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嗯……唔……」
特制旗袍美女绿娘蓝从她涂着口红的双唇之间吐出娇艳的气息。
接着,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反绑在背后,以微向后仰的姿势倒在木质地板上。
「咦?全身湿答答的……」
她低头确认在这种姿势下比起平常更雄伟的胸口,湿透的布料不愉快地沾附在肌肤上,手脚动弹不得。
「被绑住了!」
总算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后,她慌忙左右张望。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刚才明明在C区的海红菜馆,现在怎么会在『政府组织』的高级公寓……?」
地板似乎也到处积水。
而且不只「政府组织」的忠犬爱歌,连城山恭介、伊莎贝儿,甚至连白狮虎都一脸受不了地低头望着她。
「恭……恭介,可以说明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吗?你们该不会决定要破坏不成文的协定,把我卖给『政府组织』吧?」
绿娘蓝陷入混乱,总之先提出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糟可能性。
但是恭介和爱歌互看一眼,露出比她所预想的更沉痛的表情。
「……哥哥,该怎么处理这老女人?」
「据说从『少女操手』的控制中解放时,会失去被操控时的记忆,多说什么也没用。」
「咦~~!难道要无罪释放她?我无法接受……!都是这个老女人害的,害我们蒙受重大的损失……!」
「伊莎贝儿现在胸口仍然很痛。大概是中量到大量之间,刺痛刺痛~~(语气平板)」
「唉,继续责问她也不记得的,放弃吧。」
总之先放着满脸问号的绿娘蓝不管吧。
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等候处理。
平板电脑不停响起呼叫视讯通话的提示声。
爱歌坐在湿透的地板上,想和平常一样把白狮虎当成沙发,猛兽却躲开了。体长五公尺的宠物对跌了个四脚朝天的爱歌摆出绝对拒绝的态度。并非不想趴在湿地板上,而是被「瘦身暗器」大闹一场后,惊恐的心情尚未平复。动物个性最凶暴并非在具有优势时,反而是在感到恐惧时。
「啊~~!哥哥,帮我拿牛奶瓶过来,我要用牛奶灌饱这只不听话的小家伙的胃囊……!」
「够了,继续喝下去会搞坏肚子的。」
「……爱撒娇的狮虎明明平时只要给它喝温牛奶很快就会睡了,一定是老女人那两团步步进逼的脂肪球太可怕了……」
「不意外,咚~~(语气平板)伊莎贝儿似乎做梦也会中量梦到……」
「爱歌,别忘了你自己后来也被人操控,过于责备她只会害你自己的立场更艰难。」
躺在地上的爱歌噘嘴,伸手拿起玻璃桌上的平板电脑。
按下通话键,全画面显示出一名比起伊莎贝儿显得朴素许多的军服女性。深蓝色系军服,不是窄裙而是裤装,军服上没有具备戒具功能的黑皮带,但满满别着杂乱浮夸的勋章。
她是「政府组织」的调整者。
类似策划人员或疑难排解员。
简单说,就是组织内部发生问题时,由外部派遣来解决问题,使组织恢复正常,或提出代替方案以减少损失的行政方面的专家。
『这边的讯息已经整理完毕,方针也调整完成了,可以开始谈正事了吗?』
「请说。」
『现在问题大致分成两种。第一,敌方召唤师夺走「蚁冢」相关的一切情报。第二,这个事件突显出这间「政府组织」、「非法集团」、「自由势力」汇集一堂的公寓问题重重……高层之中有不少人认为第二个问题更严重。虽然在这种状况下还忙着惩罚内部人员的想法令人费解,或许那群长官们以为就算上前线,自己的脑袋也绝不会挨子弹吧。』
「我想你应该明白吧?那个『非法集团』的老女人是受到『少女操手』控制,这段犯行与她本人的意志无关……」
『是否如此并不重要。』
调整者轻声叹气。
『问题在于若不是因为你和「非法集团」的杀手维持良好关系,把这里当成三大势力的折冲地带,就不会发生这次的机密情报泄漏事件了。关于这点,就算我想袒护你也爱莫能助。如有任何不服之处,请直接向高层抗议。』
「……」
『顺带一提,虽然闹事者是绿娘蓝,但用行动电话传送机密情报出去的人可是你喔,爱歌。多亏于此,又有两处「蚁冢」遭到袭击,丧失许多宝贵的研究资料与人命。别以为事不关己,你也彻底是个当事人。』
这番说词完全无视于「少女操手」的存在……仿佛认为是绿娘蓝和爱歌勾结才会闹出这桩机密情报泄漏事件。
一旁静听的伊莎贝儿对恭介说:
「唔~~(语气平板)伊莎贝儿觉得微量不爽。」
「真巧,我也开始觉得不太高兴呢。」
『别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不杀王」。』
调整者眯起单眼,用食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说:
『现况是有「嫌疑」的爱歌和绿娘蓝勉强保住一条小命,想让她们从处刑候补名单中剔除的话,身为当事人且没有「嫌疑」的你就一肩担起吧。拿出成绩来,才能让早就看这个三大势力汇聚一堂的「据点」不顺眼的高层闭嘴。』
「喔~~这么让步啊?还以为会直接砸烂这里呢。」
『实际上也差不多了。「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就用你的力量来偿还吧。接下来我们会把你抛进伤亡最惨重的战场。拒绝的话,就把那两人登录在正式通缉名单上,让全世界对她们张牙舞爪。换句话说,等于是送进刑场。』
「具体而言,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爱歌泄漏的资料很致命,里头网罗了「蚁冢」的位置、人员数量、资金管道、器材调配、防卫战力、紧急避难路径等情报。方才又有两个据点因为这份资料而被破坏。长官们无法忍耐花了大把钞票获得的研究器材、人员与成果蒙受损失——坦白讲,已经决定「撤退」了。』
听到这句话,恭介不禁伸手扶额,仰头看天。
身旁的伊莎贝儿扭头问道:
「唔?这样很糟糕吗?伊莎贝儿微量也不明白。」
「超级糟糕。顺便问一下,仍健在的『蚁冢』数量是?」
『三十四处。』
「内部人员数量呢?」
『一处约一百名左右。』
「……这么庞大的人数,要一口气从玩具之梦35撤退?使用陆海空所有路径同时?这怎么防守啊!真是的。『仇染』利用爱歌取得所有资讯,当然也包括撤退路径,根本就随时随地都能袭击……」
外行人或许会认为重新拟定新路径就好,实际上是办不到的。因为如果随时能重新拟定,又何必事先确保撤退路径?重要物资、护卫战力、想定袭击地点,实际受到袭击时的第二路径、第三路径,说起来,要到「哪里」才算是确保安全?还有那里被毁掉时的第二避难处、第三避难处呢?……就算纯粹纸上谈兵,光拟定计划就要花上一周,加上还要实际勘查是否管用的话,就算一个月也不够用。而且现在还不是只有一两个VIP,而是要把超过三千名人员朝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护送出去。
而且,就算办不到也无暇从长计议。因为就算想固守据点,「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0级的「仇染」也会毫不留情地连同据点摧毁整个「蚁冢」计划。
结论就是无路可逃了。
『高层们的想法如下:』
调整者边用食指揉揉太阳穴,说道:
『组成庞大的运输团队,让所有人员同时从玩具之梦35全方位撤离,并加入诱饵。就算对方是900级的高手,毕竟只有两个人,或许能击破一部分,但终究无法找到「最重要目标」……这就是高层在打的如意算盘,你的看法是?』
「问题是,她们已经掌握了『包括这些的一切情报』吧?握有选择权的不是我们,而是『仇染』。这么做只会被各个击破,在『最重要目标』逃离前被解决就完了。不仅如此……」
恭介接着说:
「『仇染』会为了保持被召物的cost,尽量维持『连锁』状态进行战斗。只要能维持从规定级、神格级、未踏级……一路炼成的强大被召物展开战斗,胜算会高很多。然而,她们不见得能在九十秒待机时间内找到下一个目标。你想,这时敌人会怎么做?她们可是只为了扰乱就散布『少女操手』,连一般民众也满不在乎地打倒的『仇染』啊。」
「唔~~(语气平板)意思是来不及的话,对方会袭击一般人,爆量维持『连锁』吗?」
恭介点头回应红帽伊莎贝儿的疑问。
「为了追逐从城市全方位散开的运输团队,她们一定会在整座城市纵横奔走。不只会让玩具之梦35化为血海,就算炸了整座城市也不意外。」
『但是高层的想法也不会轻易改变,就像巨大铁球一旦被推动就难以阻止一样。想减轻被害,只能最短最快地打倒那对搭档。』
