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Time line「Now」)
后来城山恭介又重复几次清醒与昏厥,似乎才终于察觉到一件事。
赢不了。
照目前的状况,绝对赢不了在厨房一边轻轻摆臀一边哼歌的「白之女王」。
「哼哼~~哼哼哼哼~~☆啊啊!想不到有这么一天,我能招待哥哥大人享用早餐!让我回想起待在那『箱庭』里的时候了~~呵呵。」
(冷、冷静下来!我得冷静下来!换个方式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应该认为自己获得了大好机会,可以拿随时秒杀随地瞬杀的女王重复尝试错误到烂掉!听好了,这种奇迹没有第二次了,我要趁这机会彻底网罗女王的特徵和性质,甚至是弱点和缺点,转化为通往胜利的台阶!!!)
人类在有些时候似乎不硬是采取乐观态度就会崩溃。
恭介背抵著墙,屁股继续坐在地上,轻轻甩了甩沉重的头,决定逐步切换思绪。
D.R.O.K.;召唤仪式国际贸易展;德尔塔斯通家;伏魔殿;三百五十三名凭依体;拯救她们的行动……
恭介慢慢回想几个重点,但还是一样中途就断了。
记忆有部分空白是因为被「白之女王」打著玩太多次,还是有其他原因?一大清早就满身是伤的恭介判断不来。
总之他说出了浮现心头的疑问:
「……我的凭依体,姬川美夏到哪去了……?」
「哎呀,讨厌。」
砰轰!一阵钝重巨响爆炸开来。
那是笑容可掬地转向恭介的新婚娇妻模式「白之女王」手里的平底锅柄被捏烂的声音。
「一开口就讲这种话,哥哥大人可真是懂礼数啊。这么一个好天气,竟敢在我面前提到其他女人的名字故意泼冷水,『你是什么意思』?」
不得已,女王只好直接抓著平底锅的边缘在瓦斯炉上摇晃,柔和的笑容没有一丝动摇。她的手滋滋作响,但好像完全不感到痛。
恭介浑身流著紧张的汗水,但他心想:
(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与姬川美夏之间的联系似乎还没断,可是……难道她作为凭依体,现在在「白之女王」的「里面」……???)
说起来,不靠鲜血印记或激发手榴弹就永久性呼唤出「白之女王」已经够异常了。判断依据实在太少,但如果是姬川美夏作为凭依体支撑著「白之女王」就糟透了。
真要说起来,恭介等于是被女王抢走了凭依体。
没有凭依体就叫不出被召物,他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跟被召物凭依中的凭依体解除契约。
换言之,现在等于是把车钥匙关在车里了。
为了与「白之女王」战斗需要凭依体,但为了夺回凭依体却得设法解决「白之女王」。
现在的他毫无战斗的力量。
……就某种意义而言,他或许也得到了最优渥的条件,能够不限时间尽情使用「白之女王」这个最大战力,但他可没那种心情高兴。
「来吧~~哥哥大人!早餐准备好喽!反正你一定又是天天吃麦片加牛奶吧?我发挥厨艺,做了不只能补充身体营养,连心灵健康都顾到的爱妻料理!请享用~~☆」
「白之女王」把料理一盘盘摆上桌,看起来没什么邪恶心思。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人害怕。
「……」
恭介慎重观察「白之女王」的举动,不过料理本身没有罪过。而且这时候若是惹火了女王,搞不好会被瞬间打成血红果汁。恭介虽觉得胃很沉重,但还是先走向座位。
然后他看著满桌的菜色,低声如此说道:
「好白。」
「因为白色是我的个性嘛。」
「那也太白了吧!这是什么菜单内容?马铃薯沙拉、奶油浓汤、炒白花椰菜跟白芦笋,连饮料都是热牛奶……!每一样明明都很正常,这样摆满整桌统一呈现白色,看起来却活像嗑了迷幻药!」
「不知道该煮什么的时候就要选鸡肉或白肉鱼呢,呵呵。重点来了,吐司边都有切掉喔,白色以外的部分一律屏除!」
「简直是暴殄天物!那里烤过之后有多香脆可口啊!」
「我根本就不打算让它变成金黄色。好了,哥哥大人,请直接享用没烤过的吐司,推荐抹上乳玛琳或白巧克力酱。」
对面的「白之女王」眉开眼笑。
她的脸上写著:你不吃,我就把你开肠剖肚,直接塞进胃里。
恭介沉重地叹一口气,然后拿起筷子。
他试著夹起热炒送进嘴里。
「好吃。」
「呵呵。」
「料理本身就正常好吃,厨艺很好。」
「呵呵呵呵!那是当然了,为了成为哥哥大人的好太太,这是必备的教养。你知道我为何司掌白色吗?那是因为要请哥哥大人染上你的色彩!呀~~☆」
恭介觉得硬闹别扭也不是办法,于是诚实说出内心感想,结果「白之女王」双手贴著脸颊,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好吧,就连因为极度压力让胃里像装了颗保龄球的恭介都吃得出来,可见由一般的眼光来看,应该是相当美味吧。
之后恭介继续与「白之女王」一起品尝桌上的料理。未踏级的顶点需要摄取营养吗?会只因为不吃东西就饿死吗?虽然满腹疑问,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女王吃饭吃得很幸福。
「女王。」
「什么事?」
「事已至此,我不会特地问祢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就算问了原因,祢的答案一定也会直截了当到让我觉得空虚。所以请祢回答我,祢人在这里,跟伏魔殿有关系吗?」
