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生或是死。
是吃或是被吃。
不依靠任何人,不撒娇,独自生存下去。
这就是被自己的『谎言附体』所抛弃的流浪猫少女——胡扯酱所背负的宿命,也是她的『日常』。
“哈啊、哈啊、哈啊……!”
距离胡扯酱造访海鸟东月家的,大约一年以前。
在某县、某市、某街。
胡扯酱遍体鳞伤地走在夜晚繁华街道的阴影小巷里。
“太、太好了……这次的『杀死谎言』也勉强算是顺利……”
她脚下摇摇晃晃,仅存奄奄一息地说道。
“说实话,还以为这次真的要不行了……如果不是对方的『谎言附体』在最后关头放弃,现在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呢……”
虽然昏暗的夜色下很难看清,但她的连帽衫已经破烂不堪。滴滴答答地,鲜血从衣服的缝隙间滴落。
从谎言中诞生的胡扯酱基本是『不死之身』,本来的话无论肉体受到怎么样的创伤都能够瞬间恢复——但即使是这样的恢复能力也没能追上如今她所受的重伤。
“总、总之,这样就能再多活几个月了……啊哈哈哈哈……得救了……!”
喃喃自语的她,脸上浮现出从心底感到的安心。
……突然,她面色一肃。
“……哈哈。今天也得救了,活了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自嘲似的嘟囔着。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只是想着『吃掉』其他的谎言……就因为『不想死』这种无可奈何的理由,苟延残喘了十多年之久……真是有够难堪的。都被自己惨样吓一跳了呢,呵呵……”
她一边说,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突然脚下不稳,失去平衡。全身摔向附近小巷的墙壁。
“啊!”
她发出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啊——,真是糟透了。”
趴倒在地,她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话说回来,这件猫耳连帽衫终于是不行了呢。又得重新买新的了……”
——自然,在这条小巷里,没有人会因为担心她而跑过来,或者将她抱起。
明明就在几十米开外,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光鲜亮丽的街道。
虽然只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但这条昏暗无人的小巷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被冰冷的气氛包围着。
“…………”
胡扯酱就这样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大街上闪闪发光的灯火。
“如果,我是普通的人类女孩,应该也能正常上学吧……”
她那柔弱的低语,果然没有任何人听见。
——本该这样。
“嘿,你挺有趣呢。”
那个声音,从胡扯酱的头上传来。
“竟然想去人类的学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说话像人类一样的谎言。”
“……诶?”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男人。
黑发,身材高瘦,年龄在35岁左右。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满脸微笑地俯视着脚边的胡扯酱。
“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奇特谎言啊,胡扯酱。”
男人说。
“一般的谎言,在被『宿主』抛弃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没想到竟然会『用其他谎言来拼凑自身』这种独特的方法来强行吊住一口气。而且还靠着毅力残存了十年以上,很难认为是正常的判断。你的不死心程度已经令我惊叹了。”
男人的外表,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顶帽子。
男人戴着一顶伤痕累累的脏帽子。那是一顶泥色的帽子,完全融入了夜色,看着就让人心灰意冷。
“你、你是什么人!?怎、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胡扯酱躺在地上,大吃一惊后询问男人。
戴帽男果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这样回答。
“喂,胡扯酱。你想不想成为『我们』的同伴?”
“……诶?”
“如果答应成为同伴,你今后一生都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了哦?”
“……什么意思?”
——这就是胡扯酱与她口中他们的相遇。
◇◇◇◇
叮咚,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对话被迫中断,奈良面无表情地看向门那边。
“什么?客人?都这么晚了?”
她有些郁闷地喃喃道。“在别人说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海鸟,你知道是谁吗?”
“……不,完全不知道。”
被询问的海鸟歪着头回答。
“我平时就不怎么和邻居来往……是不是按错了其他房间的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然而,就像是为了立刻否定海鸟的话,门铃又连续响了三次。
“喂,海鸟。你该不会是还没交房租吧?”
“不不我可一次都没做过那种事……”
面对奈良再次询问,海鸟正要开口否认,就在这时,
“……?”