「我说过了,如果『仇染』可能袭击的目标太分散,我们也无从保护。」
『言下之意是……?』
「只要能让目标集中在一处,『仇染』会在何时从何处而来就很好判断。『蚁冢』中最重要的人才与资源是什么?让其他据点先待命,只让最重要目标先撤退的话,对方一定会盲目地冲过来,这时再打倒就好。」
『即使明知是陷阱?』
「她们是闻到复仇的气味就无法克制自己的类型。」
这时,调整者叹口气。
一反刚才的拘谨印象,以略显忧虑与动摇的语气说:
『但是高层们不会接受的,他们真心以为不承认错误就是保护自己的最佳方法。我不相信他们会接受风险如此高,而且是来自外来者的建议而改变撤退计划。』
「看来你也是『很伤脑筋』啊。」
恭介轻笑一声,这么问了。
行动计划已有破绽,成败又直接与三千条人命息息相关。虽然调整者表面上摆出高压态度,但被迫扛起这个重大责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想必压力也很大吧。
『有什么妙计吗?』
「看来『政府组织』上层缺乏危机感,以为只要把责任推给属下,问题就只存在于资料里,火苗不会延烧到现实之中,所以不让他们有点体悟不行。如果要我当苦口良药,我很乐意。」
『唉。』
这次换画面中的调整者仰天长叹。
她听说过「不杀王」的传说,但不肯主动恳求或许是因为她也有个人矜持吧。
面对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调整者举白旗投降般喃喃地说:
『如果你肯出手「相助」就太好了,真的。』
2
公寓有很多种类。这间公寓是供应给大学生住的套房,打开正门就是房间,门上装了简陋的报纸投递口,只要有心,想从门外偷窥根本轻而易举,所以连换个衣服也不能大意。即使如此,在这个游乐园都市玩具之梦35里,能用如此低廉价格过一个人的新生活,光是这点就有十足魅力。所以即使缺点不少,在新生活刚开始的五月已全部租出去了。
水壶壶嘴发出咻咻蒸气声。
樱色女服务生制服恶魔——比安黛妲一边哼歌一边准备冲泡红茶。她取下白蕾丝手套,直接用削瘦的手指操作器具。
「客人。」
「嗯~~?」
她的主人兼凭依体斑鲛克伊娜坐在粉彩色床垫上,抱着腿迷糊地回答。
「老实说,我对红茶一窍不通。我只喝宝特瓶装的,所以如果你要对我卖弄红茶知识,那就免了。」
「放心吧,这是复方茶。」
「嗯?」
「召唤仪式的战斗基本上很耗精神,所以我调和多种茶叶,能发挥镇静效果。只要明白制作方法,用现成的市售品自己调配也没问题。是的,就像只要懂得配方,即使用感冒药或花粉症药也能调配出能让可爱妹子昏睡的下流秘药一样,懂吗?」
「我是觉得大口大口地吞抗生素的女人说这些很没说服力啦……况且,咖啡因基本上不是会产生兴奋作用?」
「放心,有许多调配方法能解决的。许多召唤师为了专属的激发手榴弹,不是和固定调剂师合作就是自己来,所以这方面的调配作业可说是家常便饭。」
学生套房中没有英国皇室用的专业级茶器,但比安黛妲拿一般百圆商店买得到的简易器具当作代用品。只有不死背操作手册,详细理解内容并分析建构自己的一套办法,真正吸收知识的人才能办到。
露脐少女克伊娜在床上扭动着问:
「我有拜托你做这种事吗?我和你的契约只有帮忙我替纱优里复仇而已。」
「所以,为了让客人能愉快地完成复仇,任何必要的条件我都会予以协助。等到开始要品尝复仇滋味时,却因睡眠不足而索然无味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再不然,我陪你睡觉,为你唱摇篮曲,一起洗澡,替你做SPA或按摩也没问题喔。」
「不必了。」
克伊娜索性走下床,走到狭窄房间中央的玻璃桌前。
喝了一口装在塑胶马克杯中的红茶。
「……完全喝不出有什么不同。」
「比起不懂装懂更令人高兴,客人。」
「但我没有打算小睡,精神很亢奋,完全睡不着,仿佛体内有一道声音催促我快点走,快点杀。」
「这才是我的好顾客。所以,我才会像空中加油一样为你准备了这杯茶呀。」
恶魔嘻嘻笑着,斑鲛克伊娜看不穿她的真正想法。
就常识说来,帮助别人复仇通常伴随着许多风险。不仅要与目标直接战斗,也会与目标的亲友为敌。若信赖度不足,甚至有被自己伙伴背刺的可能性。况且,大部分的复仇都是弱小者挑战强大敌人,倘若开始行动后才发现自不量力,敌人可不会乖乖放过自己。
明明如此,比安黛妲却毫不在意地全面协助。
她不只获得不到具体利益,敌人也与她无冤无仇。这个复仇只对斑鲛克伊娜有意义。就算成功,对比安黛妲也只是赚不到半毛钱的暴力事件。
她就像个在暴风雨之夜明知危险性仍走向岸边的玩命冲浪者。
就像具有某种不可告人兴趣的狂人,沉浸在行为本身的快感。
「比安黛妲。」
「什么事?」
「我不在乎你。就算你背后有其他利害关系,或者受人委托才接近我,甚至是想出卖我的『政府组织』双面间谍也都无所谓。」
克伊娜眯细双眼,轻轻摇晃着马克杯说:
「……只要『结果而言』能帮我完成复仇,即使我自己最后死了也无妨。所以,麻烦再复述一次规则吧,比安黛妲。帮忙我复仇,不管你是敌是友都无妨。」
「遵命,你真是我最理想的顾客啊。」
樱色女服务生制服恶魔露出看似艳丽却又过于成熟,仿佛即将腐烂的笑容。
「不只口头上说说,还化为实际行动的客人真的很难遇见,我很开心这次的顾客总算是不一样了。」
「哼。」
或许怕烫吧,克伊娜意外地只能一点一点啜饮热红茶。
喝完,她把马克杯放在玻璃桌上。
「比安黛妲,下个步骤是?」
「我想想,不然半求心安半捣乱地做那个吧?我们的存在也差不多要被敌人发现了,接下来换这招试试。」
比安黛妲两手揪着制服裙摆轻飘飘地甩动说:
「正好有变装游行,我带了几货柜这种衣服,撒点钱雇用些打工人员,让她们穿着这套服装去市区乱逛吧。」
「……一般人只要没目视召唤师和凭依体就会忘记,要怎么雇打工人员?」
「透过客人的『少女操手』,控制一般人去做这件事不就好了?」
「上限不是只有三个?这么做除了浪费一颗棋子有什么好处吗?」
「等这件事办完,直接解除控制就好,这么做能让『政府组织』警戒。虽然诱饵几乎都是一般人,假如当中混入被『少女操手』控制的人,说不定会做出随机恐攻,所以对方一定不可能放任不处理。自命世界警察的他们必然会无谓地浪费人员来应付,我们就趁这段期间充分地歌颂自由吧。」
「结果是否有效还是未知数嘛。」
「所以我才说是半求心安半捣乱啊,客人。虽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但看着蠢货忙得团团转也很疗愈。享受复仇的诀窍端看如何在追求效率中加入玩兴喔☆」
「哼。」斑鲛克伊娜不置可否地冷笑。
点头表示许可后,接着这么说:
「那么,我们出发吧。」
「遵命,客人,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跟随您。」
准备茶水的过程很讲究,却似乎没有打算收拾。
理由很简单。
她们站起来的瞬间,房间角落有某物瘫软倒下。在木质地板上倒下的那道人影具有一对手脚,海藻般的长发遮住脸部。
换句话说——
是这间公寓的原主。
被「少女操手」操控,除了窝在角落以外,没被输入其他指令的女大学生。
3
深山业蛇是个今年刚满五十岁的壮年男性。
他有生之年未曾上过战场,
坐在安乐椅上就能在深蓝色军服上别起许多闪亮亮的勋章。这名拥有各种奇特头衔的男人现在正位于「政府组织」的「蚁冢」其中之一。
形成「蚁冢」有几个条件,最主要的一个是「宛如社会缩图的设施」。学校、医院、监狱、军事基地、赌场、戏院、旅馆、补习班……不管什么都行,只要是以单一系统管理一定程度的团体生活,并保有某种程度封闭性的设施,就能改造为「蚁冢」。
换句话说,深山目前所在的地方也是符合这类条件的设施。
A区国际机场。
「什么?撤退计划还没准备完成?时间很紧迫,不管如何都要给我如期完成!我不在乎末端人员的安全管理问题,只要能让『蚁冢』的核心部分平安撤离就好!用你们的头脑啊,蠢蛋!说是嗜血的杀人魔,对手可是『自由势力』900级的高手,不能被她的无差别攻击夺走宝贵研究成果,这点道理不用说也该明白吧!」
深山气急败坏地对手机破口大骂,他的脸上对于「包括他自己」的计划核心成员必须安全撤离一事没有一丝疑惑,打从心底相信这就是真理。
「听好,一秒也不能让撤退计划延迟。就算手指长肉刺,口腔发炎也不管,只要让我们受到一丝丝伤害,就是你的责任,懂了的话就快点把手动起来!嘴巴和大脑你都不需要!」
从当初设计时,为了让国际机场表面上看起来开放宽广下了不少功夫,其实有三分之二是禁止进入区域。深山业蛇大摇大摆地穿过森严的警备网,摆出理所当然的态度,无视于一一向他敬礼的警卫,直接走向接待室门口,轻敲两声。
表情一转。
脸上挂着恶心至极的谄媚笑容,这名壮年高阶军官轻声细语地对似乎闲得发慌,坐在沙发上休息的年轻女性开口。
女性是「蚁冢」的核心成员,也是首席研究者。
