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让法尔密·泰坦尼亚子爵无可奈何的时间正在过去。他的地位当然不会与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两巨头并列他也不会被委任指挥一部分舰队。到最后在莉蒂亚公主通过慰问伤兵博得了不少人气的同时“百无一用”的细语声也从他的身体深处传到耳朵里。
“在亚历亚伯特卿身边看他如何用兵一定会有很多收获的。”
战斗开始前褚士朗曾对他这么说他自己也准备在今后彻底地观察亚历亚伯特的用兵方式并且对其做出分析。但是他一直陪着莉蒂亚公主出入舰桥这种程度让他还是很难接触到用兵的真谛。
“就算理解了过去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还是无法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
这只能得出看似理所当然的结论。亚历亚伯特的用兵适用了战理这样看来领会战理才是最好的。
这样下去就算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他也永远无法战胜亚历亚伯特。但是像方修利这样的坏蛋却能让亚历亚伯特两次饮下失败的苦酒。他应该不善于应对非正统的奇策。
但是奇策这种东西不是理论可以引导出来的。古人说“大军面前无奇策”泰坦尼亚在面临实战时也要整备大军完善补给收集分析尽量多的情报确切地找出敌人的弱点。这是泰坦尼亚的战斗像战争片里“以少数兵力用奇策让多数敌人全军覆没”的登场角色这种类型的名将从未存在过。
“法尔”
有人在叫他。或者不如说是有人已经叫了他很多次而他终于察觉到了。声音的主人是莉蒂亚公主。
“啊公主我失礼了。”
法尔密急忙行礼。莉蒂亚公主尽管看上去没有生气却饶有兴趣地仰视着他。
“你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稍微发了一下呆。”
“那就好你看上去有点累没事吧”
尽管这几天他身心的疲劳确实还没有退去但要一个小孩子来担心还真不像样。就算是莉蒂亚公主这样有一双慧眼的人。
“不必担心。公主您也很累了吧。”
“不能去打扰士兵们就乖乖待着了不累。”
“这样啊。”
平凡地答道法尔密看着实视窗外。天城一带宙域无数闪亮的光点现在都是军舰没有一艘民用舰艇。
天城对宇宙港的封闭对人类社会的物流旅行也造成了一些影响。尽管失去了管理整个系统的中枢机能但它的枝叶还在自行运作。边境的小行星之间的交易基本上还在照常进行没有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不便。
不如说艾曼塔和卡菲尔这样经济规模较大的行星更能感受到“战时”的气氛。在这些物流和旅行过程中起中继作用的要冲泰坦尼亚的金融、交易和经济开发活动自然也很兴盛天城对它们有如此大的影响也是当然的事。
泰坦尼亚内部的武力纷争会持续多长时间各行星为影响评估和政策调整而手忙脚乱但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军几乎无伤逼近天城预想外的短期决战的可能性也同时提高这让人们在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也自问着。
“……对于我们来说泰坦尼亚究竟算什么”
就算一百人中只有一个人也有以亿为单位的人开始模糊地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们出生的时候泰坦尼亚已经存在并支配着这个宇宙。他们吃着泰坦尼亚旗下公司制造的麦片长大在泰坦尼亚捐助的学校接受教育乘着属于泰坦尼亚的宇宙船航行到另一个行星从泰坦尼亚旗下的企业领取工资最后在冠有泰坦尼亚之名的医院里结束一生。
在这种持续性后加上问号开始考虑“泰坦尼亚是什么”的人们出现了。形势的变化极其微小。但有时形势变化起到的作用正是促使历史发展的一个因素。这例子就在眼前。
“顺便啊法尔。”
“在公主。”
“累的时候比起酒之类甜的东西对身体更有好处呢。”
法尔密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向莉蒂亚公主一揖。
“我陪您一起。到士官咖啡厅去吧。”
“嗯今天那边有什么呢”
“今天应该有木莓的小馅饼……”
