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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潜舰的垂直电磁力管获得解放的质量投射器弹体,终于飞越了灼热燃烧的大气层。
漆黑的世界,看得到不受遮蔽的满天星斗。
而视野下方铺展开来的,是只在地面上生活的话绝对无缘一见的青蓝色彩。尽管身处于高空位于脚下的异常状况,但恭介与少年A都没那多余精神去在意。
鲜血印记一闪而过,锐利打出的“白棘”撞击着好几枚鲜红“花瓣”,将其吹飞。
没错。
他们在这真空当中,竟然还紧贴着全长超过十公尺的圆筒侧面,上演召唤仪式的死战。
用直尺般墨镜遮住视线的首领,看样子已经爆笑到喘不过气来了。
“咿!嘻!哈!果然好可怕啊,人类这玩意儿实在很可怕!是我方在奇袭你们耶,你竟然照样跟我打得像真的一样啊,恭介小弟弟!”
“……”
话说回来,当舱门被突破时,恭介是把激发手榴弹丢在弹体的地板上。换言之人工灵场的基准面是内部地板,而非外部的侧面。
那么这是怎么回事?
不用说也知道,只要原先的立足处没坏,人工灵场就不会设定新的立足处。是屡次的激烈战斗,造成飞驰于弹道轨道的弹体本身从头开始慢慢解体了。
双方的被召物早已飞越“神格级”,到达“未踏级”的领域。
奥莉维亚是“未踏级”cost17,音域高音。
“以‘七色’淹没一切的液化捕食者(hb.e.wuz.vc.a.weq.ei.lvz)”。
凭着闪耀CD表面般光泽的半透明液体,维持希腊雕像般完全平衡的美女屹立于眼前。他看似左右挥动绑成马尾的长发,其实是个从头顶到脚趾全以消化液构成的捕食者。
血红的堕天使是“未踏级”cost18,音域低音。
“泅泳星海的奇异‘深灰’软体(en.a.hf.ei.ja.o.cd.a.to.jok)”。
外貌是个袒胸露背的裸身少女,腰部以下却满是具有暗铅灰色光泽的巨大章鱼脚。它们伸长、勒紧、挤压,将猎物纳入体内。附有吸盘的无数腕足都能剥夺猎物的自由,最后于少女的中心将其生命咀嚼殆尽。
……乍看之下无论是cost或三者相克音域都是“战争虐杀者”占上风。但实际上,只要更深入细观战况,会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平头少年A向来偏好运用与罪孽或背叛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被召物,而城山恭介夺走了“非法集团”顶点原本展现出的从容或玩心。
轰!!!二尊“未踏级”在粗圆筒的侧面反覆爆发激烈冲突。
以半透明黏液形成的美女向前伸出手臂,拿自己的体积当代价,释放出超高水压的光束。软骨少女扭动着无数腕足,沿着人类无法达到的轨迹躲开这记攻击,用交叉反击还以颜色,但黏液美女早已不在原处。他将所有体积当成光束一般释放,于射出目标处展开漩涡,只见一位美女的轮廓再次屹立于该处。这有点类似射出钢索进行的移动方式。
然而恭介把“白棘”当成箭矢搭在鲜血印记前端的同时,也有所自觉。
脚下地形很差。
真要说起来,时间也耗太久了。
砰嘎!挥空的章鱼脚把质量投射器弹体挖掉了一大块,留下了无数裂痕。比起大部分质量都在燃料上的火箭,射后不理的质量投射器算是比较坚固,但还是有其限度。转眼间圆筒四分五裂,做为基准的立足处逐渐分裂瓦解。
在受到人工灵场支配时不太容易想到,但这里可是无重力的宇宙空间。
由于没有地面或空气,因此也没有摩擦,所以物体不会减速。无数碎片维持着猛烈速度,直接用散弹枪般的高速往四面飞射。恭介把一块碎片当成冲浪板踩上去,展开新的人工灵场,然而……
〈现、现现现现在怎么办啊哥哥假如被弹飞到宇宙远方就回不来了耶真要说起来防护圆也只能撑十分钟啊!〉
“没事。”
恭介老神在在地低声说完的瞬间,那个物体进入了视野。
那是个以巨大柱子为轴心,垂直伸出好几根支柱的特殊构造体。不只如此,支柱上也以垂直排列的方式插着许多枚薄板,也就是太阳电池模板。整体轮廓看起来像是英文字母的H,不过重重枝叶互连、直角与直角相叠、大小四方形框架层层重叠的构造体,也有点像是座钓场。
不用说也知道。
这就是原本恭介他们的目的地,太空站“玩具之梦op-01”。
〈快要撞上了,哥哥!〉
“这就是正确答案。”
此时恭介或少年A委身的,是音速多少的世界?
紧接着,无数散弹撞进了太空站。
好几枚太阳电池模板碎裂四散,恭介等人撞破了太空站的主柱。
防护圆即使在这种时候,仍然留下了优异的成果。
恭介撞破太空站的外墙钻进里面,将内部地板指定为下个基准面时,身上没有一点称得上伤痕的伤痕。
而这就是极限了。
已经超过了十分钟的时限。
伴随着彷佛光之粒子弹开飞散的光景,人工灵场与防护圆都粉碎开来,往四面吹散。“无论是墙壁或天花板,永远以发动战斗的召唤师着地的平面为立足处”此一条件也失去效用,恭介的前发整把飘飞起来。无重力的奇妙感觉笼罩了现场所有人的身体。
奥莉维亚从被召物变回原本的小女孩,一边原地转圈圈一边说:
“啊哇,啊哇,啊哇,啊哇!空、空气!我要窒息了——!”
“奥莉维亚,那根管子连接的杯子是太空人专用的无重力厕所喔。”
“咦,这是厕所?呜呜……不行啦,一放心感觉又回来了——……”
“?”
恭介一面在最后一刻死守住小公主的初吻,眼睛一面望向他们撞破的大洞。以包含了必需氧气的人造空气加压过的太空船或太空站当外墙破裂时,照理来讲好像应该发生电影里常见的、被巨大吸尘器吸走般的现象,但其实并不会,可以看到像是透明塑胶厚布的物体塞住了洞口。内墙的壁纸做得容易剥落,当“电影那种空气吸出现象”发生时,就跟大量落叶堵住排水沟的原理一样,太空站早已准备了能够自动补救的安全措施。
(这方面到哪里似乎都一样,听说由于宇宙开发产业没有余力加上多余装饰,所以每个国家打造的太空船或设施看起来都差不多……照这样看来,即使没有设计图,探索起来似乎也不会太费力。)
原本就只有十分钟的可用时间。
恭介他们必须往目的地——玩具之梦op-01太空站来个一杆进洞,还得尽量延长战斗时间,在抵达这里之前不能分出胜负。而且不只恭介与奥莉维亚,还不能对“战争虐杀者”他们见死不救。除了这招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接下来嘛……”
“!”
煽动的不知道是情欲还是羞耻,她穿着燕尾服般背心配纯白兔女郎装,染成污浊暗红的坚硬天鹅翅膀只剩下一只。与这身外观恰恰相反,如文学少女般缺乏存在感的凭依体,瘫坐在太空站的地板上,却还把召唤师的头紧紧抱在意外丰满的胸前,瞪着恭介他们。
没错。
戴着直尺般横线型墨镜的少年A,昏倒在凭依体的臂弯里。
“……怪不得你们,在受到防护圆保护开始召唤仪式之战前,你们一直是以血肉之躯承受那样强劲的水压或空气摩擦。虽然你似乎用那只翅膀尽可能化解落在身上的流体,但顶多只能减轻而不能完全化解吧。坦白讲,你们还活着就已经让我很惊讶了。得赶快替他做治疗……”
“不要……碰他!”
把深红栗色的卷发绑成两束、看起来很乖巧的少女一边更用力地抱紧召唤师的头,一边拚命摇头。
在无重力环境中做这么大的动作,兔耳竟然都不会脱落,也许是用了相当特殊的固定方式……也可能连那对耳朵都是人体改造的一部分。
断断续续的讲话方式,或许是平时只跟特定人物讲话造成的弊害。
“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他。我知道怎么做,用不着你们帮忙。我不会让你们……多管闲事!”
把想吼的话吼完后,凭依体少女从洁白服装的胸口处,取出比眼药水还小的瓶子。
或许是碰到意外时的苏醒药?
透明的液体在瓶中起舞。
“……没事的,很快就不会痛了……”
她打开瓶盖,手忙脚乱地应付差点变得像珍珠一样飞入无重力空间的药水,总算将它含入了口中。
少女朝两人抛来一个视线,然后像是摆
脱某种情绪般抚摸少年A的双颊调整下巴位置,接着双眸低垂,一口气让双方的嘴唇交叠。
“哦哦!”
