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从真实之镜问到『真实』。
谁也没办法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谁也没办法轻松地开玩笑。
──不对,只有一个人例外吧。
只有左臂的艾葵斯盾牌安慰我说『不要闷闷不乐嘛,威尔』。
「──谢谢你,不过我没有闷闷不乐哟。」
『诸神就是威尔真正的父母亲。』
「是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的父母都是他们。」
『不然你为什么那么沮丧?』
「那是因为安娜斯塔西娅太沮丧了。」
我看向安娜斯塔西娅,她一脸明显的失落表情。
想跟她说点什么,但是我们现在没那个时间。
我们快步走回系著马的地方,上马。
「安娜斯塔西娅,你不要这么难过,看你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受。」
「……但是,威尔大人……」
见状,我安慰她。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你只要想著把国王陛下救出来。」
安娜斯塔西娅闻言,似乎也能接受这个说法。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快点过去吧。」
我们用著前来时的两倍速度穿过平原,直奔回王都。
──我们到达了王都。
一回到这里,就发现宫殿传来喧哗吵杂声。
发生什么事了?安娜斯塔西娅不解,此时,正好她一个部下走了过来。
「安娜斯塔西娅大人,您平安归来啦。」
「我和威尔大人是天下无敌的。话说回来,这是在吵什么?距离万圣节还很久吧。」
「是这样的,公主的寝宫有盗贼入侵,我想恐怕是佐迪亚克教徒吧。」
「……盗贼。」
安娜斯塔西娅一点也不吃惊,我也是。这是可以预见的情况。
露娜玛丽亚提议要赶快过去救援,不过我并不赞成。
「为什么?」
听到她的提问,我回答说:
「我想,这八成是声东击西。那个佐迪亚克教徒说了,他们的目的是暗杀国王,所以攻击公主应该是个幌子。」
我话才刚说完,甚至还有士兵走了过来。不对,他们是打算出城。
听说是大圣堂正被魔物袭击。
「这也是佐迪亚克教团的声东击西吧。」
「恐怕是。他们的目标是国王陛下,我们往宫殿的正殿去吧。」
听见我如此主张,安娜斯塔西娅将几个部下叫来,指示他们一起前往正殿。
她这个调配派上很大的用场。
我们一靠近正殿,几个看起来是国家骑士的男人便拔剑向我们走来。
「……是弗米利恩大人的手下。」
「看来是。他们该不会已经把佐迪亚克教徒带进去了吧。」
「恐怕是吧。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不用客气,把他们的内脏全挖出来对吧。」
安娜斯塔西娅的部下闻言,气势十足地回应「是!」,接著向那些骑士走去。看来他们似乎平常就对弗米利恩以及他的部下有意见,现在这一战正如所愿。
这群人无论是从士气还是从实力来看,都是毋庸置疑。
每当敌人的骑士出现,安娜斯塔西娅的部下便会向前迎战,没多久敌人的数量愈来愈少,到最后一个都没有了。
我们直接进入国王陛下寝宫就没问题了,不过看来敌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
一个看起来应该是教团魔术师的男人,带著魔像走了过来。
「弗米利恩大人就在这前方,只是你们是没办法活著见他了。」
安娜斯塔西娅闻言,叹了一口气说:
「真是一个粗俗的魔术师啊。」
她继续说道:
「我最瞭解威尔大人了。瞭解他是世界上最英勇的男人,也是世界上最体贴的男人。」
也就是说──
说著,她的脚下生出许多藤蔓,用藤蔓当场做出一个魔像,看来是要用来对付邪教徒的魔术师。
「我瞭解,威尔大人总能做出令人引以为傲的抉择!!」
安娜斯塔西娅如此断言道,并表示敌人的魔术师由她来对付。
我用专注的眼神盯著她看,想将她的身影烙印在心里。
我深深地颔首,将这里托付给她。
「谢谢你,安娜斯塔西娅。」
「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陛下就拜托您了。」