「抱歉,哈特欧森小姐,由于天候不佳,行程似乎有所延迟了,等确认安全无虞后,我们立刻启程。」
「我是没关系啦,只要能继续做研究~~」
玛莉亚·哈特欧森正眼不瞧军人,望着自己的手背和指甲轻松地说。
一边克制着右边太阳穴上暴怒跳动的青筋,深山全力陪笑说道:
「如果还有什么服务不周的地方,请尽管提出来。」
「全部。」
玛莉亚不是在挖苦,而是带着一副「本来就是如此」的态度说了。
像是在夸示世界警察「政府组织」的色彩。
「可以先处理一下网路问题吗~~?这里只有普通的Wi-Fi,讯号还只有两格,真的是太夸张了~~人的寿命有限,在这里浪费时间只会错失伟大的发现。难道你想负这个责任吗?你负得起吗~~?」
「我立刻派人处理。上头严格交待过我要好好地款待哈特欧森小姐您。」
「另外,这个东西好像违反安全规定了耶~~」
玛莉亚指着正前方说。
照理说,这里应该是安检本来就很严格的国际机场当中的禁止进入区域。
照理说,这里应该是「政府组织」的重要据点。
照理说,这里应该是「蚁冢」的核心。
……明明如此,玛莉亚·哈特欧森对面的皮革两人座沙发的座垫上却垂直插着一柄大菜刀。
「刚才有个男人『突然走了进来,把那个插在椅子上』~~我对本地的习俗不怎么清楚,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可能……」
深山难以置信地望着刀子,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有人带刀子进VIP房却没有人察觉,这简直就和在核武库房中找到外来分子的指纹一样不合理。
「怎么可能!是谁干的!」
愈是对这里的警备严格程度有所了解,就愈对这个犯行的精湛程度缺乏真实感。
深山业蛇一头雾水,总之为了先呼叫警备负责人而回头的瞬间——
他看见了。
「嗨,也许送点心当伴手礼比较好吧?」
背靠着门,双手盘着的「不杀王」静静地说了。
「……!」
无视于嘴巴一张一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的高阶军官,玛莉亚一脸轻松地挥挥手。
「呀呵~~对了,伊莎贝儿好像一直待在你那里,现在状况如何?使唤起来还好用吗?」
「……至少比你们更有人味,还在烦恼该不该还呢。」
「啊哈哈,果然露馅了,真伤脑筋啊……」
随口答腔后,恭介重新望向深山业蛇。
「给你个忠告,用不着使用激发手榴弹,召唤师和凭依体只要不在视野之中就会被忘记,我只是反覆利用这个特性而已。你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吧?」
「哼哼~~(语气平板)伊莎贝儿已经爆量明白了喔。」
「嗯嗯,伊莎贝儿真厉害。但他们似乎还不懂呢,明明情况如此危急……况且,就算是整个城市一起办的活动,也不应该让机场职员变装吧?制服可是具有身分证明功能呢。」
「你……你……」
深山似乎总算想起该怎么呼吸。
看着玛莉亚对恭介轻轻挥手,他总算体认到自己被如何对待。权威或上下关系的世俗感觉把他的心灵拉回彩色世界。
被羞辱了。
对掌权者来说,这是比被人捅一刀更严重的伤害。
「你算哪根葱啊,你只是个被雇用的三流佣兵而已吧~~!」
「那么,被派遣人员或兼职人员轻易骗倒的正职大人又算什么呢?」
在这个剑拔弩张的局面,恭介一丝惧色也没有。
两人彼此瞪视,鼻尖之间只剩几公分间隔。
「听好,我能办到就表示别人也能办到。说白一点,比起专门防守的我,专业杀手更擅长这种事……我相信『仇染』会干得更彻底的。明白自己的处境后再来讨论吧。对手是『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20,是比我903更高阶的召唤师。」
「别嚣张!你以为我是谁?凭什么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所以到底是怎样呢?」
恭介靠在门上说:
「你是相信子弹会主动避开的乐观主义者,是看不见逐渐逼近的威胁,只想扯早就看不顺眼的爱歌后腿的视野狭隘者,是毫不犹豫宁可牺牲三千名部下,只求在救赎的方舟中能有一席之地的胆小者……和召唤师的别名一样,人们的评价是他人给予的。既然如此,你到底是什么?」
「你这家伙……!这一切还不都是你们捅出的篓子害的……!」
「我们早就在追查『少女操手』。没有爱歌或绿姐的帮忙,敌方初期的声东击西作战造成的伤害范围会更广,恐怕已有无数年轻少女受害了吧。况且我们没独占获得的情报,交出『少女操手』的样本,也对你们『政府组织』做了详细报告,但愿意帮忙我们的只有爱歌和那边那位『无战连胜』而已。毫无对策,不设法保护民众,一旦号称世界警察的自己受到袭击,就把责任百分之百推给我们?我说过了,人的评价不是自己吹嘘,而是他人赋予的。」
恭介努起下巴,指向某人。
高阶军官胆颤心惊地回过头,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指甲瞧的玛莉亚·哈特欧森毫无紧张感地说:
「老实说,要采用哪个策略我都没关系~~」
「哈……哈特欧森小姐……?」
「但『不杀王』应该证明了当前的警备系统只是坐以待毙~~所以还是有点讨厌啊。明知一定失败的事,为何还要做呢?这类疑问会不断在脑中浮现。」
升官之路断绝了。
此一单纯事实扯断了高阶军官最后的理智线。
「杀……杀了你,我要揍死你这个混蛋!」
「OK,辛苦了。」
恭介闪身躲过扑了过来的高阶军官,顺手抓着他的脸直接砸在门板上,一击就使高阶军官昏倒后,漠不关心地喃喃自语:
「……如此一来,你好歹不必紧抓着注定失败的撤退作战不放而送命,真希望多少能感谢我一点啊。」
「唔~~(语气平板)伊莎贝儿认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恭介不在乎组织的体面,侵犯他人领域时也不带着最低限度的礼仪。更何况爱歌和绿娘蓝的失败是事实,恭介无视于这个事实,却用恐吓方式解决事情。他彻底只以个人情感为最优先的任性态度与作法,绝对无法成为组织中的优秀成员。
但是——
正因如此。
城山恭介不是「政府组织」也不是「非法集团」,而是「自由势力」。
他们是彻底不设限制,歌颂究极自由者,面对来自社会大大
小小的妨碍,全以个人之力来对抗。这样的人们自然而然地聚集起来,形成疑似组织的型态,这就是「自由势力」的真面貌。
换句话说,他与「仇染」是同类。
若要和他们合作,不理解其性质不行。
「所以……」
玛莉亚不再盯着指甲,抬头面对恭介问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
「希望百分之百死亡确定的话,请选择『政府组织』的警备计划。如果明知有风险也要赌那渺茫的生存机会,就和我们合作。」
恭介说明自己拟定的能将伤害降到最低,缩小「仇染」的袭击范围,并确实迎击的计划。敌人只有一组,即使这么做的风险很大,只要及早击破就不必担心。为达此目的,必须将「蚁冢」计划中最重要的核心——玛莉亚作为诱饵放在最前线,其他的人员器材都先待命。不声东击西,不用替身,单纯将最强烈的目标置于单一地点,所以就算「仇染」明白这是陷阱,也绝对会上钩。只要知道确实有突击,迎击起来也容易。
某种意义下这是立刻就有效的计划。但这样的计划就像是为了钓出游击队或恐怖分子,把总统单独抛到战场上一样胡来。如同将棋中的「王将」背面没有写任何文字,因为王将不需要冲入敌阵中「升变」。这样的作法违反了世界警察「政府组织」的常识,恐怕不肯答应吧。
然而——
「好啊~~」
玛莉亚·哈特欧森无须多做考虑似的答应了。
……事关自己的生命,真的不多考虑一下吗?玛莉亚意外地完全没有「政府组织」的习气,反而是恭介忍不住替她操心起来。
「反正撤退计划的警备系统不管由谁指挥,都不是我该出嘴的啊~~就像制品一样,不管是谁制作的都没关系,只要制品本身能『维持水准,正常运作』就好。」
言下之意暗指昏倒在地上的高阶军官就是欠缺这点。
伊莎贝儿把头歪向一边说:
「但其他人能接受这种计划吗?伊莎贝儿感到中量不安。」
「放心放心,『政府组织』最注重上下关系了~~不管上头做了多么任性的要求,底下只能照办~~」
玛莉亚噗哧一笑说:
「……而且~~老实说,其他人员也不愿意只为了让长官能安全逃跑而牺牲自己吧~~用不着演一出闹剧的话反而能松一口气呢。如果还能给『仇染』迎头痛击,他们应该很乐意配合。」
接着,玛莉亚摇摇手说:
「还有,爱歌在现场其实挺受欢迎的喔~~作为一名『仲介者』,她对伙伴的照护很仔细,不会把召唤师派上战场上就射后不理,而且她和『非法集团』或『自由势力』的良好关系也能成为缓冲,减少没必要的厮杀。相信有很多人不乐见她现在陷入这种如坐针毡的窘境吧。因此,只要稍微推大家一把,状况意外地能够改变呢。」