“奥莉维亚。”
恭介简短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但到这时候,他才忽然心生疑问。
没事的,很快就不会痛了。
假如是将人从昏迷状态中唤醒的苏醒药,应该正好相反才是,因为清醒之后才会想起疼痛。
这样的话,那句话的意思是?
应该说搞了半天,小瓶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药水……?
呕噗!
紧接着,从嘴唇与嘴唇的缝隙间,奇妙的暗红色血珠溜到了半空中。
“该死!”
恭介大叫一声,重新握好鲜血印记,背部紧靠墙壁。不用说,自然是为了控制无重力之下的反作用力。他把鲜血印记当成长枪,打算直接将尖端锐利地刺向凭依体少女,然而……
“哥哥!”
碰!铿——!一阵闷响爆发了。
文学少女闭着眼睛,一边将含在嘴里的最后一滴药水注入召唤师的喉咙深处,一边用背上污浊暗红的单翼打落了恭介的鲜血印记。
如果是不使用召唤仪式的单纯战斗,接受过人体改造的她更有一手。而且在无重力环境下,平常那种利用体重移动带来威力的格斗术也不能用。如今坚硬翅膀一挥就能形成杀伤力的少女可说无人能敌。
唰锵!眼眸低垂的少女一边发出凶恶声响,用污浊暗红的翅膀对准恭介他们发出警告,一边伸出细瘦的手臂。这动作恐怕并非出自少年A的意志,他的双臂像各自独立的大蛇般抽搐蠕动,少女慢慢按住他的双手手腕。
生命的脉动徐缓地转弱。
堕天使尽情享受完最后一阵痉挛后,才总算从完全停止动作、变得有如蝉蜕的某人脸上,松开了柔嫩的嘴唇。她抱住自己的肩膀,背脊一阵震颤,沉浸在某方面的悖德余韵中。那具躯体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转圈,背部撞上墙壁的模样,不具有“非法集团”首领的重量。
理平头的少年A说过,她曾经是他的青梅竹马。
少女歪扭着被他的血染得鲜红娇艳的嘴唇浅浅笑着,看起来判若两人。
“……骗人……的吧。为什么……?”
听到奥莉维亚脸色发青地变得哑然无言,飘散出死亡香气的妖艳美女让意外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用平板到奇怪的声调立刻回答:
“还需要理由吗……?看到我的身体被弄成这样,还不够明白?”
“……”
“那边那个召唤师说过,我是待在台风眼里吧?一点也没错,我是待在最安全的地方,一直一直等着获救的时刻到来。现在不动手,下次不知道要等到几时,我总算能够走出暴风雨中的山间小屋下山了。”
过去明明是青梅竹马。
不,或许正因为如此吧。
恭介也见识过由爱生恨的瞬间,那比一开始就只勉强只有憎恶关系之人,能够恨得更重、更深。
恭介眯起眼睛简短地问了: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会遵照‘前例’。”
成了游离分子的凭依体在无重力环境下让丰满胸部浮动着,同时用不带感情的声调逐一作答。
不知道是从一开始就料想好了,还是一直以来满脑子只有这件事。
“犯罪集团虽然是报复性社会,但我可以选择离开。绿娘蓝拿杀死‘政府组织’之王的功绩自我推销,在‘非法集团’一样受到厚待。既然这样,我只要反过来拎着这家伙的头离开‘非法集团’去别的地方就行了。我早就想好了,不要紧,我不会有事……”
“……”
听起来像是有考虑过出路,其实根本没想好。
恭介大略想像了一下她的心境,忍不住沉重地叹了口气。
……她就跟她恐怕恨透了的“战争虐杀者”少年A没两样。她或许以为自己骗倒了所有人,如果她真是这么想的,那对他们双方而言都只是场悲剧。恭介感觉自己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悲惨至极的故事,说追查一名震惊社会的连续杀人犯的身世背景,最后发现他在儿时也受到了严重的虐待。
城山恭介针对此时眼前发生的事态思索片刻。
可能是不习惯无重力环境,奥莉维亚简直像在寻找安全绳一样,轻轻抓住了恭介的帽T。
“哥、哥哥,这个人要怎么办啊……?”
无论染成血红色的坚硬天鹅翅膀有多厉害,只要丢颗激发手榴弹就能瞬间解决了。因为对手只是个凭依体,叫不出被召物。
然而恭介摇了摇头。
来到这里的路上已经用掉了两颗,手边存量让人不太放心。
最重要的是……
“太空站应该有几个地方正在崩坏,自动化技术的修复作业治标不治本,顶多只能争取一点时间。把她留在这里,只会让她跟着四分五裂地自我崩坏的太空站一起在宇宙中漂流……带她一起走吧。”
被迫穿上纯白兔女郎装的某某人,缓缓地偏了偏头。
独自被正常流逝的时间抛下的她,说不定根本不在乎。她想活着,想活下来,却又似乎没想到活下来要做什么。
“……”
没有一点抵抗或要偷袭的样子,蛇蝎美人在无重力环境下任由发丝与胸脯随意飘动,身体弛缓到奇怪的地步,优哉游哉地乖乖从命。恭介等人带着她,重新把太空站看过一遍。她似乎对朴素托特包或里面的东西也已经失去了兴趣,把宛如前端鼓胀棍棒般的激发手榴弹弃置在无重力空间中。
奥莉维亚硬把头钻进恭介与蛇蝎美人之间,将自己卡进去,一边做出好像拿自己身体当盾牌的举动,一边说:
“都闹得这么大了,可是都没有人来耶,哥哥。”
“气密舱应该已破裂造成空气外泄,却连警报都没响一下,我想现在这里大概没人吧。”
“什么!太空站不是很贵吗?都没有管理员叔叔之类的喔?”
“现在这个时代,维护检修工作都可以交给工业机器人代劳了。”
不过太空站特地用人造空气填满内部,又为太空飞行员准备了厕所等等,所以应该还是随时有整顿好居住环境。
两人来此的目的,是破坏玩具之梦公司的VFX制作机具“亚特兰提斯系统”,藉此遏止他们用战争赞同影片“谜片”操纵舆论。为的就是阻止每集十分钟,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一小时,却光凭这样就能改变历史走向的终极影片大肆扩散。
恭介等人在通道上前进,与其说是走在地板上,倒比较像是用手推墙,将飘在空中的自己的身体顶向前方。听到太空站,大家可能会想像一个异乎寻常的诡异景象,但其实只要想像学校会有的那种直线长走廊就很好懂了。也就是说这个地方有着一扇扇等间隔的门,前方则通往垂直插在大柱上的支柱。
可能是总算从真空环境进入密闭的室内带来了安心感,奥莉维亚似乎这才终于有余力观察无重力的神奇感受。她兴味盎然地望着自己的双麻花辫像有生命似地扭动,同时说:
“奇怪?总觉得泳装内侧有东西在蠕动……嗯噫!等、等一……哥哥你没有在摸我吧?”
“我干嘛摸你啊。”
“那、那这是什么啊!有虫子跑进来了吗!谜样的宇宙生物在觊觎我的身体!”
“当然不是啦,是因为即使在无重力环境下,空间里仍然充满了人造空气,所以应该是肌肤与泳装之间的气泡在动吧。”
“好、好痒喔……”
奥莉维亚扭着身子忍耐,但就在这时,离恭介傻眼的表情不远处,有颗像是透明宝珠的东西慢慢飘了过去。
是飘浮于无重力空间的液体。
“!毒、毒药!”
可能是回想起方才吐血或痉挛的一幕了,奥莉维亚全身抖了一下之后整个僵住。霎时间,只见同样的宝珠有好几颗布满了空间。
恭介一面用叹气消耗掉宝贵的氧气,一面说:
“那只是海水啦,奥莉维亚,你忘了你全身都湿答答的吗?”
附带一提,任由别人拉着手的文学少女,只是像颗灌满氦气的气球般,头下脚上地飘浮于半空中。即使有人错怪她,或是水滴碰到脸颊,她都没有半点明显的反应。
反倒是奥莉维亚睁大了眼睛,说:
“咦!那样也很伤脑筋耶!这个那个,因为这些水原本在我的身体与泳装中间,总、总之哥哥你不可以喝到!”
“就算喝到也不会有毒,而且我也跟你一样啊。”
“哦?也就是说这里面也有哥哥的……那我倒有点想喝喝看……不行!这样太超过了,虽然很可惜,但我得用上全副心力仔细拉好这条
界线!”
“?”