「哎呀,哥哥大人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
「呵呵,这样的话,就让我再保持一下沉默吧。毕竟这段如梦似幻的时间,等哥哥大人回想起一切或许就要瓦解了。」
祂那种含在嘴里舔著玩的说法让恭介差点折断手中筷子,但这种行为没有意义。从暴力性而论,他敌不过「白之女王」,所以无论如何耍狠,祂都只会像称赞得意洋洋的小孩一样微笑。
人类的武器不是蛮力。恭介切换思绪,尽可能保持冷静。
「让我确认一下,女王。」
「只要能跟哥哥大人说话,我什么都听。」
「召唤仪式贸易展D.R.O.K.表面上是『政府组织』、『非法集团』、『自由势力』——也就是三大势力的共同计画。这是通往和平的第一步,是为了结束无益相争的时代,历史转捩点所需的垫脚石。」
恭介说话的语气就像在转动自己依然模糊不清的头脑齿轮。
「……实际上却有德尔塔斯通家插手。这家族与麦赞塔连恩家平起平坐,在欧洲贵族联盟【Round Table】中占一席之地,他们将有力量的召唤师分配到三大势力当中,建立了跨越藩篱的巨大派系。」
「也就是说,共同计画其实是为了扩大德尔塔斯通家的权益喽。尤其是伏魔殿,一般来说应该会因为三大势力为争夺使用权争执不休而无法顺利运作。然而只有在对三大势力都吃得开的该家族调解下,才能顺利运用。这么一来,实际上伏魔殿就成了该家族专属的玩具呢。」
「D.R.O.K.……君权神授讲得可真好听。总之就是一面建立不受三大势力干涉的绝对权力,一面反过来以伏魔殿为中心,让三大势力互相仇视,陷入胶著状态。当所有人都相互牵制而无法动弹时,只有不再隐藏自己坐拥巨大派系的德尔塔斯通家确立了能在召唤仪式领域自由阔步的立场。也就是说,油门与煞车都与伏魔殿息息相关。」
这场规模浩大的贸易展表面上是三大势力共同出资,实际上不过是潜藏于各势力的德尔塔斯通家齐聚一堂罢了。说穿了,这里就是他们的王国。高高在上的大王想必独占了整栋高级休闲饭店,正在用三大势力当中募集而来的精锐保护自己吧。
「容我顺便离个题,德尔塔斯通家的人为何要刻意将据点设在伏魔殿的『外面』?」
「看对方躲在『休闲』饭店里面就知道了吧,我想那种人待在冷冰冰的武器集合体当中是不会感到舒适的。」
「也就是说,超级电脑很方便,但不会特意跑去跟高输出的电磁波打著旋、冷到冰点以下几十度的本体相依偎吧。」
「对方认为的最佳距离感大概是能从外界发出要求,自由自在地引出神格级或未踏级的力量吧。真要说起来,那可是狠狠使唤未踏级的巨大移动要塞,即使内部有歪曲灵异认知的作用横行也不奇怪。经过严格训练的召唤师或凭依体也就算了,恩赏100以下而且重视一般社会关系的德尔塔斯通家族成
员要是长时间待在里面,自律神经会出问题。」
听起来好像祂亲眼见过似的。
「白之女王」轻声笑著说:
「一旦伏魔殿从测试运用进入正式启动,那可是名符其实的新时代来临。我虽然对人类之间的利害关系丝毫不感兴趣……但还是好奇,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怎么没有人齐心协力一口气毁了它呢?」
「既然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大概就表示没人这么做吧。不至于吧?没那么夸张吧?无论在哪个时代,毁灭人类的关键字都是同一套。」
恭介尝试与「白之女王」交谈,就这段对话的内容来看,彼此间的认知似乎没有太大分歧。做为前提,输入大脑的资讯本身应该是正确的。
这么一来,问题只有一个。
就是他脑中的空白记忆。
一切真实必定都浓缩在这个部分。
(假设名为伏魔殿的巨大「锦匣」意味著女王的永久使用,那三大势力的争执更会持续下去,这等于是对齿轮打进一个永恒的楔子。可是德尔塔斯通的人难道没发现吗?就算叫出这种东西,人类的手也不可能控制得住!)
「哥哥大人!我可以开电视吗?我之前就对所谓的血型占卜很感兴趣了,听说晨间流行情报节目一定都会有这种单元!」
「问题是祢是什么血型?X型然后Rh是∞之类的吗?」
总之恭介将遥控器让给有些兴奋地喘著大气的「白之女王」,自己则把吃完的碗盘端到厨房流理台。恭介平常多依靠家电处理家事,不过他本身以游艇为家,因此很习惯省水的洗碗方式。
「……」
一瞬间,他的眼光移向立在控水架上的菜刀,不过这种想法太欠缺考虑了。事到如今就算拿菜刀捅进背对自己专心看薄型电视的「白之女王」,恐怕也不能改变什么。搞不好还会被女王面带笑容紧紧抱住,摸著头说「乖喔」在腿上被揉成一团。
「哥哥大人,哥哥大人!电视上说A型男士与AB型女性很来电!」
「我说了,先不管我,祢的血型应该无法分类吧?」
「是呀,实在很遗憾,我现在得果敢进行一场全世界AB型女性绝灭之旅——呼啾!」
「女王,祢脸颊沾到奶油浓汤了。」
「呼呜呜呜——……」
放著不管恐怕会发生严重惨剧,因此恭介随便找个理由拿手帕乱捏「白之女王」的柔嫩脸颊,只见双马尾少女差点没两眼发昏。
「白之女王」像个小孩任由恭介擦脸,如此问道:
「哥、哥哥大人今天有什么预定行程呢?」
「这个嘛。」
恭介呼出一小口气。
「窝在屋里事情也不会好转,总之我想先到外面晃晃。」
「哎呀哎呀!那也就是说继洗手作羹汤时间之后,接著要实现散步约会了。真是的,今天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良辰吉日啊!我都想将今天定为世界节日了!」
