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悲怆恸哭的巡礼者 第一章 我们俩,一点一点地——

「拉威福特的《因斯茅斯上空的阴影》尝起来,就像是在啜饮生鱼血一样呢~」

(注:拉威福特,全名H.P.Lovecraft,1890-1937,恐怖小说作家,《因斯茅斯上空的阴影》(TheShadowOverInnsmouth),为其代表作之一。)

在一如往日的放学后的下午,远子学姐突然间说出了这样的话,让我吓了一大跳,同时停下了正写着的三题故事。

在校舍三楼的西侧,有着这么一间被书本占满了的活动室,到处摆放着一堆又一堆的书本,使得房间显得狭小又充满了灰尘。

窗边的铁管椅是远子学姐的专属坐席,今天她也是坐在那里看着书本。如同猫尾巴一般黑色细长的三股辫子垂到了远子学姐的腰间,穿着学校长袜的纤细双腿很没礼貌的蜷在椅子上。学姐用她那雪白的手指一边缓缓地翻着书页,一边将书页由边缘向里撕下小小的碎片后,将碎片慢慢地没入她那樱花色的嘴唇里,然后细细咀嚼着,最后带着一脸满足的表情将碎片吞了下去。

「啊~这是何等的美味啊~这扑鼻而来的腥味,还有那冰冷粘滞的口感——不愧是奇幻文学的巨匠、克苏鲁神话的缔造者拉威福特的代表作啊!这股直击舌尖,如泥浆般粘稠的血酸味真是让人难以抗拒!」

奇怪了。

远子学姐明明很害怕恐怖故事的说。

「我可是爱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书本爱到想要把他们全部吃掉的『文学少女』哦!」

虽然远子学姐平时总是这么说,但她有着很明显的弱点。

每次吃我写的恐怖故事的时候,虽然学姐表面上总是说着「没、没事的哦。」,但表情明明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而今天的远子学姐,居然会说出腐烂的鱼眼珠啊,粘乎乎滴着的血液啊之类的词语,还从心底里觉得它们很好吃?

「这本书的作者霍华德·菲利普·拉威福特,是1890年生的美国作家,他在世时曾经写下了许多关于太古诸神复活的故事,这些故事在他去世以后被体系化,最终形成了所谓的『克苏鲁神话体系』。自那以来,有很多作家被这种阴暗凄惨的黑暗神话所吸引,以克苏鲁为主题写下了不计其数的文章呢。

在故事中登场的诸神,都是长相奇怪的海洋生物,长着触手、鱼鳍啊什么的,散发着生腥味。怎么看都觉得好可爱,好可爱噢~~」

可、可爱?对着目瞪口呆的我,远子学姐越发激动地说道。

「《因斯茅斯上空的阴影》这本书里,也有帅气的鱼类怪物登场哦,实在是太棒了。

青年的主人公,在旅途中来到了一个名为因斯茅斯的海港,城里时刻满溢着腥臭味,当地人人都长得非常怪异,有着从不眨眼的浮肿眼睛,头的形状也显得特别狭窄,看起来总有些像鱼的感觉。

随后,故事的主人公便开始在城里调查人们的奇怪信仰,而与此同时,邪恶的阴影逐渐降临到了他身上。不仅因斯茅斯很可爱,里面出现的海怪也很萌哦。

作为入门书的《来自克苏鲁的召唤》也很推荐哦,有空好好读一下吧。那像醋鱼罐头一样的味道,简直是全世界最高的美味啊!」

(注:醋鱼罐头,北欧人的最爱,是把鱼类加上各种佐料密封在罐头中,扔在一旁不管两到三个月腌制出来的罐头食品,号称是“世界上最臭的食品”。)

「以前学姐不是说醋鱼罐头是世界上最臭的罐头么?还说像是发酵过了鲱鱼什么的……」

远子学姐很满足的样子点了点头。

「嗯,是啊,那近似于最高香味的腐臭感,足以飘出数十米远的发酵过的臭味,还有在打开罐头的一瞬间,和致命般的气味一同喷出的污水——

拿近了之后再闻的话,那强烈的芳香会让整个鼻子都感觉酸楚起来,就连眼泪都仿佛快要掉下来了似的。在超越了这一切困难之后,用整个舌头尝着那又粘又咸的鲱鱼,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就好像将要去到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那不就死掉了吗!」

远子学姐无视我的吐槽,继续一副美味的样子吧唧吧唧地品尝着《因斯茅斯上空的阴影》。不,已经不是吧唧吧唧了,是啪哩啪哩,好像已经开始撕破书页,直接往嘴里塞了。

果然太奇怪了!

