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行驶在一望无际的田园风光之中。学生会合宿的最后一天,回程的电车里充满了安静的气氛。
因为是乡下,再加上下午三点多的时间,政近等学生会成员乘坐的第一节车厢里没有其他乘客的身影。
而且,学生会成员之间也没有对话,车内只有电车行驶的嗒嗒嗒的声音。
不久,也许是被电车的震动引起了睡意,坐在政近右边的有由希轻轻地把头靠在政近的肩膀上。没过多久,对面的绫乃也摇摇晃晃地打起盹儿。[ps:船を漕ぐ,打瞌睡、打盹儿]
(大家都累了吧,这也难怪……)
政近把身体深深靠在座位上,这样想着。
昨天晚上因为祭典熬夜了很久,今天上午想“这是最后一次”,在海边痛快地玩了一会儿,吃完午饭后打扫别墅,然后搭电车出行。因为疲劳而睡着也没有办法。没办法,可是……
(但是有希,你醒着吧?)
政近盯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妹妹的头,用胳膊肘轻轻推开有希。但是,
“嗯……”
政近轻轻向旁边挥动手臂的瞬间,有希的左臂从空出来的缝隙里钻了进来,缠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有希抱着政近的右臂,仔细地调整了头部的位置,再次进入了午睡的姿势。
(这个家伙……)
面对如此大胆的狸猫式睡意,政近的脸颊抽搐了起来。她应该是想睡觉,但这种刻意过头的睡姿让人明显感到恶意。
(这种睡姿,若不是恋人就绝对不会做!绝对是为了给艾琳看才这么做的!)
政近一边在心里这样叫着,一边往左边看了一眼。那里写着:
“等一下,玛夏。”
“嗯。”
也有同样被姐姐玩弄于股掌之间,被姐姐依附的艾莉莎。
政近没想到会有人天然地做出和有希一样的事情,脸颊抽搐着僵住了。
“……是啊。”
不久,艾莉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停止了抵抗。
然后,看到同样被有希靠在身边的政近,一瞬间动了动眉毛,然后微微苦笑。
“真是让人头疼啊。”
“哈、哈哈……”
艾莉莎一边用视线示意玛利亚一边这么说,政近尴尬地笑了。因为,看到玛丽娅在艾莉莎肩膀上扭动脑袋的样子,昨天早上的光景一闪而过。
(嗯、嗯,睡得迷迷糊糊的马夏,各方面都很厉害啊……)
政近想起在自己身上优雅地睡了四次觉的玛利亚,有些内疚地转向前方。
昨天,察觉到艾莉莎对自己的好意的自己,无意中和姐姐同床而眠,这一事实让他感到了罪恶感。
(不,我也没做什么值得责备的事……)
政近不知在心里对谁这样辩解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艾莉莎已经变成两个人了。
并排坐着的五个人里,其他三个人(看起来)睡着了。说只有两个人也不为过吧。会长和副会长?那两个人的话,在车厢最前面的那个面向前进方向的双人座上,创造出真正的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那又如何?
(啊,那个?这个,是不是很糟糕?)
不祥的预感渐渐爬上背脊,政近的脸颊痉挛起来。
昨晚烟花表演结束后,他和其他成员会合,没提接吻的事,只说了一句:“因为惩罚游戏,我把艾琳掳走了。”
从那以后,统也和茅咲总是冷嘲热讽,有希也总是冷嘲热讽地提问,两人再也没有独处的机会。
今天总觉得彼此都很难见面,所以刻意不让两个人独处……自那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和艾莉莎两个人独处。
这样的话,话题自然是……
“烟花……真漂亮啊。”
(会这样吧!)
政近看到预想中的刺拳,感到胃一紧。[ps:刺拳(jab),连续细致地击打对方的面部或身体]
“啊,嗯,真漂亮。”
政近的回答明显不太认真,但艾莉莎什么也没说。那也是,因为真正想说的不是烟花的事。
政近也知道这一点,作为男人不应该逃避。
但是,只有现在这个场合太糟糕了。
理由只有一个。
(有希这家伙,绝对还醒着!)