「既然如此,就这么实行吧。你们调整结束后立刻联络我。」
「哇~~你愿意插手到最后啊~~?」
「虽然有不可抗力因素,关于这次的情报泄漏事件,我『自认』有责任。」
「不是因为对手是『仇染』?」
「……」
这句不经意的质疑令城山恭介陷入沉默。
玛莉亚·哈特欧森并非讽刺或挖苦,而是仿佛「本来就是如此」,以「政府组织」特有的落落大方态度说道:
「『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20『仇染』……专门和委托人缔结契约,全面协助报仇的奇特召唤师。由委托人担任凭依体,随着契约一次又一次更换……我们好歹是『政府组织』,面对张牙舞爪的敌人,总不可能不收集情报吧?」
然后,玛莉亚接着说:
「由此可见,作为主格的是召唤师。或者说,她的信念与能力塑造出『仇染』的特质。但如此一来,有件事就非常非~~常令人在意呢。因为据我所知,这名叫比安黛妲的召唤师……」
噗哧。玛莉亚忍不住笑了出来:
「……全名似乎是比安黛妲·城山唷,很难不有所联想吧?」
4
城山恭介先和凭依体伊莎贝儿暂时告别。
这里是玩具之梦35的P区,本区主要由公园或运动场所构成,顶楼也积极推动绿化。恭介现在所在之处也是公园,是用数十至上百根柱子将足球场大小的人工陆地支撑在五十公尺高的空中庭院。只不过,由于有连锁咖啡厅进驻,与其说是公园,更给人露天咖啡厅的印象。
整齐的草皮染上黄昏的橘红色。
公园里摆置了许多长方形大桌子,受到后沃普尔吉斯祭的影响,到处是扮成白雪公主或小红帽的游客,手里端着咖啡或红茶谈笑。桌子采用撞球台造形,实际上也能玩撞球,只不过桌面总免不了沾有水滴或污秽,不适合用来进行公正的比赛。
在充斥公园里的变装游客之中,普通的连帽外套反而显眼。
恭介对此有自觉,故意坐在这里。
他点了一杯新上市的加上大量蜂蜜、牛奶、肉桂及未知成分的甜腻冰咖啡,静静地等候。左手的皮手套不知为何有种刺痒感。
在透明杯子中的冰块边缘逐渐融化前,那个恶魔来了。
在这个超脱常识的城市里,一身奇装异服的恶魔反而毫无不协调感。
「『这里没人坐吧』?」
「『嗯』。」
樱色女服务生制服恶魔不等恭介同意,直接坐在对面。
将自己的杯子和装了千层可丽饼蛋糕的小碟子以及抗生素药瓶放在桌子边缘。
「你在堵我?为什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其实我之前就在追踪你的凭依体斑鲛克伊娜。之前不知道她和谁合作,所以无法预测她的演算法,直到我接到『政府组织』通知……说破坏D区『蚁冢』的是恶名昭彰的『仇染』。」
「哎呀。」
「如此一来,事情就简单了。第一,『柴郡猫』喜欢站在高处欣赏被夕阳染红的景色。第二,『柴郡猫』受不了三天没有蜂蜜和生奶油的生活。第三,『柴郡猫』为了不让手感生疏,每天会撞两小时的球作为练习。你已经从爱歌手中获得关于『蚁冢』的所有情报,心情上想必很有余裕。如果是我认识的『柴郡猫』,一定会和西班牙人的午睡习惯一样小憩一会来提高最后一战时的工作效率。」
「讲够了没?别再用那个外号叫我,『混蛋兔子』。」
「……」
「……」
气氛陡然紧绷起来,仿佛能幻听到「啪哩!」玻璃产生裂痕的声音。
但恭介很快就把头转开,望着身旁仿佛气喘发作般脸色发青的cosplay店员,而女服务生制服恶魔则用叉子划开千层可丽饼,送进嘴里,各自舒缓紧张的情绪。
体感时间恢复正常,从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玻璃恢复成正常空间,身穿南瓜风格橘色特制制服的打工店员快步离去。
「所以说……」
喀锵。女服务生制服恶魔叩叩身边的长棒,笑着说。
那是在折成两截、捆上皮带的银色管子侧面加上可抛式把手而成的特殊鲜血印记。
同时也是使用七·六二公厘步枪弹的拴动式狙击枪。
「所以你明知有危险,仍来这里堵我。但是,就算我来了,你不担心我会埋伏起来预先狙击你吗?」
「如果是『你』,某种程度也能看出我的演算法吧?」
「你会在最有可能的地点安排凭依体,趁着我趴下来准备狙击,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时,让她偷袭我的后脑勺。」
恶魔喝了一口红茶,瞥了另一栋大楼楼顶。
她的凭依体也不在这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结果两人想到的点子相差无几。
「只是召唤仪式业界也意外地狭小呢,阴错阳差地从地下五百公尺的箱庭逃出后,却又得在此厮杀。」
「『你』还惦记着那里?」
「不会叫我黛妲姐吗?况且,这又有何好意外的?」
比安黛妲仰头将抗生素倒入口中,恭介眯细眼睛望着她。
「专门与人缔结契约,帮助复仇的召唤师?说得倒好听,但『你』只是自己想复仇而已吧?你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想让别人从口中说出充满恨意的话语。」
「哈!你这小鬼还真敢说呢,你和我又有何不同?」
「……」
「听到『救我』的诅咒之言只好出手相助?其实不想这么做?笑死人了,小鬼,你只是自己想帮助人而已吧?你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想让别人从口中说出求助的话语。你我都一样,因为『自己』想要,所以引导别人走向那种局面,我说错了吗?」
救命与复仇。
虽位于相对的位置上,但都能归类于「助人」的奇特两人组。
面对他人的求助,赋予极大力量的900级召唤师。
「……我和『你』不同,我早就想结束这种事了。」
「但一听到『诅咒之言』还不是又忍不住插手了?」
「的确,这世界的问题,有一半是我造成的。」
恭介像是要打断对方的话,抢先说了。
同时,瞳孔深处闪烁着黏滞、无可救药的黑暗。
「但我有时也会想,与其继续插手,还不如彻底避开。想负责的心态只是出自个人的任性,与其继续死缠烂打,还不如早点放弃,反而能让这世界的伤痕不会继续加深。」
「难道你要放任那个『白之女王』不管?明明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和那家伙对话。」
「……」
「哈,脸色变了。小鬼,你逃不开这个业界的。不管嘴上怎么说,心里怎么想,你的灵魂已被困在这里,逃离不了的。」
「『柴郡猫』。」
「闭嘴,『混蛋兔子』。我现在心情好得很。」
喀!仿佛世界的齿轮卡住一般,原本已恢复正常的气氛再度凝固,空间中充满一般人连呼吸都有困难的窒息感。
「不管如何,和你的救助成瘾一样,我不会放弃复仇的。」
「无论如何都不肯罢手?」
「当然。虽然那个在『女王的箱庭』里实行的『十五兄弟姐妹计划』罪孽深重,但身为该计划成果的我们在这次的事件里相遇,不觉得似乎冥冥之中有种引导吗?」
封闭的箱庭。
将一定数量以上的人在单一系统管理下过社会生活,并具有某种封闭性的设施。
聚集于此的是国籍、宗教、人种、性别皆不同的十五人。
计划的目的是为了彻底分析何谓家族羁绊与兄弟姐妹情谊。
四海之内皆兄弟。
不单作为一种思想,而是让这种想法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类的脑中,如此一来就能阻止世上一切纷争,可谓最强的和平计划……虽然最后证明了这只是一场浩大的闹剧。
为了确认在世界最严苛的条件下是否也能发挥效果,还投入了召唤仪式中作为顶点的被召物以及关于祂的研究资料,人工创造出极限环境。
结果,从这个计划诞生的是……
「如果你是指『蚁冢』,那可错得离谱了。」
「但是由前后经过看来,那个是以从『女王的箱庭』残骸中找到的资料为基础建立的。虽说『蚁冢』只是表面上模仿,本质远远不及。否则『就不只是能稳定量产凭依体的程度』了。」
「我们十五个之中,有一半在那场战争中死去,剩下的一半则成为达到900级的怪物……欸,这是我单纯的疑问,你认为那个『教材』是一切的原因吗?」
「谁知道?事到如今也无法确认了。对我来说,比起『教材』,不慎与『女王』接触所造成的影响大得多。但这也很难说,也许对『女王』而言顺序恰好相反。毕竟祂老是缠着你,左一句哥哥大人,右一句哥哥大人的。」
「……」
计划并没有失败。
纯粹只是没人知道成功后有什么样的未来等着他们。
「所以你认为不完整的『十五兄弟姐妹计划』变成了凭依体量产计划?」
「若真是如此,人生被那个计划摆弄的我们当然有资格使之落幕。有『复仇』的理由,有实行暴力也不被责怪的『凛然大义』。欸,不觉得很令人兴奋吗?」
为何没人注意到?
也许亲人或兄弟姐妹之间会产生亲情等正面的情感。
但并非只有如此。
例如说,只要七十亿人之中有人死亡,每个人就会受到仿佛近亲丧生般的冲击的话,在每天总会有人在某处死亡的状况下,人们还能维持心灵的平静吗?
