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远子——!
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了——!”
在夕阳照耀下的炎热河滩,回荡着灵魂的呼喊。
◇ ◇ ◇
我名叫牛园琢已。
在今年春天才刚刚当上圣条学院柔道社主将的我,是个肌肉健硕、浓眉如剑、鬓角过腮的堂堂男子汉!
遇到练习赛,我经常会有遇到其他学校老师的时候。
“您是带队老师吧,今天就请多多关照了。”
被他们用这种恭敬到白痴的态度问候。
而我呢,虽说全身散发着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但其实不过是个刚满十七岁,牡羊座O型的高中二年级男生而已。
人们将我称作“炎之斗牛”。
初三时,附近的儿童公园饲养的野猪逃了出来,我与它徒手搏斗并最终将它捕获。这事至今仍被传为美谈。
而这样的我,恋爱了。
我喜欢的人叫天野远子。圣条学院二年级生,清纯而楚楚可怜的日本传统女性大和抚子。
第一次见到天野,是在刚好一年前,也就是高中一年级的初夏、
那时的我正在图书室。那种压抑的地方我都不知道一年里会不会主动去一次,但那次是因为有个柔道社的学长拜托我去还书。
那位学长曾经因为我在练习中没有掌握好力道而被仍出去。最后导致他浑身缠满绷带住院了,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为他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所以才来到了图书馆。
现在,我对他简直感激涕零。
原因就是,我遇见了天野远子。
那天的天野,就站在一个放满了这个那个全集的书架前翻着书。
用最适合日本女性的黑发编成的及腰长三股辫,凝视着书页的温柔目光,粉嫩而柔软的嘴唇,纤长的四肢以及苗条的腰肢,都让我在瞬间看呆了。
谁!
她是谁!
她究竟是谁——!
脑子里仿佛寺院的铜钟似的“哐哐”响个不停、心跳加速、全身血液沸腾,仿佛随时都会有蒸汽从耳朵里喷出来。她给我带来的冲击就是如此强烈。
是的,就在那个瞬间,我恋爱了。
那天之后,我便会时常在校园里见到天野。
步履轻盈地在走廊上行走的天野。
在鞋箱前小心地弯下身子换鞋的天野。
用银铃般清澈的嗓音和朋友开心的说话的天野。
穿着夏季制服的天野。
穿着冬季制服的天野。
穿着体操服的天野。(真行,就您见到过……)
穿着学校泳装的天野。(太棒了您……)
无论什么样的天野,都美到让人目眩。
特别是在料理实习时系着围裙的天野。当我透过窗户偷偷窥视她时,因为那样子实在太过动人,让我不禁像想起和天野的新婚生活,几乎喷出鼻血来。(就算您是炎之斗牛,我也要和您决斗……啊……远子的料理…嘛,还是算了)
但可悲的是,天野并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
无论是班级、委员会、还是社团我们都不在一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那么智能试着接近她了。在这一年间我无数次尝试着与她接触,但一切都已失败告终。天野独自一人的时候大多都手里捧着书本,无论我多少次从她面前走过,或者刻意地咳嗽几声,她都全然不曾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过。
啊——我说……大家都怎么称呼这种人来着。(天然呆or迟钝)
书虫。
不,文学少女
对,文学少女!
天野是个彻头彻尾地“文学少女”。
哪怕是上学放学的时候,她也是片刻不离书本,一边走一边只顾盯着书页,大约有一百多次我都是被她这样生生地忽略过去了。(拍肩)
那天,我见天野没在看书,便朝着她前进的方向冲了出去——像块岩石似的堵在她的面前,但——
当我看到她那长长的三股辫和白桃似的小脸就在眼前时,我顿时两腿发软、汗如雨下、心跳加快、尾部痉挛,接着我扭转身,逃跑似的飞奔着离开了。
空手打到野猪的最强男人——我牛园琢已居然……!
丢人哪!太丢人了!