宇宙的未来姑且排在了点心之后。
亚历亚伯特·泰坦尼亚公爵的私人房间在舰长室左侧。“晨曦女神”上比舰长室还要豪华的房间有两处右边是司令长官室现在褚士朗正在使用。而左边的贵宾室则收拾成了亚历亚伯特的房间。“晨曦女神”可能会在紧要关头成为泰坦尼亚全军的旗舰。
“有什么指示吗阁下”
年轻女性的声音让在床上的亚历亚伯特苦笑了一下。
“听你的措辞我会觉得我在和职业军人睡啊艾德娜。”
“下官……我本来就是职业军人。”
“记得差不多五年前我们之间似乎也有过同样的对话。”
宇宙在虽然在永夜之中但人类借助对照明的控制在他们构筑的物体内制造出了昼夜。现在实视窗外的景色就像是散布着无数银砂的漆黑画布。
“如果现在天城军突然从港口出击那要怎么办呢”
“不必担心。我军可以立即反击。亚历亚伯特阁下的熏陶遍及您属下的一兵一卒。”
“因为校官、尉官级别都干得很不错。”
和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同床共枕是久违的事。本以为会被以决战之前为由有礼地拒绝结果却并非如此。在要攻击天城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面前一个人的夜里他实在无法平静。褚士朗的夜晚应该是和芙兰西亚在一起吧。
“艾德娜。”
“怎么”
“一直想问你对褚士朗卿怎么看”
“褚士朗公爵他……”
艾德娜慎重地选择着语言。
“褚士朗公爵并不爱泰坦尼亚我有这样的感觉。”
亚历亚伯特无言地将枕头的位置稍微整了一下。因为调暗了灯所以互相看不到对方表情的细节。他再次搂过艾德娜的肩问道
“根据呢”
“没有能说成是根据的东西。”
“如果没有根据就不是批评而仅仅是诽谤了。”
“我也这么想。所以至今也没有说出口。”
“是我问了多余的事啊。”
“如果我的言论在两位之间造成了嫌隙我当然应该被惩罚我也甘愿受罚。但似乎有些矛盾的是我感觉褚士朗卿对阁下的信赖完全没有可怀疑的余地。”
微暗之中亚历亚伯特将有着明亮颜色的头发拢起来。
“这没有什么矛盾的我和泰坦尼亚并不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看看伊德里斯他虽然爱泰坦尼亚却恨着我和褚士朗。”
“这是一目了然的。”
亚历亚伯特硬是无视了艾德娜想说“这意思有点不同”的口气。
“就到这里吧。好容易只有两个人在一起这话也太没有情绪了。”
亚历亚伯特单手在空中挥了一下感应器作出了反应室内只剩下了淡淡照进来的远处星辰的光。
II
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度过了难以入眠的不快的夜晚带着后头部的沉重感迎来了早晨。尽管这只是人工的昼夜但人类的生活节奏仍旧在被古老故乡行星的自转影响着。
看着浴室里豪华的镜子发现双眼正在充血他叫侍女拿来眼药水。而侍女胆怯的态度又让他很不痛快于是他赶走侍女走进早餐厅。坐到桌前他又发觉了胃部的沉重感不亚于后头部只喝了两杯咖啡就离开了座位。不快的连锁无法斩断这让他甚至连作战会议都无法出席。
对莉蒂亚公主的祖国艾宾格王国单方面的武力侵攻。一方面这不仅对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同时也对意图加入他们一方的势力来说是一个强有力的儆戒。而另一方面这也可以将准备长期盘踞在巴格休进行持久战的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引出来然后坐拥倍于敌方的兵力与其决战。
无论朝哪个方向发展都应该是伊德里斯有利。但事实上顺利的也就到此为止。
此外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的反应未免迅速得过头。本来是自己制定的战略一瞬间却造成了反效果。本应被他任意驱使的方修利一党也转眼就露出了流贼的本性藏到宇宙中不知那个星云里去了伊德里斯连追捕的命令都没法下达。
有能力的指挥官本该要多少都有可在失去了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的现在“等待上方指示的集团”的本质暴露了出来。
“好吧既然这样就让四万艘舰艇全部出击。”
伊德里斯下了决断。
想想看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就算是五千艘、一万艘地依次出击在亚历亚伯特的两万艘面前也只有被各自击破的份。而一旦宇宙港被损坏的话待机中的舰艇被封在宇宙港内无法出击那就是让宝贝烂在手里了。