看著「白之女王」满心欢喜地又跳又叫,恭介在心中补充道:
(再来就是设法解决空白的记忆,以及找出杀了祢的方法吧。)
终点从一开始就摆在眼前。
但不管怎么做,「白之女王」这扇门就是打不开。
快动脑。
用上手边所有的资源。
因为对自己说出「诅咒之言」的女性或许就在上锁的门后等待著。
2(Time line「Now」)
贸易展的目的可大分为二:一个是商业,单纯为新商品取得生意合约;另一个是打广告,宣传自家企业有何种技术。更进一步而言,商业目的又分成商品本身或是建立人脉。打广告也分成两个目的:其一就跟电视或杂志广告一样,是为了提升自家企业的品牌知名度以提高购买欲与竞争力;其二是恫吓敌对势力,让对手见识到双方的技术差距而绝望。
目地是打广告的人几乎都会专心泡在特设摊位于预定时间举行的发表会里。上午这么早的时段淹没道路的,应该都只是想买鲜血印记、激发手榴弹、戒具、仿生矽胞,或是更进一步用来制作这些道具的零件或药品,就是单纯为商业目的而来的召唤师或凭依体们。
至于……
「……………………………………………………………………………………………………………………………………………………………………………………………………………………………………………………………………………………………………………………………………」
「好了啦,哥哥大人,何必一副世界末日到来的表情呢?难得有这么可爱的女生挽著哥哥大人的手臂,就开心一点嘛,开心☆」
城山恭介面对著世界末日,或者该说被迫站在世界的中心。
无可厚非,因为恭介身旁站著「那个」「白之女王」,用双手包住少年的右臂,全身体重都交给了他,头还放在他肩膀上。
路上行人的视线令恭介如坐针毡。
应该说——
「那是陛下,咦咦!陛下——!!?」
「白痴啊,不是啦,是Cosplay啦,听说会以『白之女王』为题材上演音乐剧——呜嘎啊!是本、本、本尊——!」
「噗咕噗咕噗咕噗咕噗咕——……」
——这已经不是让人不禁回首多看一眼或是拍不拍照这种次元的问题了。一个大汉当场崩溃像小孩子一样泪流满面;圣女似乎受到太大冲击而进了涅盘,翻白眼口吐白沫;一支像是印地安人的集团当场以额贴地跪拜不停;珠光宝气的女占卜师像青棒选手那样拚命把女王走过的泥土收集起来装袋。真是该怎么说,真是够了。人们称人类这种生物为灵长类,然而一目睹超自然存在,似乎又会把自己的尊严往旁一丢。
城山恭介嘴唇发青,坦率地道出心中所感:
「……祢为什么就不能选择乖乖看家?喜欢引人侧目就自己去引,当作帮我个忙吧,再这样下去连我都要跟祢一起被立铜像了。」
「哎呀讨厌,只有成功的男人才能炫耀迷人的女友喔,哥哥大人。来来来,再抬头挺胸一点,让世人知道你有多伟大,成功得到了本小姐的心。」
虽然「白之女王」放闪情侣模式大开,但恭介由于过去曾持有恩赏「白之宠爱」而无谓引来名为「Guard of Honor」的(变态)召唤师集团另眼相看,因此讲到这个话题他还真笑不出来。
然而「白之女王」似乎丝毫不把周围的骚动放在心上,并说:
「哎呀,好多摊贩喔。嗯……虽然爱妻料理是一定要的,但无视于这些摊贩未免太可惜了。所以哥哥大人!请运用甜点是另一个胃的理论请我吃冰!」
「才不要,麻烦死了,想吃冰的话随便找个信徒就行了,我看他们会为祢制冰制到把南极的冰块用完为止。」
「哥哥大人真是一点也不明白世间的真理,让心爱的男士付钱请吃冰才是令人心动的地方呀。冰淇淋!冰淇淋!当然除了香草之外不做他想!」
「……为什么要这么执著于白色啊,恶。」
「因为我就是最喜欢白色的『白之女王』啊!呵呵,哥哥大人是不是想入非非了?」
因为祂问了,恭介决定诚实回答。
他表情变得虚无地说:
「没有,我只是以为女王虽然疯癫,但这方面的底线还是有守住,或者该说我以为祢拥有纯洁无瑕的心灵,这真的让我大感意外。嗯,虽然祢是我的宿敌,但还是满受打击的。」
「咦!」
「绿姊也是嘴巴很会讲,其实一定很纯洁,茧居族爱歌就更不用说了。嗯——是这样啊,原来只有女王与众不同啊……」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呀哥哥大人!想不到现在你竟然来个纯洁少女幻想大爆发?不,不是的,的确世界上的一些信徒会在地下神殿或空中都市面对我的肖像或神像进行一些不堪入目的仪式,但是我!我的本性本身绝对是纯洁的!只是因为发生过许多事而听到很多男女之间的事罢了!请哥哥大人千万别误会了!!!」
女王似乎真的慌了,连恭介口中讲出了几个女性的名字都好像浑然未觉。
恭介想趁这个机会早早远离冰淇淋摊,但这次「白之女王」总算是注意到了。
「啊!让男士亲自帅气地买点心给我的奖杯要没有了!」
「算了吧,带著现在的祢到处走,连扔在垃圾桶里的包装纸都可能被拿去大圣堂做装饰,贴上金箔说是圣髑什么的。」
「呜咦咦~~哥哥大人~~」
「不行就是不行。更何况我一宠祢,祢就需索无度了。我的钱包内容物可是有限的——」
说到一半,恭介听见了金属敲击的锵啷声。
少年还来不及露出困惑的神色,一堆硬币就像下雨从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扔来,转瞬间两人脚下变得像观光地的水池一样。
「来,请用!我这老头为了陛下,绝不吝于施舍!」