仔细看的话,远子学姐的制服还是半袖的,明明都已经是冬天了,怎么会这样的呢?再说回来,远子学姐不是已经休部了嘛?

「心叶,『点心』写好了吗?」

远子学姐看向我这边,爽朗地笑道。然而我背后却不禁为之感到一阵战栗。

「好、好了。」

我这么说着的同时,把刚写完的三题故事递了过去,学姐开心地接过去吃了起来。

今天的题目是「雏菊」、「三味线」和「水上巴士」,实在是太没有关联性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联系起来,写成了远子学姐最喜欢的甜蜜的爱情故事。

「不行。」

啊?

突然而至并且代表着否定的这个答复让我完全呆住了,远子学姐露出不满的表情,鼓着脸颊撇着嘴不开心地说道。

「女子拿下了胸前的雏菊,害羞地把它送给了在水上巴士上演奏三味线的青年——这么甜美的故事,是完全不行的。一定要有鲜血四散飞舞的场面,或者被染成鲜红的海面上漂浮着的肉块,最好连海怪之类的也登场才行啊。像这样的水果三明治一样的味道,太清爽了反倒像是要让胸口烧起来似的,完全不行哪。」

「啊?远子学姐一直都说要甜蜜的故事——」

「非也非也,我最喜欢的东西,是还滴着鲜血的生鱼才对哦!」

连眼睛都一眨不眨,远子学姐的脸突然靠了过来,好像慢慢变成了方形,甚至长出了鳃来,连两手之间都出现了蹼——

「远、远子学姐,真的变成妖怪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从上到下,无论怎么看都是『文学少女』嘛!来!重新写一篇吧,心叶同学!一定要写成粘粘稠稠、充满血腥味的恐怖小说哦!」

已经变成了一张鱼脸的梳着辫子的妖怪,浑身散发着生腥垃圾的臭味,污水也洒到我的脸上,张大了嘴朝着我飞了过来。随着这个冲击性画面的降临,我鼻子深处感到了一股热流,就在意识将要远去的那个瞬间——

「呜哇啊啊啊——!」

我在自己床上惊醒了过来。

窗帘已经被阳光照成透明的白色,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感觉。

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流着冷汗,微微抖动着。

「原、原来是梦啊……」

今年是新年的第一天,这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初梦啊……我耸了耸肩膀,从床上爬了起来。

「哥哥,新年快乐~」

刚下到一楼的起居室,还是小学一年级的妹妹装得像个大人似的和我打了新年的招呼。

「新年快乐,舞花。」

我摸了摸她的头,舞花显得很开心的样子,嘻嘻地笑着。

「新年快乐,心叶。炒年糕已经做好了哦。」

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爸爸也已经在桌子前坐定了,一副热热闹闹的样子。

「心叶,舞花,给你们压岁钱。」

「哇,谢谢爸爸~」

「多谢了,老爸。」

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一边看着新年的电视节目,一边吃着妈妈做的炒年糕和年菜。

「我吃饱了。」

收拾完餐具,我回房穿上外套,又走了出来。妈妈看着我问道:

「哎呀,心叶,要出门么?」

「嗯,和别人约好了要出去参拜。」

妈妈温柔的看着我,开心地说了。

「和学校的朋友一起么?」

「唔——嗯。」

到底说是「朋友」好呢,还是别的什么呢,我稍微犹豫了一下。

心里突然有种痒痒的感觉,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我趁着老妈还没有进一步问下去之前,慌张地说了声「我走了」,然后逃跑一般地出了起居室。