如此下定决心伊德里斯出席了作战会议但是二十四个席位当中没有猛虎一样的哲力胥也没有银狼般的亚历亚伯特只有一群灰色的猎犬低垂着视线坐在那里。他们与其说是将领不如说只是隶属于泰坦尼亚这个巨大组织的军事部门的官僚而已。
“用十二个军事卫星攻击敌方加以牵制。在这期间全舰队一气从所有宇宙港出击。不要给亚历亚
伯特和褚士朗应对的空闲。”
没人反驳这不由分说的命令。但缺乏活力的一张张脸上就像是写着“说得倒容易”让伊德里斯越来越焦躁了。
“那么立即开始吧。”
“公爵阁下”
“怎么了”
“全舰队的指挥将由哪一位来做”
伊德里斯试着回忆发言者的姓名却想不起来。这是位五十来岁的将官长相他好歹还记得。
“除我之外还有谁可以作为候选人吗”
他尽可能在声音中倾注了冰冷的自信。中年将官一副惶恐的样子。
“这是哪里的话正是想听您这样说属下才不顾僭越立即向您提问的啊。”
“嗯……”
“所以想请问公爵阁下打算在何处指挥全军”
“在哪里……”
伊德里斯皱起眉另一名将官也似乎鼓起了勇气开口说道
“如果阁下要出天城指挥舰队的话战舰‘黑太子’Black Prince号已经作为旗舰准备好您意下如何”
这名中年将官也是样子还记得名字却想不起。把实战只托给亚历亚伯特和哲力胥的是各位将官更是他自己伊德里斯算是体会到了。掌握泰坦尼亚权力中枢才是第一位实战人员的名字长相什么的有必要的时候记一下就好他是这么想的。现在虽然正是有必要的时候可如果在这时还要问他们的名字只会招来大家的不信任吧。真是作茧自缚。
最后他还是站到了高高的阅兵台上伊德里斯·泰坦尼亚公爵目送着依次出击的大军的舰列。
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内心。傲然挺起胸膛右手握拳放在左肩口行泰坦尼亚式军礼眺望着由战舰、巡航舰、驱逐舰、炮舰无限连接而成的金属的大河。在体内激荡着的风暴完全没有在外表上显现出来。他向在实视窗边仰望着他的英姿行礼的士兵们甚至展示着他满怀着激励之情的致意。
“一直都盼望着能独自站在这里。但竟是以这种形式啊。”
只有藩王能独自站在这个地方。其他人这样是不被允许的。伊德里斯自己也好亚历亚伯特、褚士朗也好包括已故的哲力胥都不能越过藩王一步。如此至高无上的名誉只能让人羡慕仰望。
伊德里斯完美地履行了他作为藩王代理的义务。他像雕像一样在阅兵台上整整伫立了两个小时连晃都没晃一下。
那被目送的一方又怎么样呢聚在屏幕或实视窗前的泰坦尼亚士兵们看到伊德里斯的身姿确实感受到了足以铭刻在心的感动之情。在这样的兴奋中他们互相交谈着。
“这么一看还真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啊。”
“不只是伊德里斯公爵四公爵所有人……不对藩王殿下无论怎么说……”
“说起来藩王殿下究竟……”
“那边不要多嘴”
有下级士官大声嚷着。一瞬间的沉默被打破看起来比较老资格的士官喊了回去。
“又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废话一两句放过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士兵们之间这种带刺的对话在一年之前还没有谁曾想象过。通过监视器他们看着亚历亚伯特或者哲力胥的旗舰兴奋也好紧张也罢都在法度秩序的控制之下没有一个脑细胞有容留败北这个念头的余地。
伊德里斯其人对士兵们的一言一语都不得而知但他无比深切地感觉到了士气上的破绽。
“如此完美的姿态士兵们一定在像仰望军神那样敬慕着吧。”
下了阅兵台一个悦耳却透着虚伪的声音朝伊德里斯传过来。根本用不着确认声音的主人是狄奥多拉·泰坦尼亚伯爵夫人。
“你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
伊德里斯显出一副极不痛快的表情。狄奥多拉的服装不是不合时宜的晚礼服。不如说这太应景了。毕竟这是泰坦尼亚上校级别的高级军官才穿的军服。
“可您自己却不出击呢。”
“谁能保证在我出击之后你不会从内部劫持天城”
一瞬间的空白被无声的雷鸣填满又被华丽的笑声打破。
“哎呀真奇怪。要成为泰坦尼亚藩王的大人物不可能会害怕一介小女子啊。”
“谁在害怕。只是说两句挖苦的话罢了。比起这个你这件军服是从什么地方怎么弄到手的”