既然有堂堂正正偷听的妹妹在,这个话题就不好谈了。太过分了。无论如何,接吻的事绝对不能提出来。绝对……
“那么,那个……”
(好像要说出口了啊!趁早!)
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视线摇摆不定的艾莉莎,政近在内心大声疾呼。
然后,政近在一瞬间让大脑全速运转之后,决定尽全力变成一个不会察言观色的男人。
“说到烟花!俄罗斯过节的时候也放烟花吗?”
“啊?啊,嗯……是啊。”
“咦,和日本的烟花有什么不同吗?”
“嗯、嗯,这一点我没怎么在意……应该没什么变化吧?”
“是吗?啊,那烟花的名字是怎么起的?在日本起的名字很有意思,俄罗斯也是这样吗?”
政近的谈话能力逐渐提高。
说起来,政近比艾莉莎更擅长说话。一旦掌握了节奏,就很容易避开特定话题。
“……喂,你是不是想蒙混过关?”
但是,如果被正面突破,那就不好了。他皱起眉头,眼神有些受伤地晃动着,被这么一说,政近也只能沉默。
“没必要那么明显地回避啊。昨天的事,我们就当作没有发生过——”
“不,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
“……什么事?”
“嗯,对不起。”
政近一脸认真地举起左手,打断了艾莉莎的话。
然后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高扬声器音量,播放了一段视频。
“喂喂,突然怎么了?你想拍我的心情我能理解……反正要拍的话,能不能稍微打扮一下?”
“!?”
手机里传来政近大人的声音。艾莉莎被这突如其来的段子视频吓得睁大了眼睛,政近窥视着其他三人的反应。
确认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后,他才停止播放视频。
“嗯,睡着了。”
“这、这是什么、确认方法?”
对满足地点点头的政近,一边动着脸颊一边拼命忍住笑,做出非常罕见的表情的艾莉莎问道。政近用一种很达观的眼神回答。
“对这种视频,肯定会有反应吧?你也一样。”
“你、你自己说?应该说,你还留着啊……”
学生会成员共享的视频,说明了“和有希尝试了催眠术,结果就变成那样了”的原委后,被删除了。正因为如此,现在的视频能播放才完全是个意外……
“你这么说,其实还留着吧?”
“不、不可能的。我已经删掉了,真失礼……”
艾莉莎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服气地回答。但是,政近并没有错过那双眼睛瞬间剧烈晃动的瞬间。
(果然还留着啊……)
政近感觉自己的黑历史被狠狠地刺激了一下,内心受到了持续的打击,他把话题拉了回来。
“所以……对不起。我还不确定我们还能不能单独相处,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事……不,这是借口。”
确实有这样的一面。但是,真实情况是……没有勇气面对。艾莉莎的爱恋之心。既没有回应她的想法,也没有接受她的觉悟。所以说想要蒙混过关并没有错。
“嗯,对不起。说实话,我想避开这个话题,但并不是说没有发生过。只是……我还没有整理好心情。”
她没有开玩笑地直直地盯着艾莉莎的眼睛,以真挚的态度告诉他。她有点动摇地晃了晃眼睛,看着前方。
然后,嘴里也咯吱咯吱地说。
“没什么,整理心情什么的……不用这么夸张。那是……祝福的吻。”
“……祝福?”
“是啊。昨天的你……为了让我和玛夏开心,做了很多事,稍微有点兴奋过头了吧?所以那个,遗憾奖……虽然不是很顺利,但是我很高兴,这是一个有意义的吻,明白吗?”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声调也越来越大,把脸凑了过来。
“啊,啊,是的。”
说实话,政近有点似懂非懂的感觉,但迫于气势点了点头。
或者说,他觉得如果此时回答“不知道”,肯定会翻脸,所以不得不点头。
“那我也会得到很大的回报吧,嗯,完全不用找零了吧?”