语毕,她使出魔法开始与敌人的魔术师对战。
敌人的魔术师似乎也相当厉害,显见会与树之勇者安娜斯塔西娅有场势均力敌的一战。
依我所见,战斗力应该是安娜斯塔西娅比较强吧。虽然看上去是平分秋色,但我确信安娜斯塔西娅将赢得胜利。
不过,我们时间有限也是事实。我毫不迟疑地与露娜玛丽亚一起前往国王寝宫。
在正殿的最里头,有一处格外气派、格外宏伟的房间。国王就在里头沉睡著。
一路上,我们见到好几具尸体,看起来应该是护卫或是宫女。
光是如此,那些敌人佐迪亚克教团就不可原谅了。而其中最可恨的,是将他们带进来的眼前这个弗米利恩。
他毫不踌躇地出卖自己的兄长、这个国家的王。
「要是安娜斯塔西娅在这里,一见到王弟的脸,可能又要把他的内脏挖出来了。」
「也许吧。就这点看来,幸好她不在这儿……」
不过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为这件事高兴。
我一见到眼前的王弟弗米利恩,就有种想斩杀他的冲动。但是,我尽可能不想取人性命,哪怕对方是个恶徒。
思及此,我不用匕首,而是用拳头侍候他。才一开打,我就往弗米利恩脸上赏了一拳,但是他完全不觉得痛。
「怎、怎么可能。威尔大人的拳头连熊都能打昏的……」
事实摆在眼前,不过我还是冷静应对。接著我马上就察觉眼前的人……不对,眼前的「东西」并不是人。
吃了一记重得几乎能让脸变形的拳头,弗米利恩却全然无事。
他两眼发著暗红色的光,简直就像魔物一样。
不!他根本就是魔物。此时他的身体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
「哼,小子,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快回来。」
那彷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低沉声音,简直就像他的肚子里养了头狮子一样。
不,说不定这形容还真贴近事实。
霎时间,王弟的身体发出撕裂声,接著渐渐变形,最后现出它的真面目。
它的皮肤呈土黄色,嘴里蹦出獠牙。满是肥厚脂肪的身体冒出一个个鳞片。这正是恶魔辞典里所记载的恶魔的模样。
「…………」
这一幕实在太令人毛骨悚然,露娜玛丽亚顿时说不出话来。
我代替她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看来王弟将灵魂卖给了恶魔──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听到我说的话,那怪物一脸高兴的样子道:
「啊哈哈!你说错了,小子。不是王弟把灵魂卖给恶魔,而是我把王弟的灵魂给夺走了。」
「也就是说,在那丑恶的身体里已经没有残存王弟的意识了,是不是?」
「正是如此。我是古代恶魔,是侍奉佐迪亚克大人的二十四将之一,名叫马木路克。现在借这个脆弱男人的身体,在这世上复活了。」
「然后你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杀了国王吗?」
「没错。要是能拿到国王的血,就能让佐迪亚克大人早日复活。而且这个国家正混乱不是吗?如此一来,在混乱中制造混乱,这动荡不安正是能取悦佐迪亚克大人的唯一情感。」
「我们不要这种神!」
语毕,我用尽全力将匕首拔出。
我要用剑闪将它制伏。不会有丝毫的留情,我以如同要对抗古龙的气势拔起匕首,用足以喷飞公牛头的力量放出剑闪。
这是剑神浪仁传授给我的最强剑闪。
也是被剑神夸为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的我的剑闪。
至今无论对上什么强敌,都能将其制伏的一击,但这一击对那个名叫马木路克的恶魔却没有任何效果。
马木路克像是迎著一道微风般,用右手将我的剑闪接住,握碎并说道:
「哦,这就是剑神教出来的剑闪啊,我还以为是小朋友在玩水枪呢。」
──它看起来不是在虚张声势。那家伙的手连些微的擦伤都没有。
「……好身手。这就是二十四将啊。」
我只有从魔术之神汪达尔的口中听过他们的存在,也难怪他们能在圣魔战争让诸神吃尽苦头,看来本事非同小可。