“这您不必担心是合法的渠道。”
“那是理所应当的。算了但你不许在后边跟着也不许进战斗指挥室。就在那儿随便玩你的时装秀吧。”
留下狄奥多拉一个人伊德里斯迈开步子他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把这个危险又不能疏忽还不可信的女人赶紧抹杀呢。
看着从天城陆续出港的舰群褚士朗朝亚历亚伯特搭话。
“伊德里斯看来没有出天城。”
“懒得动的家伙。”
“他在害怕。”
“战斗吗事到如今这也……”
“不是背叛啊。”
两位公爵对视着。
III
“有背叛的胆量和计划性的人现在天城还有吗”
“话虽如此但小人物的爆发也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而且……”
“而且”
“如果有谁奉了藩王密令……”
褚士朗的话说到一半还没说清这时有报告传进来。从所有港口出击的舰艇总数已经超过两万艘。
“伊德里斯那家伙终于看上去有点干劲了。”
“两倍的敌军值得一战吧亚历亚伯特卿。”
“喂喂我去干活而褚士朗卿就在一边看戏吗”
“如果有能做的事我当然乐意效劳但我也不想碍着卿的事。”
“嗯听上去还不错。”
亚历亚伯特看上去有些嘲讽地笑着褚士朗则回以郑重的表情。
“我在卿不作要求的时候不会插手而作为补偿能把法尔密子爵安排在卿的身边吗”
“哦实地训练吗”
“能拜托吗”
“如果他本人没问题的话我不会拒绝……但话说回来藩王殿下的状态究竟怎样呢。”
“各种情况都可以考虑。但是在情报极端缺乏的情况下也无法做出预测。又不能凭着单纯的想象去行动。”
“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啊。”
“对就让伊德里斯负起全部责任吧。”
两人朝屏幕看去。从天城中吐出的光点阵列望不到尽头。
“生来第一次有些同情伊德里斯。”
“亚历亚伯特卿的心情我明白。但是泰坦尼亚至今究竟牺牲了多少胜过伊德里斯的人才……而今后也会是这样只要泰坦尼亚还存在。”
亚历亚伯特的视线锐利地穿过褚士朗的侧影。褚士朗沉默着。亚历亚伯特什么也没有对他说和他分开之后便把法尔密叫过来。
“褚士朗卿和我说过了。没有给你安排专门的位置就在这一带随便吧。”
“非常感谢。”
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法尔密先往亚历亚伯特左后方的空座位看去但并没有坐下。站在空座位后他只是一个劲地看着。亚历亚伯特的言行、主屏幕、三维模拟器他恨不得能生出半打眼睛来。五分钟过后回过头来的亚历亚伯特摆出一副近似苦笑的表情。
“想问为什么后退是吧。如果太接近一个门就无法看到敌方的全貌。和一个舰队进行接近战的过程中被从其他门突出的舰队从侧面攻击可不得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一边回答着内心一边在想“这种程度我也懂”这也是法尔密的所谓少年意气吧。
亚历亚伯特是否有就算敌人投入了总兵力也能将其击破的自信法尔密想确认这一点但从他的态度上却看不明白。
索敌士官呼唤着。
“向您报告阁下。”
“讲。”
“现在我军后方六十光秒内没有未确认的航行物体。跳跃障碍物分布状况无异常。”
“好继续进行背后索敌但参与人数减半。责任人对所负责区域酌情整理。”
坐在亚历亚伯特左侧席位的艾德娜·弗雷德里克斯上校报告。
“本舰要后退五千公里左右请您许可。”
“都交给舰长了。”
“遵命”
言语中不夹杂任何情感。只有在他人察觉不到的一瞬间里视线的交错。
法尔密看着屏幕思维同时也在运转着。
挟藩王亚术曼占据天城手持宇宙最庞大的舰队却败北的那一刻伊德里斯就会作为史上最无能的统帅遗臭万年。法尔密不认为伊德里斯能活着忍受这一耻辱。
法尔密转动视线寻找褚士朗的身影。另一位公爵坐在舰桥右后方的座位上沉默地交叉着双臂。在他身旁是芙兰西亚她的手放在褚士朗席位的靠背上。这时从她身侧有人探出一个小小的面孔朝着法尔密轻轻挥了挥手。是莉蒂亚公主。芙兰西亚没有离开褚士朗身边同时还要照顾莉蒂亚公主她在舰桥也是必然的而想想看这里反而更安全。
亚历亚伯特的声音响起。
“看敌方用怎样的阵型再据此决定我方的战法。监视和分析要全面透彻然后报告预测结果。”
难道不需要
制敌先机吗法尔密这样想但他瞬间就发觉了。如果将最初出击的舰艇群歼灭敌军的残存兵力可能会怕得坚守不出这样一来想在短期决出胜负就会变得很困难。
“如果敌军真的出动全部兵力难道真的打算将其一举消灭吗而且还针对敌方的战法准备了若干对应之策……”