视线的一角捕捉到胡扯酱的身影,她不由得闭上了嘴。
——她脸色铁青地低着头,神色带着明显的动摇。
“……胡扯酱?”
“…………骗人的吧。”
她用微弱的声音喃喃道。
“为什么,会在我正要说的时候……这样子,就像是故意的……”
“…………?”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再次响起。已经数不清次数地被连续按下。
“……我说海鸟,你还是先去看一眼门镜吧?”
终于连奈良也用警惕的语气说道。
海鸟点头回应道:“嗯,嗯,也是呢……两位,先等一下。”
正当她要从原地慢慢站起来……
——砰!
随着一声巨响,海鸟的房门被炸飞。
“——诶?”
海鸟呆呆地发出声音。
她视线所及之处,刚才还嵌在玄关上的铁门,以惊人的气势被炸飞。巨大的铁块直接撞在客厅的墙壁上,伴随着刺耳的撞击声,墙面上留下巨大的伤痕。
“…………哈?”
望着在地板弹了几下,不再动弹的门的残骸,海鸟再次发出愚蠢的声音。
“这个屋子的门铃是坏了吗?”
然后,下一瞬间。
从玄关那边传来,海鸟从没听过的年轻女性的声音。
“…………!?”
海鸟反射性地望向声音的方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眼睛周围完全被绷带包裹着的陌生女性。
“我按了好几次门铃难道没有听见吗?看起来完全没有反应,所以我连门一起破坏了。”
紫色的头发。
像在医院接受检查时穿的薄布睡衣一样的衣服。
身高比海鸟略矮。
理所当然一般穿着鞋,脚踩在公寓的地板上。
“……谁、谁啊?”
几秒的沉默后,海鸟问出理所应当的话。
——这女人,到底是谁?
“原来如此。这房间里面是这个样子啊。”
相对的,神秘绷带女对海鸟的嘀咕视若无睹,她在视线完全被绷带覆盖的状态下——环视了一圈室内。
“怪不得很容易就发现了。这里面弥漫着浓烈的谎言气味。看来『谎言附体』就在这个房间的某处呢。”
“……诶?”
“不,并不是『某处』。这么近距离闻到气味的话,不会搞错的。”
绷带女说着,伴随着嗒嗒的脚步声走向圆桌。
“也就是说,你就是『谎言附体』没错吧?”
她停下脚步后,对着脚边的奈良问道。
“…………哈?”
奈良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神秘的绷带女,发出呆呆的声音。
看来她也和海鸟一样,对于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有些跟不上思路。
“哼。而且是如此强烈的谎言气味……这可是不多见的好东西呢。真是棒极了。我最喜欢像你这样的人类了哦。希望你今后也能不断地说谎。”
绷带女用满意的语气点头说后,
“不过,我今天要找的不是你,人类。”
——她看向坐在海鸟和奈良之间,身穿猫耳连帽衫的白发少女。
“好久不见了呢,猫。过得还好吗?”
“败小姐……”
胡扯酱露出勉强的笑容,凝视着神秘的绷带女。“为什么,会在这……?”
“哈哈,竟然用『为什么?』来打招呼呢。辛苦照顾你的『前任同伴』来看望你,不觉得高兴吗?”
绷带女——被称为败的女性。嘴角邪恶地扭曲着回答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真没想到你会不辞而别地消失啊。我真是太伤心太伤心……不知不觉就追你到这里了哦。”
“…………”
胡扯酱脸绷得紧紧的,却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盯着败。即使额头上渗出密密麻
麻的汗珠,也没有去擦拭。
“——我,我说小败。”
这时,玄关处又传来另一个年前女性的声音。
“这、这个,我是不是也应该进房间里去……?”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穿着长裙20来岁的女性。
茶色的头发,水汪汪的眼睛。整体的身材苗条,看上去纤细又懦弱,有种虚幻的气质。
她一副没有自信的样子,慌慌张张的窥视着房间里的情况。
与此相对,被呼唤的败这边连一眼都不看那名女性。
“——疾川,你这女人真是蠢到无可救药。连这种程度的事都要问我才能判断吗?”