「陛下忽然让我拜见尊颜,这么大的天恩反而教我害怕!可恶的『不杀王』,莫非是想逼人以身体偿还吗!」
「是也是也!『白之宠爱』的保有者啊,万万不可让女王哭泣是也!」
场面都乱了。
恭介赶紧对周围叫道:
「也不许拿我当中间人做布施!你们整个世界的人都太宠这个疯狂双马尾啦——!」
就在这时。
恭介从群众当中感觉到特别刺人的视线。
眼睛朝向那边,就看到两张认识的脸孔。
是双胞胎巫女姊妹。
「(……姊、姊姊,那是什么啊!我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情形!)」
「(……嘘!我们走,彼岸,不可以跟怪人对上视线!)」
「(……呼哇——那个,城山先生到了好遥远的世界去了呢。)」
「(……沾沾自喜地炫耀那么可怕的东西,太离谱了。唉,要是能趁发疯之前找我商量,也不至于如此……!)」
恭介全身汗毛直竖。
「等一下,拜托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什么时候在这里的?从哪里来的?不对,也许你们对我记忆的空白部分有所……!」
「真是!不可以喔,哥哥大人……喂你要是现在再提到其他女人的名字月亮上就要多出两个撞击坑了喔你这死鬼。」
甜甜微笑的「白之女王」故意抱住恭介的手臂给群众看,把头放在他肩膀上。于是少年的身体就像下锚的船一动也不动,其间双胞胎姊妹匆匆消失在人丛之中。
真是令人伤心的离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了,哥哥大人,接下来要做什么好呢?」
恭介终于得到释放,但一切都太迟了。
这样下去恐怕会引发比国民偶像在行人专用时相的正中央露脸更严重的大暴动,于是恭介也抓住了「白之女王」的手快步离去。途中他四处张望,但还是没找到巫女打扮的背影。
而同时,这场面光看外观的话(加上祂身上的纯白礼服)就像从礼堂抢走新娘一样。
「讨厌☆哥哥大人真大胆,我的人生又多得到一个奖杯了。」
「闭上祢的嘴,安静一下……!刚才要是继续放著祢不管,别人恐怕就要给我们立特大号纪念碑,写著『向天上女王献供的圣地在此』什么的,被登录在世界地图上了!搞不好会弄得满地鲜血内脏!」
当然如果女王认真起来,就算用客机去撞,想必也不能让未踏级的顶点移动半步,所以被拉著手的女王八成自己也玩得很起劲。
「啊!那家伙是怎样!想独占我们的女王陛下吗!只要能借用女王陛下强大的名字,现在的状况就——」
「是也是也!」
「唔嗯,不得已了。这时就由我『恩仇侵略者』助一臂之力吧。领路人啊,只有你能让陛下绽放如花笑容!带著大人快走吧!」
然后又在各处掀起小小(……真的只是小小?)骚动,最后终于能静下来的地点是一座观景台。话虽如此,这里是北方大地的大草原,本来就缺乏地势起伏。与其说是在天然丘陵上安装栏杆整顿成观景台,感觉倒比较接近理化或家政教室大小的钢筋建造大瞭望台。
之所以如此冷清,或许是因为客层都是为广告或商业而来的召唤师与凭依体等等,很少有人只纯粹来观光。
在总共四楼高的观景台,恭介这才放心地叹了口气。
「糟透了……!要是周围尽是些一无所知的一般民众,说不定还不会察觉女王的价值,能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就算了!」
「哎呀,若是他们不认识我,反而会顿悟出新教义。不过假使他们不知道我的正确形态,也许会把我变成更怪异的邪教喔。」
这不只是单纯的暴力或战力问题。
真要说起来,女王的存在感、灵气、领袖魅力比这些更强大。就连将神话诸神当成垫脚石、身经百战的召唤师或凭依体,都会令人不敢置信地「而且是自动自发地」拜倒在这个最高次元智慧生命体的脚下。祂只需站在那里就能衍生出信仰,一个微笑就能建构起文明,是极致的歪曲,无限吸收人心的黑洞般奇异点。
想与这个存在战斗。
更重要的是维持与之一战的念头。
从这阶段起,与「白之女王」的斗争就已经开始了。而能够将人类这种刀刃持续磨利到这个地步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只要稍有松懈,刀刃转眼间就会被看不见的力量削除,变成破铜烂铁。
就像过去的敌人「唯一无私」的艾莎莉雅·麦赞塔连恩、「端粒终端」的红小道枫希、「仇染【Liar Cat】」的比安黛妲·城山一样。
「哥哥大人。」
银色双马尾与纯白礼服的「白之女王」始终维持楚楚可怜的微笑,在胸前合握双手提议:
「无论是什么样的形式,我只要能跟哥哥大人嬉戏就满足了。要不然我也可以照哥哥大人的希望切换成无限殊死战,让你采取一切手段尝试杀害降临世间的我喔。」
「……」
「但我说过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形式都无所谓。对,我满意就好。既然如此,选择不与我无益地相争,不就间接等于保护世界吗?比方说只要不直接开打,在这里的懦弱召唤师或凭依体就绝不会被卷入战斗而死,因此选择卿卿我我地约会,结果而言不是等于『救』了他们吗?」
恭介喉咙发出咕嘟一声。
就是这句话,就像在灼热沙漠走了老半天后得到的一杯冰水。这种手法偷偷替换事物的本质,让人相信好像妥协放弃才是善性。这就是「第一道攻击」,光是微笑并投以甜言蜜语就能使人的信念屈服。如果精神是有形而能看见的,恭介的心一定就快被肉食恐龙的大嘴吞没了。
「我们去南洋岛屿嘛。」