在法尔密进行各种各样的思考的时候又有报告传来。报告来自亚历亚伯特本来的旗舰“金羊”。一块通讯屏幕上现出了“金羊”舰长陈路帆上校的脸。
“辛苦了上校。”
“不敢当。现在由本舰看来敌军的行动在意料之内。”
两三次问答之后通讯切断亚历亚伯特回头看着年轻的子爵。
“法尔密卿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是、不没什么。”
“唔是不是有点太含糊了如果是卿来指挥的话我军要如何行动呢”
这是被考了吗法尔密不禁紧张起来。他看看屏幕又看看三维模拟器。尽管不想被亚历亚伯特笑但如果洋洋得意地讲出了错误的答案那根本就是自曝其短的行为。
“现在还没有足够能作出决定的根据。”
亚历亚伯特没有笑。
“诚实些没关系。”
“但是这么厚实的阵势我是头一次看到。简直就像箱子一样……”
“没错。厚到那种程度的阵势我也是头一次见。该看的地方不是都好好地看到了吗子爵。”
法尔密放心了。老实地回答出来太好了他想。不管怎样现在这个时候亚历亚伯特也不可能提出能应对这一情况的战法。稍微舒缓了心情他大胆地向亚历亚伯特问
“那种阵型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打算让我们从中央突破的意思。”
回答法尔密提问的同时亚历亚伯特看着屏幕。
“难道您打算中央突破吗”
亚历亚伯特没有回头看法尔密伸手指向屏幕。
“就算从中央突破也没有在背后展开的宙域空间只能被天城和敌方舰队前后夹击。”
“哦……”
“敌人应该是这么想的。”
亚历亚伯特的声音里有种作为军事家无法抑制的状态。法尔密想去读懂他的内心但这太难了。
“但这样下去的话不是很难攻击到核心吗”
“的确如此但是法尔密卿核心指的是什么”
法尔密困惑了。
“如果是舰队那就是旗舰吧。指挥官所乘坐的……”
“在长距离远征的情况下还要加上补给舰。”
“但是就我听到的情况来看总司令并没有出击。”
“对就是这么回事。但是就像之前所判明的总帅伊德里斯在天城内部指挥战斗。这样一来搭乘旗舰的就是某个部下将官不管怎样那么厚的阵势都是不必要的。那个阵势在己方的周围又用己方围起来其结果就是半数兵力都变成了游离状态。”
一瞬间法尔密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亚历亚伯特对人如此详细而积极的说明他是第一次听到。如果他自己请求恐怕是不会被教到这个程度的。
这是褚士朗说了情的结果。不需要考虑这一点就已经很清楚了。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呢。即使这样又该如何表达谢意呢。
去年直到父亲埃斯特拉德·泰坦尼亚侯爵的横死为止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都是法尔密明确的假想敌。他本打算拥立父亲让藩王亚术曼和四公爵垮台掌握泰坦尼亚的霸权。他能被初次见面的莉蒂亚公主评价说“眼神就像是打算谋反一样”野心和锐气暴露在外。
但现在他只能看着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背影默默地走着。在他迈出一步的时间里他觉得两位公爵已经前进了两步。
“这是怎样的一种天真啊。”
他不得不自嘲起来。
如果两公爵都把他甩在背后越行越远那他就永远连踩到藩王亚术曼的影子都做不到。尽管有些傲慢但他觉得他比亡父埃斯特拉德侯爵所差的也只有经验而已。因此藩王之位落在亡父的异母弟亚术曼手中是理所当然的。力量有差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如果法尔密在行动方针上走错一步被肃清是必然的。正是褚士朗说服了藩王挽救了这一事态。
之后法尔密作为褚士朗的党羽在周围看来是这样事实上他也是这样行动的。但是这是否能最终决定自己的命运法尔密自己也不明白。是不是和莉蒂亚公主同样待遇暂且不论他自己也还不到二十岁。
IV
从战火的漩涡出发跨越距离大约为三十万公里的黑暗深渊有一百艘左右的非武装船在摇荡着。是交战两军的医疗船。
医疗船大体上都有白色的船体左右船舷上大大地画着“x”的印记。这个“x”印记的由来有诸多说法而比较有力的一种是本来这个符号是“+”经过漫长的岁月之后旋转四十五度变成了“x”。但是为什么会旋转四十五度的理由却没有一个假说能有力到成为定论的程度。