她用压迫感十足的语气回答。
“到现在为止我允许过你『可以离得远一点』了吗?明白了吗?你现在马上给我进来。”
“……呜,嗯。我知道了。”
被这么一说,名叫疾川的女性连忙进入屋内(她在玄关脱了鞋),急匆匆地跑向败。
“嘁……在让人火大这方面你真是天才啊。我说你,到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感到不快地行动呢?啊?”
“对、对不起,小败。”
“跟你这样的人类做同伴,真是我最大的污点啊。”
“…………”
——海鸟还是呆呆地看着两人的对话。
完全搞不明白。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如何破坏的门,又为什么会闯入房间?
“没关系哦,海鸟小姐,奈良小姐。”
似乎是看出了海鸟和奈良的混乱,胡扯酱开口说道。
“败小姐绝对不会去故意杀人,只要老老实实地就不会受到加害。大概应该是这样。”
她用冷静的语气说,但脸色却不见一丝从容。
“至少,你们两位是这样……”
“……哦?还给别人建议,你真是游刃有余啊,猫。你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状况吗?”
“…………”
胡扯酱和败隔着圆桌,在极其接近的距离下无言地对视着……紧张的沉默持续了数秒。
“————呜哇啊啊!”
最后,先行动的是胡扯酱。
她一边大声叫喊,一边抓起圆桌的桌角——连同上面的超市塑料袋一起摔向败。
“……诶!?”
对这突然袭击,海鸟惊愕出声。圆桌径直撞在站在胡扯酱面前败的身体上,发出凄厉的撞击声。放在桌上的塑料袋散落一地。
“——!”
紧接着胡扯酱马上站起来,躲开败的身子全速跑了出去。
“——呀!?”
只是,跑了几步之后。
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胡扯酱停下了动作,瘫倒在地。
——不对,应该说是物理意义上无法跑了。因为她的双脚,就像被钢琴线钩住一般,被完美的切断了。
“…………!?噫、噫呀啊啊啊啊!?”
海鸟发出尖叫声。她双手捂着嘴,紧盯着胡扯酱脚踝的『切面』。“胡、胡扯酱!?为、为什么……!?”
“……好、好痛!”
咕嘟咕嘟,大量的鲜血从脚踝处涌出,她发出苦闷的声音。“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你傻吗?怎么可能让你跑了。”
败俯视着胡扯酱,冷冷地说。
顺带一提,她虽然受到了圆桌的撞击,却毫发无伤。
“不,刚刚你并不是打算逃跑,而是想强行将我和那边的两个人分开吗?怎样都好,总之你最好乖乖带着,如果不想白白受苦的话。”
说着,败朝着无力躺在地上的胡扯酱的脚,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
“噫啊!?”
胡扯酱的口中,又发出昆虫溃烂般的悲鸣。
“……!等、等下啊!你从刚才开始就在干什么呢!”
海鸟按耐不住发出声音。
“你、你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出现,还对胡扯酱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你、你马上离那孩子远点!”
虽然她还没有完全了解情况,但看到被折磨得一塌糊涂的胡扯酱,她终于下定决心,想要站起来——然而。
“闭嘴。”
“……什么?”
“不要开口,人类。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败头也不回地,对海鸟淡淡说道。
“还是说,你也想和这只猫一样,被砍掉脚踝以下的部分试试?”
——那声音充斥着常人难以发出的,冰冷刺骨的杀意。
“噫!?”
被这赤裸裸的杀意击中,海鸟发出惨叫一屁股坐在地上。“……!?……!?”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就令海鸟嘴巴一张一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全身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困难。
————什、什么啊这人!?太可怕了!?
“好了,你也差不多做好觉悟了吧,猫。”
就这样轻易让海鸟陷入沉默的败,像是已经认知不到她的存在一般,继续向胡扯酱说道。
“先说好,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你这个『叛徒』。你以为逃到西日本就安全了吗?很不巧,就算你逃到地球的另一端我也一定会抓住你。”
“……!到底,为什么!?”