一打开玄关的大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年伊始的空气,然后看向了信箱。

啊,好像寄来了很多贺年明信片。

我拆下把贺年片捆成一束的橡皮圈,啪啦啪啦地翻着明信片。

这个一定是芥川寄来的吧,果然就像是他会写下的字呢……真是认真的字迹啊,我一边感叹着。这个一定是竹田同学寄来的,可爱的圆圆的笔迹,很有竹田同学的风格。

远子学姐也寄了写着很有礼貌的文字的明信片给我。明明平时总是嘎嗒嘎嗒的摇着椅子,嘟哝着「肚子饿了啦,写些什么给我吃嘛~」,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会写出这种礼仪端正文字的人呢。肯定是很在意我家里人看到时的感想吧,远子学姐就是会在这种地方很要面子呢。

这么说来,远子学姐偶尔打电话到家里的时候,妈妈也总会夸她「是一个懂礼貌的大小姐呢」。如果让她知道远子学姐其实是一个会啪唧啪唧地吃着书本的妖

怪的话,肯定会吓一大跳吧。

虽然本人一定会主张「我才不是妖怪呢,我只是个普通的『文学少女』」就是了。

「唉……?」

一张奇怪的贺年片映入我的眼帘。

这是什么啊?

上面一句话都没有写,只画了一个有着圆形身体、长着翅膀的鸟儿一样的生物,头上还有两根突出的棒子,是嘴巴么?还是角呢?还长着像猫一样的怪脸,吐着长长的舌头。

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的涂鸦……难道是舞花的同学寄过来的么?

约定的碰面时间就快要到了,我只好匆忙把那张涂鸦塞回去,走出了家门。

「井、井上……」

碰面地点是车站旁的便利店,琴吹同学正红着脸在那等着我。今天的她把头发盘了起来,穿着缀有可爱的花样图案的和服,外面围着一条披肩,从嘴唇中吐着白色的热气。

「抱歉,让你久等了。怎么等在外面哪,不是约好在店里碰头的么?」

琴吹同学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声说着。

「只是想吹吹风啦。」

「唉,难道不冷吗?」

「没、没事的啦。」

琴吹同学撅着嘴,没有再说什么。

「这样啊,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嗯。」

嗯?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变得不太开心,有点失望的样子啊……

啊……!

我突然明白了,马上开口。

「和服,很漂亮的。」

我慌张的看着她,忙不迭地说道。

「奶奶帮我穿上的,说是因为正月啦什么的……我、我们家每年都是这样穿的哦,绝对不是因为今年有些特别什么的哦——」

看着琴吹同学啪嗒啪嗒地挥着袖子,红着脸辩解的样子,我不禁觉得有些开心。

以前总是不清楚琴吹同学究竟在想些什么,现在总觉得可以明白一些了。像是现在琴吹同学其实很害羞啊,被我夸奖以后又觉得很开心啊。

在觉得有点害羞的同时,有一股暖流在胸中散了开来。

我们俩朝着神社,肩并着肩走着。

「我收到你新年发来的邮件了哦。」

「嗯,我也收到井上的邮件了。」

琴吹同学脸仍旧红红的,用开心的语气说着。

与平时一副凛凛的样子完全不同,看着她这样很像女孩子的表情,我不禁有点心跳加速。

从圣诞夜以来,我们之间经常交换邮件,琴吹同学邮件里的文字虽然总是有点点僵硬,但是却能感觉到她努力地传达好感的样子。

这些日子里,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渐渐地缩短着。

神社里满是前来参拜的人。

我们排在队伍的最后面,等了三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了募钱箱前。

希望今年能够没有什么大事,平安的度过,还有,希望远子学姐能够顺利地考上大学——我这么许着愿。

看了看旁边的琴吹同学,她正皱着眉头,嘴唇也紧紧结起,以一副再认真不过的表情祈祷着。

「……」

看上去简直像是在生气一样的表情。到底在许什么愿望呢?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在我正盯着看的时候,琴吹同学忽然睁开了眼睛。