或许是多枚太阳电池模板碎裂造成的,灯光多少有点靠不住地一明一灭;两人在闪烁的灯光下,到处看过每一个“房间”。这边是更进一步垂直插在支柱上的构造体,只要想成旅行车大小的铁桶形圆筒容器连接在它上面就对了。
“好不可思议喔——体内的血液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在没有缝隙的管子内,液体其实还算会正常循环。毕竟说来说去,像电池、冷却装置或火箭助推器都是要用到液体的。不过装在一个袋子里的胃液等等就很难说了。”
尽管在不习惯无重力活动时,容易因为胃液倒流至喉咙造成胃食道逆流症,或是无法正确分开运用食道与气管导致罹患肺炎或支气管炎,不过恭介认为只是逗留短暂时间,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他们看到了用安全带把一个个睡袋固定在床上以免飘上半空的休息室,以及摆满了植物苗床,似乎在进行某种品种改良的实验室等等。
其中有一个房间可能是餐厅,奥莉维亚好像觉得很新鲜,拿起透明包装的汉堡排或奶油菠菜炒玉米等太空食品看看,说:
“全都是现成的……明明有床有厕所,却没有厨房呢。”
“因为在密闭太空站里开火会有危险,而且也不能拿锅子装水啊。听说就连冲澡也得用特殊凝胶状的洗发精呢。”
看样子果然没人。
从双重窗户往外看看,才终于发现对面竖井外墙有个像蝎子的工业机器人攀在上头。它大小不到一块榻榻米,用多脚构造紧抓墙壁,长尾巴部分似乎是精密的机械手臂。除了它之外,太空站里里外外想必还有其他各种机械。
“宇宙开发也进入了删减人力成本的时代,是吧……”
“嗯?怎么好像在讲日子不好过的事情?”
不单纯只是气息或声响的有无,探头看看垃圾桶,里面也并未塞满太空食品的空包装。睡袋干净整齐,特殊凝胶状的洗发精库存也都没少;完全找不到类似日常生活的痕迹。
恭介眼睛望向做了强力紫外线防护的厚玻璃外头,说道:
“……还没调查过的地方,就只剩对面的竖井了吧。”
“太空中没有东西南北或上下对吧?那些在这种迷宫般的地方走来走去的人,都是怎么告诉别人自己在哪里的啊?”
叽叽叽叽滋滋滋!就在这时,一阵建物挤压般的声音响起。
声音本身并不大,但已足以对心脏带来负面冲击了。待在身边的奥莉维亚脸色铁青地黏在恭介的腰上。
“好、好、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喔?不会是太空站被刚才那一下打歪了吧?要是它整个解体就完蛋了!”
“不,这是……”
就在恭介喃喃说完的时候……
〈……大、人……〉
某种杂音般的讯息,在脑髓深处响起。
恭介以及奥莉维亚早已在潜舰上体验过一次,光是这样就灼烧得他们全身的神经陷入紧张状态。
只有脱离现实、身穿燕尾服般背心加洁白兔女郎装以及坚硬污黑单翼的堕天使,慢慢地偏了偏头。虽然动作很小,但在无重力环境下光是这样,就让意外丰满的胸部暴动了一下。
就连恭介也不禁苦着脸说:
“做好准备,奥莉维亚。”
“骗、骗人的吧……?这里是外太空耶,哥哥,都来到地球尽头之外的地方了耶!那家伙,那个混帐连这种地方都能追来吗!”
奥莉维亚一边从金发双麻花辫泼撒出水滴宝珠,一边张大双眼颤栗不已。相较之下,恭介为了将步步进逼的恐怖化为自己的助力,一边继续观察一边说:
“那可是曾成功杀死‘白之女王’的存在,哪能用小小行星的规模去讨论?”
而无论遭到谁追赶,该做的事都一样。他们必须破坏放在这座太空站里的VFX制作机具“亚特兰提斯系统”以遏止战争赞同影片的发布。恭介抓住假如放着不管,搞不好会在原处飘浮上几世纪的文学少女的手,伴着奥莉维亚一同通过玩具之梦op-01的直线通道,飞进尚未调查过的另一根支柱里。身穿洁白兔女郎装的凭依体,简直就跟小孩子手里的气球一样任人摆布。即使她在无重力环境中倒着飘浮,兔耳还是没有要脱落的样子。
“找到了。”
恭介如此喃喃说了。
还没进“房间”就发现了,有种类似通讯粗电缆的东西,从门扉延伸到通道上。这些电缆在墙边集聚成一束以免妨碍通行,连接到隔壁以及再隔壁的房间。简直就像用导线连接电池与电池,以提升电力似的。
每一个“房间”都只有旅行车大小。
用来收纳名为亚特兰提斯系统,支撑着每部价值三百亿的电影工业的巨大电脑,空间想必是不够用。因此那些人只能将电脑分装进多个“房间”,然后全部用通讯电缆连接起来,架构出并列系统。
实际上往“房间”探头看看,会感觉到一阵超市蔬菜卖场般的沁凉冷气。室内就像窄小旧书店一样被置物铁架排得满满的,似乎是用螺栓钉死在地板上。而每个铁架上都摆满了四方形器材,绿色指示灯如星海般闪烁。
“……这些,全部都是?”
奥莉维亚眼睛望向在直线通道上一字排开的门扉,说:
“随便估计也有二、三十间耶,要怎么弄坏啊?在这种轻飘飘的无重力环境下,拳打脚踢好像也都使不上力……”
“没必要靠暴力。”
恭介随口回答得简单,又说:
“这类大型器材一定会附冷却装置,没什么特别的,就跟随便一台空调或冰箱一样。只要把装置关掉,之后电脑应该会用自己产生的热量把硬体毁了。”
“可以说得具体点吗?”
对于奥莉维亚的询问,恭介拿起附近飘浮的螺丝起子,刺进墙上的配电盘。以大型器材来说,写在标签上的伏特或安培都太低了。换言之,这是独立于亚特兰提斯系统本体之外的冷却装置。可能是某些线路发生接触不良而短路,在遭受到恭介的一击后,低吼般的声响停了。
“这下亚特兰提斯系统就会自己寿终正寝了。为了保险起见,只要确认过有没有备用的冷却系统……”
〈兄长大人,还没……〉
被切断了。
彷佛直接岔入正常流逝的时间般,极不自然的声音刺进了他们耳里。
紧接着,恭介等人看见的风景全变了。
轰!砰!!!
伴随着恐怖的爆炸声,玩具之梦op-01太空站的整根支柱像被猛犬咬碎的空罐般卷起来。收纳亚特兰提斯系统的“房间”不用等到热失控就被一间间抛进虚空去了。而在恭介眼前铺展开来的,是无限的繁星。没错,就是宇宙。人类的血肉之躯不该直接体验的死亡绝景已经迫在眉睫。
跟潜舰那时候一样。
“仅只贯彻单一目的的无色女童”。
那家伙再次现身了。
在这真空中,即使只穿着类似泳装或紧身体操服的单薄衣裳,也丝毫不以为意。
而且无论是一头长发、一部分如兽耳般尖起的发丝,或是猫一般细长的尾巴,都不允许受到半点伤害。
“呜喔喔啊!”
就连恭介也忍不住惨叫了。
大洞在潜舰那时候已经是死亡的象征,但在外太空造成的冲击力更大。
充满太空站内部的人造空气,简直像心血来潮似地有了突发性动作。就像被巨大吸尘器吸走一样,所有事物全集中飞往破开的大洞。当然,一旦被抛到外头就玩完了。如果没有防护圆或被召物的恩惠,召唤师与凭依体都只不过是个人类罢了。
啪沙啪沙啪沙啪沙!可以听见彷佛洞窟中有无数蝙蝠厌恶手电筒灯光而乱飞乱撞的声响。故意做得较脆弱的壁纸剥落下来,接二连三地飞往墙上大洞,但不同于方才的状况,这次有个超乎常理的“未踏级”在严阵以待。十岁上下的小女孩,连一根手指都没动。长裙状展开的无数刀剑枪矛一闪而过的瞬间,填料被切成细丝,没能塞住大洞就直接高速飞向宇宙。
“哥哥……!”
“啧!”
两个女生会比恭介更撑不久。恭介做好了觉悟,挥动着鲜血印记,对着用惊人速度飞过通道的螺栓再补上一记重击。螺栓就像棒球击球般飞去,撞上喷出火花的配电盘,器材发生致命性短路而引发电气爆炸。
比起向外吸走的空气,爆炸的推力更胜一筹。
“咕呜呜!”