带着悲愤的心情,我向燃烧着的夕阳大喊道。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天野”
“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于是,我只能伤感地看着从摄影社的家伙手里买来的天野的照片,自我安慰。(禽兽!!!)
现在,天野应该也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了吧。
好歹我也在柔道比赛上摔倒了一个又一个敌人、赢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天野应该也听说过我的英名了吧。
——哇,你是柔道社的牛园同学吧?前几天比赛时的必杀地狱车,我都感动得哭了!我是你的超级fans!请和我握手。
必定有一天,天野会带着害羞的红晕,主动向我伸出雪白的小手!
会得!绝对会的!
所幸的是,其他一厢情愿单恋着天野的男人们也一个不落的被她无视,都垂头丧气的败下阵来。这让我舒了一口大气。
但是!
升上二年级的时候,一个名叫井上心叶的一年级小子开始唐突的出现在了天野的身边。
那个臭小子长的有点阴柔,像个女人似的,要是给他来个绞杀,估计那小受(瘦)身板里就剩不下几根好骨头了。可没想到的是,就这样一个小鬼,不知什么时候参加了天野所在的文艺社,不费吹灰之力就和天野成了学姐学弟。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用曲线救国策略,参加同一社团以拉近和天野的关系——原来如此,居然还有这一手。
但是,身为柔道社主将的我,又怎么可能舍弃柔道参加什么文艺社呢。
(你看这就是差距了呀,心叶连美羽都不要了,你还在乎什么柔道呢~)
天野似乎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学弟,总是用甜甜的声音一口一个“心叶”、“心叶”的;一到放学,她就会特意赶到井上的教室去接他参加社团活动。
就像被母亲接送的幼儿园小孩似的,井上被天野牵着手向文艺社走去。这样的场景我不止一次,而是两次三次亲眼看见。
呃~~~~居然和我的天野,牵、牵手!
不可原谅!
我躲在走廊拐角处,一边咬着牙一边小心地观察四周,就这样向文艺社活动室前进,当我将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偷听里面的情况时,听到了天野的声音。
“哎,好不好嘛?拜托了,心叶。”
她、她在拜托她什么事情?
“来,快点快点~”
这声音真是可爱到爆。
屋里传来椅子摇动的嘎吱声。
唔哦哦哦哦哦哦,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顿时血气上涌,将耳朵死死贴在了门上想要听得更清楚些,但就在这时,我被一群前来寻找我的柔道社学弟们抓了个正着。
“啊,主将!你在做什么呢?我们去训练吧。”
“唔?嗯。我在和门做对抗练习。”
我急忙板起脸作出背负投的姿势,然后无奈的站了起来。
又是一天,我同样将耳朵贴在门上。这次,屋里想起的是“咔嚓咔嚓、悉悉索索”之类纸张破裂似的声音(?),以及天野的啜泣声。
“呜呜……太过分了,心叶。你总是欺负我这个学姐……居然……给我吃这种不像话的东西。魔、魔鬼,恶魔!”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他对我的天野做了什么——!
他让她吃了什么——!
不像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井上~~~~~~~~!
我杀了你~~~~~~~~~~!
就在我正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柔道社的学弟们在此出现了。
“主将~你打算休息多久啊,大家都在等着你呐,请你快点回去吧。”
“不,我得把天野从恶魔学弟的魔爪中就出来。”
“你在说什么呐?”
就在我们争辩的时候,天野打开了门,脸上是神清气爽的表情。
“多谢款待,心叶。明天也得按时参加社团活动哦。”
用鸟鸣般悦耳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后,她便从我和学弟的身边差不多是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第二天,天野还是老样子。
“社团活动时间到啦,心叶。”
她这样说着牵起井上的手,愉快的走在走廊上。
“这样太丢人了,请放开我的手吧。”
井上说出这样的话可算是有些过分。话音刚落,天野抬起她
睫毛纤长的双眼,不安地看向井上。
“那么,就算我放手,你也不要像上次那样逃跑,好吗?”