政近像是被推着说了些奇怪的话,自己也有点后悔说了些什么。
“……哼,当然了。”
艾莉莎瞪了政近一眼,把头扭向一边。然后瞥了他一眼,用含混不清的声音继续说。
“我先告诉你,我不会对谁都做那种事的。昨天,那种状况加上有希的命令和烟火的浪漫气氛,结果就变成那样了。”
“当然知道。”
政近一边这么说一边点头,内心想着“啊,这就是极限了吧”。
“我不会‘对谁都’做那种事。”这是艾莉莎能用语言表达的最大善意。政近注意到了艾莉莎的爱恋之心,反而安心了。
(嗯,不知道是单纯地没有意识到,还是在意识到的基础上装作没注意到……不会坦率地承认吧。)
虽然不知道阿艾莉莎到底对自己哪里有好感,但自尊心很强的艾莉莎应该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喜欢上了这种无聊的人吧。
(说实话,对我来说,这样比较好……)
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艾莉莎的爱恋之心。所以,至少在准备好之前还是有的……
【只对你、这么做】
(……嗯,能说的,希望只是说俄语吧~ ?)
这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实的感情吐露……他不做判断,姑且作为约定俗成问一下。
“你说什么?”
“我说‘只对你这么做’。”
“哦、嗯?”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政近僵住了。
对着凝固住的政近,艾莉莎用不服掩盖了羞耻感的表情转过头。然后,用抱怨的语气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是对谁都这么做的。如果被人认为是随波逐流的女人,我会很生气的,所以我要明确地告诉你……因为是你,所以让你亲一下你的脸颊也不是不可以”
“哦、哦……光荣,呢?”
“我也要明确告诉你,这并不是恋爱的感觉。我把你作为我的伙伴,在某种程度上信任你,对你也有一定程度的尊敬?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嗯、嗯。谢谢?”
艾莉莎红着脸,瞪着政近的脸,一口气说完,对尴尬地道谢的政近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向前。
这种像吵架一样笨拙的表达好感的方式,让政近不由得苦笑起来。好像太有艾莉莎的风格了。
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
刚才那句话一定是艾莉莎的真心话。恐怕她还没有发现自己淡淡的爱恋之心。
但是,她用自己的方式直面自己的内心,把自己找到的答案告诉了政近。拿出勇气。竭尽全力,饱含诚实。
(这可爱的生物是怎么回事?好可爱啊。)
看着耳尖红红的、噘着嘴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的艾莉莎,他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感想。虽然是在心里,但马上反省了自己当时的想法。
(哈……这是我的坏习惯。马上用开玩笑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是长久以来政近的自卫手段。失去了与母亲的爱,失去了与那个孩子的爱恋,甚至失去了值得骄傲的自己。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与任何人正面交锋了。开玩笑、开玩笑、装傻,和谁都没有很深的联系。
如果没有很深的联系,失去了也不会悲伤。
如果没有深入的联系……久世政近这个人无可救药的本性不会被人知道。如果不被知道,就不用面对。这个最讨厌的自己。
(但是……只有现在)
只有现在,不能蒙混过关,必须面对。
眼前的少女表现出的勇气和诚意……至少自己也要诚实。
“我也是……”
挤出来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对自己的内心坦率地、诚实地表达善意。这么简单的事情,却如此困难。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想要做出笑容。笑一笑吧。像往常一样用玩笑搪塞过去吧,内心的声音很烦人。
他拼命地控制自己,编织语言。
“我也……因为是艾琳,所以想吻你。”
听了政近的话,艾莉莎转过头,瞪大了眼睛,那从未有过的拼命表情。
“如果是别的对象,我一定会像往常一样用玩笑搪塞过去,然后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因为你……啊,艾琳,所以我也想回吻。不过,要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我也多少有些被气氛影响了,可能吧?”
结果,就变成了磨磨蹭蹭的开玩笑的感觉。本来打算说得再好一点的。平时很圆滑的嘴,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打转了呢?
“……真是的,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渐渐低垂着眼睛的政近,艾莉莎也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而且,政近的脸越来越低了……艾莉莎的右手被扶着,轻轻转向前方。然后直视着政近的脸,艾莉莎发自内心地开心地笑了。
“呵呵呵,政近也有这种表情啊。”
“……干嘛哟?什么表情?”
一定是一副没出息的表情吧。出于这样的想法,他发出了不贞而腐坏的声音。很快,对自己孩子气的反应越发感到羞耻。
“……”
政近无言地稍微移开了视线。对此,艾莉莎笑着回答,带着些许恶作剧的意味。
“是啊……还挺可爱的。”
“啊!”