恭介、奥莉维亚与逃避现实的文学少女三人这才总算远离了墙上大洞。恭介更进一步在无重力环境下扭转身体,重新抓好了鲜血印记,用前端往墙上的一个点锐利地一刺。长棍刺穿强化玻
璃的保护罩,用力按下鲜红色按钮后,一道隔墙随即像断头台般猛地降在恭介等人与“无色女童”之间。
毫无意义。
〈好险,兄长大人。〉
稚嫩的手掌打穿了厚重隔墙的中心位置。
轰!!!伴随着火焰吸入氧气的声响,以手掌的一个点为中心,整面隔墙开始发出橘色的光辉。变成融化金属的残骸在无重力环境下分裂成无数小团,各自变作宝石般的美丽球体。它们就这样被人造空气的流向吸走,飞往玩具之梦op-01太空站的外面。
暴风再次吹袭。
恭介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争取到的些微时间把通讯粗电缆拉到手边,把安全绳缠在奥莉维亚与“非法集团”凭依体的腰上。
恭介自己则直接被吹走。
简直就像被拉往立于黑洞中心的“无色女童”身边一样。
恭介将鲜血印记锐利地刺向天花板想藉此踩煞车,但没能减速。他就这样被吸往大洞的位置——“无色女童”那一边。一旦完全接触到他就没救了,只消碰到他的指尖或发梢一下,恭介的血肉之躯就会名符其实地被炸成碎肉。
(唔……!)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丢出激发手榴弹吗?
就在空转的思维甚至开始列出这种毫无意义的选项时……
嘶……
“无色女童”就这么穿过了恭介的身边。
“……嗄?”
疑问填满了恭介的脑袋,但他“赶过对方”的身体几乎是自动地继续行动。恭介拔出插在天花板上的鲜血印记,这次改用它的前端撞击墙壁。他像是滑行一般顺势前往大洞,连续将故意做得脆弱的壁纸掀起来。伴随着近似成群鸟类振翅的声响,大量填料被撒向空中。“无色女童”不在恭介与大洞之间。整张摊开的大批壁纸就这样接连不断地杀向大洞,地狱吸尘器这才总算愿意停下来。
(但是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
恭介转过头去,然后不寒而栗。
因为“无色女童”不针对恭介,而是慢慢靠近腰上缠着通讯粗电缆代替安全绳的两个女孩。没人知道疯狂的“未踏级”行动基准是什么。他在潜舰上表现出帮助恭介等人的举动,但没有一个士兵能让准星失准的战略匿踪轰炸机在头上盘旋,还感到放心。
一句话都没有。
与两个女孩对峙的“无色女童”随便把右手往后一拉。
会是铁拳,还是手刀?
恭介想起方才被那柔嫩手掌打穿的隔墙有什么样的下场。
此时错误轰炸即将降临,面对炸弹就要落在自己人头上的终极荒谬状况,恭介不由得喊出了太不像话的一句话:
“等等!”
说时迟那时快。
令人无法置信的事发生了。
当场顿住。
怪物五指并拢,正要朝着奥莉维亚她们刺出贯手的动作,竟然真的停住了。
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应该说就连“无色女童”自己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微微偏着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奥莉维亚发出可说理所当然的疑问,但没人能答得上来。
恭介也一样咕嘟吞了口唾液。
他握着鲜血印记在暴风止息的太空站中缓缓飘飞,逐步靠近“无色女童”,来到他身边,与奥莉维亚她们一起探头,从正面看看他那年幼的脸庞。
〈……〉
没有任何能称为感情的感情。
即使恭介在他面前轻轻挥手,他依然偏着头,没做出像样的反应。
不对……
(他是在忠实听从‘等等’这项命令……吗?)
不可能。
恭介虽然这么想,但还是试着做更进一步的测试。
“坐下。”
〈?〉
一屁股坐下。
毫不迟疑地杀死了“白之女王”的“无色女童”就这么把他的小屁股按在玩具之梦op-01的地板上。而且是把正坐姿势的双脚往外开,坐成W字形。
抬头看恭介的“未踏级”并没有说些什么,但腰部后面的尾巴往上伸直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描绘出弧线,看起来恰似“?”问号起源的尾巴动作。未成熟少女抬眼看人的方式,确实在诉说着一句话:
请解释你的意思。
恭介故意视若无睹,试着伸出右手看看。
“握手。”
已经不容置疑了。
将那个“白之女王”的身体撕成碎片的小手,安安稳稳、爽快地放到了恭介的掌心里。其中找不到半点如建设重机怪手般的不祥臂力,从手掌传来的,只有体温偏高的女生柔嫩肌肤触感。
(等等喔,这样的话果然是……)
并不只有恭介一个人惊讶得直眨眼。
奥莉维亚解开渐渐变得碍事的安全绳,一边动作战战兢兢地贴到恭介背后,一边说:
“太、太惊人了……这个女生,好像会听哥哥的命令……?”
“错了。”
叽叽!只听见一阵拉扯整把厚实纤维的声响。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滋滋滋滋……每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连续响起,坐在地上伸出右手的“无色女童”娇小的身躯就会不规则地振动。很明显地,这是试图摆脱束缚的前兆。果然彻头彻尾就是个失控的最终兵器,不可能期待什么安定性。
也许是回想起刚才生死一线间的状况了,奥莉维亚大惊失色,继续把脸抵在恭介的背上,像腹语师那样叫道:
“哇,哇啊!我是恭介喔等等停下来我会摸摸祢的头奖励祢所以祢冷静一点——!!!”
这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啪滋!伴随着近似凶恶电气火花的声音,“无色女童”就像侧头部被人狙击了一样,小脑袋往旁一甩。
恭介急忙把手收回。
“无色女童”只不过是握紧小巧的五指,空间就受到压缩,连光线都被扭曲,甚至造成一种宛如融化起司般被拉长的景观,有那么一瞬间集聚于他那拳头里的错觉。
(根本已经是小规模的黑洞了!)
紧张的汗水变成水珠飘浮于半空中。只要判断慢了一瞬间,谁也不知道恭介的肉体会被破坏到什么程度。
〈兄长大人,离远点。〉
能讲些只言片语,反而把人拖进迷途的森林里。
到头来只听到简短过度的词语,却无法理解其中含藏何种感情。总觉得不管是照字面上去理解还是深入解释,好像都会被火烧到手。
对付这种怪物就算扔出激发手榴弹也无济于事,总之恭介把鲜血印记像长枪一样举起,然后锐利地刺出。
不是对准眼前的“无色女童”。
是通过他的身边,往后方刺去。目标是失去自我意志,像气球一样飘浮,洁白兔女郎装搭配赤红羽翼的堕天使。
“咦?”
奥莉维亚怪叫了一声。
咚!!!沉重的声响爆发开来。“无色女童”穿过明明就在他眼前的恭介或奥莉维亚身旁,将他那小手刺向完全不做抵抗的凭依体身上。若不是他在最后一刻用上了鲜血印记,毫无防备的凭依体恐怕已经被揉成肉丸子了。为了不造成多余的旋转,他准确地戳刺了身体中心、肚脐下方的部位。没做多余抵抗也带来了好处,文学少女像挥动着坚硬的单翼,被打飞到超乎预期地遥远的位置,勉强逃离了“无色女童”的指甲尖端。
“未踏级”的稚幼轮廓,并未散发出冲天的怒火。
他只是淡然地……
就像流水作业一样,为了使出下一击,他一步又一步缩短与“非法集团”凭依体之间的距离。
“为、为什么……!现在是什么状况啊,哥哥!”
“啧!原本说来‘无色女童’早就已经在准星功能故障的状态下,表现得像是为了保护我而行动。如果这项假设属实,那么这家伙专程来到外太空也就有其原因了。无论‘无色女童’的疯狂支援射击会对周遭造成多严重的灾害,做为大前提,都要等到感应到我的危机才会开始行动。”
假设是这样的话……
假如“无色女童”不冲着恭介或奥莉维亚来,第一个就找上此时已经没跟任何人缔结契约,毫无防备的“非法集团”凭依体的话……
“我早就觉得很突兀了。”
恭介简短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虽然只有些微感觉,但的确早有不协调感了。
……光是流过喉咙就会造成致命伤的剧毒,怎么会嘴对嘴喂食?
……怎么会让猎物呕出来的血沾在嘴唇上,放着不管?
最重
要的是……
那个城山恭介,虽说是面对一个敌人,但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放弃一条即将消逝的生命?
假设他是因为感觉到无法言喻的不协调感而下意识地保持警戒,踩了煞车呢?
不协调感的来源是……
“‘战争虐杀者’的毒杀。不是刺杀也不是射杀,而是难以验伤的毒杀。假如那只是用含在嘴里会变色的颜料,演出的一场假象呢?逃离我们注意力的少年A其实还在虎视眈眈地躲在暗处,想找机会对我们下手。换言之危机根本还在持续当中!”
碰!传来一声闷响。
是一只类似前端鼓胀棍棒的柄式手榴弹,从垂直相连的另一条通道扔了进来。原来凭依体呆滞而无力地丢开托特包也是有意义的。恭介祈求它最好就像潜舰那时候一样只是颗炸弹,但是错了。这次千真万确是召唤仪式中使用的激发手榴弹,人工灵场就这么直接铺展开来。
落入绝境的蛇蝎美人被吸往爆炸地点。
从另一个入口前来会合的,果然是……
“‘战争虐杀者’……!笨蛋!你这超级大白痴!”