在那之后,我打出无数次的斩击,却都被它化解掉。尤其是对头部的攻击,连碰到的迹象都没有。
我对第一次遇到的强敌叹了口气。
†
我们知道了他们暗杀国王的计画,也从真实之镜那里听到了事实。
最后的结果虽然在预料之外,但还是得救国王才行
。
我不动声色地向露娜玛丽亚使了眼色,她悄悄地绕到国王床边。
接著她轻点了一下头,看来国王还活著。
不过时间也不多了──露娜玛丽亚用她的表情说著。我想,或许他的症状比我想像的严重吧。
而且只要我稍微不留心,马木路克可能就会攻过来。
为了不让这家伙靠近国王,我拿著秘银匕首切开它的肚子。
虽然砍到它的肚子,可是伤口又当场复原了。
「跟不死身巨魔一样的复原能力呢。」
听见我说的话,马木路克冷笑一声。
「把我跟巨魔那种货色相提并论,真是让人伤脑筋。」
语毕,那家伙将自己的腹部划开,接著将内脏卷在一起。
下一刻,那家伙的内脏变成小型恶魔。
「巨魔可不会这种把戏。」
说完小恶魔向我袭来,我把其中一只一刀切开。
我使尽全力发出的剑闪对付小型恶魔还是有效。它顿时一分为二被消灭。
「哦,身手还不错嘛。」
「我也会把你像这些小家伙一样收拾掉。」
我用著强硬的语气说道,接著解决了第二只、第三只,一边也在思考要如何打倒马木路克。
(……一般的攻击没用啊。)
我知道剑闪对它无效。我想恐怕就连魔法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我发现对付这家伙似乎需要一个最根本的解决之道。
我回想起过往。
「听好了,威尔,即使是恶魔也一定会有弱点。」
在户外教室授课的魔术之神汪达尔教导年幼的我。
「例如有将作为弱点的心脏藏在身体之外的恶魔。把心脏放在别的地方,任你怎么攻击它都没用。」
「遇到这样的敌人该怎么办呢?」
年幼的我问道。
「把那个心脏找出来,毁了它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
──意识回到当下,我寻找著它的弱点,不过看来这家伙不是把心脏藏起来的那种类型。
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的思绪又进入另一段过去。
「……威尔啊,你很聪明,不过就是有点想太多了。」
这是剑神浪仁对我说的话。
「虽然在战场上最后站著的是聪明的人,但战场上最帅的人是什么都不想,挥著手中剑的人哦。」
「……什么都不想,挥著手中的剑。」
「没错。不要想投机取巧,相信自己的剑术,给对方一击,这才是男人的作风。」
「嗯,我会的。」
当时我装作一副认同的样子,事实上我并不认同。我从那时候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小孩,以汪达尔的话为优先的小孩。
但是──
他们两人教的应该都是对的。我砍向马木路克的同时,也找寻著它的弱点,但是这家伙一直没让我发现弱点。
不过,我边思考边放出的攻击,和不加思索的攻击,应该都让它不太好过吧。
渐渐地,马木路克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呿,这只小果蝇比我想像中的烦人,还一直不死。」
「我会一直缠著你。」
我说到做到,似乎让马木路克真的觉得烦了。
他顿时改变下手对象。
不是我,而是将目标转向国王。
「我的任务是要取国王的命和血,不是要收拾你。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不过现在我要先杀这家伙。」
露娜玛丽亚闻言拿起单手短剑备战,不过那也只是无谓的抵抗。
下一秒,她就被强大的魔力吹飞。
即使如此,露娜玛丽亚还是想救国王。
她撑起受了伤的身体,挡在国王身前。
「怎么,小丫头,你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我不是侍奉国王的人,但是国王身负几百万国民的命运,我绝不能让你夺走他的性命。」
「原来是这样。勇气可嘉。那么就从你先死吧!」
马木路克高举右手臂,不过这成了它致命的关键。