「白之女王」小鸟依人地靠著恭介,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如此低喃。
「假如世界要排斥我,哥哥大人你其实不用战斗。你只要将我关进秘密花园就行了,如果我能因为那样的幸福而满足,我将永远不再外出,甚至连想外出的兴趣都没有。为了哥哥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你喜欢连身泳衣吗?两件式呢?比基尼怎么样?比起乱挥鲜血印记重复无益的争斗,这个选择一定对世界更有建设性。」
「……」
「我只要有哥哥大人在就满足了。」
就这句话本身来说,大概是真心的吧。
「白之女王」从正面依偎著恭介,抬起头来。
祂在极近距离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眸闪闪发光,用蛊惑人心的嘴唇甜言媚语。
就像向恋人索吻的姿势。
「我不会对世界要求什么,不会从世界夺走什么,也不会对世界做出任何威胁。所以哥哥大人,你愿意就这样搂住我的腰吗?」
城山恭介稍微想像了一下那种可能性。
他忍不住想像了。
然后他摇摇头。
「……会引发战争的。」
「不会,完全失踪指的就是完全消失。因此请哥哥大人独占我这个战争火种,以排除危害世界的可能性吧。」
「不对。」
斩钉截铁。
恭介全力转身,背对安逸而致命的甜蜜毒药。
「我是说我与祢会引发最后的战争,就在祢说的秘密花园。」
「讨厌!哥哥大人真是不解风情!」
态度一转。
「白之女王」像孩子般鼓著脸颊,坚定地说:
「……不过,正因如此,才教我想让你堕落。」
「白之女王」从正面用力抱紧少年,脸在他的胸前磨蹭;恭介为了从祂身上移开视线,将身体靠在栏杆上摇了摇头。
总共四层楼高,能瞭望呈甜甜圈状铺展开来的贸易展,以及座落于中央,在巨大棺木下端装上大量石油管线般触手,轮廓形似巨乌贼的超大仿生矽胞结构体「伏魔殿」的景色,但有几个奇怪的部分。
甜甜圈的内侧,空无一物的大草原。
在那里开出了几个直径从几百公尺到几公里的撞击坑,整片绿意被残忍挖开,似乎有水脉破裂,坑里盈满了水,变得像湖泊一样。
就在恭介眺望著这片景色时。
恭介的脑海深处产生一种类似电流过的刺痛感。
「……?」
恭介没有拒绝痛楚,反而是委
身其中。
记忆的疮疤被慢慢揭开。
最初浮现的明确影像就是刚刚才见过的那两人……
3(Time line「Past」)
「你知道艾莉·史莱德吗?」
在某时某地。
黑色长发的巫女冥乃河莲华曾经这样问过恭介。
「听说是个知名调香师,可是你看,人潮这么拥挤,完全不知道她会在哪里。」
「哦,看来你认识的人还满有意思的嘛。」
恭介佩服地说,莲华坦率地叹了口气。
「哪有啊,我是想委托她制作激发手榴弹啦。以往我都是凭感觉做,但有人说我的配方好像有多余的部分。可是自己又看不出自己的习惯,所以想请专家做一次基础配方,用来参考。」
「这样啊。话说你妹妹在站著打瞌睡,旅行太累了?」
「彼岸!不要听到难懂的话题就逃避现实!喏,口水擦一擦!」
黑发与金发的两名巫女吵吵嚷嚷,消失在人潮中。那身影要是在一般街上必定相当显眼,不过在这满是召唤师与凭依体的会场内,似乎反而容易埋没于人海。
他目送两人离去,耸耸肩,约定的时间到了。
恭介来到这里是为了与人碰面。
那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事情发生在五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几天前。城山恭介对那个年长女性——姬川美夏抱持的感想就是如此。她用轻柔质感的大肠圈束起头发,无论是留至腰际的碧绿黑发长马尾、伶俐而线条鲜明的脸蛋、凹凸有致的身体线条,还是以深蓝色为主、色调稳重的窄裙套装,除了部分布料故意撕破,并让丝袜像做造型般脱线之外,没有奇怪的地方。整体而论是个相当漂亮的美女,但屏除这些观点,少年当下产生了一种无用的感想:
「啊啊」。
「这名女性跟她简直一个样子」。
上午十点半,在国际贸易展D.R.O.K.摩肩擦踵的人潮当中。对方与他视线一对上,哔哔哔哔哔哔——!就吹起了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哨子,发出尖锐的哨音,还真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城山恭介先生吧?太慢了!迟到这么久!不是约好十点准时碰面吗!」
「抱歉,自转有点延迟了。」
「这是什么藉口啊!立正!给我好好反省!」
姬川美夏看到恭介两手举到脸前要她冷静,更加涨红了脸,吹响哨子。每次一吹,跟细炼连在一起的大啤酒杯与十二面骰子等串饰就叮当作响。
……事实上,恭介早在约定的三十分钟前就抵达现场进行周边警戒,确认对方的动向观察其反应直到约定的三十分钟后。与冥乃河姊妹的对话也不过是其中一幕,姬川能在人潮中发现恭介,也只是因为他确认没有危险后移动到能被对方发现的位置罢了。
马尾美女好像终于气消,嘴巴放开了哨子。
「呃呃,城山恭介……同学?你对于我这边的状况……」
「如同委托的电子邮件来往的内容,你叫姬川美夏,是隶属于『非法集团』的凭依体,目前并未与人缔结契约。是绿姊把你介绍给我的,细节她要我到现场再直接问你。」