脚被踩得咯吱作响的胡扯酱,一边发出沉痛的喘息一边用尽力气反问。“这、这种事情,我不觉得会是那个男人的指使!
那个男人,泥帽子他应该不会干预我想做的每一件事!我以为就算我逃跑也不会马上派人来追我……可是,为什么!?”
“……哼,你说的没错猫。那个男人即使知道了你的『背叛』,也没有派人来追杀你哦。”
听了胡扯酱的话,败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所以,这完全是我的独断。不是那个男人的指示,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是前来扼杀你的。因为我最讨厌你了。”
“…………!”
“我早就想干掉你这只令人作呕的畜生了。刚好这是个好机会呢。当然泥帽子并没有阻止我哦,因为那个男人,不会干预我想做的每一件事……!”
“……我早就想问你了。”
胡扯酱躺倒在地,仍向败问道。“为什么败小姐会这么讨厌我?我对你做过什么吗……?”
“——哼,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败又微微一笑。
“你的存在本身就令我恼火啊。”
“……存在本身?”
“你就是谎言的耻辱啊,猫。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像你这样的家伙,竟然能够苟活十年之久。”
败不屑的说完,又踢了一脚散落在地的塑料袋。
“比如说这食材。你应该是大大咧咧地打算使用这些做饭吧?毕竟你最喜欢料理了——无聊。做这种事情不过是在模仿人类而已。我们谎言本来就不需要吃饭。
你是在模仿人类,猫。而且,和人类一样畏惧死亡。你正可谓是谎言当中的害群之马呢。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你这样的存在方式……与其让你继续活着丢人现眼,倒不如我现在就亲手送你上路。”
败说完后,又踩在胡扯酱的下半身。“……!”胡扯酱已经因为太过剧烈的疼痛,甚至无法发出惨叫的声音。
“喂,等下啊。”
——然而,就在这时。
少女凛冽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突然闯进房间,肆意胡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奈良芳乃。
她不知何时站起身来,依旧面无表情的瞪着败。“总之,能先离胡扯酱远点吗?”
“……你说什么?”
几秒钟后,败发出惊讶的声音,回头望向奈良。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又和胡扯酱是什么关系。但我刚才正和这孩子说很重要的话呢。要是有事的话,希望你至少也等我们把话说完。”
“……那是我这边的台词吧。你和这只猫是什么关系?在我进来之前,你和这只猫在房间里做了什么?”
“那是——”
“算了,不用回答。不用问我也能猜出个大概。这只猫是想要吃掉你的谎言吧?因为她是不吃别的谎言就无法维持自己存在的小杂鱼。”
败说到这,咧着嘴笑了起来。
“不过,你真是很棒的『谎言附体』呢,人类。和那些半吊子的『谎言附体』不同,光是谎言的气味就不是一个等级的,简直是令人恍惚的『愿望』强度。要不要我将泥帽子介绍给你?”
“……什么?”
“像你这样的『谎言附体』,一定配得上那个男人的眼镜。”
“……泥帽子?”
奈良面无表情,发出困惑的声音。“不,那是谁啊?”
“哈,什么啊,这只猫还没告诉你那个男人——那个『活用谎言』的事?”
“……??”
“算了,总之你先等一下。不管怎么说,我要先把这只猫解决掉。”
败说着,又将脸转向胡扯酱。
“你只要默默地看着我将这只猫掐死就行了
。等我做完之后,也不是不能直接将你引荐给泥帽子——怎么了,不需要太多功夫,一瞬间就能搞定。”
“……哈啊?不,我都说让你等下了。”
奈良不爽地抓住了本想单方面结束对话的败的右肩。
“我的话还根本没说完呢。”
“……你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
这次败头也不回,用冷淡的声音反问。
“你为什么要帮助这只猫?作为『谎言附体』的你,本来应该和这只猫是敌对关系吧?”