我一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思考,就在这最后的关键时刻,我毫不考虑地攻击。
为了救露娜玛丽亚一命,为了回报她这样牺牲自我。
我的体内涌出强大的力量,我将这力量传至匕首,化作剑闪。
将它作为最强一击具体击出,我毫不犹豫地瞄准马木路克的头。
因为我确信它的弱点在头部。
这家伙对头部以下的攻击都不以为意,无论我怎样攻击都毫不闪躲地顶著,就连我给它心脏一击,它看起来都无关痛痒。
但是,我击向他的头部时就不同了,它用两手牢牢地护著,有时还会使出防御魔法。
「……啧,你发现弱点了啊。」
「多亏我到最后一直思索著没有放弃。」
「但是,就算你知道弱点也是一样,你的攻击没有用。」
马木路克仍如此坚称,接著咏唱防御魔法,瞬间筑起的数层防御魔法坚若磐石。
一般战士的一击,想贯穿一、两层就已经很吃力了吧。
这防御层之坚固,即使是有树之勇者称号的安娜斯塔西娅,恐怕能贯穿五层左右就很不错了。
如此牢固的防御层展开了三十六层。
也就是说,这是绝对无法突破的障壁,但我要将这绝对推翻。
「受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放声吶喊,将全部的力量与魔力全注入匕首之中。
抱著即使牺牲匕首也在所不惜的决心,用尽全力一刀砍下。
而这把号称不会腐蚀的秘银匕首也发出嘎嘎声,出现了裂痕。
这把小时候浪仁爸爸送给我的匕首正悲鸣著。
这把充满回忆的匕首将要毁坏。
但即便如此,我注入匕首的力量没有减缓。
因为比起爸爸送我的心爱匕首,露娜玛丽亚重要得多了。
我想要和她制造更多的回忆。
我希望能永远见到她的笑脸。
「威尔大人──」
我彷佛听见了露娜玛丽亚的叫唤声。
彷佛感觉到她睁开双眼注视著我。
(插图013)
就在这时,我觉得我的体内涌出了无限的力量。
而马木路克的防御层承受了这股力量后,渐渐开始崩坏。
「怎、怎么可能!?我的防御魔法!?」
五层、
十层、
二十层、
三十五层──
我就这样一层层地破坏它的防御魔法。
宛如堤防溃决般势不可挡地突破,当我将最后仅剩的第三十六层击破时,马木路克忍不住说:
「怎、怎么可能──!?」
这句话成了它生前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我将阴险的佐迪亚克二十四将的其中一员击败了。
将在圣魔战争中让诸神吃尽苦头的恶魔歼灭了。
†
将恶魔击倒后,我转身看向露娜玛丽亚。只见她展开笑颜。
「真不愧是威尔大人。」
她微笑道。
我见到这世界上最美的笑容对我绽放。
我的胸口不禁渐渐发热,双颊也不由得泛红。
这时候真幸亏露娜玛丽亚看不见,不过仔细想想,她听我的心跳声也能知道。她现在应该听到我心里小鹿乱撞的声音,希望她会以为那是因为我刚战斗完。
正当我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她的注意力在我的后方。
我往身后看去,这才想起国王就在那里。
我想起我是来救国王的。
我直接往国王的身边走去,探视这个国家的国王。
国王的眼睛微微地睁开,直盯著我看。
接著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我不禁心想,明明刚从恶魔手中捡回一命,他还真处变不惊。不过,他似乎不仅仅是镇定。
国王的脸色明显地没有生气。他的模样完全是个病人、而且是患了绝症的病人。
──也就是说,他寿命将尽。
国王的眼里似乎并没有恶魔,只有与恶魔对峙、英勇对战的我。
露娜玛丽亚似乎也察觉到国王的情况,她一边向地母神祈祷,一边敦促我去握住国王的手,说道:
「威尔大人,国王陛下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知道。」
我简短地回答之后,走到国王的身边。
接著我跪在他的床边,握住这个国家国王的手。
国王用微弱的声音开口说:
「……威廉•阿尔弗雷德。」
这是国王儿子的名字。
是那个约莫十五年前失踨的儿子的名字。是这个国家继承者的名字──是我的假名。
思及此,我便唤国王为父王。
「……父王、父王。」
国王闻言,眯起眼说:
「
……威廉,你愿意叫我父王吗?」
「那是当然了,我是威廉,是父王的儿子啊。」