「完全如同预料中的形式呢,那么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具体内容吧。」
此处正在举办召唤仪式相关新技术的贸易展,武器当然不会少,但也附带了充实的住宿与饮食相关设施等。姬川美夏选了附近一处帐篷式餐厅,摊位里平行摆放了几张高脚长桌,没有椅子。菜单上尽是法兰克热狗、炸薯条与炒面等垃圾食品,提高了恭介的戒心。结果果不其然,窄裙套装美女一大早就点了一大杯啤酒。
「早上十点耶。」
「是十点半,而且凭依体与出神状态有著密不可分的关系。」
「再怎么沉沦也是『非法集团』啊,连自甘堕落的藉口都找习惯了……」
经她这么一说才发现,戒惕精神用的戒具「罪状项炼」也有装上这种串饰。
大啤酒杯。
不过先不论这个,恭介的眼神变得像在看某个怀念的事物。
「?怎么突然这样看我?」
「没什么。」
恭介露出连自己都不太能置信的表情说:
「……我只是觉得真的很像,无论是气质或服装品味,还有那个哨子。你跟以前在『女王的箱庭』『照顾过我的那些人当中的一个』……『教授御前』如出一辙。」
「不可以在工作前把妹。」
「连你这种反应都一模一样,伤脑筋。还有,你边喝酒边说这种话对吗?但你就连这点都跟她一模一样,让我觉得很难搞。」
恭介委身于奇妙的似曾相识感,上半身靠著高脚长桌;姬川美夏在他身旁拿著大啤酒杯,将她那形状浑圆的臀部放在桌上,整个人坐在上面。她原本就是个故意撕破窄裙侧边,让丝袜脱线的美女。这个凭依体现在一跷起长腿,看起来莫名艳丽的肌肤就拋在眼前。
这让恭介实在敬谢不敏,不过……
「这是我们这个领域的记号,意思是『我会用很麻烦的方式缠人,不要靠近我』。」
「……『非法集团』都很喜欢『来这套』呢。就像在监狱里,明明没有人特别决定,却开始流行起敲铁栏杆沟通的方式。」
真要说起来,D.R.O.K.举行应该才过了几天,这么短的期间内,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地方性规则并经过精致化流行开来的?「好事家」的理论由外人来看永远是难以理解。
不过,姬川似乎也有她在意的问题。
「你这种吃法又是什么组合?」
「没什么啊,就是焦糖爆米花加牛奶。」
「……早上十点了耶。」
「是十点半。为了维持高精确度的思考,糖分对召唤师而言也是不可或缺的。」
「连藉口似乎都经过高精确度的精致化呢。」
「其实我本来想吃原味麦片摄取碳水化合物,但能用来代替的组合好像就这个了。」
看来双方的喜好差很多。
坐在桌上的姬川展露出脱线丝袜下眩目的柔嫩肌肤,喉咙咕嘟作响地沉醉在啤酒杯内的酒精里,趁势继续说下去。
新型召唤仪式热潮、伏魔殿、三大势力的共同计画,然后是渗透进每个势力的欧洲贵族联盟成员之一德尔塔斯通家。
「换句话说——」
恭介把汤匙戳进汤盘的甜味牛奶里,归纳如左:
「伏魔殿的机制不重要,德尔塔斯通家的阴谋也以下省略。重点在于三百五十三名凭依体被幽禁在难攻不落的移动要塞里,伏魔殿就是以她们为齿轮推动的。而释放她们就是委托的内容,对吧。」
一阵刺痛。
宛如静电逐渐带电的危险气氛让姬川有些畏缩。
「你竟然说以下省略……」
「不重要吧,比起人命的话。」
恭介这样说,脸色已经恢复到前一刻的状态。
然后他思考接下来的事。
当然,一旦展开激斗,势必是召唤师之间的对决。
这家垃圾食品店里的人也都是召唤师或凭依体,光是稍微环顾一下四周,就能看到几个鼎鼎有名的家伙。
例如「政府组织」恩赏等级892「恩仇侵略者」。
这位女性召唤师基本上以忠诚为座右铭,是个比起实战布署,更致力于后方新人培训的魔鬼教官。她在充实「政府组织」战斗阶层上功不可没,然而只有在自己培植的得意门生遭到杀害时,她会上前线战斗,让地狱短时间降临世间而受人畏惧,是该势力的秘密武器。另外反过来说,当得意门生受人搭救时,她不惜跨越势力藩篱也会报恩,这点也是出了名的。
例如「非法集团」恩赏等级500「诅咒人偶」。
此人是世间少有的凭依体出身召唤师。一般而言,具有灵媒体质之人由于在战斗中会受到被召物过大干涉,照理来说无法成为召唤师,但此人刻意将这种失控状态编入战术,以几近自杀的举动获得超出原本恩赏等级的战果而闻名。由于此人一旦失控就无法预测会对谁动手,实际上完全无法与同伴协力作战。
例如「自由势力」恩赏等级无法测定的「是也召唤者」。
这个阴阳怪气的召唤师总是穿著「是也武士」的布偶装。实力高超但心情很不安定,也有谣言认为是好几人轮流穿同一套布偶装上阵。恩赏等级之所以无法测定,也是因为如果将此人过去游走于多个势力时的战历全部加起来,一不小心就会超过1000。
视情况而定,也可能会分成两个阵营相冲突。
恭介陷入沉思,一旁的姬川挥手叫来女服务生。
大啤酒杯已经空了。
「才十点半耶。」
「那就克制一下不喝大杯,来一杯中杯白金泡沫,尽快——☆」
恭介只能大感头痛。
坐在桌上的姬川如此说道:
「当然,凭依体们是伏魔殿的中枢,一旦除去就会使其停摆。横跨三大势力的德尔塔斯通家也不会允许,到头来可能还是会连带惹上他们。」
「『那不重要』。」
城山恭介乾脆地说,将这件事撇在一边。
不是放弃思考,是一旦有需要,即使对付三大势力也在所不辞的冷静回答。
姬川也差不多,醉醺醺地在桌上左右摇晃上半身,一手拿著玻璃啤酒杯,另一只手抚摸自己腰后的部位。不,不对。她是解开了裙子侧边的金属扣,纤纤玉指绕到背后勾住窄裙上端,将它慢慢地往下拉。
尾骨的稍高位置。