应该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了吧,脸颊一下就红了起来。

「呀!你在看什么啊。」

「没,我才刚许完愿——」

「那说一声不就好了。」

「因为觉得你好像很努力的在许愿嘛,就没好意思打扰你。到底许了个什么愿望呢?」

「这跟井、井上你没有关系吧,一直盯着女孩子的脸看的人最差劲了。」

琴吹同学慌张地跑下了石阶。

因为逆着人流冲下去的缘故,我们俩快要被冲散了。

「呀!」

「琴吹同学!」

我拉住她的手,停了下来。她的手好像触电似的弹了一下。

「!」

「那个,人太多了,这样跑太危险了。」

琴吹同学很害羞地涨红了脸看了看我,又把头低了下去,一点一点回握了过来。

我笑了笑。

「这样的话,就不会走散了呢。」

「是、是啊。」

轻轻地回答着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牵在一起的手有着一点僵硬和冷冷的感觉,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吧。我也感觉很不好意思。

我们俩就这样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

一直闭着嘴巴沉默着的琴吹同学,忽然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那个……可能我要问的问题有些奇怪……」

「嗯,什么?」

「井上,那个……右边的屁股上……是不是有一颗痣啊?」

我被预想以外的问题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琴吹同学。她的脸好像比刚才更红了,像是在说绕口令般慌张地说道。

「没、没什么啦!只是想做做看痣占卜之类的……想要知道井上同学到底如何啊这样而已。」

「那里的确是有一颗痣啦。不过你怎么会知道的啊?」

「真的有?」

琴吹同学的表情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似的,但马上又紧张的说道。

「是芥、芥川同学告诉我的啦。这样啊,真的有一颗痣啊。这样啊……真的有啊……」

琴吹同学垂下眉头,显得很难过的样子。

「芥川什么时候看到我的痣的啊……难道是在游泳课的时候么?看到屁股上的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哎哎!那是因为那个那个……啊!井上,我们去抽签吧?」

说着琴吹同学就把我拉向了抽签处。

「既然难得来了神社,不抽签是说不过去的吧。来,快点。」

「哇,那么赶的话会跌倒的哦。」

怎么回事呢?突然之间又显得有精神了。

在抽签所里有正在打工的巫女,摇着长方形的箱子,我们从那里面抽出了一根长长的签棒,按照上面写的号码拿到了签纸。我们走到一棵巨大的梅花树下,打开了签纸。

「啊……」

琴吹同学发出了难过的声音。我也看了看自己的签。

「我的是大凶……」

「唉?」

琴吹同学拿着签纸,脸色有点发青。我偷偷看了看琴吹同学那张纸上的文字,原来也是大凶。

「怎么会两个人都是大凶的啊?」

琴吹同学的肩膀微微震动着,眼睛泛着泪光。

「不用太在意了啦,来,我们把签系在那边的树枝上吧,这种事情全都忘干净就好了。」

「不行,我要再去抽一次。」

「啊?琴吹同学——」

用不着那么认真吧,女孩子果然是会很在意这种事情的吗?

琴吹同学鼓着脸颊,挺了挺胸膛,再度走向了抽签所。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个开心的声音。

「呀~我的是大吉哎。」

「哦,我的也是大吉。」

「太好了,如果大过年的还抽到大凶就太倒霉了。」

「大凶什么的肯定根本就没有放进去吧。」

听着这如同傻瓜情侣似的对话,琴吹同学朝着那边瞪了过去。

「阿流~把我的签也系到树枝上去啦~」

「好狡猾,我的也要~」

「我也是~」

居然还不止一个女孩啊!还有——那个「阿流」!