面对连“白之女王”都像是拔掉昆虫的脚一样慢慢杀掉、超乎常理的“无色女童”,什么不好选,居然用召唤仪式向他挑战,简直是愚蠢透顶。而且更糟的是,连恭介与奥莉维亚也被吸进了“战争虐杀者”张开的人工灵场。在这种状况下双方要是叫出被召物互相搏斗,等于是在叫“无色女童”扑向自己。这就跟双方关在没有出口的牢笼里拿着剑,一边频频侧眼偷瞧主宰牢笼的猛兽,一边进行决斗没两样。
就某种意味来说,凭依体的复杂程度也不输少年A。
结果依偎着癫狂召唤师、两眼含泪的文学少女,本质究竟在哪里?
是爱情,还是恐惧?
是甘愿一同坠入地狱,还是认为台风眼反而最安全?
无论是追求纯粹的爱情,还是丑陋地挣扎着想逃离恐惧,也许追根究柢到了最后,抵达的终点都是同一处。
如同强盗犯与人质在奇妙的缘分下携手合作。
但是说成物极必反还不足以形容,感觉得到类似莫比乌斯环的扭曲。
“……你别闹了,恭介小弟弟。”
有这种召唤师,就有这种凭依体。无可救药、昏乱污浊的比翼双飞。
那人对着只要搭档希望,连人体改造都在所不惜的蛇蝎美人狰狞地一笑。
然后,少年A重新放话:
“谁在跟你讲什么‘无色女童’啊。两个国家打仗打得如火如荼时,会因为发生地震或火山爆发就停战吗?怎么可能嘛。战争这玩意儿啊,一旦开战就不可能打成平手了!我才不管别人怎样咧,反正我们就是得杀个你死我活才行!”
除了咂嘴也不能怎么办了。
现在的“无色女童”就像只不高兴的猫。如果怕刺激到他而不敢叫出被召物,将会无法躲避来自“战争虐杀者”的惨烈攻击。但如果全力以赴接受挑战,连“白之女王”都能秒杀的那个超规格怪物又会扑过来。
无路可走。
正可谓无法预测的死亡竞赛。
接下来的战斗,就连“在防护圆的保护下可以安心”这种常规都不适用。“无色女童”光是待在现场就能把第三规则逐一破坏。
“怎、怎么办,哥哥!”
“……”
城山恭介静静地重新举起了鲜血印记。
初期存量为三颗,恭介用手拿起一颗“白棘”,搭在鲜血印记的前端。
“没错,这样就对了。”
咻咻!只听见一阵锐利划破人造空气的声音。“战争虐杀者”少年A也从空中取出三根恶魔棍。
统理黑社会的首领甚至还伸舌舔嘴,做出了宣告:
“双方各自拿出所有枪炮对准对方,来个正面交火吧~恭介小弟弟。闪光与爆炸声,贯穿身体的震动!哈哈!不沉溺在让人脑袋空空的乱枪射击之中,就算不上战争啦!”
2
规则不同了。
首先做为大前提,恭介他们必须打赢这场对战。也就是撞击“白棘”将“花瓣”打入spot,排列获得的文字,从异世界叫出被召物。然后运用cost与三者相克的适性制伏对手的被召物,使其丧失战力。
这点非得达成不可。
因为即使巨大陨石搭上往地球的坠落路线,抵着脑门的手枪威力也不会因此下降。
但同时,假如动作太大又会引起“无色女童”的注意。那家伙或许以为自己是来帮助恭介的,但准星完全故障的轰炸机根本不可靠,最好认定他会不分敌我胡乱攻击。不然等到炸弹掉自己头上,再来后悔就太迟了。
凭手上的卡牌无法打倒“无色女童”。
就算搬出未踏级的“大三角”,也无法给予他有效打击。
因此只能无视于“无色女童”的存在。
就看如何一边躲避他的动作,一边给予“战争虐杀者”那边的被召物沉重打击了。
或者。
将“无色女童”塞给“战争虐杀者”,用两面同时攻击让他无处可逃。
这就是较劲的内容。
“呼!”
“战争虐杀者”按照常套战术,对立方体“蔷薇”打出了最初的一击;相较之下,恭介则是对着毫不相关的地板打下了“白棘”。锐利反弹的“白棘”从背后钻过“无色女童”的双腿之间,飞向他的面前。
〈?〉
稚幼的视线动了起来……不对,是受到诱导。
就像对逗猫棒起了反应一样,纤纤玉手像要抓住什么似地,一伸向半空中的瞬间……
“哈哈!第一招就这么呛!”
轰!!!空间裂开了。
管他是“规定级”还是“未踏级”,只要结结实实挨了“无色女童”的一下都会当场死亡。变身为红色黏液状被召物的堕天使少女全力往后跳……或者应该说是调整攻击朝向后方完全不相关的氧气瓶,以试着躲开终极鬼牌般的小手。
太空站“玩具之梦op-01”的直线通道……不对,整根支柱拦腰折断了。
恭介有防护圆,奥莉维亚则是变成绿色黏液逃过一劫,但若不是如此,两人一被抛进外太空的瞬间就会当场死亡了。
没错,这次他们是真的被抛进空无一物的真空地带。
〈呜!呜啊啊,呜啊啊啊啊!哥……哥哥!〉
“冷静,奥莉维亚,只要人工灵场还在就不会有事!”
由于她正陷入混乱所以恭介不便说出口,但相反地一旦分出胜负,大家就死定了。尽管胜利的一方可得到九十秒的“连锁”待机时间,但败北的一方却会即刻失去防护圆与被召物,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暴露于真空之中。
蓝色地球在脚下广大地扩展开来。
仅仅十分钟的不死能力,是多么的令人不安啊。假如出个差错被重力拉过去,就别想逃命了。他们将会被死亡大气层烧毁,就此灰飞烟灭。
或许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丢出激发手榴弹展开人工灵场的是“战争虐杀者”那一方。换言之,人工灵场会以那家伙双脚着地的立足处为基准。当太空站一分为二时,人工灵场将以少年A站立的那一边为基准,制造出每边长二十公尺的立方体。就算恭介他们被抛到真空中,只要还受到这面墙壁保护,就不用担心展开浩瀚无垠的宇宙之旅,能够继续进行战斗。
现在只要专心于“花瓣”与spot的位置即可。
比起“战争虐杀者”只能停留于玩具之梦op-01的剖面——断裂隧道般的直线通道,恭介这边的视野更开阔,能够狙击各种不同的“花瓣”。
问题在于……
(在潜舰里,“无色女童”第一次出手就打碎了人工灵场。那招他随时都能办到。在这种真空中要是神秘现象冷不防被夺走,我们当然只能坐以待毙了……!)
虽然需要速战速决,但操之过急又会不必要地引来注目。
为了避免直接刺激到“无色女童”,恭介故意把“白棘”往人工灵场远处界线的墙上打,一边让它大绕远路,一边却又觉得整个景象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在视野下方。
蓝色的地球上,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光辉。
〈那是……什么?在我的国家所在地区的东欧附近……???〉
“奥莉维亚。”
〈那个滚滚的烟雾……好像,不是云……?好像是……像是某种猛烈的尘土!而、而且,那个橘色的光芒,该不会是大火吧!〉
“奥莉维亚,把注意力放在这场战斗上!”
据说用人造卫星拍摄亚马逊的热带雨林,可以清
楚看到火耕或森林大火延烧的火势。但那应该至少要有数公顷规模的大火灾才拍得到。
发生某种状况了。
而且是在东欧,把奥莉维亚·海兰德的祖国F国牵扯了进去。
(亚特兰提斯系统已经顺利破坏掉了,本来应该分成四集操纵舆论的谜片也泡汤了……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强行排除障碍了吗?该死!美国国会同意挑起白银资源战争了是吧!)
战争赞成影片“谜片”丧失了绝对性。
事已至此,是否破坏了亚特兰提斯系统就不再具有关键意义。
战争不见得会等政府决定才派遣军队,假如事前于现场待机的那些人随着信号付诸行动,也有零时间差展开即时攻击的风险。
(我要改变做法……)
情况已经刻不容缓。
早已过了只要防范于未然就能了事的阶段。
(就算要落个恶魔的臭名,我也不在乎!)
恭介踢踹周遭散落一地、比榻榻米还大的壁材,彷佛撕裂空间般在人工灵场之中狂奔。
这是为了立于有利位置,以“白棘”获取大量“花瓣”。
才怪。
轰!!!一声。
他岔入了“战争虐杀者”与“无色女童”两人之间。
想当然耳。
此时正在与敌对召唤师展开生死斗,即使恭介冠有“不杀王”这个绰号,也不会主动放弃胜负去替敌人挡子弹。
不如说正好相反。
“非法集团”的首领也一样,尽管这是他自己安排的胆小鬼博弈,但正因为如此,他更是理解“无色女童”的可怕。基于这点,为了适当保持距离以免被他一口咬住,他都有在细微地调整间距。
而城山恭介鲁莽草率地,冲进了这个中间位置——极其危险的地雷区。
一旦他踩到地雷,爆炸波将会波及理应待在安全地带的“战争虐杀者”。
“你这家伙……!”