人们对于亲人不见得只有爱情或善意,倘若产生了类似近亲憎恨的感觉,而对象又遍及全世界,难道不会带来比平常的厌恶感更深刻的破坏吗?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百思不解,但也不认为对方会回答,恭介还是问了。
「在『女王的箱庭』中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十五个并非全部都和『你』走向相同道路。『柴郡猫』,你在那里见到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吵死了,『混蛋兔子』。在『十五兄弟姐妹计划』的过程中,我们从各种角度观测到被你完成的缝界召唤带到这个世间,并维持在稳定状态的『白之女王』。有人在『女王』身上见到恐惧,有人在『女王』身上见到狂热,有人在『女王』身上见到暴力,有人在『女王』身上见到诱惑。」
女服务生制服恶魔边掰手指边说。
接着——
「……但是,在『女王』身上见到爱情的人只有你。我倒反过来想问,『混蛋兔子』,你的精神为什么还能维持正常?在见过那种宛如毁灭的化身后,为何还能接受『女王』?你究竟在『女王』身上见到了什么才做得出那种选择?」
「接受……?」
换城山恭介脑中陷入空白了。
无法理解对方的质疑,反问般重复那句话。
「你说我接受了『白之女王』……?」
「难道不是吗?」
恶魔竖起食指指着少年的鼻头嗤笑。
「如同我追求『复仇』是因为即使厌恶到想吐,我的灵魂仍被那时见到的『女王』的憎恨深深吸引……」
恭介心想不妙。
他不该听这句话。正因彼此熟识,恶魔接下来所说的这句话一定能贯穿心灵防御,造成致命打击吧。
「小鬼,你的『救人』症候群原本说来是『白之女王』具备的性质。被需求所以被召唤,被召唤所以参战,在战斗中取得完全胜利,拯救所有人的性命,战斗结束后,敌人也对你跪拜认输,事情圆满落幕。必须救一百人的情况下想办法拯救了两百个的大圣人……你为何能若无其事地扮演『女王』的形象?恶心死了。」
眼前一片黑暗。
昏眩感强烈袭来。
5
同样位于P区的另一栋大楼。
在绿意盎然的方形顶楼,有另一组人马对峙。
在宛如变装派对的景色之中。
伊莎贝儿埋伏在这栋大楼上,是为了防止恭介和比安黛妲见面时受到狙击枪袭击。考虑到射线、风向、大楼配置、人潮、太阳位置等因素,即使地形开阔,实际能用来狙击的地点意外地少,才需要专家仔细研判,并最大限度地活用地形。
「……」
保持警戒的伊莎贝儿听见踏着细沙的声音。
转头望向声音方向。
「……找到你了。」
「?」
「我终于找到你了!纱优里!」
褐色中长发露脐少女——斑鲛克伊娜突然在伊莎贝儿眼前现身,用力地双手环抱她,伊莎贝儿不停眨眼。
被人抱着,伊莎贝儿略把头往后仰说:
「唔~~(语气平板)身上爆量不像是藏了分解过后的狙击枪,所以伊莎贝儿会试着回应对话。」
「?你是怎么了,纱优里?」
「可是……」
视线对准着眼前的少女,红色军服少女如此宣告:
「伊莎贝儿的名字爆量不是『纱优里』。」
「别胡说了,你的名字才不是『伊莎贝儿』呢!」
克伊娜无意义地抱着她拖行好几公尺。
似乎没特别想换个地点或躲起来,过一阵子后,斑鲛克伊娜似乎满足了,小声地说:
「听好,你的名字是川面纱优里,是住在春川市……不,玩具之梦40的普通国中生,没受过军事训练,也不隶属于叫『政府组织』的莫名其妙组织。你只是个参加回家社,运动白痴,总是在我身边如影随形的普通国中生!」
「?」
「真是的!你看清楚,这是你的照片!」
克伊娜用手指拈起脖子上的细项链,抽出收在胸前的饰品。在她手上晃呀晃的饰品似乎是个约硬币大小的坠子。喀叽,打开扣环,里头收着一张黑长发的娇小东方少女的照片。
伊莎贝儿不把头凑向坠子,而是保持距离确认照片内容。因为她担心专心确认照片时视野会变得狭隘,容易遭到偷袭,必须维持宽广视野。
「伊莎贝儿的脸没那么扁平。咚~~(语气平板)爆量完全不同。」
「『现在的你』才奇怪!都是『蚁冢』计划害的,你的灵魂被搞得一团乱才会变成这样!」
斑鲛克
伊娜抓住红色军服少女的双肩,一边粗暴摇晃一边对着她的脸大喊。
但是,无法传达。
像是被无限延伸的隔音玻璃阻挡了似的。
「你对『政府组织』那帮人做的灵障研究有多少了解?」
「微量也不明白。」
「……啊啊,明明变了这么多,却仍在这种地方保留原本的性格!」
克伊娜不禁呻吟,接着说:
「听好,灵障是附着在灵魂上的bug或错误的总称。被这种东西附着的话,会害人生病或疯狂,所以要想办法将之去除……这就是原本灵障研究该走的方向。」
「这么说来,伊莎贝儿好像有这个印象,指回去~~(语气平板)」
「你绝对是刚刚才听过的吧!算了,总之他们在灵障研究上有所突破,开始以人工方式制造出灵障,使之附着在灵魂上,以提升人类的『基本性能』。」
虽然出自自己口中,克伊娜仍免不了露出厌恶表情。
克伊娜皱着眉头继续说:
「这等于是过去所谓的『附身妖怪』或『恶鬼』的数位版。看是要能吃生肉直接获取营养、头上长角、全身长出毛皮或尖牙利爪……想怎么改造人类都没问题,甚至能让人长出翅膀在空中飞行或长出鳃来在水中呼吸。『政府组织』就是能做到这种程度,所以说,你『现在的模样』一点参考性也没有,明白了吗?」
「……」
红帽伊莎贝儿,不,自称如此的少女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蚁冢」。
为了创造出凭依体,后天赋予灵媒体质的计划。
「欸,既然你也是个凭依体,应该明白战败时的惩罚吧?」
「当……当然,伊莎贝儿爆量明白喔,啊哈啊哈哈(语气平板)。」
「你真的明白吗!咳咳……听好,战败者会受到相当于自己信仰的神在眼前被杀害的冲击,具体说来,会陷入二十四小时茫然自失,被任何人引导都会跟随的丧尸状态。但是,正常而言身心不会留下后遗症。是的,正常而言。」
「意思是伊莎贝儿不正常吗?」
「没错。『政府组织』一定这么命令你:『继续起来战斗,下次把音域××,cost×××的被召物呼叫出来再战败』。战败者无法进行复杂战斗,所以或许有什么辅助吧。如果这种事情持续几分钟,不,几十秒,你认为人的灵魂会变得如何?」
「唔~~(语气平板)……???」
「我就直接告诉你吧!心灵崩坏有几种模式。如果持续按照顺序召唤特定被召物并战败,就会像雕刻石柱制作雕像一样,能将灵魂改造成期望的形式……换句话说,伊莎贝儿就是这样被造成的。不停切割雕琢川面纱优里这根柱子,不断削切削切削切!直到失去原貌,变成凭依体!」
也许有人以为「政府组织」是正义之师,一定不会做坏事。
但这就像不懂典雅的桐木衣橱的价值,将之拆解成木板,用锯子切割,钉上钉子,改造成新的桌子一样。
这不是所谓的双重人格,而是类似用尸体制作的钻石。
原本的人物已经不存在了。这不是所谓的双重人格,坠子里的照片和金发碧眼的军服少女的脸庞完全不同。
存在于这里的只剩伊莎贝儿了。
「嗯~~这个论点爆量说不通。」
「哪里说不通?」
「召唤师和凭依体是成对行动,如果是这样,和伊莎贝儿搭档的召唤师灵魂也应该坏了。」
「啊啊,原来是这个。」
「如果说『蚁冢』是凭依体的量产计划,为了生产一个凭依体,却得毁灭一个召唤师,爆量没有效率……」
「很简单,『政府组织』挑选一个召唤师作为牺牲者,真的只是这样。」
「?」
「的确,最初是一对一,召唤师和凭依体一起被击破。接下来再让失去自我而崩坏的召唤师补充下一个凭依体候补即可。旁边的人命令他和新搭档缔结契约就好。不停缔结契约契约契约契约契约契约就好……反正召唤师并不会死,所以能一直继续下去,不断重复度过和下一个凭依体候补一起在模拟战中被打倒的人生,多么悲剧啊。这就是『蚁冢』的真相。」
「蚁冢」,人们如此称呼它。
所以会以为那是对建筑物或设施的隐喻。
其实并非如此。
被蚂蚁侵蚀的不是事物,而是人。
如同躲在气味强烈的起士凹洞中的小虫子,将人类灵魂挖得坑坑巴巴的计划。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微笑,以有色眼光看着对象崩坏的模样,心想:「如此一来风味就能变好,也能卖个好价钱了」的贵族们的游乐。
「很遗憾……」
斑鲛克伊娜咬着下唇,低声嘟囔。
「或许没有方法能让你恢复为川面纱优里了。灵魂本身的研究没什么突破,而最积极研究这个领域的『政府组织』又是元凶。如果治疗失败,你不是立即死亡就是变成怪物,所以不能冒这个险。」
「……」
「但是……」
这时。
少女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她的言语与其说来自喉咙声带振动,更像来自其他眼睛看不见的器官中直接渗出的怨恨。
「我会一个不留地把做出这些事的家伙送进地狱。不,让他们看见地狱还不够,我会把所有人都推进去,我只能做这些。但是,正因为我只能做这些,我会竭尽所能办到这件事。」
若要比喻,就像直接从灵魂冒出来的……
稍一触碰或吸入体内就会立刻致命的红黑色雾气。
「所以,请你别再插手了好吗?纱优里,你不需要挺身拯救那群混蛋,也没有理由。和我缔结契约的召唤师比安黛妲非常完美,战术很优秀,能粉碎现场一切对象,我不希望你被牵连。」
「伊莎贝儿……」
军服少女低下头,喃喃地说。
肩膀微微颤抖。
「伊莎贝儿是笨蛋,所以关于你所说的事微量也不明白。」
「纱优里!」
「伊莎贝儿即使被人叫做纱优里也没有任何感觉。」
接着,抬起脸来。
「但是,假如伊莎贝儿是被削切石柱创造出来的爆量全新的物体。」
凝视着过去曾经并肩而行的少女的眼睛。
「假如不管制作方法为何,实际完成的这种全新物体与人类相差无几……」
接着,明确地说出口。
无法区别那个想法是川面纱优里的还是伊莎贝儿的,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后天追加的。
单纯地,就只是单纯地把真实想法说出口:
「伊莎贝儿不知道是否应该依照伊莎贝儿个人的憎恨破坏『这种物体』。」
「……!」
伊莎贝儿似乎听见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斑鲛克伊娜气到戴皮手套的左手不停颤抖。她只要用「少女操手」比出手枪形状,便能使年轻女性毫无抵抗能力地被控制,但斑鲛克伊娜并不想用这个来控制伊莎贝儿。即使明白这么做是最快的方法,也绝不会这么做。
因为——
斑鲛克伊娜知道那个模范答案并非出自「被创造出来的伊莎贝儿」口中,正因为她深深理解川面纱优里,所以知道换成纱优里也会说出一样的答案。
但是……
也因为如此。
「为什么你非得受到这种对待不可……」
点燃火焰。
让名为复仇的内燃机中的烈火熊熊燃起。
「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你非得被人削取灵魂,非得为了某些人的利益被改造得乱七八糟!为什么这么善良的心非得被毁坏不可!」
「……」
「你雀屏中选的理由不是因为你是亿中选一的人才,不是能拔出传说之剑的天选之人,更不是上帝派遣的天使所带来的神子,你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物!我问过比安黛妲了,我作为凭依体的资质恐怕比你更高。但『政府组织』还是绑架了你,只为了研究『凡人经过加工是否能派上用场』的无聊理由!『政府组织』就像搜寻档案、用完就丢进资源回收筒一般收集一般人!不断重复收集、使用与抛弃!可是!」
「但是就算你继续复仇,对状况也微量没有帮助。」
「!」
「没有人希望你这么做。」
「……!」
「『伊莎贝儿』也不希望。爆量绝对不希望。」
「就算如此!那又怎样~~~~~~~~~~~~~~~~~~~~~~~~~~~~~~~~~~~~~~~~~~~~~~~~~~~~~~~~~~~~~~
~~~~!」
斑鲛克伊娜的咆哮之中充满宛如要呕出整个世界的怨恨。
她当然明白军服少女的说词。
从一开始就明白。
川面纱优里是个温柔的少女,就算自己被杀,也不希望别人替她报复。与其让双手沾满血腥,一直惦挂在心上,还不如早点忘记,重新开始人生。
但克伊娜依然无法接受。
不是为了别人,是斑鲛克伊娜自己无法原谅。
结果,复仇只是为了抚慰自己心灵的行为,只是为了让自己沉浸在复仇行为里,好忘记阻挡在面前的高墙与难以接受的失丧感,只是现实逃避。
她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那么,冷静地处理,继续往前进才是正确的吗?用秒针一般的步伐踏扁愤怒和失落感,毫无所感地走向未来,这样才是身为人应有的正确生活方式吗?