琴吹同学瞪着眼睛看着那边,在梅花树的另一面,正在被三个女孩子缠着撒娇的人,竟然是流人。

流人是远子学姐寄宿的那户人家的儿子,他好像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帅气的脸上浮起了微笑。

「哎呀,这不是心叶学长嘛!在意外的地方碰上了呢,今天是和琴吹学姐来约会么?」

「呃,那个——」

我看了看琴吹同学,她已经满脸通红的看向另外一边了。

「话说回来,流人你呢?」

「我是来约会的。」

毫无罪恶感的样子马上回答了。

「就是说嘛,阿流是来和我约会的哦。」

「才不是呢,是和我啦。」

「是我才对啦,阿流?」

几个女孩争论起来。流人果然还是一副老样子啊。琴吹同学好像很不喜欢流人的这种做法,用非难的眼神瞪着他。不过流人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反倒是仔细看了看琴吹同学。

「和服真漂亮啊,果然美人穿什么都很好看呢。」

流人亲切地笑着。

琴吹同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突然间,响起了肖邦的《离别曲》。

「啊,不好意思。」

琴吹同学慌张地从口袋出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手机,稍微走开到了远处。

「肯定是男人打来的吧。」

流人装出严肃的表情,在我的耳边说着。

「你在说什么啊。」

「哎——呀,根据我的感觉和经验来看呢,

肯定不会错的,如果是朋友或者家人打来的电话,没有必要特意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听吧,肯定是以前的男人想要回到她身边来啊之类的事情哦。」

「唔哇,说得跟电视剧似的。」

「不过,这种事情其实还是挺多的呢~」

「嗯嗯。」

连正在争论着的女孩们也很一致地点着头。流人继续装出正经的样子说道。

「那种看起来很乖的女孩子私下反倒很有可能会很轻浮的啦,可不要被脚踏两条船了哦,心叶学长。」

总觉得这话里怎么有股酸味呢。

「那说的不就是你么,大新年的就踏着三条船呢,我可要告诉远子学姐了哦。」

流人马上做出一副可怜的表情,仰天说道。

「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被远子姐用书包打了。」

果然,远子学姐是流人的克星啊。

说着说着,琴吹同学啪嗒啪嗒地走了回来。

「抱歉,来了个很紧急的电话。不过……已经没问题了。」

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像是在拼命努力掩饰着什么的样子。

「阿流,不要再打扰人家啦~我们快走吧。」

「我想去喝甜酒~」

「我想去卡拉OK~」

「好好,心叶学长,琴吹学姐,下回见咯。」

「拜拜~」

流人一行热热闹闹地离开了。我们两个暂时茫然地看着他们。

「那个……我们也一起去吃点什么吧?」

「……嗯。」

我们走向了附近的家庭餐馆。

「琴吹同学的手机铃声换了呢。」

「哎?」

「和以前听到过的不一样啊。」

我哼了哼以前听到的偶像歌手流行歌曲的那个铃声,琴吹同学保持着拿勺子吃着冰沙的姿势,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那个是井上……专属的铃声。」

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专属的?」

「像是朋友啊,家人啊……根据对象不同曲子是不一样的啦。」琴吹同学鼓着脸颊,好胜地说着,然后又马上变成了有点懦弱的样子「那个曲调,是井上专用的啦……」

「这、这样啊——」

怎么办,我的脸好像也热起来了。

我记得那首曲子是一个偶像歌手用甜蜜可爱的声音反复唱着「好喜欢、好喜欢」,甜腻腻的爱情歌曲的说……

「井上有把铃声分类么?」

「没,我全部都用同一个铃声的。」

「这样啊……」琴吹同学轻咬着嘴唇说着。

怎么有一种在欺负人家的感觉啊,我笑了笑说。

「不过改一下也不错哦,也可以分清楚究竟是谁打来的电话,很方便呢。琴吹同学想要什么样的曲子呢?有什么偏好的曲子么?」

琴吹同学马上探出了身子。

「『美女与野兽』的主题曲。」

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但之后却又马上有点害羞地缩了回去。琴吹同学把勺子塞回冰沙里,来回搅拌着。

「呜,那个……小时候在看迪斯尼动画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曲调也很好听,歌词也很棒。我特别喜欢日文翻译的歌词。其实在决定井上的铃声时候就想着要不要选这个了……所以……」