连怒吼的闲工夫都没有。
准星故障的轰炸机,终于行动了。
〈我要动手,兄长大人,我要战斗。〉
随随便便、突如其来地,纤柔的双手伸了过来。恭介用鲜血印记突刺飘浮于附近的太空站碎片,利用反作用力扭曲了轨道而躲过这击;充满奇异力量的十指扑了个空,轻轻碰到“战争虐杀者”的防护圆。
就像接触到列车的高压线一样,骇人的巨响与火花轰然爆开了。
“咕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哪里还讲什么规则。
“白之女王”支配的第三召唤仪式,老早就被毁弃了。
全身承受到第四洗礼的“战争虐杀者”像钻子钻孔一般旋转着。
但这样还没结束。
自在操纵三根恶魔棍的召唤师,在极限剧痛与意识混浊之中,一边高速旋转着,一边却也清楚掌握到了要点与核心。
追根究底,这终究是拿被召物与被召物对打的召唤仪式比斗。
而城山恭介忙于应付“无色女童”,却轻忽了本来应该最优先处理的被召物炼成。
“你这,白痴……!太遗憾了,恭介小弟弟~在你分心的时候,我这边已经是‘神格级’啦!!!”
龙佩尔施迪尔钦。
“神格级”cost15,音域中音。
与浮夸的名字恰恰相反,叫出的不过是个约莫拇指大小的小矮人。而且还不是扎根于世界级神话宗教的神格,只不过是做为一种妖精,在童话当中勉强留下叙述的存在罢了。
但神只就是神只。
这种浮夸到愚蠢的名称文字组合,在纯粹只以文字数cost决定引发力量大小的召唤仪式之中,比奥丁或宙斯等立于一套神话顶点的主神更有用。
恭介这边还在“规定级”当中挣扎,谅他如何打出“白棘”,都无法颠覆这种战力差距。
“战争虐杀者”的确没有办法对抗“无色女童”,但恭介这边也一样,只要挨到少年A那方的强力一击,就立刻全盘皆输了。
“哈哈……”
一发对一发。
如同西部片的决斗场面,仅仅一次的攻击交错将决定一切。
“想不到在这无人机与网路攻击暗中活跃的现代,竟然能享受到这么古典的战争!”
用直尺般墨镜隐藏视线的少年A正打算对自己的凭依体发出命令,这时却察觉到一件事。
最重要的目标,奥莉维亚·海兰德操纵的被召物上哪去了?
就在庞大含意即将涌进些许空栏,只有分秒之差的前一刻。
轰!!!一声,一阵沉重的冲击自“战争虐杀者”的正上方飞窜而过。
“什……!”
〈哼嗯——!〉
敌方应该是听不见的,不过奥莉维亚的声音还是响彻了恭介的脑海。
像要打穿太空站“玩具之梦op-01”的屋顶,巨大长枪般的“规定级”飞了出来。当然,用一般方法无法伤害受到防护圆保护的少年A。然而一旦丢出激发手榴弹的“战争虐杀者”立足处受到余波震荡而崩垮,人工灵场将会失去基准面,况且单纯摇撼视野也能带来混乱。
但是话说回来,竟然会做得这么绝?
又是“神格级”又是“无色女童”,只要被其中哪边的攻击擦到一下就完蛋了,他竟然还敢刻意主动冲进最前线的弹幕中?
虽然是疯子的行径,但正因为如此,才能成功对“战争虐杀者”来个出其不意。
而只要有这一瞬间……
“仅只贯彻单一目的的无色女童”。
〈兄长大人,怎么了,兄长大人?〉
不知是有他的用意,抑或只是反射行动。
面对极大危机,恭介将鲜血印记的前端随便指向稚幼女孩的鼻头。然后他就像控制逗猫棒一样轻快地将它动个几下,说:
“放马过来。”
轰嗡嗡哗!!!连真空的宇宙空间都被压缩了。
恭介全力转动脖子一躲开之后,“战争虐杀者”连同防护圆一起挨了小女孩的一掌,像陨石一样被打飞,压烂延长线上的龙佩尔施迪尔钦,召唤师与凭依体一块陷进了太空站“玩具之梦-op01”的最深处。
3
基本上来说,就跟最早闯进太空站时一样。
遭到击败的少年A与凭依体只要还飘浮在充满人造空气的太空站内部,就不会有事。反倒是恭介他们大有问题,“连锁”待机时间只有九十秒,但是面对“无色女童”重新张开人工灵场,又无异于自己脱掉衣服走进狮笼。
每一秒都已经浪费不得。
受到防护圆保护的恭介与形成巨大长枪的奥莉维亚,火速钻进玩具之梦-op01的密封舱。
“噗哈!”
在被打到破烂不堪的太空站里,恭介这才终于吸进一大口气。整座太空站不自然地扭曲,可以感觉到正在往某个方向逐渐偏斜。不管是被放逐至太空中,还是被大气层烧毁,总之这里恐怕已经撑不住了。
“……哥哥……”
“我们来把陷入败北状态的‘战争虐杀者’绑起来吧,然后就到喷气操纵用的控制室去。什么都还没结束,‘无色女童’还在真空宇宙中随心所欲地飘浮着呢。”
“我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啊……?”
那声音泫然欲泣。
“白银资源战争开打了,没人在管躺在这里的幕后黑手怎样!你看那边,从这里都能看到那边火势烧得好猛烈!什么影片怎样或‘非法集团’怎样,根本已经不是那种阶段了嘛。那我们的终点到底在哪里!”
“这还用说吗?”
但恭介忿忿地说了。
目前还没听到那声令人产生危机意识的“兄长大人”。他应该还在用血肉之躯随兴飘浮于周遭的宇宙空间,没这么做也许是因为对恭介的直接危害消失了吧。
故障的部分是准星。
或许只要不去扣扳机,“无色女童”就不会擦枪走火?
……或者就连这种想法,都跟“白之女王”的信奉者一样想得太天真了?
“那我们就阻止战争。奥莉维亚,我们可是有办法操纵那些超越神话诸神的存在耶。”
他讲得太过干脆,反而让奥莉维亚赶不上现实状况。
不知道是哭是笑,她一张脸皱巴巴地低喃:
“……用讲的当然很简单啊。”
就像在呻吟。
像忍不住呜咽出声,用不安定地摇摆的语调说:
“我也很想这么做啊……所以我才会潜入海底,还飞上宇宙,一直
努力到现在。可是还是失败了啊!怪怪影片那一堆问题都跑到哪里去了啦!原本不是说只要阻止那些影片,就不用开战了吗!”
比赛规则由对方决定,阻止事态发展的终点已经由我方决定好了。
只是这并非有裁判观战的体育大赛。
就直接踹倒。
用蛮力踹倒,强行让棋子前进。
现实情况其实意外地粗制滥造,总是设计得对强者有利,许多不合理的状况恣意横行。就算对一个莽汉讲道理让他哑口无言,也只会在一声咂嘴之下被人拿菸头烫,这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现实状况。长久受到“白之女王”摆弄的恭介,对这点是再清楚不过。
但是,恭介不会就此屈服。
为什么?
“……只有一种力量能对抗不合理。”
恭介不会高高在上地给她建议。
此时的奥莉维亚,就跟恭介一样。明明遵守规则正确地反败为胜了,却在不合理的状况下看着人家把胜利抢走。她只不过是被这种无处发泄的徒劳感,弄到几乎心力交瘁罢了。
身为以同样视线高度跨越过困境的人,他懂。
这种心情不过是幻觉,只是一时的迷惘罢了。在真正真正内心的深处,深藏于灵魂中的心志绝不会屈服。
绝对不会。
“听好了,奥莉维亚,回想起最纯粹的心情吧。你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种世界边缘之外的边境?是因为我叫你这么做吗?是因为你妈妈对你寄予期待吗?不是。你的动机在你自己的手里,只要不要搞错这点,你就能战斗。这跟对手是谁无关。”
“这种精神论有什么用……!”
“你看。”
城山恭介打断她,坚决地说了。
少年长久以来尝受过不知多少次砂土的滋味,所以才能毫不迟疑地这么说:
“我要你看清楚,奥莉维亚,看清楚人类的原动力。我要你回想起脚踏实地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我们的原动力,而不是那些潜藏于诸神背后的存在!这样就足以改变世界,而不是靠什么无聊的好听话。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也是经验法则,我就是这样对付那个令人绝望的‘白色’,一路奋斗到现在!这样还不够做为根据吗!”