“我也不想像上次那样被你追得满学校跑了,而且你还跑得气喘吁吁差点摔倒。”
“因为我是文学少女嘛,体弱多病。”
“只是缺少运动而已吧。”
“啊,过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关心学姐呐~真是的,我就不松手。”
“拜托你快别这样了。”
我忿恨的用指甲挠着墙壁,瞪着眼前这两个打得火热的人。
哼,从天野身边滚开,井上心叶。
区区一个一年级的臭小鬼,居然敢和我的天野在校内公然打情骂俏,不可原谅,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去死!”
“井上心叶去死吧~~~~~~~~!”
于是我今天依然站在河滩的正中央,发泄着对天野的爱和对井上的怨念。
“去死!
去死!
去死!~~~~~~~~~~”
井上是不是在和天野交往?是不是已经连那样的事和那种的事都做过了?
我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一种共享了某个秘密的亲密氛围。
“不可原谅!井上心叶~~~~~~~~~~~~!”
就在我向着夕阳愤然踢出一击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请你别在河滩上不停地大喊别人的名字。”
我转过身,只见眼前这个羞红了脸的家伙居然是井上本人。
“哦哦,井,井上。”
一个门外汉居然站在了我的背后,太嚣张了。
我敏捷地向后退了半步,接着拧起眉毛,告诉他我决不会再让他抓到破绽,随后摆出柔道的架势。
“你是来和我鄙视的吗?胆子不小嘛,我随时奉陪。”
“不是,我怎么赢得了柔道社的牛园学长呢。”
哦?井上这个臭小子倒还算明事理嘛。
“牛园学长,你喜欢远子学姐对吧?”
“什!什什什什什什么嘛,莫名其妙地突然说这个!”
我惊慌至极。
“因为我总见你红着脸看着远子学姐,还老瞪我。”
“嗯,你发现啦。”
这家伙,不简单。
井上耸耸肩,小声的嘟囔起来。
“其实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换谁都会发现。察觉不了的也只有远子学姐那样的人了。她啊,对于自己的事情总是很迟钝。”(你好意思说别人么?!)
嗯,听这口气,好像很了解天野似的,真让人不爽。
“然后呢?既然知道我喜欢天野,那你还来干什么?”
井上认真地注视着正要进入战斗态势的我,干脆地回答道。
“我来为牛园学长和远子学姐牵线的。”
“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这次,井上对我甜甜的笑了笑。(……不觉得气氛很古怪么?)
“因为我也不想因为一些奇怪的误会而被人诅咒去死啊。
我是被远子学姐硬拉去文艺社给她写点心作文的,根本没有和她交往。其实我由衷地希望她不要再拖我去做这种事了。
如果远子学姐能找到一个新的点心负责人,那应该就不会再找我了吧。若是能这样就太好了。”
(我想殴打你,井上心叶!)
“??点心负责人是什么东西。”
“这个你现在没必要关心。总之,我会教你和远子学姐变得越来越亲密的方法。”
“哦哦!是吗?井上!原来你是个超~~~~~级好人哪!”
我感动得胸肌都颤抖了。我抓住井上的手紧紧握住,只见他用有些抽搐的表情这样说道。
“那么,明天午休时,请到图书室来。”
◇◇◇
第二天,井上已经先一步坐在阅览室桌边等我了。
我重新打量了他一遍,发现他有着漂亮的头发和细腻的皮肤。
是柔道社里没有的类型。
当明白他不再是敌人的时候,就开始觉得他变得可爱了,这真不可思议啊。
井上察觉了我的到来,于是端端正正地向我行礼道“中午好”,接着温柔的笑了起来。
我“咚”地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于是,他推给我一本被装订成笔记本似的稿纸和铅笔,说道。
“接下来还要请牛园学长写一篇三题故事,你知道三题故事是什么吧?”