斑鲛克伊娜并不这么认为。
就算被说下如此结论的自己齿轮坏了也无所谓。
总之——
结果说来,斑鲛克伊娜这名少女只是「不想忘怀」罢了。
曾经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日常被无情破坏,再也不会回来;相识十年的儿时玩伴被改造得失去原貌,被破坏得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她不肯接受这种事。
也不肯走向未来。
因此——
复仇者对抗的目标有时不只限于凶手,有时是来自社会,有时来自世界,有时来自时代。高举政治正确的暴君会以压倒性的物量与速度冲走最重要的事物,使其褪色与风化。克伊娜讨厌这样,所以绝对不肯接受。为了保护「曾经存在的事物」,复仇者独自一人面对一切。
严苛的逆风。
仿佛洪水爆发或土石崩塌般袭来的沉重压力。
面对这些,少女全部正面迎战,并走到这一步了。
伴随着无数的消耗。
「……我不会接受的。」
少女低语。
发出的嗓音宛如勉强让生锈的巨大齿轮转动的沉重嘎吱声。
「就算是徒劳无功,是无意义的逃避现实又如何?我还是无法放任那群把川面纱优里撕裂成碎片,享受这样所带来的利益的家伙逍遥在外!就算全世界或纱优里不希望这样!我还是绝对不接受!!!」
这也是某种形式的正义。
因此,比起普通的坏事更难以阻止。
复仇。
基于不原谅他人、不帮助他人、使他人不幸而成立的正义。
「……救……」
伊莎贝儿因克伊娜的气势而震慑,不知不觉间声音愈来愈小。
含糊不清的言语逐渐变成蚊子般的微弱声音。
「救救……」
她期望的不是自己不受复仇者的袭击。
也不是保护创造伊莎贝儿的研究者们。
而是即使见面也不认识。
听到名字也毫无感觉。
但却确实存在,而且现在仍为了她感到愤忾的某人。
亦即……
「救救伊莎贝儿的朋友吧……」
6
城山恭介和伊莎贝儿最初邂逅是在太平洋上。在为了击落「非法集团」的旧型战斗机而缔结契约更早之前。
在大型仿生矽胞运输机「黄嘴天鹅」之中。
恭介首先质疑:
你的名字真的是伊莎贝儿吗?
少女那时并不理解这个疑问的价值,所以她回答:不管是纱优里还是伊莎贝儿,是改造前还是改造后都无妨,要称为人偶或武器都没关系,名称没有意义。
听完少女的回答,少年仰头叹气。
不明白少年反应的理由,伊莎贝儿反问理由,他拿出简单的档案夹给伊莎贝儿看。
是今后恐怕会成为对手的人物。
与身分不明的召唤师一起行动的复仇者凭依体。
斑鲛克伊娜。
并非太平洋上空中战时的对手,而是在那场小小的战斗结束后必然会碰头的敌人,城山恭介在这时已经掌握了她的存在。
也知道对方「复仇」的理由。
虽然尚不清楚「政府组织」做了什么。
但他明白伊莎贝儿是某种计划的结果,以及她在该计划中有何牺牲。
就算被告知这件事,伊莎贝儿也没有感觉。
她已想不出对方的长相与名字。
就算看过资料也毫无感觉。
但是——
然而——
看到资料上的大头照时,伊莎贝儿这名被改造而成的少女胸口感到一阵轻微刺痛。她不想看到这个人为了她而双手沾满血腥、自取灭亡的模样。虽然她无从判断这种心情从何而来,但她决定顺从「现在存在于此的自己」的真心,决定接受这样的自己的想法。
因此——
『救她。』
伊莎贝儿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用拇指指着自己胸口,想抓住仅存于那里的事物与心情一般。
『请救救「这孩子」的朋友吧。』
但是——
『我才不要。』
那名召唤师不愿答应。
相反地,说了这句话:
『但是,等到你能说那是「你的」朋友时,我随时都可以帮忙。』
7
铿!金属声音响起。
城山恭介和比安黛妲。
是两人各自取出激发手榴弹,将底部用力敲在类似撞球台的桌子上的声音。
类似一口气喝完烈酒,把玻璃杯砸在桌上的感觉。
救命者和复仇者隔着方形桌子瞪视彼此。
「我会『拯救』伊莎贝儿她们。」
「哎呀,就算听到『女王』的事也不挫折吗?真难得。」
「我决定不在乎自我矛盾了,等事情结束后再来思考,那对现在向我求救的伊莎贝儿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哈哈,这才是战斗狂。小鬼,你和我果然很相似。」
随便她怎么说。
不管怎样讥笑,不管怎样嘲讽都没关系。
恭介的眼中再次燃起信念之火,手指勾住敲在桌子上的激发手榴弹的插销。头上有犄角饰品的比安黛妲也做出相同动作。
「即使如此,我……」
救命兔明确地宣言。
「是的,我也……」
复仇猫也以相同的语气说。
「「绝对不会放弃拯救他人!」」
拔掉插销。
踢倒椅子站起,双方同时抽出鲜血印记,恰好五秒,同时炸开的激发手榴弹形成边长二十公尺的人工灵场,和双方搭档的凭依体少女们同时被强制从远处大楼顶楼传送到灵场内。
「我们上吧,比安黛妲!」
「工作报酬爆量由你决定!伊莎贝儿要和那孩子战斗!」
在凭依体着地以前,战斗已先开始。
两人展开超近距离的格斗战,阻止对方用「白棘」冲散「蔷薇」立方体的开战仪式。
「BANG☆」
一声刺耳巨响,比安黛妲率先于近距离发射狙击用的步枪弹。
她连折成两半的鲜血印记都还没展开,便在折叠状态下强行扣下扳机。
恭介用仿生矽胞制鲜血印记压住对方的枪管,同时转动全身以减轻冲击,威猛地挥动长棒进行反击。比安黛妲硬抓住发烫的关节部位,用折叠的枪管挡下攻击。不顾「滋……」肉烧焦的声音,将鲜血印记延展开来,两人接着又进行二次、三次互击。
同时,在出手的空档。
两人各自击出的「白棘」由前后同时冲击「蔷薇」,使总计两百一十六颗「花瓣」散布在人工灵场中。
随着「花瓣」被射入spot里,两名凭依体的外貌也产生变化。
斑鲛克伊娜变成音域「中音」cost1「始祖之绿【k】」。
伊莎贝儿变成音域「高音」cost1「始祖之黄」。
双方均为三公尺长的被召物……只不过,这时发生奇妙的事。
喀铿!