恭介用他的手指指出的,是在这太空站上随处可见的显示器之一。尽管这里以设置亚特兰提斯系统为第一优先,但既然这里不是卫星而是巨大太空站,那么应该也具有进行其他各种观测或实验的复合设施的性质才对。
所以,理所当然地也有这一面。
也有利用高空天眼傲视地表的状态,做为观测卫星的一面。
“咦……?”
奥莉维亚起初是用愤怒的眼神跟过去看,接着惊愕的空白逐渐填满了她的思维。
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比起强硬走下战争这步棋的美军,还要更不合理。
显示在萤幕上的事物尽管视角比较陌生,但却是她熟悉不已的场所。她彷佛从正上方俯视纸张地图般看着的,是东欧F国受到群山环绕的石造街景。乌云般的纱幕,可能是从某处飘来的黑烟。这对掌控世界经济的一方来说只是不足为道的小小生活区域,但对奥莉维亚·海兰德而言却是比什么都宝贵,心中最原始的风景。
在那个地方……
在黑色脏污的底下,彷佛要淹没有点规模的广场或大道……
“不会……吧,为什么……”
有位中年男性拿着明显属于旧型的步枪,另一位主妇抓着就算拿来护身也缺乏魄力的手枪。在勉强修复的战车周围,还聚集着与奥莉维亚年纪相仿的一群孩童。他们都不像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打开每扇房门陆续会合的,摆明了都是花店老板或教堂修女等等,应该都只是随处可见的一般民众才对。
许多旗帜在人们的手中摇动。
那是代表F国——富兰吉德永久中立王国的国旗。
“笨蛋,笨蛋,笨蛋!要是表示出战斗的意志,就真的会不可收拾了!你们只要指责我们王室成员是独裁者然后举双手投降,至少还有机会活命啊!”
“F国是全民皆兵制,一旦遭受到外国攻击,除了接受过特别训练的骑士团之外,一般民众也会拿起武器,瑞秋不是也说过了吗?”
“这些规定我知道啦!我不是在说这个,谁在跟你说这个啦!说到底,F国已经完了,既然这样何必还遵从F国的规定?何必管王室那些老到发霉的传说,根本不用赔上性命,只要举起双手接受新时代来临,说不定就能得救了啊!!!”
奥莉维亚脸色发青地喊叫,但这边的声音当然传不过去。
除了淹没大街的群众之外,还有几个身影在石造街道的屋顶上疾走。这边应该就是F国的真正武力,支撑召唤仪式的骑士团了。
一旦跟超级强国打起来,谁都知道会有何种下场。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没举双手投降。
答案根本只有一个。
“奥莉维亚,这当然是因为大家想保卫你们母女的归宿啊。”
这次……
这一次,奥莉维亚是真的连反射性的怒骂都喊不出来了。
真要说的话,无论是国君辛西尔莉亚还是公主奥莉维亚,现在都不在F国国内。不用勉强死守国土,最糟的情况下,还是能保住她们的血统。
所以,这跟人无关。
只守护形式上的君主专制政体还不能令他们满意。
他们不忍心让奥莉维亚·海兰德回到故乡时,眼前看到的是一整片断垣残壁。他们想守护充满各种回忆的F国风景。
就只是这样。
只为了这种无形的心情问题,就有这么多的人表示愿意付出生命。
“……你们又不认识我们。”
奥莉维亚如此颤声说了。
“如果是深陷召唤仪式的骑士团或者侍从队也就算了,他们一般人哪里会记得我们的长相啊。就算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可以轻松打招呼,眼睛一离开就忘了啊。这跟感情热络还是冷淡无关,规则就是这样啊。明明是这样,为什么还会做到这种地步……!”
“就是啊,奥莉维亚。”
恭介也没拿好听话来否定她。
他不会说是发生了某种奇迹让大家毫无道理地想起来了,不会用那种愚蠢的佳话作结。
完全没有必要用假话做敷衍。
“所以他们正打算为了某些见都没见过的人付出生命。他们是以你刚才说的老到发霉的什么王室传说做为依归,拚命试着掌握必须守护的事物的轮廓,持续着绝对得不到回报的努力,在死命挣扎啊。”
“……”
对于紧抓薄型萤幕不放、陷入沉默的奥莉维亚,恭介再次好好告诉她:
“……假如是强国一气呵成进攻的战争,应该会是预计短期决胜负的闪电战。”
这不是在做毁灭预言。
为了具体跨越危机,必须先正确掌握现况。
“首先当然得确保制空权,他们第一个会先破坏通讯网路,接着用巡弋飞弹或齐射火箭炮破坏主要防卫设施,最后再用人类士兵或战车大军切断后勤,让目标都市或要塞陷入孤立。所谓强国的战争,并不是正面交火打个你死我活。计算标准不在如何杀死更多敌人,而是如何在不牺牲自军士兵的状况下解决问题。换言之,推演战局的正常作法应该是设法不让敌人拿出全力。也就是说,在华府战斗的政治家对付的并非外国将军或英雄,而是在客厅看电视的各位选民。”
“……那又怎么样?”
奥莉维亚头也不回,喃喃说道。
她无法不关注萤幕另一头的发展。
“简而言之,就是我的故乡F国只会一路被人打着当好玩,不是吗……?我们明明没做任何坏事,也根本没听过什么东欧轴心国……”
“现在还只是第一阶段,对方的目标是天然城塞——围绕F国的山脉。F国不是山峦环绕的内陆国家吗?就算说要破坏通讯网路,也不会冷不防就展开大屠杀。他们应该会优先把沿着山岭设置的预警雷达,或顺着斜坡铺设的高压电线铁塔等等一一破坏掉才对。”
“……所以那又怎样!”
“……你还不明白吗?”
恭介越过背对自己的奥莉维亚的肩膀,直接用指尖碰触萤幕,在卫星影像上指出其他该注意的地方。
“既然这样,就用二氧化碳的分布情形确认一下吧。虽然看得到滚滚黑烟,但从都市地区却看不到实际上的火灾。这是从天然要塞也就是山区飘来的,换言之,在第一阶段被捣毁的是无人设施。这是范围广大的森林大火,看起来是很有冲击性,但实际上的人口密度却是零。在这个阶段当然还不会有人员伤
亡,陷入一片火海的应该是无人的山间地区吧。只要我们趁现在阻止这个状况,那些遭受到无妄之灾的人就都不用死了!”
他的确听见了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奥莉维亚继续背对着他,一直看着森林大火的影像,小巧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真的……”
“嗯。”
“真的可以拯救得了F国的所有人吗……?”
“可以!只要有我们,只要有我跟奥莉维亚,就能救得了大家。不只是喊着‘救我’,奥莉维亚,这次你可以跟我一起成为‘不杀王’及时救出他们!”
她就在身边,但恭介没将手放在她的肩上。
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宠溺衰弱的灵魂。
一旦犯下这种错误,她就会一路沉沦颓丧下去了。如同“白之女王”的甜言蜜语或其领袖魅力,长久给予了许多人不顾后果的安心感。
所以……
“回头看看吧,奥莉维亚,用你自己的力量!假如你要跟我一同完成‘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的生命姿态,就用你的眼睛凝视现实,用你的双手改变现实给我看!”
奥莉维亚用小小的手背,用力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在无重力的太空站当中,她挥洒着宝石般的泪珠,再一次转过身来。为的是让已经开始的毁灭不再映入眼睑,将视线转向城山恭介的脸上。
两人四目交接。
恭介确认她的意志力。
“……我该怎么做……?”
一国的公主,即将再度挺身面对严酷的现实。
不对。
她的神情,已不再是绘本里只会求救的小公主。
“你打算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去救大家?快告诉我,快点!!!”
“不用说也知道。是对方先改变规则的,既然这样我们也不需要拘泥于影片,把整个阶段全部改掉就行了。”
过去,复仇狂比安黛妲曾经自称为呢喃的恶魔。
那么这时候,回应少女泪眼恳求的城山恭介又是什么?