不管怎样医疗船在不分敌我地全力行动着。两边都藉由泰坦尼亚的资金来运营船员、医生、护士、卫生兵之类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情。
“镇痛剂不够能通融一点给这边吗”
“OK那就作为交换分给我们五百人用的皮肤细胞培养液。不管多少都不够用。”
超越了敌我关系相识的医生们在进行着类似这样的交涉。不只是医生甚至相邻的床位之间在血和药品的味道笼罩之下伤员们也在互相交谈着。
“怎么是你啊。坐哪艘船上了”
“重型巡航舰佩塔格拉斯号。”
“哈这可真够呛这不就是吃了我们船四发的家伙吗。”
“那你就在扎拉夫尚号上吗你看我左手都这样了……”
“喂喂就别计较啦我这不是也全身缠着绷带吗”
受伤的士兵们内心混杂着放心和不安声音大起来。“吵死了闭嘴”的叱责声格外的高。
“俘虏交换之类的会怎么办呢”
“因为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啊。”
没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共享着如此的想法有船团正在医疗船群的周围来来往往。这些都是媒体船正为报道记录这历史性的景象而拼命忙碌着。
“究竟有谁能想象出这样的一副光景。天城作为宇宙中心的天城正在被战火迫近。白、红、青、金黄各色的光之云在混合、四散然后又聚集、膨胀、缩小、扩大……”
“少说废话离战斗区域再近一点”
“不能再近了头儿”
“哪怕能再近0.5光秒不这个的一半也行。靠近要让人看到大众想要更真实的画面看左边的宙域不是空着吗”
“那是连接战场和医疗船团的通道。如果妨碍到医疗船的行动会被双方一起攻击的。”
“能做到不妨碍这一点才是职业的吧。”
“少胡说八道了。”
“你不想在新闻报道史上留名吗”
“名当然想留同时命也要一起留下”
一艘来历不明的船混在这些媒体相关舰船之中。
它确实像在对战况进行采访拍摄一样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和其他的船并行伪装着单纯作为摆设的天线。这艘船正是“正直老人二世”号。
“难得弄到了天城的敌我识别标志当然要好好地利用一下。”
在船员食堂说话的是被同伴称作“李博士”的李长迁是个为写他题为《泰坦尼亚灭亡要因》的论文连自己的生命和别人的人生都乐于牺牲掉的危险人物。
“被发现了就完蛋了。”
“大概吧麦弗迪但我们也没有做任何在道德上应该感到惭愧的事。”
“如果要追求道德上的正当性那就应该把敲来的泰坦尼亚识别标志还回去才对。”
“话虽如此可是怎么还匿名送回去倒是也可以但在泰坦尼亚看来可不是这个问题。”
代替李博士方修利答道。
“我们是海盗。别人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半是歌唱地麦弗迪念诵着。他对历史上记录的事物的学术价值完全没有兴趣但对金钱价值却有着超出必要程度的关心。
现在麦弗迪最关心的事莫过于被关在厕所里的泰坦尼亚公子拉德摩兹。他想把这个让人想说“究竟哪里算公子”的不可爱的年轻人尽量卖个高价。五十万、不对大概要一百万达卡尔。所以他希望会出高价的那个阵营能获胜。
“比起明晰的思考和合理的推论没有根据的直觉更能引导出正确的预测。”
这么说着李博士看着方修利。方修利对这样的视线很犯愁。会被说什么又会让他干什么他完全不清楚。自从成为李博士的知己以来虽然并不记得曾经历过什么好事但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合理的推论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嘛如果用让麦弗迪小子也能轻松理解的话说就是考虑一下这种情况下谁得到的最多。”
米兰达陈述了自己的意见而李博士稍微摇了摇头。
“不只是对麦弗迪。这是最妥当的定义。这次泰坦尼亚的分裂甚至达到了兵戎相见的程度。这是一年
前谁也不曾预想的事态但谁能通过这一事态有所得呢”
“这不是当然的嘛反泰坦尼亚阵营。”
“含含糊糊的。而且泰坦尼亚正分裂着根本就没什么反泰坦尼亚和亲泰坦尼亚吧。”
“米兰达才是听人往下说 · 泰坦尼亚分裂并在互相对抗。不管哪一边获得胜利对于泰坦尼亚全体来说不都是弱化了吗。”
“唔原来如此麦弗迪小子也难得能说出点道理来。”
“遇到有关利害得失的事脑子就能转起来。”
“既然自己说出来就省事了。而且都这么开动脑筋了怎么你现在还在这儿呢”
