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月三十日(星期六)
那天,我站在亲岛丸停泊的亲岛一见港。
艾可西莉亚和三咲、美羽小姐,还有贝尔贝琳德也和我一起。
「百花姊姊,帮上大忙了,谢谢你用公所的船送我们出发。」
「小意思啦,刚好我今天有空啊。而且我昨天梦到小由的爸爸呢。」
「梦到老爸?」
「是啊。他要我帮你忙。所以你别担心我们,尽管打垮周刊樱花的记者吧!」
拜托,打垮他怎么行……
我们为了和周刊樱花的苇津记者对话,准备前往内地。目的是希望解开他对黎里加尔多的人们的偏见,而不是揍他一顿。
和百花姊姊一同来送行的李利炯大师,用力握住我的手。
「我会继续调查有关黑暗精灵化一事。领主请专心和『记者』和平交涉吧。」
「谢谢你,李利炯大师。我一定会洗刷大家的恶评。」
另一方面,唯独美羽小姐一脸不安。
「老实说,我现在也反对进行对谈。由太同学的意图有可能会被他们擅自写成偏颇的报导,传递出错误的讯息。」
「但是美羽小姐,我们最初也是发生不少误会,直到一起对话才逐渐瞭解彼此。就算对方是记者,这点应该也不会改变。」
「放心吧,美羽美羽,传到桥头自然直!」
三咲这个乐天派,径自快步奔上船梯。
「喂,别一个人跑上船啊。」
我意图追上,可是被李利炯大师从背后叫住。
「请等一下,领主。出发前,我有东西想交给你。」
李利炯大师说完,递出一罐装有透明饮料的五百毫升宝特瓶。
「这是什么?」
「是治疗药水。」
「治、治疗药水!?干嘛给我这种东西!?」
「我和百花小姐一样,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梦中出现的人物,要我将治疗药水交给领主。」
「这样啊………」
真搞不懂,难道最近在流行会做梦的枕头吗?
「总之我就心怀感谢地收下了。」
就这样,我们在大家的目送下成为乘船旅客。
船只在《萤光》(译注:日本知名乐曲,普遍用在离别或结束时刻。)作响中,收起白色船梯,配合雾笛鸣声缓缓驶出。
「漆原同学──!一路顺风──!」
姬川站在码头边挥手告别。亲岛高校管弦乐社的社员们在她身后站成一排。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他们配合姬川手持的指挥棒,演奏出某部宇宙战舰动画的勇壮乐曲。(译注:影射动画作品《宇宙战舰大和号》的主题曲。)
「感觉真不好意思……」
我和三咲、艾可西莉亚互看彼此,搔了搔脸颊。就在这个时候──
啪沙!
「咳咳!呜~喔!呜~耶!」
「咦?」
我听到水声,转过头看到身穿蓝色铠甲的传说勇者全身湿透,正奋力抓住船桥边缘。
「你是……萝萝!?」
「劣者在前往亲岛的交通船候船室等你们,结果你们竟然是搭公所的船,完全出乎劣者所料是也……」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难道是来阻止我吗?」
「劣者是这么打算,但现在已经太迟了是也。真是的,搞什么鬼啊……」
难得见到萝萝发怒,我内心感到一丝罪恶感。
「这样一来,劣者要以护卫身分跟随你去内地是也。反对也没用。不管发生什么事,劣者都不会离开你是也。」
「不管发生事都要跟,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话虽如此,就算将萝萝置之不理,最后她也会乘坐哈密瓜渡海追来。
与其让她涉险,倒不如带上她一起行动,还比较安全。
「好吧,但是到了内地要跟上次一样,穿上正常衣服喔。」
「劣者明白是也!」
萝萝敬礼回答后迅速脱下铠甲。当然,头盔还是戴著。
「可是你这样不会变成搭船没付钱吗?」
「不用担心。美羽氏会帮我处理船资是也。」
站在我身旁的美羽小姐肩膀一震。
「唉~~真伤脑筋,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发展啊?」
我眺望遥远的内地,见到水平线的彼方乌云密布。
十月一日(星期天)
阔别数日的竹芝码头,被唏哩哗啦的黏人雨水打湿。
「今年的秋雨季节很漫长,有点担心回程受影响呢。」
美羽小姐仰望天空低声说。
站在隔壁的艾可西莉亚仰望立于船只交通广场中、高达四十公尺的旗帜桅杆,忍不住赞叹。
「哇,好大的桅杆!」
「拜托,你上次也有看到吧?」
「咦?啊啊,的确是如此呢。呵呵,实在太雄伟了,不禁又感动了一次。」
艾可西莉亚无论几次都能尝到新鲜的感动滋味,真教人羡慕。我都快被内地的拥挤人潮烦死了。
「那么,对谈是安排在今晚七点。还有不少空闲时间,先去饭店放下行李稍作休息吧。」