「嗯,了解了,『美女与野兽』吗。琴吹同学的铃声就用这个了。」

我拿出手机,刚准备连上下载铃声的网站,琴吹同学慌忙阻止了我。

「笨、笨蛋,不要在这里找啦,不许听。」

「为什么?」

「不行不行啦,反正就是不行!……回了家再改吧。」

琴吹同学撅着嘴一脸认真地说完,立刻低下头狠狠地吃起了沙冰。

我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对了,下星期,一起去看电影么?」

「真的?」啪的一声抬起了头。

「嗯,想要看什么电影啊?不知有没有什么迪斯尼电影上映呢?」

「井上呢?你平时都看些什么呀?」

「嗯……」

就好像内心的柔软被触动了似的,让人有种痒痒的却又很舒服的感觉。

与琴吹同学谈着各自的爱好,总算定下了要看的电影以及碰面的地点和时间。

像理所当然似的,让人有些害羞又有些心动的对话,一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那个……我会努力的。今、今年也请多多指教了!」

分别的时候,在安静的十字路口,琴吹同学红着脸看着我,像是停住呼吸般地对我说完,就低下了头。

「嗯,我才需要请你多多指教呢,今天真的非常开心。」

我笑着回答了她,琴吹同学的脸颊浮现出有如夕阳的光芒般柔和的笑容。

「电……电影,我会期待着的,也会一直发邮件给井上的,再见了哦。」

琴吹同学害羞地说完,便小跑着离开了。我看着那摇晃着和服振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满足的感觉。

回到家里,寄给我的贺年片已经放在了我桌上。

「哎,这张……」

我出门时曾经看见的,画着像是猫和鸟的怪物的明信片。想着或许是不小心分错了给我的,看了看填收信人的地方,那里以小孩似的笔记,写着「井上心叶」。

寄给我的?

但是找遍了明信片却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难道是谁的恶作剧么?……

我没有多想,把明信片扔在了一边。

坐在椅子上,我打开了手机,搜索下载了《美女与野兽》的试听版本。

啊啊,是这首歌啊……

是席琳·狄翁与鲍勃·布莱森合唱的曲子,以前在广告里曾经听到过的。的确是一首恬静又温柔的曲子呢,我搜索了一下日文版的歌词。

『无比美丽如此物语

一点一点地相互接触着手与手

只是些微些微地

温柔之情慢慢揭开了爱的扉页』

翻译过来时候似乎是调整了一下语句的顺序吧……

听着听着,我不禁回忆起人群中和琴吹同学握着手时那候略有些僵硬的触感,心头轻轻一紧。

这绝不是燃烧般激烈的情感……但是却一点一点,些微地……缩短着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在网站购买并下载了席琳·狄翁唱的英文版本,在那个夜里反复听着。而今天分别时看到的,琴吹同学那如同夕阳般温柔、幸福的微笑,也在我的脑中一次又一次地浮现……

在约定日子的前一天,琴吹同学突然发邮件告诉我她不能去看电影了。

「非常抱歉,明天不能去看电影了,搞不好最近一段时间电话和邮件也都不能发了。」

邮件里并没有写上理由。

我发过去的邮件也没有了回信。

为什么突然之间取消了约定?

我怀着笼统不安的感觉,度过了两天,然后竹田同学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喂,心叶学长,出大事了!七濑学姐受了伤,已经住院了,好像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啊!」

◇◇◇

你又危险又傲慢又任性,我最讨厌了。

为什么你能够那样残酷地伤害我呢?

我的心有如被反射着光亮的利刃刺穿了一般,惨叫着,流着腥臭的血液,而你却在一旁笑着。我留着眼泪、捶打着地面,而你却轻松的踩踏在了我的身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春口说了些什么,不知道你和峰去哪里玩了么?

你被春口的花言巧语所迷惑的时候,你和峰打闹着在水里游玩的事情,我全都知道,全都用这双眼睛仔细地看着。

那时我就好像被整个扔进了青蓝色的火焰中,品尝着犹如被烧红的铁棒刺穿一般的疼痛。

你总是看着痛苦的我,一直一直,都在一旁愉悦地微笑着。

然后靠近我,把我的一切都偷走,毁灭我。

所以啊,即使我向你复仇,也应该是会被原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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