“不知道。”
“就是用落语等三个题目来即兴创作故事。首先,我说三个词语,然后你要用这三个词写一篇故事。”
“嗯?那么这个什么三题的玩意和天野有什么关系吗?”
井上微笑着回答道。
“远子学姐最喜欢甜蜜的故事,喜欢到甚至想一口把它 吃掉。所以,如果牛园学长能写点甜蜜的文章作为礼物送给她的话,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然后喜欢上你的。”
“真,真的吗?”
“是啊,比起那些光知道写些怪文章的学弟,她更喜欢这样的。”
“好极了!虽说还是不太懂,不过写就写吧!”
“那么就用‘自行车’,‘手绢’,‘女儿节’这三个词。习惯了的话最理想情况是四五十分钟能写出两三张稿纸的篇幅,不过今天是第一次写,多花点时间也不要紧,明天之前写完就好……啊,你有在听么,牛园学长?”
我紧握HB铅笔,一股脑地在稿纸上留下了一串文字。
“好了!”
“啊啊,连三十秒都还没过——我说,这也太快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先下手为强,速度至上!”
我挺起胸膛大笑着递出稿纸,井上接过,读了起来。
只见他的脸上逐渐变得乌云密布。
“用手绢,绊倒自行车,然后过女儿节”
“怎么样?手绢把自行车绊倒了,出了交通事故,然后就是过节了。”
“不行。”
“什么!”
“又不是写冷笑话,请你好好写一个故事。”
“嗯……”
“远子学姐很喜欢恋爱小说了,如果能把这类内容放进去,她会很开心的。”
“好!包在我身上了!”
放学后,我将三张稿纸交给了井上。那上面是我绞尽脑汁、搜肠刮肚、费尽心思写出的甜甜蜜蜜的爱情故事。
“这个怎么样!”
不知为什么,井上带着有些沉痛的神色阅读起了文稿。
“我,早上起床了。我,去上厕所了。我、很快拉完了。我,洗好脸了。我,擤鼻子了。我,刷牙了。我,吃了纳豆了——(※以下类同)——我,带着手绢了。——我,自行车滑倒了。——我,和她一起开心的玩了。——把女儿节,忘了。”
“嗯……”
井上拧着眉毛念着念着,最后用手捂住了脑门。接着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我说道。
“有几个很基本的问题,文章开头请你空一格出来,还有写几句记得换一行,像这样挤成一堆看起来很累的;助词的使用也请更加注意一点……而且每句末都是‘了’,这也太……另外,中心内容……那个……”
他再次低下头,嘴里有些含糊的自言自语。
“呃,总之请先读读这本书作为参考吧。”
他递过来一本书。
“《鲅鱼》?滑什么涅夫?鲅鱼会恋爱吗?这是讲料理店厨房的故事么?”
“不是滑,是屠格涅夫。还有这不是鲅鱼,是第一次的‘初’,初恋。”
(原文是“ハツ恋”,“ハツ”既能写作“初”也能写作“鲅”。)
“哦哦!这样啊!原来是这样的恋爱啊!”
初恋。
这个美好的词语击打着心脏。
“书很薄,很快就能看完。如果你也能写出这样的感觉,那我想远子学姐一定会爱死牛园学长的。”
“是吗是吗,好极了!我读~~~~~~~~~~~~”
训练的间隙,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书。
周围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主将居然在看书!”
“还是《初恋》!发生什么事了?”
悉悉索索。
叽里咕噜。
咦?好像耳朵有点发痒。
我用大拇指一边抠着耳朵眼一边继续看书。
接着,睡意如同海啸般轰然袭来。
“呼——”
“哇!主将!”
“请你振作啊!主将!”
当我回过神来,只见社员们正抓着我的肩拼命地摇晃着。
“嗯?我刚才睡着了?”
“看见你突然倒下来,吓了我们一跳~”
“抱歉。不过,我还得继续看书,你们就别理我了。”
我这么说着又翻了一页。
“呼——”
“主将——!”