正面回答“可爱”的评价。近距离注视着自己的小恶魔般的笑容,令政近背脊一阵麻痹。为了蒙混过去,他皱起眉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你是瞧不起我吧?”
故意不高兴地说,可艾莉莎完全不为所动。
“没那回事啊?话说回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吻在头发上呢?难道只是单纯地害怕吗?”
(……不,你注意到了吧。分明是在说‘没志气’。)
看到艾莉莎特意来确认,政近责难地开口。
“我说啊,会害怕是理所当然的吧?吻头发、是个人的问题吧……你应该也很讨厌在惩罚游戏中被人亲吻脸颊吧?”
“谁知道呢?”
艾莉莎挑了挑眉毛这么说,手离开政近的脸颊,用手指咚咚地拍着自己的脸颊。
听到这句话,政近屏住了呼吸。就连心脏也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
“你刚才说什么?”
连回答这种老套的台词都觉得很尴尬。现在的政近连分析表情是否有动摇的余裕都没有。
“我说‘谁知道呢?’。”
不过幸好,艾莉莎并没有太在意,依旧笑着说谎。然后将放下的右臂紧紧地缠住政近的手臂,然后把头搭在他的肩上。
“哦,哦……”
在怒涛般的挑衅之后,政近过于自然地把身体靠了过去,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完全被玩弄的政近,艾莉莎故意打了个哈欠。
“啊,我也开始犯困了……到了车站能叫醒我吗?”
“……也就是说,我禁止睡觉?”
“哎呀,被我贴得这么近,你有自信能睡着吗?”
“……没那么厚脸皮吧?”
听了政近的话,艾莉莎哧哧地笑了起来,闭上了眼睛。实际上,政近刚才说的话也不是开玩笑,他很紧张……他察觉到艾莉莎的攻势已经结束,暂时放松了身体。
(哈……对心脏不好。)
一边看着前方,一边在心里自言自语。没办法,平时都是反应冷淡,反差太大了。她自己肯定只是展现一半以上的……一旦察觉到内心深处的恋慕之心,就不知道到底有几分是真心了。
(真是的,不知道她本人懂多少。)
政近无力地笑着看了看旁边,是艾莉莎安心的睡脸。她那完全放松的表情,让他完全失去了一贯表现在前面的一本正经和戒备心……政近的胸口涌起一种既温暖又疯狂的感情。
想要守护。我想珍惜。不想伤害你。这种感情是庇护欲,是爱……是吧。
(果然……不是恋爱吧。)
和以前对那个孩子抱有的感情不同……他想。不过,恋慕这种感情本身,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也不能确定。从被那个孩子抛弃的那天起——
(咦?)
于是,政近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疑问。
(我……是被那个孩子抛弃的吗?)
即使皱着眉头思考,记忆中的浓雾也无法散去。那孩子的笑容,依然隐藏在雾霭的另一边。还是想不起来。只是……他清楚地知道,那场恋爱还没有结束。
(这样那样……一直拖着呢。)
想忘也忘不掉。不经意间就想起来了。那一定是因为政近自己内心的某个地方不想忘记。因为即使恋恋不舍,也一直对记忆中的那个孩子感到焦虑。
【马萨奇卡!】
那个奇怪的称呼至今仍回荡在脑海中。那从雾霭的另一边呼唤着我的清澈的声音,让我感到胸口一阵发闷。
“嗯……”
就在这时,从左侧传来的微弱声音把政近拉回到现实中。微微扭动身体的艾莉莎重新抱住眨眼的政近的左臂。这种被温柔包裹的感觉,让政近感到安慰。
(……一定要好好结束啊。)
看到艾莉莎的脸,他自然而然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为了好好面对眼前爱上自己的少女。好好结束对那个孩子的初恋,让她还我被困的爱慕之心。那样的话,一定……
“……”
这时,有希缓缓抬起头。然后,华丽地绕过哥哥无言地转过头来的视线,凝视着紧紧抱着政近左臂睡觉的艾莉莎,嗯地点了点头。
“原来
如此,这就是寝取啊。”
“给我长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