「……但是我让你卷入了政治斗争,是我让你有著悲惨命运。」
「悲惨的命运?没那回事。特伯尔山上捡到我的诸神人都很好、很温柔。」
「……是吗,那太好了。」
国王如此说道,称赞著诸神。
「……他们一定是群睿智的神。毕竟我是如此文弱,他们却能将我的儿子教成这么英勇的勇者。」
哪怕是想恭维,也不会有人想夸这国家的国王武力精湛。
他几乎没有上过前线,只会在后宫深处指示作战。是个比起狩猎或武术,更热爱写诗或音乐的风雅人物。
所以才会让家臣轻视,引起十五年前的政变,而今他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吧。
他打从心底高兴,庆幸儿子没有遗传到自己懦弱的一面。
我紧握父亲的手说道:
「……父王不是软弱,父王只是个善良的国王啊。我是父王的儿子,所以才能变得这么强。」
「……是吗?听到你这么说,我好高兴。」
而这句话,就是国王临终前最后一句话。
这个国家的第十三代国王,多年来位居米德尼亚王位的男人,一脸如愿以偿地留下这句话后,落下了人生的大幕。
我轻抚父王未完全阖上的眼皮。
他这才闭上眼,再也没再睁开了。
就这样,我送了国王最后一程。虽然无法让他躲过一死,但我认为让他改变了命运。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好是坏,不过至少露娜玛丽亚看起来很满足。
她深深地向我低下头说:
「『威尔大人』,您辛苦了。」
我对她展开一个微笑,接著说「谢谢你」。
这话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隐藏了许多含义。
谢谢你让我有这段旅程,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引导,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接下来,或许……。
谢谢你在未来的日子里也会陪在我身边。
这是我由衷的心声。
†
此时,在特伯尔山上──
「我要杀了国王再自杀!」
治愈女神蜜米雅正歇斯底里地发狂。
虽说这完全不像一个治愈女神会说的话,剑神浪仁也不是无法瞭解她的心情。
只是这女神一发狂,浪仁就得负责压制她。
每次总是看谁先发飙,这次是蜜米雅先发飙,情绪失控。
烦死了,真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总之先损她个几句,引开女神的注意力。
「冷静点,你这大浓妆的丑八怪,诸神不能干涉山下的事。」
「你说谁大浓妆的丑八怪啊!」
眼看蜜米雅的回旋踢飞了过来,浪仁以丝毫之差避开后,说道:
「你也瞭解一下干涉的事吧。」
「那种事不用你讲我也知道。我当神资历比你还要长,可不是干假的。」
「那就把链枷这种危险东西收起来。」
「不行,我要见到国王的脑桨。」
「就叫你不要这样讲这种危险的话。」
蜜米雅含泪,用满是怨气的眼神盯著浪仁道:
「……你干嘛一副成熟的大人样啊。你没差吗?再这样下去,威尔会变成别人家的孩子哦。」
「不是别人家,是国王的孩子,是王室成员。」
「不都一样吗,他要是变成别人家的孩子,管他是国王还是乞丐都没差啊。」
「是都没差啊,我们原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你这男人也太无情了。」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一样是家人不是吗?这是不会变的。」
蜜米雅吸了吸鼻子。似乎是认同这个说法了。
可是实在太生气了,所以她抓起浪仁的衣袖来擤鼻涕。噗──地发出完全不像个女神的声音。
浪仁顿时呆住,出言斥责的是另一个人。
──不对,他是连浪仁一起骂。
魔术之神汪达尔怒叱:
「喂,吵死人的!你俩从刚才就随便进人房间,在那边表演夫妇相声。」
老魔术师不给他们反呛「我们才不是夫妇!」的时间,继续说:
「虽然你们从刚刚吵到现在,可是不要拿前几天的情报在那边做这种无聊事啦。」
前几天的情报──指的是三个神在这房里看见的威尔近况。
的确,那个时候他们强烈怀疑,威尔该不会是国王的孩子,是王室成员吧?
