲁蒙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叫什么?」
「……我叫……猫柳美禄,僧正大人……」
「呵呵呵,美禄,这里就交给你了,好好守著房间……」
究鲁蒙一说完就突然跃至空中,踩著满布于塔与塔间的细电线,朝燃烧的木塔奔去。护卫队和土塔僧侣也随即追了上去。
(她要去打倒克尔辛哈吗……怎么办?我该不该追上去……?)
美禄犹豫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能被六塔的规则牵著鼻子走。我要的不是「经典」,是毕斯可的胃。现在该去抢他的胃才对!)
究鲁蒙命令美禄看守房间,现在是搜索「经典」的大好时机,但美禄再次认清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决定趁乱像影子一样偷偷跟在究鲁蒙身后。
砰轰!
轰声响起,整座塔被震得晃动不已,棋盘上的将棋喀哒喀哒随之起舞。
僧正坎德里双眼圆睁,吼了声「喀!」,跳动的棋子立刻乖乖站好。现场只剩一阵令人屏息的寂静,火光从窗户外忽明忽暗地照在将棋盘上。
「……不是啊,你怎么还有心情下棋!」毕斯可坐在那名宛若磐石的壮汉僧正对面,他忍不住指著窗外说:「你看,起火了!起火了喔!木塔烧起来了耶!」
「不必在意那种小事!你该在意的只有这场比赛跟这一手棋!请绞尽脑汁下出完美的一手棋吧!」
明智宗僧正那张方脸上青筋暴露,他低沉的怒吼大到连毕斯可也吓得睁大眼睛。
「僧正大人,打扰了!」
楼下的僧侣来到房间通知僧正六塔的异状,但他们一看见怒目瞪著将棋盘的僧正,立刻像明白什么似的脸色发白。
终于有个僧侣鼓起勇起,对僧正说道:
「坎德里大人!如您所见,木塔烧毁了。看来攻陷金塔的一定是克尔辛哈。」
「……」
「现、现在巨隆堂的窟古诺滋大人,以及缠火党的究鲁蒙大人都正在追捕克尔辛哈!恳请坎德里大人也出一份力……」
「我知道了。你跟他们说我比完这局就去。」
「可、可是……」
「你没看到我正在比赛吗────!」
僧正坎德里怒不可遏,使出惊人力气将步兵狠狠下在毕斯可的角行前面,霜吹桂制成的顶级将棋盘「啪!」地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痕。
「这里是神圣的知识激荡场所,不准你们说这些扫兴的话!给我滚!」
「遵、遵命!」
僧侣们趴在地上行完礼后,立刻飞也似的离开。毕斯可将视线移回坎德里身上,不禁皱起眉头。
(这……这家伙怎么搞的!)
初见坎德里时,他那壮硕的肌肉配上柔和的表情给人一种善良的印象,他也是毕斯可在六塔之中少数抱有好感的人。毕斯可刚通过考试就对他下了战帖,他不顾周围反对欣然接受,这种作风也让人觉得他很大气。
然而……
当他知道毕斯可的棋艺不同凡响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身上隆起暗红色的血管,肌肉绷成块状,一张脸凶神恶煞,鼻息如蒸气般喷出。
「抱歉,为了无聊的事中断比赛。来,换你了。」
「我、我知道啦……」
坎德里的气势让毕斯可有些吓到,他重新戴上猫眼风镜,凝视将棋盘。
(……喂,滋露。我现在占上风吗?怎么觉得棋子有点少。)
(你安静听我指示就好。嗯,既然他这么下,那我们就……)
毕斯可当然没有什么棋艺,他是用猫眼风镜即时将战况传给滋露,再透过右耳内的小型通讯机听取滋露的指示。
(好,角就让他吃吧。4三步,吃掉银再升变。)
(步……步?哪个是步?)
(你怎么还不记得!你真的很不会认汉字耶!)
毕斯可也很拚命。滋露虽然帮他上过将棋课,但他并不认得棋子上的字。他汗如雨下,总算按照滋露的指示下了一手。
成金「啪」地落在棋盘上。(注:步升变后的棋子称为成金)
「呜喔喔喔!」
空气传来隆隆波动,坎德里迸散出吓人的气场。
毕斯可被他吓得「哇」地瞠目大叫一声,食锈因而「啵!啵!」从他身上冒了出来。毕斯可连忙将食锈拔掉,坎德里看都没看他一眼,仍诧异地瞪大眼睛紧盯将棋盘。
「竟然还有这手……天、天才啊……!」
(喂,滋露,他好恐怖!我被他吓得食锈都冒出来了。我才不要当第一个被将棋杀死的人!换你来帮我下!)
「不行啦,因为我在出千啊。」
毕斯可他们正在僧正房间激烈交战,而滋露则躺在他们楼下的地板上操作著一台小型机器。她正将毕斯可传来的棋局输进机器中,藉此推出下一手该怎么下。
「我有一台叫Bonanza的电脑,将棋百战百胜。我挖到这东西后想说哪天可以卖给需要的人,就把它留了下来……唉,东西什么时候派得上用场真的很难说呢~~」
(总之快点让这局结束啦!那家伙的脸已经红到要发紫了……)
「好啦好啦,下一手就结束了。你把飞车下在王将右边就赢喽!」
(飞、飞车……)
「就是最大的棋子!」
(把、把这个下在王将的?右、右边?右边是……)
「你的右边!受不了,本来是稳赢的,你却害我狂冒冷汗。」
毕斯可听著滋露的怒吼,以汗湿的手抓起飞车,力气大到快把棋子压烂。「砰嗡嗡嗡!」房内回荡起放下棋子的清脆声响。
寂静持续了……五秒。十秒。
(呃……喂,奇怪,我、我弄错什么了吗?)
(咦咦?没有啊,这样就赢……)
砰、轰!
巨响传来,原来是坎德里突然甩头,用额头把方形的将棋盘撞成了两半。四散喷飞的棋子中有一颗弹到毕斯可的鼻尖,他随即向后跳开,准备拔出腰际匕首。
「你干嘛啦!搞半天还是要打架吗!」
「僧正大人……」
「……什、什么?」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坎德里抬起头来,脸上的怒意早已消失,他神情恍惚,双眼瀑布似的涌出泪水。这判若两人的模样反而让毕斯可吓傻,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我老想将僧位……将『经典』传给才智过人的人。今天这场比赛一定是明智神的旨意。」
坎德里边说边在裂成两半的将棋盘中翻找……竟从里面翻出一个用经文布包裹的小圆筒状物体。那外观和金塔的「经典」一样,毕斯可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
坎德里用粗糙如岩石的手,将「经典」交给张口结舌的毕斯可,要他双手捧好之后,爽快地宣布:
「从现在起,请您引导我们吧……赤星僧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