不等被召物交战,身体靠在撞球台状桌子上的恭介和比安黛妲自己先打了起来。
虽然被彼此的防护圆弹开,无法直接攻击对方,但900级的怪物们并不在乎。
「『柴郡猫』!」
「吵死了,『混蛋兔子』!」
两人瞪着对方。
类似拳击的近身战,两人灵巧地用近一百八十公分的鲜血印记继续战斗。
就算是鲜血印记,也无法刺入敌方的防护圆中,但除此之外就没问题。用自己的鲜血印记勾缠、弹开、拨走、推掉敌方从防护圆伸出的鲜血印记,干扰对方瞄准「白棘」,以阻止被召物的炼成,抢得先机。
看似枪术或棒术的战斗,却不只如此。
召唤师战斗的精髓彻底在于被召物的炼成与被召物间暴虐至极的冲突。
利用激烈肉搏战的空档击出白棘,或者包括对方的妨碍行为也算计在内,让鲜血印记被妨碍后的位置恰好在自己要的位置上,双方击出的「白棘」正确在人工灵场中移动,三次反弹、四次反弹可说稀松平常,有时还复杂地经过六七次弹跳,将必要的「花瓣」正确击入spot。
这就是900级召唤师间的战斗。
诞生于「十五兄弟姐妹计划」的怪物神童的领域。
救命者与复仇者的冲突。
何止掌握神灵的规则,仿佛游戏般执行仪式……这才是利用世界的一切,击破眼前敌人的究极形式。
恭介方召唤音域「高音」cost4「吞食花【lvz.j】」。
比安黛妲方召唤音域「高音」cost5「飞舞槌【kk.hdi】」。
恭介方召唤音域「低音」cost9「追逐鲜血之枪【bih.ei.dp.tq】」。
比安黛妲方召唤音域「低音」cost10「沙尘飞扬毒蝎之尾【hu.ce.kk.di.a.x】」。
恭介方召唤音域「中音」cost21「辉耀钢铁光芒之螳螂刽子手05【vi.ou.quc.sn.a.rol.ei.yw.fv.li】」。
比安黛妲方召唤音域「中音」cost22「促进老化收割生命之冒泡齿轮【nj.ou.ha.jv.a.lm.ei.tz.kr.no.xi.g】」。
一边是由银色盔甲组合而成的体长五公尺以上的巨大螳螂,挥舞宛如雷射切割刀般的巨大镰刀,将眼前的一切撕裂、夹断、运到嘴边咀嚼的究极捕食者。
另一边是由大大小小无数齿轮组成的集合体,在被召物中特别不具生物感的怪物。喜欢发出叽哩叽哩喀咚喀咚的齿轮咬合声,使听见者的身体结构仿佛受到诅咒那般急速老化来进行攻击的嗜虐者。
虽然恭介击球速度较快,但比安黛妲也紧咬不放,并且一次又一次地配合对手的音域,并维持高出1点的cost,使先发的恭介自然陷入消耗战。在同音域之下,cost较高就是较强。类似在赛车时总是有敌车在前方阻挡的情形。
如此一来,只能靠召唤师本身的技术阻止了。
一面进行高速的「白棘」攻防战,恭介时而以鲜血印记去缠住对手的鲜血印记,时而丢出伪装成激发手榴弹的烟雾弹或震撼手榴弹,有时则又勾起桌上的咖啡杯或红茶杯子抛出,使用一切手段妨碍。
然而效果依然有限。
烟雾弹被一脚踢开,震撼手榴弹被金属托盘盖住并踩在脚底,咖啡杯、茶杯连防护圆的边都没击中,直接被闪躲掉了。
作为反击,比安黛妲把双脚站得比肩膀还宽。
恭介自然摆出警戒态度,这个动作令他如此警戒的理由是……
(妨害类的手榴弹吗!)
「视线。」
听到比安黛妲这句话,恭介才发现这只是在声东击西。
「啧!」
恭介立刻抬起头,但比安黛妲已经不自然地用力咬下臼齿。闪!类似镁燃烧的刺眼光芒从恶魔口中闪出,刺痛恭介的眼。
「兵不厌诈是战斗的基础,不是吗?」
争取一瞬间的空白,安全地带。
喀!趁着这个大好机会,比安黛妲用鲜血印记高速击出「白棘」。不是全力击出的威力球,而是击打「白棘」右端,使之强烈自旋的旋转球。回旋镖般画出强烈弧线的「白棘」正确击中了某颗「花瓣」。
「阵形已经完成了。」
三四颗「花瓣」形成了一个小小球堆。
然后,不远处有另一个球堆。
然后,然后,然后,然后……
「有样学样的模仿战术只是个幌子。」
宛如骨牌效应,一颗又一颗的「花瓣」被连锁迅速击入spot,比安黛妲的被召物被接二连三地高速炼成。不是一口气大量地,而是连续大量地。仿佛踏着阶梯向上奔跑,cost转眼间就升高到顶点。
「我真正的目标是设置地雷与连锁爆炸!现在已如雪崩一般开始连锁,就算是你也来不及阻止了!」
仿佛被召物的总复习。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差距已经使得cost或音域失去意义。
比安黛妲愉快地摇晃尾巴状饰品,耸立于她身旁的是活跃于埃及神话的神祇,作为干燥与黑暗的不义象征,杀害了冥界之王欧西里斯,一时之间篡夺其王位的恶神。
换句话说,是神格级的被召物。
是仍然停留在规定级的恭介方卯足全力也打不赢的对手。
「再见了,救命者,可悲的另一个我。」
比安黛妲收起应战架式,轻松地在手中如接力棒般转动鲜血印记,露出冷笑。接着她把长棒扛在肩上,说道:
「等你下次醒来事情就结束了,放心好好享受战败的滋味吧。」
啪!女服务生制服恶魔用没拿东西的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随后,一团黑暗湮漫开来。
轰!!!站在她身边的黑影失去人形,变成一团能使一切事物枯干的死雾,朝恭介的被召物……伊莎贝儿袭击而去。
不管被召物是什么,音域是否相克,规定级绝对赢不了神格级。
所以,这恐怕是最后一击了。
铿~~~~!
发出尖锐的声音。如果被防护圆守护的恭介自己没有挺身而出。
只要被召物尚未被击破,防护圆就不会解除,也不会因为战败的冲击而失去自我。
保护召唤师,不,正确而言是保护仪式本身的防护圆能阻挡来自外部或内部的一切威胁。
比安黛妲将扛在肩膀的鲜血印记转个一圈。
「你的挣扎顶多能拖延一下,什么意义也没有。」
「嗯,没错,这么做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这只是骗小孩的手段,没办法常用。我的动态视力追不上神格级的动作,我也阻止不了好战的被召物主动袭击神格级。」
没错。
如果这种战法有效早就带来变革。召唤师充当前卫挡下一切攻击,被召物从后方进行炮击的战法会变成主流。
但现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会变成以被召物为前锋,召唤师为后卫的战法是有道理的。
然而——
「但你准备这些花了不少时间吧?人工灵场展开时间平均为十分钟,现在已过了多久?八分钟?还是九分钟?『白棘』每十秒会补充一颗,对你而言,掌握时间应该轻而易举才对。」
「难道……?」
「我只要撑到时间结束就好。」
恭介举起鲜血印记指着对方说:
「反正我只是来『打声招呼』,没想到你却先暴露自己的秘招,真是赚到了。等实际撤退作战发动时,我会活用这个情资的。」
「你这只……『混蛋兔子』~~~~~~~~~~~~~~~~!」
比安黛妲愤怒地吼叫,但恭介不理会她。
只静静地对伙伴做出下个指示。
「伊莎贝儿,破坏地板!」
『……』
「伊莎贝儿,别太执着这次机会!」
『喀锵~~(语气平板)伊莎贝儿想要爆量淋上枫糖糖浆的三层冰淇淋作为酬劳。』
轰隆!
地面碎裂,吞没了一切。
连同恭介和比安黛妲以及两尊被召物一起往下方掉落。在支撑广大公园的几十根——不对,是超过一百根的柱子之间,以数十公尺为单位坠落,一直线朝向正下方的海。
「客人!现在还来得及,把意识对准……」
喊到一半,比安黛妲发现包覆自己的防护圆似乎在波动,下个瞬间,防护圆解除,来自下方的强风吹袭她的肉体。
(经过十分钟了?)
变化为怪物的少女们也恢复原本模样。
(算了,这样也好,等着地的瞬间立刻丢出激发手榴弹,不,干脆现在就用狙击枪……!)