在麦弗迪回答之前另一个声音响起来。
“如果把一切都看做是偶然的就很容易会陷进宿命论里。而如果把一切都看做必然则又会掉进阴谋论的陷阱。那么你现在究竟在这条界线的哪一边呢”
李博士出声总结现有的想法。
“契机是方修利的胜利或者说是亚历亚伯特公爵的败北没错。这是一切的开端。持续稳固了这么久的泰坦尼亚的立足点开始动摇……”
李博士在胸前交叉起双臂。
“有什么东西觉醒了。本来永远持续的权力和体制都是不存在的。现在的胜者是一百年后的败者。正因为霸权在不断更替人类文明才能延续至今。但是在胜者的背后总有他败亡的要因隐藏在阴影里等待它觉醒的那一刻……”
“等等博士别这么制造气氛啊。这让人觉得像在听鬼故事一样。”
“鬼故事吗……这还真说不定 · 泰坦尼亚是妖怪。之前是之后也是。正经人还是最好不要和它扯上关系。”
“先声明我是从来都没有想要和泰坦尼亚扯上关系。”
一副满腹牢骚的样子方修利提醒说。
“如果他们做了不可理喻的事将其归咎于疯狂就行了。”
“疯狂吗……要判定这一点很困难。拿着热线枪胡乱扫射杀害十几位无辜市民的人和有计划地选择特定的民族进行虐杀的家伙这两者谁更疯狂一些”
“两边都一样。”
断然地给出结论方修利将视线投向实视窗。纵横伸缩着的光之云在深渊的另一边扩张。连续不断的红色和青色闪光将光之云切开撕裂。狂热地指挥战斗的将领和沉着冷静地指挥战斗的将领究竟哪一边更疯狂呢。他不记得自己是自愿投身于战场的但他确实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方修利叹了口气挠着胡萝卜色的头发。这时前公主米兰达耸了耸肩。
“伊德里斯派也可能获胜吧。万一走到这一步我们恐怕这一辈子都会被深重的执念到处追赶了。”
“伊德里斯会赢”
李博士反问道这次换成麦弗迪回答
“那谁知道呢。单纯地想是二对一再考虑到各自的声望差距可不止这样。”
关于声望的评价还真是十分地正确。
V
看着正在屏幕上展开的光与影的歌剧李博士开始了他的讲座。
“知道堆雪人吧。这个东西只要不去动它它就一直只有那么大。但是如果将它滚起来雪附着上去它就会越滚越大。”
“堆雪人啊。”
方修利这辈子还从没见过堆雪人是什么样。
“伊德里斯束手无策的时候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的同伴在不断增加。这么一想短期决战不如说对伊德里斯更有利。好歹还能用两倍兵力去面临实战呢。”
“但是事情会那么顺利吗总觉得在哪里有陷阱正等着。”
“谁知道呢不管事态会变成怎样我现在都无所谓。”
“喂喂……”
“不管怎样也轮不到我去负责任暂时就先静观其变。就算想插手也插不进去。”
尽管李博士在平静地啜着咖啡但方修利仍然不禁能感到些许的不对劲。李博士多少也是有些责任的他这么想。
后人在搜索名人辞典的时候会发现方修利的头衔着实有不少。“泰坦尼亚第八代藩王亚术曼时代的军人”、“反泰坦尼亚活动其中一派的领导人”、“游击战术家”等等。但就当事人当时的心境来说他应该会主张自己是“泰坦尼亚时代不幸的牺牲者”吧。
就在海盗学校李博士的研讨会正在进行的时候天城周边的攻防战还在继续或者说看上去更加激烈了。
“果然是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一方有利啊。”
就算不是李博士也能明白。因为原本的兵力比是二比一如果是伊德里斯占优的话亚历亚伯特·褚士朗联合军的数量就应该会减少到无法维持如此长的战线的程度。就算用最简单的算术去考虑如果两方失去的兵力数量相同亚历亚伯特·褚士朗军毁灭的时候伊德里斯这边还应该剩余两万艘。而事态并非如此正是由于战况对伊德里斯已经相当不利。
这时候帕杰斯走进来。头上滴答着汤水就算是这个平日里很活泼的男人也难得地心情很恶劣。他本来是去给被关在厕所里的拉德摩兹送饭的却被人把盘子扔到了头上。
“男爵阁下对下贱的庶民的饭菜很不满意啊。结果只喝了点酒。”
“那种家伙连蛋包饭都没有必要给他水煮蛋就足够了。”
“不要侮辱水煮蛋”
“怎么你很喜欢水煮蛋吗麦弗迪”
“也不是这么回事我可是个很公正的男人。”
“公正啊算了为了让他老实点在酒里放了三人份的安眠药。他差不多要开始大声打呼噜了。”
在食堂门口站着的帕杰斯的小身板突然飞了出去。一脸凶悍的拉德摩兹将闪着光的什么东西抵住了雪拉芬·库珀斯的咽喉。是热线枪。
“不许动毛贼们”
拉德摩兹咆哮着。方修利瞪着米兰达。
“喂那家伙不是应该正在大声打呼噜吗”