一块特别大的异物镶嵌在红润淡桃色的肌肤里。
一个明显充满机械感、散发金色光辉的钥匙孔沿著圆形边缘用字母刻有某个小小的词语。那是F开头的六个字,在北欧神话司掌美貌与多产的丰饶神,也是掌握天界一半军力的女神之名。
「我们是守钥圣女,只要插入认证金钥并转动就能呼唤出既定神格级的凭依体……听到这段解释时我很高兴,谁知道竟然是被组进了伏魔殿。」
她自嘲地笑了笑并说:
「不过,我们的对手尽管是借用了伏魔殿的力量,毕竟还是弄到了这样的技术。不对,德尔塔斯通家深入三大势力的根基,所以一定储藏了一大堆『非法集团』以外的异质方法吧。硬闯伏魔殿,与拥有它的人战斗,就是这么回事。你真的有心理准备挑战『从鲜血印记式踏出一步的世界』吗?」
「我不是说过了?那不重要。」
恭介没笑。
「敌人会搬出什么法宝,我方又要如何应战,这些全交给我管就行了。所以姬川美夏,你只需提出一件事。我说的不是酬劳,也不是手上有哪些牌。首先第一步,我想确认清楚,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我……?」
「在电子邮件里没问到,人家要我到现场问你细节,所以让我好好问问吧。你想要的是什么?在这里,在你的胸中,是否包含了足以推动我的『一句话』?」
听到他这样说,年长的美女淡淡微笑了。
姬川放开用一根手指往下拉的窄裙,遮起奇异的迷你装置。她喝乾玻璃杯里的啤酒,吸一口气,吐出来,尽情享受这种平凡无奇的动作。
然后,她坚决地说:
「我是在『执照』上作假才能待在这里。现在虽然能自由行动,但想必迟早会形迹败露而被『非法集团』……不对,是渗透三大势力的德尔塔斯通家派人追捕。」
「……?」
「守钥圣女大半都是伏魔殿的零件,但有几个个体为了在摊位或摄影棚做现场展示而被派到外面来,我就是在那个抽选过程中作假。原本也许能再多带两三人出来,这或许也是办法之一。但我舍弃了这种可能性,不是随便救几个了事,而是为了解救每一个人,故意暂时舍弃了她们所有人。」
或许正因为如此吧。
她的中心理念是贯彻「非法集团」的作风,不讲漂亮话打马虎眼,不在中途妥协将悲剧结局化为美谈,抱持著觉悟贯彻初衷到最后一刻。她也许是为了掌握超越善恶的结果,才刻意轻率地转换方针。
「这样的我,不能就一个人逃走,不会甘于当个背叛者。我透过网路找上以前的门路,凭著绿娘蓝这一条细线找到了身为『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不杀王』的你。我绝不会放开这条线,因为我舍弃一切伦理而来,全是为了告诉你这句话。」
她正眼紧盯恭介的脸。
凭著将罪人的整个体重挂在仅此一条蜘蛛丝上的纤细动作。
姬川美夏明确地如此告诉他。
就像守钥圣女。
如同将钥匙直接插进一个男人的灵魂里,一口气转动。
「『所以拜托你,从难攻不落的伏魔殿救出我们所有人吧』。」
4(Time line「Now」)
啪!
在观景台上被「白之女王」依偎著,恭介一只手拍在自己脸上。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慢慢想起来了。)
姬川美夏,守钥圣女之一。为了救出被留在超巨大仿生矽胞、多臂移动要塞「伏魔殿」里的三百五十三名同胞,她主动与恭介联系,是这次的爱丽丝。她是一步跳越一般鲜血印记式的数个阶段,能即时呼唤出特定神格级附身的特异凭依体。
(如果是这样,那她会是能直接叫出「白之女王」的守钥圣女吗……?不,这样说不通。美夏的钥匙孔写的应该是F开头的六个字,也就是北欧神话的女神之名。既然两者之间不吻合,或许我应该推测这里还有「空白的记忆」……)
「哎呀,哥哥大人你怎么了?」
「白之女王」抱住恭介抬头看他的脸。恭介观察她,但找不出任何姬川美夏的影子,也感觉不到她的意志。
姬川美夏是被幽禁在女王当中?还是有另一个不同的可能性?
「有件事令我在意。」
「是,什么事呢?」
「伏魔殿怎么样了?不对,正确来说是守钥圣女。不只被幽禁在那座要塞里的人,包括姬川美夏在内,所有人上哪去了!」
记忆的空白,再加上理应待在身旁的人物失踪。
不同于与「白之女王」对峙时的沉重压力袭向胸口。
醉得不省人事后早上在巷子里的垃圾堆中醒来,看到自己手中握著满是血迹的皮夹,或许就会是这种心情?
相较之下。
银色双马尾,身穿纯白礼服的未踏级顶点用纤细的食指指腹抵住自己的嘴唇。
她没有明说。
只是面露一丝浅笑。
「……『嗯哼』☆」
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算用手推祂,也必定不能移动祂分毫。恭介从贴在自己怀里的「白之女王」臂弯中溜出,毫不犹豫地从观景台的栏杆探出身子。高度相当于四层楼,恭介跳过一条又一条复杂交错支撑著观景台的钢筋,沿著斜向钢筋滑下调整速度并一口气降落地面。
一落地的同时,「白之女王」自天上降落下来。
她用轻柔得感觉不到重量的举动以脚著地。
「好啦,哥哥大人,接下来要前往哪里呢?」
「吵死了!我不再靠祢了,而且我也确实找到了必须亲眼确认的事情!事情的下文呢?我还能够回应姬川美夏的声音吗?不对,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要飞越时序或因果律,我也一定要赶上!」
需要的是情报。
然而为了得到情报,真的只能面对自己的内心,填补记忆的空白吗?