在美羽小姐的导引下,我们前往距离码头步行数分钟的饭店。
完成入住手续后,迅速被带入客房。
「哇,风景真不错!」
「数不清的朝天巨塔……简直是神的国度呢!」
三咲和艾可西莉亚见到窗边一望无际的景色,不禁感叹。
「左手边看到的是晴空塔,右手边能看到彩虹桥。」
美羽小姐在她们身旁,开始导览观光景点。
另一方面,艾可西莉亚打开日记本,双眼闪闪发光地看著壮阔景色,快笔写下内容。
「艾可西莉亚,你在写什么?」
「我想写下和大家一起度过的开心回忆。绝对不能忘了这些感动且美好的日子……」
她不经意眯起的双瞳和容颜,感觉有些虚幻,让我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由太大人?」
「啊……没事。没什么。」
大概是我的错觉吧?剎那间看到艾可西莉亚的脸变得有些模糊……
「由太同学,休息完了就准备出发吧。」
美羽小姐在手臂夹起手提包,一手推了一下眼镜。
对啊。为了守护和艾可西莉亚等人一起共度的时光,我必须改变那些内心充满偏见和误解的家伙们的想法。
我们互相对看,确定彼此眼神里充满了坚韧的意志。
2
我在会议室等了一会儿,见到苇津记者和貌似上司的人物到来。
「嗨,好久不见。这位是今天一同与会的副编辑长难波。不介意的话,我们希望能录音,请问方便吗?」
苇津取出录音笔,我对他点头。
「要录音也无妨。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解开各位对黎里加尔多的误会。」
我和苇津挟桌而坐。即刻开始说明黎里加尔多居民们的生活。
尤其强调在学校进行的交流。
最初虽然有所摩擦,可是最后仍成功互相理解。我希望能告诉苇津,这证明日本人和黎里加尔多的人民能顺利达成共识。
可是……
「那是一件美事。但我有别的看法。」
苇津说,递出数张照片和厚重的纸本。
「这、这是……」
我翻阅内容,顿时瞠目结舌。
「这是黎里加尔多发生退伍军人症时的纪录吧!然后这个是魔神在临海学校作乱的照片!」
「由太,还有这是前阵子蝎狮袭击我们时的照片!」
美羽小姐也显得十分吃惊。
「这些资料应该是严禁外流……你怎么会有这些?」
「如你所知,政府并非完全同心协力。有些人对艾可西莉亚小姐等人居住于日本一事,感到忧心忡忡啊。」
「唔………」
「你们以前说我提供的资讯太过偏颇,但我反而觉得你们有失公平。明明事实这么危险,你们和政府却不肯积极对外发布,这样真的能让国民做出公平的判断吗?」
「这、这是因为……」
我支支吾吾,无言以对。
苇津记者说的非常合理。
「漆原同学,你听过这件事吗?据说外星人的样态,我们地球人根本无法想像。」
「什么?」
苇津记者突如其来改变话题,让我错愕地看向他。
「这个地球上的动物呈现虫、鱼、鸟之类各式各样的样态,但到头来都是从同样的根源开始进化与分歧。人类最初的胚胎,似乎跟鱼非常相似呢。」
「这、这样啊……?」
「可是外星人的成长模式完全和这种根源无关。我们想像中的外星人样态,说穿了不过是从地球生物连想的意象。真正的外星人,样态应该远超乎我们想像。」
「呃……那又怎么样?」
「换句话说,从异世界来的人事物,很有可能拥有我们
无法想像的某种可能性。甚至是……超越外星人啊。」
苇津记者的尖锐视线看向艾可西莉亚,让她肩膀一震。
「你的外型确实长得和我们很像。既然外型相似,或许代表你身边的环境也和我们差不多。可是那也只是像,绝对不是一样。既然不一样,肯定存在未知的风险。」
的确,我无法保证跟异世界接触,会毫无危险。
敢承诺绝对平安无事的,大概只有神吧。
「……但那是足以克服的风险。我们现在就成功克服,并且互相扶持住在一起。」
「你们确实可以。可是如果有人因为这样的风险受害,你敢对他们说『这是能克服的事情,请你忍耐』吗?」
「唔……那、那是──」
「刚刚给你看的资料,我预计在下一期刊载。我认为有危险却不对外公布,那才是真正的『罪恶』。」
听到罪恶一词,我忽地抬起头。
苇津的眼镜深处,虽然只是一剎那,似乎射入些许阴霾。
「那接下来就冷静一些进行采访吧。」
结果对话从头到尾都被苇津记者主导,无奈地落幕。
下在都心的雨,雨势愈来愈大。
3
沙─────────
我听到些许雨声,忽然醒来。
陌生的天花板和硬邦邦的床单令我感觉不适应,顿时想起这里是饭店。
「对了,我一回来就睡著了。」
澡没有洗,衣服也没换。带有油渍的头发和染上体味的T恤,唤醒积压于身的疲劳感。
「唉………」
看到被雨滴模糊了的大厦电子广告看板,长叹一声。
「是不是就像美羽小姐说的一样,不该进行对话呢……」
我现在也觉得只要好好沟通,就能互相理解。
但对方若是根本没有打算沟通呢?