“早给他下五人份就好了。”
“英雄从厕所出现吗。”
无聊的玩笑用无聊的口吻讲出来李博士用纸巾擦了嘴。这时一道光柱从他头顶五厘米处掠过在食堂的墙壁上留下一股青烟。
李博士耸肩。
“有要求的话说来听听。如果在常识合理范围内的话倒是可以接受。”
拉德摩兹立即回答。
“就这样前进到天城去”
李博士稍微抬起双手谨慎地站起来。
“岂止是常识这已经在理智的范围之外了。你觉得我们能穿过这片战场到达天城吗会被两军的炮火打成飞灰的。”
“你觉得能骗过我吗你们这些毛贼。这艘船本来就有泰坦尼亚的敌我识别标志所以才能这么悠哉。”
李博士、方修利和米兰达交换着眼色。说实在的他们没想过拉德摩兹能记得识别标志这回事。他们觉得拉德摩兹单纯只是个粗暴的上流社会纨绔子弟罢了。
“粗心大意害死人啊博士。”
“以后得注意点。”
“如果听懂了快赶紧往天城去”
带着胜利后的洋洋得意拉德摩兹大声喊着。
船员们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各就各位开动船只。
至此是拉德摩兹短暂的胜利。
为了监视全员拉德摩兹靠在舰桥最后方的墙壁上突然觉得睡眼模糊起来接着便顺着墙壁滑下去滚倒在了地板上。
雪拉芬·库珀斯慎重地靠近他的脸一点都不雄壮的呼噜和酒臭一起喷出来。药终于发挥了作用。这位少爷只有体力还真是不凡。
“怎么办博士这次要把他腌在厕所的生物净化槽里吗”
“还是算了吧。来自厕所的危机有一次已经够了。”
“那就请他去死吧。”
帕杰斯两手把玩着激光枪。
“可这之后也不是个滋味呀。如此一来就算手握着人质也会被抛弃把他留下来还要白花饭钱。放出去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我觉得。”
全体一致通过。拉德摩兹·泰坦尼亚男爵乘着脱离舱被释放到宇宙空间里去了。
拉德摩兹被封住了嘴和双手塞进狭窄局促的太空舱里这到底不能说是对贵宾的待遇。但就算如此被设定成持续发射状态的求救信号可以算是海盗们人道主义精神的体现——也说不定。
朝着被放出去的太空舱“正直老人二世”的全体乘员衷心地送出了别离的致意。如此令人欣喜的别离对于这群厚脸皮的老油条来说也是第一次。就算是海盗也有真心这种东西。
就在不肖的弟弟在太空舱里游历梦之国的时候作为兄长的伊德里斯正陷在无止境的恶梦里。和抓住弟弟的海盗们不同他连饥饿都感觉不到正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战况的判断和指挥中。无意中积累的疲劳在一个劲地增长。
“所有人都堕落进地狱里好了。这帮没用的家伙”
伊德里斯咒骂着声音却含糊不清。
在倍于敌方的情况下还陷入了苦战自己人窝囊的样子让伊德里斯愤慨不已但他也无法忽视自己的失误。一下子让亚历亚伯特他们攻到了天城面前不论从战略上还是政略上看都在大众眼里留下了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印象。
也有这样的策略干脆在天城留下一万艘舰艇警备用三万艘的大军直捣巴格休行
星。如果这样做至少还能留下一个“占了先手”的事实。而现实则是伊德里斯在里外赋予了一个“被亚历亚伯特和褚士朗摆了一道后丢在一边”这样的印象。在这之上增加了他疲劳的还有他对藩王的不满非一般的疑惑紧紧抓着他不放。
藩王亚术曼的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伊德里斯这辈子头一次对此发出了疑问。在这一点上褚士朗也是如此。
在褚士朗这边莉蒂亚公主无心的发言带给了他灵感。而在伊德里斯这边将一个接一个生出的疑问都消去之后他得出了这一结论。公平来看抱怨着孤独的伊德里斯在思考上的消耗说不定更大。毕竟他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
总而言之伊德里斯的身心状态都已经接近极限。这样还能继续指挥战斗伊德里斯的意志和努力都十分可嘉。
“虽然不能片面地去断定……”
但是有什么能暗示藩王亚术曼的“疯狂”的征兆吗
伊德里斯想不出。他和藩王亚术曼的关系从未亲近过但畏惧和敬意还是有的。作为泰坦尼亚的一员这理所当然他为不至令人扫兴而小心翼翼为提高自己的评价而努力奋斗。他基本上没有为“藩王亚术曼的一言一行都是律例”而感到过疑问或不平。
但这是正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