不知为什么,每当翻页时都会有强烈的睡意涌来,直到最后,我的头仿佛被人狠狠敲过似的,意识一片苍白。
◇ ◇ ◇
“看来根据我的体质,每次看书不能超过一页。”
第二天的午休时间。
我在图书室向井上说明了此情况,接着,只见他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的问道。
“那……那么,现在国语考试之类的,你是怎么过的?”
“什么都不做啊,交白卷得零分。”
“白卷……零分……啊,不过,那你入学考试的话…….我自己是偏差值比较高啦(乃在晒么~人渣),但……”
“我没参加。光看也知道,我是体育推荐入学,之前所有的学科,都是用肌肉来弥补的”。
我相当干脆地说道,井上闻言顿时哑口无声,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佩服我了。
“不过毕竟也是为了天野,所以我经过了大约三十次的休息,读了三十页。”
“……您辛苦了。”
井上深深地弯下腰,无力的问我:“感想如何?”
“嗯,就是突然,一个叫谢尔什么来的……和叫弗拉什么的出来了,然后那个弗拉什么来着的……就说起了他十六岁时的恋爱故事……井上啊,俄国人的名字怎么都那么难懂啊?”
“不……这是……”
“公园的名字也是拗口到读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什么……涅斯库奇内公园。”
“为什么你只记住了公园的名字?”
“还是别练了吧,又不是绕口令。
哦,对了!其他还有个金娜什么来着……还有法季什么来着,还有个叫齐达达的女人。”
“不是齐达达,是齐娜伊达。女主角的名字至少得记住吧。”
井上用一副随时都能哭出来的表情说道,又用手捂住了额头。
“……抱歉,我实在是没能考虑到牛园学长的体质。现在看来得花相当长的时间才能读完,所以我们就换个办法,走捷径吧。”
“哦哦,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面对干劲十足的我,井上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了起来。
◇ ◇ ◇
“当远子学姐走到眼前的时候,请你把书掉在地上。”
井上的指示仅此而已。
说实在的,我不太明白,但到了第二天午休时间,我还是抱着那本《初恋》埋伏在了走廊上。
来了!天野!
垂到腰部的柔软三股辫,纤细的四肢,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楚楚动人。
啊啊,你今天依然是那样清纯那样美丽~
天野就这样静静地走过我身边,我不禁看呆了。但立刻,我回过神来。
糟了!天野要走过去了!
我急忙松开胳膊,将《初恋》掉落在地。
立刻,天野回过头来。
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的天野,她居然回头了。
天野忽的站定在我眼前,将目光投向我的脚下,接着弯下纤细的腰肢,伸出雪白的手小心翼翼地捡起了我的书。
“这是,你的书吗?”
她用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向我问道,那双充满智慧的黑眸也温柔而善意的注视着我。
“是,是啊。”
心脏“咚咚”的跳个不停,全身汗如雨下。我光是挤出这几个字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天野温和地微笑道。
“是屠格涅夫的《初恋》啊,很棒呢。”
很、很很很棒!
天野她居然对我说很棒!
我的大脑愈发沸腾。面对狂喷鼻血几乎就此倒下的我,天野将书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启朱唇,眼中闪烁着光芒,亲切的说道。
“伊凡.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俄罗斯作家。母亲是位拥有广阔领地的女性,父亲比她小六岁,是个英俊的没落贵族。
屠格涅夫出生在一八一八年,是家中的次子。
发表于一八六零年的《初恋》是他中期的杰作,主人公弗拉基米尔的双亲是他父母的缩影,所以,可以说这篇作品是他的自传体小说。”
啊啊,天野的声音如天籁般飘进了我的耳朵。
啊啊,啊啊,天野看上去多么快乐啊。
“对,《初恋》就仿佛是一个缀满了焦糖稀的考苹果!