“——哼,我才不管那种事情!”
奈良语气强硬地拒绝了她的问话。
“那种事情,现在怎么样都好。从刚才好像就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话,我和胡扯酱重要的对话刚刚才说到一半呢——然后就被你这样莫名其妙的女人闯进来,强行打断了对话,还对胡扯酱做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
奈良的话让败一时间陷入沉默。
“……原来如此。看来有必要让你稍微吃点苦头呢。”
她说着,轻轻拂去奈良搭在肩膀上的手掌。
“做好觉悟吧人类,你这个下等生物。”
说着,败转身看向奈良,一把抓住她的衣襟。
“我不会杀你——但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让你再也不敢违抗我,让你对用这只手稍微惹恼了我这件事感到后悔至死。”
“…………”
但是,不管距离有多近,奈良的面部肌肉都没有丝毫动摇。
然后,下一瞬间。
——随着“啪”的一声,大量的鲜血溅落在四周。
“……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然而——那并不是奈良芳乃的声音。
“这、这是什么……?”
望着刺穿全身的,『手术刀般的利刃』,败呆呆地喃喃道。“咕啊!”紧接着她吐出大量鲜血,当场瘫倒在地。
“——给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啊,蠢货。”
一个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年轻女性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竟然抓住我的芳乃,真是不知分寸呢。将你全身变得破破烂烂这种程度的惩罚就饶过你,倒不如说要感谢我才对。”
不,并不是不知从何处。
那声音,似乎是从奈良的身体里传来。
“……啊,是这样啊。”
对此,奈良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好像是有这样的设定呢。我的身体里,总是散发出强烈的谎言气味——也就是说,你一直存在于我的体内。”
她对着来路不明的『声音』,用一种甚至让人感到亲切的语气说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也真是吃了不少苦呢。这么长的时间都困在我的体内,无法走出来一步,真是有够憋屈的呢。”
“——哦呵呵呵,没关系,不用那么替我感到辛苦哦,芳乃。你的内心非常的舒适,我从未感到过不舒服呢。”
“是吗?你能这么说我很感激……话虽如此,我也是时候将你解放出来了呢。出来吧,让我这个主人看看你的样子。”
“——当然,乐意之至。”
在『声音』回答的下一瞬间。
奈良的背后,突然间长出人类身体一样的东西——它就这样脱离奈良的背部,扑通一声落在地板上。
是一名裸女。
她挺直腰杆,站在原地。年龄看上去和奈良相仿。修长的手脚,起伏的身躯。还有一头仿佛染井吉野樱一般的淡粉色长发。
而最引人瞩目的,是她那和奈良芳乃完全一样的长相。
“哦?你是这个样子啊。”
望着与自己一模一样,一丝不挂的少女,奈良发出感叹的声音。“真是不可思议的心情……明明就连你的存在我都是刚刚才意识到,却不知为何没有『初次见面』的感觉。有种从遥远的过去就一直在一起的错觉。这是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实际上我们就是一直在一起哦,奈良。”
赤裸的少女,爽快地回答了奈良的疑问。
“从你将我说出口的那一刻起,我就附在你身上了。我们是名副其实的一心同体。能像这样和你直接交谈,我真的很高兴呢。
请叫我羡望樱,芳乃。羡望樱哦。我是为了满足你的愿望而诞生的,专属于你的伙伴。从今天开始请多多关照呢。”
“——你,你是什么人!?”
从她脚边传来败的呻吟声。
她浑身是血躺倒在地板上。对普通人而言完全是致命的伤痕遍布在她身上。
“你是附在那个女人身上的谎言吗!?竟然对我做出这种事,别以为能轻松——”
“啰啰嗦嗦的真是烦人啊,这个丑八怪。”
赤裸少女——羡望樱毫不犹豫地一脚踩向她奄奄一息的身体。
“咕啊!?”
“是你刚刚想对芳乃动手的吧?倒在那边像是猫咪一样的杂鱼倒还好说,要是被你这种东西抓住宿主的胸口还坐视不管,我可没有那样悠哉的性格哦。
真亏你竟然胆敢加害我的芳乃呢……罪该万死啊!”