然后方才从汪达尔水晶球传来的情报,该说是加深了这个怀疑,还是该是说确定了。
水晶球里显示威尔握著国王的手,小声地叫著「父王」的画面。
如果光凭这一幕,看起来的确像暗指威尔是国王的孩子,他成为王室成员,但汪达尔看清了事情的真相。
见蜜米雅还在一旁嘀嘀咕咕,汪达尔叹了一口气,补充说道:
「……蜜米雅,你放心吧,威尔不会成为王室成员。」
「……你骗人。他不是国王的孩子吗,他一定是要变成别人家的孩子了啦。」
「我不是说了他不是吗?话说回来,你不记得威尔小时候的事了吗?」
「我一五一十地记得。威尔第一次笑的日子,威尔第一次哭的日子,威尔第一次站起来的日子,我连日期都记得。」
「既然这样,你也记得威尔的右肩没有星形的痣吧?」
听到这句话,蜜米雅才叫了一声。
「啊……」
她一脸意外的表情。
「看这样子,你还记得对吧。」
「没错。我和小威感情好到曾一起数彼此全身上下有几颗痣。」
「那是你单方面数的。」
浪仁在一旁补充道。
「不过……」浪仁一手支在留著胡子的下巴说: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威尔那家伙会变成国王的孩子啊?」
浪仁一脸认真地思考,蜜米雅的头上也冒出问号。
汪达尔见状不禁瞪大眼说:
「你俩真的是神吗?没想到脑子竟然塞住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能解释威尔为什么这么做吗?」
「那当然。你当老夫是谁啊?」
「魔术之神汪达尔?」
「不是。」
老人轻轻地摇摇头说:
「老夫是威尔的父亲啊。」
接著他断言道威尔是诸神的孩子,不是国王的孩子。
威尔送走了国王。
他的身后站著两名少女。
一个是盲眼巫女露娜玛丽亚,一个是树之勇者安娜斯塔西娅。
安娜斯塔西娅将路上的邪教徒都收拾完后,来到国王的寝宫。
到了那里,她看见已驾崩的国王以及守护他的少年。
她的部下近卫骑士团的团员想走到国王身边,安娜斯塔西娅则轻举起手制止他们。
近卫骑士团团员颔首领命。
「──冒犯了。在下见国父陛下驾崩,才会一时失措。」
说著,他在胸口划十字向神祷告。
「──陛下虽饱受病魔缠身之苦,但在最后的最后能见到王子一面,实在是太好了。」
听近卫骑士团如此说道,安娜斯塔西娅神色不变地说:
「……是啊,他能和『王子』见面实在太好了。」
露娜玛丽亚闻言走了过来。
她开口问道:
「……安娜斯塔西娅小姐还没对部下说明真相吗?」
「……嗯。」
安娜斯塔西娅回应道。近卫骑士团的团员闻言满脸疑惑地问:
「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
回答他们的不是露娜玛丽亚,而是安娜斯塔西娅。
「露娜玛丽亚想说的,是威尔大人不是国王的孩子这件事。」
「什么!?」
近卫骑士团团员一个个皆露出错愕的表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真实之镜不是判定威尔大人就是威廉殿下吗?」
安娜斯塔西娅摇摇头说:
「完全相反。真实之镜判定威尔不是国王陛下的孩子。」
「怎、怎么会这样……」
「这是事实──不过,对威尔大人来说,这都不重要吧。」
露娜玛丽亚闻言点点头,接著解释道:
「──只是,对国王陛下而言并非如此,所以威尔大人才会在最后的最后对他说谎吧。他将命在旦夕的国王陛下多年来藏在心中的结打开,送他上天国。」
「也就是威尔大人是对国王陛下说『善意的谎言』,让陛下的心能获得救赎。」
「没错,正是如此。威尔大人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颔首,露娜玛丽亚接著问道:
「对了,威尔大人您从真实之镜得知自己不是真正的王子对吧,那么关于您真正的家人,您没问它吗?」
「
真正的家人?」
我顿时一愣,倒是没想过这件事。
「这样说来,也是可以问。不过,我没什么兴趣。」
「您对您真正的家人不感兴趣吗?」
「因为我真正的家人就在特伯尔山上。」
我一点也不畏羞地斩钉截铁说道。
露娜玛丽亚闻言像是自嘲般地笑了出来,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现在,在当下,不对,是未来最重要的事,是这世界上有威尔这般温柔的少年。
是他站在良善的这一边,挥剑作战。
那是与这个国家光辉灿烂的未来订下约定。
虽然作为国家象徵的国王驾崩了,但露娜玛丽亚与安娜斯塔西都不感到悲观。
她们觉得只要有威尔这个少年在,邪恶就无法染指这个世界。
而且,这个论调应该不会有错。
这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确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