在短短的故事里,浓缩了爱上一个人的欢乐、悸动、悲伤,就像焦糖稀一样微苦,又像烤苹果那样火热。咬一口,满是酸甜的汁液,还透着黄油和朗姆酒的浓香。
故事以主人公弗拉基米尔回忆过去的形式展开。
十六岁时,弗拉基米尔爱上了搬到他家附近别墅里居住的一个年长他五岁的女孩,齐娜伊达。
齐娜伊达纯真而开放,身边总围着许多男人,就像个女王一样。
弗拉基米尔为齐娜伊达所心动,那时的他真是可爱到不行,让人脸红心跳!
在齐娜伊达的捉弄下,弗拉基米尔时而生气,时而委屈,时而失望。作者将这种青春期少年纯真的感情,用让人陶醉的生动文字一点点地刻画了出来。
而弗拉基米尔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也是伤感得恰到好处!处处顾及着父亲、偷偷期盼父爱的他简直就像小狗一样,看得人心生怜爱。
在对父亲的憧憬和对齐娜伊达的憧憬都破灭之后,弗拉基米尔体会到的痛苦和悲哀……就像嘎吱嘎吱地咀嚼苹果上冷却变硬的微苦焦糖稀一样——心中那甜美的忧愁也在逐渐堆积。
但,那是非常美味的哟。”
天野闭上双眼,仿佛满怀感慨一般——紧紧地抱住了胸口的书。
刚才为止还在我怀里的书,现在居然在天、天野的胸、胸口!
天野的胸口只有微微隆起,很平。
但这根本不是问题。
不,应该说,这样才好呢!
美少女的胸部就应该是端庄而内敛的!(啧啧啧啧,你也好这口)
不不,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哎哎,后半部分那节奏加快的伤感真是让人心跳也跟着加速,这小说简直就是青春的代名词啊。”
我的心跳也是无法自制的加快。
原来如此啊,这就是青春哪!
“天、天野……”
我头脑一热,结结巴巴的开了口。
现在能说出口了。
不,是沸腾的血液刺激着我,让我无法不开口。
“喜、喜喜、喜欢——”
哦哦!我终于告白了。
天野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初恋》递还给我,接着露出了可爱至极的——对,就像绽放在春天的花朵一般,甜甜的,笑容。
“嗯,我也很喜欢。”
◇ ◇ ◇
这不是做梦吧。
天野,天野她对我说喜欢。
天野说,她也喜欢我。
“成功了!成功了!井上!”
下一个课间休息,我冲进了井上的班级,将瞠目结舌的井上一把抱起在原地转起圈来。
“牛、牛园学长……!”
“哇哈哈哈哈哈哈!作战成功!多亏你了,井上!”
“这、这可太好了。我说,请放开我吧!不要转了!”
“哇哈哈哈哈。”
我越转越快,还把额头用力贴在井上脸上大喊道。
“井上!我要在心里正中的位置,为我的恩人,也就是你铸一座铜像,供奉你一辈子!哈哈!我们是彼此相爱啊~~~~~~”
“拜托了,请你千万别铸铜像。也请别喊什么彼此相爱了!请你放开我~~~~~~”
井上羞得满脸通红。
哈,真是个谦虚的家伙。
不过,一对彼此相爱的男女,都该做点什么呢?
总之,应该先从一起回家开始吧?
放学后,我慌慌张张地向天野的班级走去。
我从教室的后窗户向里面窥视,哦,天野在里面。她正在往书包里装教科书,做回家的准备。
她低着头,从她的侧脸边垂下的黑色发辫真是动人。
“天——”
正当我开口呼唤她的名字时!她猛地抬起了头,看向我这里。
哦哦!这就是爱的心电感应!
在天野的脸上,那满溢着热切爱意的、如同花朵般美丽的微笑——并没有出现。
不止如此,她还气呼呼的鼓起了腮,柳眉倒竖,用饱含怨气和忿恨的目光瞪着我。
我大吃一惊。
为什么!?
她为什么用这种可怕的目光看我?