羡望樱说着在败的头上举起手掌——刹那间,大量的『利刃』从她的掌中飞出,一齐倾泻在败的身体上。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同临死前的惨叫在房间里回响,本就已经残破般的身体被割裂得更加面目全非。似乎已经不能在物理意义上活动了,就连痛苦挣扎也做不到。
“啊,哇啊啊啊啊……”
伫立在一旁的长裙女子疾川发出动摇的声音。“小、小败……怎、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嗯,辛苦了羡望樱。总之这种程度就没问题了。”
奈良对羡望樱说了句慰劳的话后,突然回过头。
“那么,我们趁现在撤退吧。”
她对着瘫坐在地板上的海鸟说道。
“……诶?”
“在发什么呆呢海鸟。你差不多也该察觉到了吧?躺在那里的绷带女……”
奈良指着败说。
“能踢飞铁门,切断胡扯酱的脚踝——怎么想都不是人类。毫无疑问她和胡扯酱一样,都是『实现』后的谎言。
如果她和胡扯酱一样是『不死之身』的话,那对她而言这种程度的伤也能轻易再生。所以我们必须逃走,逃到这家伙追不上的地方去,现在立刻。”
“…………!”
听到这句话后,海鸟终于恢复了理智。
因为发展太过离奇,至今海鸟的大脑还处于混乱状态。但奈良的一句『必须逃走』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对,总之要先逃走才行。这种异常的空间,已经一秒都不想待下去。至于细节等逃走之后再想就好了。
于是,如此决定后海鸟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胡、胡扯酱……!”
海鸟叫着朝躺在地板上纹丝不动的胡扯酱跑去。
“呜、呜呜……!”
胡扯酱趴在地上,虽然还很虚弱但还勉强维持着意识。海鸟急忙抱起她纤弱的身体。
“——嘿咻!”
她将胡扯酱背在身后。“没、没事吧胡扯酱……!?不,这怎么想都不是没事的样子……!”
“……了。”
“诶?”
“……真的,受够了。”
“呜……呜呜呜呜……我受够了……这么痛,这么可怕……!”
“……胡、胡扯酱?”
海鸟吓了一跳,看向身后。
被海鸟背在背上的胡扯酱全身颤抖着,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从未听过的柔弱声音,让海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她早已不见往常飘飘然的态度,那声音就像遍体鳞伤下的悲泣。是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吗?确实,突然被切断两个脚踝的话,谁都会变成这种状态吧……
“……!奈良,总之我将胡扯酱背上了,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不过那些事情只能以后再考虑,现在海鸟只有将意识从胡扯酱身上移开,冲着奈良说道。
“嗯,谢谢你海鸟。那我们就赶快离开房间吧——羡望樱,你当然也会跟过来的吧?”
“那是肯定的哦,芳乃。”
只有羡望樱一人悠然地伫立在原地,对奈良的呼唤点了点头。
“不过还请等我三秒钟。”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着与玄关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向那扇挂着窗帘的窗户。
——然后毫不犹豫地扯下挂在窗户上的窗帘。
“……诶!?”
因为她意料之外的行动,海鸟一瞬间忘记了情况,僵在当场。
紧接着,羡望樱轻快地将扯下的窗帘缠绕在自己的身体上,宛如披上礼服一般。不到几秒,她那丰满的肢体就被薄布完全覆盖。
“抱歉让你久等了,芳乃。已经可以了。”
“…………”
海鸟神色
复杂地看着羡望樱擅自撕下别人家的窗帘,得意洋洋地摆出各种姿势。
——但现在不是在意家具的时候。现在应当考虑的是如何逃离这里。如果能让全员平安逃脱,一两枚窗帘也不算什么。
“总、总之先逃跑吧,大家!”
随着海鸟的呼唤,少女们朝着玄关跑去。
“……!你、你们!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后方传来败声嘶力竭的叫喊,但理所当然的,没有一人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