比安黛妲着急地瞪着她身边以相同速度坠落的恭介。
他面带微笑,动着嘴唇。
言下之意像是在说「等声音传到你的耳里就来不及了」。
『防护圆 解除
了。』
「……?」
『因此 最好 注意 一点。 已经 没有 东西 能 保护 「你」 了。』
「什么……?糟……!」
来不及发出声音。
一条钢骨支臂从无数林立的巨柱之一横向延伸而出。比安黛妲看见那根设有滑轮的维修用起重机的瞬间,沉重的冲撞声炸裂。
恭介不在乎从视野中消失的比安黛妲,伸出双手双脚在空中控制姿势,接近一样在坠落中的伊莎贝儿。
抱住她,朝着海面。
两人就这样冲破了海水。
8
悠悠晃晃。
一团物体在半空中静静地左右摇曳着。
「真是的……」
是女服务生制服恶魔比安黛妲。
她在撞上起重机前利用风压控制姿势,宛如花式跳伞在空中扭转身体,并将固定鲜血印记用的长皮带捆住全身。不是随便缠绕,而是类似跳伞的固定带,让冲击分散到全身。
接着让起重机勾住皮带,成功消除了一般情况下恐怕不只断手断脚,甚至粉身碎骨也不奇怪的剧烈冲击。
手机响起。
恶魔挂在起重机上接听电话,来电者是委托人兼凭依体的斑鲛克伊娜。
『你现在在哪?』
「如果您抬起头来,或许能看到约会用的性感内裤唷。」
『还能动就好。我也平安着水了,约个会合地点吧?』
「当然没问题,只不过最好留意一下那只『混蛋兔子』,他和我一样,最喜欢耍小手段了,很有可能会干出在召唤战开打之前,先找出凭依体加以击破之类的事。」
『既然如此,你来接我吧。』
「遵命,客人。」
比安黛妲巧妙地把皮带甩得像活生生的触手,让自己站到结构复杂的钢骨起重机上。
距离最近的逃生梯约三公尺,不助跑直接跳跃,虽没落在同高度的立足点,但精准地在来回拐弯的逃生梯下一层转角处着地。
『被得知秘招又被逃掉对我们很不利,比安黛妲,有办法弥补失去的优势吗?』
「只要是客人想要的,我都能准备给您。」
比安黛妲三步并做两步地半跑半跳,从设置在柱子上的逃生梯一路飞奔而下。
「我先前曾向客人说明过,对方很有可能改变撤退计划及警备计划。」
『那又如何?』
「考虑到『政府组织』内部的争权夺利的各势力,就算那只『混蛋兔子』进行干涉,也不可能轻易改变警备计划。但反过来说,如果变更了,就一定会在某处产生矛盾,矛盾会带来裂痕,我们只要看出当中的演算法,便能找出问题点。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
『说结论。』
「我们只要打一通电话就能搞定。」
比安黛妲终于抵达海平面附近的最下层。
一面将手机移开耳旁,对眼前湿透的少女如此说:
「恶魔向来是以甜言蜜语引诱并操控污秽灵魂的专家啊。」
9
恭介他们则是从另一处上岸。
虽然吸了海水的皮手套触感很恶心,但没时间抱怨了。
他爬上柱子的水泥基座,沿着逃生梯回到人来人往的巨大陆桥上,接着若无其事地观察周围,但在后沃普尔吉斯祭令人眼花撩乱的变装活动当中,就连那套奇特的女服务生制服也会被埋没吧。
手机之中传来「政府组织」调整者的声音。
『「不杀王」,「政府组织」接受你的建议,调整过撤退计划了。我方在撤退作战中能供应海上大型仿生矽胞运输艇「魟鱼」与在海面上待命的仿生矽胞潜水艇「蓝鲸」各一。「包裹」内容则是储存「蚁冢」计划内容的机密伺服器与计划主导者玛莉亚·哈特欧森小姐。此外还需要什么吗?』
「这样就够了。」
『关于据点转移计划的详细内容我附在邮件里,简单说明的话,就是先用「魟鱼」收容留在玩具之梦35的玛莉亚小姐,运到在城市外待命的「蓝鲸」上,接着逃往国外。你能活跃之处与「仇染」能袭击之处,就只有「魟鱼」运送「包裹」的期间。』
「没有问题。『柴郡猫』一定会出现,不管布下多么可疑的陷阱,那家伙不会坐等名为『复仇』的料理凉掉。」
『……你该不会已经和她接触过了吧?』
恭介不回答疑问,结束通话。
身边的伊莎贝儿甩掉头发上的水珠,全身湿答答地抬头看恭介。
「伊莎贝儿当初说过。」
「嗯。」
「只要最后能完成伊莎贝儿的委托,不管要伊莎贝儿做,伊莎贝儿都愿意爆量配合。」
「嗯,我还记得。所以我们去救她吧,救你那位被说谎猫诱惑的朋友……虽然她是火种,但如果没有『柴郡猫』在一旁添加柴火,也不会烧得那么旺盛。」
伊莎贝儿这名少女的救赎在哪?该做什么才能拯救她?
恭介一点头绪也没有。
为了能以低廉代价创造凭依体,少女的灵魂被侵蚀得七零八落,容貌也随之整个改变,成了就算父母或挚友见到她也认不出来的可悲残骸中萌芽的某物。
但是,少女确切地期望着。
即使自我、意识、人格与记忆都变得模模糊糊……她还是想拯救据说过去总是形影不离,但现在已经想不起长相与名字的朋友。
这就是她最迫切的愿望,只要能实现,或许她自己也能得到救赎吧。
因此,「不杀王」尊重伊莎贝儿自己所下的定义。
比起拯救自己,伊莎贝儿更殷切盼望的是让走错路的朋友能早日回归正途。
「伊莎贝儿再三拜托你了,点头(语气平板)。」
「嗯。」
「救救『伊莎贝儿的』朋友吧。」
这句话已不同于过去仿佛事不关己的请求。
但是这确实是发自这名娇小少女的肺腑之言。
不是某人的空壳。
不是残渣。
而是真真正正地出自名为伊莎贝儿的少女心中的言语。
虽然恭介仍不明白对这名少女而言,什么才是真正的「救赎」。
他不由得展露笑容。
尽管他踏上的道路就结果而言与比安黛妲几无差别,是一条绝不笔直的扭曲道路。表面上看来是接受请求,勉为其难地帮助别人,其实是诱导对方说出自己最想听的话。恭介有所自觉,但仍满足地开口了。
同时,在心中抱着「即使道路艰难,好歹还能背负一条性命同行」的信念。
「悉听尊便。」
召唤师们融入人群之中消失了。
不久就要落日。
撕裂黑暗,赌上一切的「蚁冢」撤退作战即将开始。
更早以前的故事
小时候总是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般说来,就算是在儿时玩伴或好友之间,通常会有团体领袖或上下关系。但在斑鲛克伊娜和川面纱优里之间完全没有这类难以避免的扭曲关系。
当天要由谁主导,丢铜板决定就好。
有时是斑鲛克伊娜拉着朋友的手到处逛,有时是拗不过川面纱优里的任性要求,两人一起去吃冰淇淋或可丽饼。假如有人问她们:「你们两个谁才是主导者?」两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指着自己的脸说「是我」吧。但是,就是这样才好。她们从不对彼此说客套话,不是惺惺作态的小圈圈,而是真正平等的挚友。
「克伊娜,这边这边。」
「嘿嘿嘿,又同班了。」
「这次假日要去哪玩?有什么目标吗?」
当然,朋友之间难免摩擦,偶尔也会有不愉快发生。
但最后还是会和好,分享彼此的一切。
仿佛这样才是天经地义,两人自认她们是世上交情最好的朋友。
她们毫无疑问地想:
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她们一定不会与对方分离。
「约好了喔。」
「如果我们之中有一方碰上麻烦,另一方一定要帮忙。」
「总之跟你约好了喔,纱优里。」
「……」
又想起那些无意义的往事了。
克伊娜站在夕阳斜照的坟墓前。是她和比安黛妲建造的坟墓,坟中没有遗骸,甚至连川面纱优里还活着的事也没人知道,空荡荡的墓碑。
「……我早就下定决心,绝不在纱优里面前哭泣。」
克伊娜对站在身旁的女服务生制服恶魔低声述说。
「但纱优里的想
法一定也跟我一样。她明明是个爱操心的爱哭鬼,在我面前却总是微笑。」
还记得。只有斑鲛克伊娜还记得纱优里的事。
她外表朴素,个性稳重,任何事都略懂皮毛却无一专精。不知自己有什么价值,就读国中后迷上收集灰斑侠或猫猫保安官等玩偶。深信循序渐进,努力向前的话,总有一天幸福就会在自己触手能及的地方等着,就像遇见巫婆前的灰姑娘一般。
无意义的对话。
干燥生涩的气氛充斥在两人之间。
不久。
比安黛妲静静地如此说:
「客人。」
「干嘛?」
「您应该没必要忍耐了吧?」
这句话成了关键。
斑鲛克伊娜的脸逐渐皱了起来。原本在她心中被水坝挡住的情绪满溢出来,泪腺溃堤,大颗透明液体在她眼眶里愈积愈多。
但在泪珠滑落脸颊之前,女服务生制服恶魔温柔地抱住少女。
少女在恶魔怀里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面对这个蛮不讲理的世界,少女让忍耐已久的情绪化为言语形式涌出。
「为什么是纱优里?那孩子为什么会被选上?为什么会被那个叫啥『政府组织』的莫名其妙的团体夺走一切,当成玩具耍弄?灵魂被摧残,连带使得肉体与人格也崩坏!那女孩……那女孩已不再是纱优里了!她看起来只像一具以人肉制作的法国娃娃!为什么纱优里得面对如此可悲的命运!」
比安黛妲没有插嘴。
只静静等候主人把心中囤积之物全部吐出来。
「重要的是,为什么我们没有能力让纱优里恢复原状?管他什么召唤师或凭依体,神格级或更在祂们之上的未踏级,这些一点也不重要!既然祂们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为何连区区一个女孩也帮助不了!」
凄厉至极的恸哭。
仿佛憎恨自己与其他万物,不惜毁灭世界的哀号。
但比安黛妲绝不嘲笑她,也不表示厌恶或讽刺。
是谁说世界的意志必然凌驾个人情感之上?是谁说面对坡道上的巨大铁球时,脆弱的心灵必然挫折?
就算不合逻辑,不合效率,没有盘算,没有利害关系。
只为了填满空虚心灵而与世界为敌,又有何不可?
「客人。」
比安黛妲轻轻搂着像个孩童哇哇大哭的斑鲛克伊娜,静静开口:
「的确,我没有拯救川面纱优里小姐的力量。我的力量或许不是客人真正期盼的。」
真挚地。
诚恳地。
逐渐加强拥抱力量。
「但是,只要客人期望,我能借给您一切复仇之力。您不必担心能否实现。我是『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20『仇染』,是只为帮客人完成复仇的工具。」
「……」
呜咽持续了好一阵子。
过了一会,斑鲛克伊娜也伸出手来拥抱女服务生制服恶魔,揪着她的衣服,像是要连同衣服一起扯破那样用力地,用力地,就只是用力地抱着。
「比安黛妲,把你的力量借我……」
那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怨恨之言。
也是被逼上绝路的少女之声。
「我绝对不原谅把纱优里变成那样!践踏我们的友谊!贪得无餍地自称世界警察的『政府组织』!就算这是罪恶!就算这是错误,那又何妨!借我你的力量吧,比安黛妲!为了我的……不,我们的复仇!救……救救……『救救我们吧』!」
搂住玻璃般脆弱的少女。
比安黛妲不作声地微笑。
接着,这名恶魔宣告。
决定性地。
「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