浮上表层的些许拼图中提到了渗透三大势力的德尔塔斯通家。除此之外,也可以对伏魔殿直接展开攻势,刺探凭依体们的下落或安危。强大的敌人、难攻不落的要塞又怎样?我是「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不杀王」,没有凭依体、召唤仪式有使用限制又怎样?既然冠有最强之名,计画的多少不完备之处就吞下去,放话说那种问题不足以让自己咬著手指袖手旁观。
因为恭介已经听见了。
已经听见「救我」;听见了拋开整个人生说出的「诅咒之言」。
他想知道。
想知道被幽禁在伏魔殿里的凭依体们怎么样了。
还有姬川美夏,他绝对要知道与「女王的箱庭」时代照顾过自己的「教授御前」极其神似的女性是否平安。
「哥哥大人,可爱的感性论就免了,请提出具体的对策。」
「……关于德尔塔斯通家,他们渗透率太高,无法立刻弄到正确的名簿。既然如此,最容易查清的目标就是伏魔殿。我现在就过去确认『里面的东西』!」
「伤脑筋,明明要你说得具体点了。那可是难攻不落的多臂移动要塞,别说撬开厚重的仿生矽胞大门,连要走过一整片辽阔的大草原恐怕都得费上一番工夫。记得他们拥有微波雷达生命探测仪或红外线探照灯等设备,不是吗?」
「我有办法!『就像在观景台上看到的一样』,应该说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故意煽动『政府组织』的轰炸机错误轰炸伏魔殿!」
需要准备的东西有点特殊,不过在拿武器当商品卖的D.R.O.K.要凑齐不难。恭介等人依照「必须步骤」往伏魔殿前进。
然而事情总是不顺利。
就在他们实际来到伏魔殿附近时。
恭介带著「白之女王」到处走动
引来不必要的注目,再加上在空白的记忆当中,恭介自己也可能已经被掌握伏魔殿的德尔塔斯通家盯上。
所以理所当然地——
他一采取行动,就应该考量到可能随之而来的妨碍。
「嗨。」
只听见「唰!」的脚步声。
甜甜圈状贸易展的内侧稳稳座落于无人大草原中心的黑色伏魔殿「正门」前。
简直像事先讲好了似的,前方有两人挡路。
一个是约莫十八岁的高个子,肌肉结实的青年。漆黑头发固定成夸张的飞机头,穿著长至腰下的宽松T恤与半筒裤,两脚是具有稀少价值的奇特篮球鞋。他喳喳地嚼著口香糖,肩上扛著一根滑雪板般材质制成的既长且大的棍子。那是鲜血印记,下端异常膨胀并呈现金属质感,或许是用来当成调整重心的稳定器。不用说,只有召唤师才会使用这种道具。
另一个是十二岁左右的戴眼镜的娇小少女,她有著长度及肩的金色卷发与小麦色肌肤,但应该并非与生俱来,而是「保养」的结果。身上明显有著连身泳衣的日晒痕迹,穿著下襬如鸟羽分开的带袖披风搭配橘色小可爱,包覆小巧臀部的似乎是黑皮热裤,外面套上锯齿边缘的超短迷你裙,两脚穿靴子。特别大一顶的魔女帽一样是橘色与黑色的万圣夜色调,上头还插了虎头海雕的羽毛。在脖子上锵啷摇晃的……应该不是项炼。那是个咖啡碟大小的环状木框,内侧穿过几条线,调整成像蛛网或蔷薇的图案。这种饰品称为捕梦网,是印第安人的手工艺品。手上是一把斧头,一样相当巨大。因为少女本身娇小而看起来格外巨大的斧头或许也是印地安人的象徵之一。少女很可能是凭依体,与纤瘦而未成熟的体型相反,身上装饰之所以莫名俗艳也许是故意设置成这种「束缚」以控制意识。至于作为凭依体象徵的戒具似乎是穿环,光是看得见的就有耳环与脐环,说不定连看不到的地方都有穿洞。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哎,不可能知道吧。」
头后方有种怪怪的感觉。
那种一阵阵的刺痛,是记忆疮疤受到刺激的感觉。
「我知道……」
没有凭依体,无法使用召唤仪式。即使如此,恭介仍从背后抽出仿生矽胞制的鲜血印记,呻吟般低语:
「我知道你们是谁……!」
5(Time line「Past」)
城山恭介与姬川美夏获得了伏魔殿的正确构造图,两人等到夜深人静才实际发动攻击。
大草原以微波雷达生命探测仪与红外线探照灯等彻底扫描过,将整个毫无遮蔽物的广大空间改造成厚重防壁。
使用「某种方法」跨越防壁的恭介等人也在那里目击到了。
在伏魔殿的脚下。
巨大厚重的铁门正面。
穿著宽松T恤与半筒裤,梳著飞机头的召唤师。
万圣夜般的魔女帽上插著虎头海雕的羽毛,身穿显眼的带袖披风,以及橘色小可爱搭配黑色热裤与超短迷你裙,首饰及巨大的断铠斧,再加上以全身上下的穿环作为自我戒律,泳衣状日晒痕迹美丽耀眼的戴眼镜的娇小少女。
面对这个二人组。
恭介从背后拔出鲜血印记,向他们问道:
「你们是伏魔殿……不,是渗透三大势力的德尔塔斯通家养大的打手吗?」
「你说呢?」
对方咧嘴一笑,也举起用滑雪板般材质制成的鲜血印记。
召唤仪式。
运用被召物与被召物展开诸神之战的信号。
「在那之前,麻烦你称呼我……『政府组织』恩赏等级501『完全胜利【Perfect G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