总之,少年交出了比沉醉于血海的恶魔更可怖的正确答案。
而且毫不犹豫。
“我们要用最短路线走捷径。我们就让这座玩具之梦op-01坠落,直接闯入那场白银资源战争吧。”
召唤师与凭依体再次展开行动。
在他们背对着的液晶萤幕里,好几面代表富兰吉德永久中立王国尊严与荣耀的大旗在翻飞着。
国旗的边缘用喷漆或粗油性笔潦草写着一句话:
‘救我。为了这份心愿,我也要战斗’。
少年与少女同时宣告:
““彼此彼此,悉听尊便。””
不再依赖“救我”二字。
奥莉维亚·海兰德为了捍卫国土而战,化身为真正的最终王牌。
间章 三
在外文砖头书与梦幻图画书奇妙地共处一室的豪华邮轮“失落公主号”办公室里,白发老人沉郁地叹了口气。
他原本为了在派对上台而穿着正式的燕尾服,不过现在已经拿掉蝴蝶领结,拘谨的外套也脱掉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闷闷不乐。
老人想从皮椅上站起来,却像被胶水黏住般挺不起身体。因此,他也无法从正面的薄型液晶萤幕别开目光。
‘这里是华盛顿特区,记者现在在白宫前面!刚才议会已正式通过白银资源战争草案,但并未给予记者团提问的时间,新闻秘书似乎已经离席了。这是史无前例的应对方式,但关于这点,根据消息来源指出……’
……怎么会变成这样?老人自我检讨。
预定全四集的战争赞同影片“谜片”由于出现种种意外状况,散播计画在第一集之后告吹了。他们可能是因为嗅出了失速的气味,反而强行让作战行动提前展开,但照目前这样强硬行事,民众会跟不上世界的潮流。就算白银资源战争在完全胜利下落幕,恐怕也只会惹来一顿嘘声。当机场跑道才盖到一半时,假如只因为行程会乱掉就硬要让飞机起飞,会有什么结果?这是自明之理。
本来应该是结果已定的抽鬼牌,事情却出了差错。
如果子虚乌有的“东欧轴心国”当不了坏蛋,肮脏的鬼牌就会落到发动战争者的手里。因为不同于实际上的复杂战争,在民众的想像中,战争永远是善恶两方的交战。而“历史上从未输过的国家”无论如何都不愿让自己的纪录沾上污泥。这么一来,最后会是谁抽到鬼牌?
一开始是哪里的什么人提案并召集成员,已经无关紧要了。
美国将会宣称自己是受到玩具之梦公司的欺骗。
然后说:所以我们完全没做错事。
“……”
这就好像亲眼目睹自己的城堡,从毫不相关的地方开始慢慢崩塌。又像是长年打拚好不容易有了成果,在比佛利山庄黄金地段建造了豪宅,却随着莫名其妙的地盘下陷一起倒塌得片瓦无存。
为什么?他在心中只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次的语气与之前有些许不同,因为白发老人无意间,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疑问:自己为什么会想让这场白银资源战争成功?至今他投注了所有心力,但现在回想起来,却不知道自己一开始为何想让它成功。
如果不管怎么想都无法从自己的内心找到原因,那么会不会是外界灌输的?
老人正在思索时,“登!”耳朵听见了柔和的电子音效。
不是来自液晶萤幕。
是来自为家人所准备的私人智慧型手机,那是他收购大型网路服务供应商或SNS企业让他们制作的,唯一能尽情使用玩具之梦角色插画或大头贴做装饰的角色款行动装置。
功能介于电子信箱与聊天室中间的讯息百宝箱,收到了新讯息。
‘差不多受到教训了吧?’
文章很简短。
但不知为何,附加的从来不曾看过的女性角色大头贴图档,针扎般地刺激着白发老人的脑海一隅。明明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感觉……不,正因为如此,才会让他心中充满无法压抑的焦躁感。
不管怎么想,凭他的力量恐怕都想不出答案。
毕竟他现在连“失落公主号”这个名称的真正含意都想不起来。
‘你因为政府高官对你嚼耳根子,说你亲自创作的绘本或电影使用的主题——F国其实是个万恶渊薮,觉得好像连自己的作品都被玷污了,所以才会出手帮助明显是捏造的白银资源战争。
有个名词叫做二元团体,是一种心理学上的定义,认为人在团体当中比个人更容易冲动做出犯罪行为。举个贴近生活的例子,匿名留言板比看得到网名的社群网站更容易做出暴力性发言,这样应该很好懂吧。
你对“白之女王”并没有正确的认知。
因此,你既没有站在直接知悉女王遇刺的立场,也不在陷入混乱局面的位置。
但你却做出了如此大胆的行动,背后的原因可能是“白之女王”遇刺造成的无形不安或混乱已广泛扩散至一般社会之中,因此也对你造成了影响。
只是——
我想你已经明白,“东欧轴心国”实际上是什么情形。
我不会同情你,包括资讯素养在内,你做的判断应该由你负责。假如你很清楚你自己的影响力,还刻意试图散播具有恶意的资讯,那我只能说你罪不可赦。’
一个素未谋面,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人像这样单方面谴责他,本来并不能够打动他的心。他是世界级的童话作家,只要看看随处可见的购物网站,其中可是写满了多达数亿的评价,日常生活中承受的压力不同于一般人。
但是……
他却能感觉到整个背上汗出如浆。这个,只有这个,他怎样都无法看看就算了。如果要比喻的话,对,就像是在自己的儿孙面前丑态毕露那样,无法舒缓的羞耻感情从内侧引爆全身每个角落。
‘打从你想到操控观者的感情以伤害他人的时候起,你已经失去了创作童话的资格,更不用说事情扯到死伤惨重的战争。’
面对不打心理战,不做让步的谴责,老人连视野都摇动了。
问题不只是令人费解的大头贴图片。
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两眼含泪,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小女孩幻影。
明明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一个女孩。
‘太遗憾了,我本来还想也许,说不定有这个可能性。还以为总有一天,一切会在某种契机下恢复原状,你会亲手完成我这个作品,让我成为替广大世界带来欢笑的一本书。
然而,这下就确定了。
我永远不会完成。这篇童话,看来要以未完作结了。’
“等、等……”
老人并未开启语音输入用的APP,却忍不住对着角色行动装置低声呼唤。他想阻止接连涌来的谜样百宝箱讯息,用颤抖的嘴唇对智慧手机喊叫。
“难道说……不,不可能有那种东西……你到底是什么?我并没有参与制作‘梦幻少女’,那应该只是狂热粉丝之间长久误传的谣言罢了。还是说难道,难道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脑海一隅的不协调感膨胀到最大极限。
就快要掌握到什么了,他敢确定。
然而太过脆弱易逝的轮廓,冷酷无情地摆出了强硬态度:
‘我要你从今天起立刻封笔,迅速退出创作界。忘记为人们带来笑容的童话作家,不配称为玩具之梦的成员。’
假设……
就算被银子弹一直线射穿心脏,想必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冲击。
老人敢如此肯定。
别说食指指尖,连颤抖的嘴唇都说不出话来。
如今……
自己总算有了实际感受,体会到将理想弃置在遥远彼方的寂寥感。
他花上了很长的时间。
就算是酒精中毒患者,恐怕手指也不会抖成这样。这样别说一张素描,连把手指放在仅仅五寸的萤幕上都不容易。他只能慢慢花时间做深呼吸,狼狈不堪地尽量抓紧智慧手机,以免将它弄掉。
重新来过。
他启动语音输入程式,无视于阻塞的呼吸,勉强挤出声音来。
不顺利到即使是高性能程式,也失败了三次以上才辨识出声音内容。
‘但是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不认为现在我退位就能承担起责任。’
‘是的,这是当然。因为是我利用“政府组织”的权限在背后推了一把,好让事情如此发展。主要是拿环境保护团体的土地购入与影响调查的准备做威胁,告诉他们再不快点掌握到土地的所有权与采掘权,事情就会变得超级麻烦。’
全是些意味不明的词语。
真要说起来,老人连“政府组织”是什么都没能理解,但他又收到了一封讯息:
‘美国绝对不会输。不对,应该说这个势力认为无论处于多么不利的劣势,不管在何种状况下,都绝不能做出认输的结论。
就算遏止了一、两场战争,他们为了洗刷污名,会没完没了地追加拟定并实行其他作战,这样就没意义了。
所以,我要用这一次行动挤出所有的脓。
然后如果能在现场阻止世界最强的军队,才终于有机会让白银资源战争这个巨大齿轮停止转动。我并不是在说微观的战术,为了用宏观的战略取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有效的解决办法。’
‘这太乱来了,你是说你为了阻止战争而掀起了战争?’
‘是的,不过你不用担心。’
对方回答得毫无顾忌。
这让老人明白到了一点。
这个自己不记得曾经设计过的大头贴的使用者,从自己的掌心里决定性地溜走的梦幻少女……她的身旁有一个人,站在比自己离她更亲近的位置。
说不定……
如果他没做出这种事,说不定会是他陪伴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只可惜……
背后有最终王牌当靠山的少女如此告诉他:
‘我这边也已凑齐了最强的王牌,不管对手是谁都无所谓。因为那个背负着求救者性命的存在,绝对不可能在战斗行为中吃下败仗。’
啪答。
在遥远他方的高级公寓里,传出了将角色行动装置翻过来遮住萤幕,放在桌面上的声响,就好像悄悄让卡牌的背面朝上那样。
拿五公尺猛兽代替沙发的条纹比基尼少女,将小脸埋进了平常靠在背后的长毛里。特制旗袍美女说:
“怎么了,情绪忽然这么激动,是捡到哪部感人巨作了吗?”
“……没啥摸啦,混帐东西……”
只有这副表情。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