简直就像见到了毒蛇的猫鼬、盯着熊的猎人、对阵武藏的小次郎一般,充满了斗志的眼神。
难道说,我被讨厌了?为什么?明明午休的时候才互相表白的啊。
为什么她会突然散发出一股超讨厌我的气息?
天野仿佛一只竖直了尾巴的小兽,随时会咕噜咕噜地吼着向我冲来似的。
全身冷汗顿时喷薄而出,我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井上——!!!!”
我一把逮住正走在走廊上的井上,将他硬拖到校舍后面。
“这是怎么回事啊井上!为什么天野会瞪我!”
“你,你问我也没用啊,我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哇!”
我提起井上的衣领,用力摇晃他。
“是不是你对天野说了什么!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井上被提到了半空,两脚又瞪又踢。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
“放开心叶!你这个牛魔王!”
我回过头,只见背后是气鼓了双颊、目光犀利、身披斗炎的天野。(斗炎?!)
为为为为什么天野会出现在这里。
还、还叫我,牛魔王
我因为太过吃惊而松开了手,井上顺势落在草地上。
“心叶!”
天野撞开我跑到井上身边,跪坐在地上,担心地询问起他的情况。
“没事吧?心叶,啊啊,领带上的纽扣都坏了,真可怜。我一听说心叶被牛魔王拖来这里,就立刻赶来了。”
井上的表情显得很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天野站起身,将井上护在了身后。接着她抬起下巴,仿佛面对的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睥着我。
“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想对心叶出手?你总在心叶的班级附近瞎转,我早就看到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拉新生参加社团,太卑鄙了。
心叶是属于文学社的!我才不会把他交给什么柔道社呢!”
心叶是属于我的!(大河灵魂附体了~)这句话在我脑中惨烈的回荡着。
“为什么!天野远子!你说喜欢我难道是骗我!?”
我大吼着。而天野则抱起胳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是啊,我的确喜欢屠格涅夫和《初恋》!但哪怕我们的爱好再怎么接近,我都不会允许你向我最重要的点心负责人出手!”
爱好?滑什么涅夫?对了,她居然又说出那种话了!
她说“我最重要的心叶”——!
“柔道社里不也有很多可爱的一年级生嘛。文艺社只有心叶一个人,不许你抢走!
就是这样,柔弱的心叶最最最最最适合的是文艺社而不是什么柔道社!和心叶两情相悦的,是文艺社!
如果你还要继续强拉人的话,那么身为文学少女的我就接受你的挑战!来吧!尽管放马过来啊!”
天野身后的井上脸色通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只有心叶;不许你抢走;两情相悦;放马过来……天野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巨大的菜刀在我的胸口刺下一刀又一刀。我只能哭着跑开了。
“哇啊啊啊啊啊~~~~~~~~~!”
呜呜,嗯,呜呜,啊啊啊,呼,呜呜呜呜呜
河滩上,我流着与眼同宽的眼泪,继续读起了《初恋》。
平时每翻一页都会有睡意袭来,但今天实在心痛得厉害,我根本睡不着。
呜呜呜,呜呜呜呜,过分,太过分了,我一直都那么喜欢你,居然说我是牛魔王。呜呜呜
当夕阳的光芒染红河滩时,柔道社的成员们来接我了。
“主将,打起精神来吧。主将不是还有我们吗?”
“是啊,一起去全国大会吧。”
“你、你们~~~~~~~~~!”
“主将~~!”
社员们一个个上前抱住了我,
我也是流着眼泪与他们相拥。
是啊,我还有柔道,还有如此出色的同伴们哪!
天野算什么,天野算什么————!
即便如此,泪眼望见的夕阳,还是像一颗烤过头的苹果似的,有点苦涩。
带着满脸咸咸的泪水,我和同伴们在心中向明天起誓。刚读的《初恋》中的语句,悄然浮现在了脑海中。
“请你相信我,齐娜伊达.亚历山德洛夫娜。无论你做些什么,无论你如何戏弄我,我都会用这一生去爱你,崇拜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