而且面对没有意愿沟通,甚至刻意要导出恶质结论的人,真的能够互相理解吗……?
「嗯?桌子的灯还开著?」
注意一看,书桌的灯一直开著。而在灯下方,艾可西莉亚趴在桌上睡著了。
「喂,艾可西莉亚,在这里睡觉会感冒喔……」
我从床上站起身,轻摇她的肩膀。
「你的房间在隔壁吧?喂──快起来──……咦,这是?」
打鼾沉睡的少女脸旁,是一本装订可爱、摊开来的日记本。
「原来是写日记写到睡著了啊。擅自偷看也不好,就帮她盖上吧。」
我如此心想,可是伸出的手却不由自主停住半空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
接著开始轻轻颤抖。
我绝对不是刻意要偷看。
但还是看见了写在上面的内容。
那是异世界的文字。但我在黎里加尔多的学校学习过,所以勉强能理解内容。
【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好怕。谁来救救我。】
喂,什么啊。这是什么内容!?
忍不住背脊一寒。
艾可西莉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下定决心拿起日记。
我没有兴趣窥探妻子的秘密。可是这里的文章最后写著『救救我』。
艾可西莉亚在求救。
唯独这件事千真万确。光有这个事实就够了。
日记是从勘查内地的第一天开始。
【九月二十日
这本日记本是由太大人买给我的。由太大人送我礼物,我真的、真的好开心。
往后我想在这本日记写下和由太大人的快乐回忆。】
光是阅读就觉得眼角热了起来。可是角落还写下了这句话。
【自从上次去内地以来,记忆就常常混乱,让我觉得有点害怕。可是常写日记就没问题了吧。应该吧。】
记忆混乱?这是怎么了?
结果答案马上出现于后天的日记。
【九月二十二日
我似乎黑暗精灵化了。
虽然很受打击,可是这样就解开了之前的疑惑。
最近记忆乱七八糟,也是因为被黑暗的心侵蚀精神的缘故。
好害怕。感觉自己愈来愈不像自己。好怕。好怕。】
「这是……」
艾可西莉亚的精神和记忆被侵蚀了……?
仔细一想,确实有不少状况符合。
她常常心不在焉,或是感觉头痛。昨天看到已经见过的象徵桅杆,还表现出如同初次见到般的反应。
可是……可是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日记里显露的不安愈来愈强烈。
【九月二十四日
最近就算重读自己的日记,也有很多事不明白。
这本日记真的是我写的吗?
不只如此,如果我失去了自己以前的记忆,那我真的还能算是我吗?】
【九月二十六日
在船室写日记时,我忽然以为三咲是首次见面的陌生人。
觉得大家都在谈论我所不知道的我。
我好怕。我到底是谁?】
【九月二十八日
突如其来的,搞不清楚自己站在哪里,内心涌上强烈的恐惧感。
可是恨本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对方一定会觉得很困扰。况且现在的我连谁可以求助都分辨不出来。
但我绝对不会忘记由太大人。
就算是这种时刻,由太大人的日记也会守护我。
由太大人,我最喜欢你了。】
【九月三十日
我好怕。好怕好怕好怕。
阅读这本日记,发现我一直在失去记忆。
可是如果不写,会连忘记记忆这件事本身都被我忘掉了。
我该和由太大人商量吗?
可是由太大人现在正面临麻烦,如果和他说,一定会造成他的困扰吧。
不管是谁都好,请来救救我。】
【十月一日
神啊,求求你。
别让我忘记和由太大人的回忆。
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
所以求求你。求求你。】
「混帐……!!」
我拿著打开的日记本,身子持续发抖。
愤怒的对象不知道是对毫无察觉艾可西莉亚的痛苦,一直随心所欲的我;还是直到此时此刻都还在担心我,不肯开口商量的艾可西莉亚。
又或者,是对这个欺压纯洁少女,毫无道理可言的命运。
「艾可西莉亚,快起来!」
回过神来,我已经不由自主地去摇晃艾可西莉亚的肩膀。
「嗯嗯……啊?由、由太大人?对不起,这里是──」
啪!
我几乎是出于冲动,抱住艾可西莉亚瘦小的身躯。
「咦!?由、由太大人!?你怎么突然……!?」
手臂内的艾可西莉亚发出尖叫。
「………由太大人?」
艾可西莉亚的身体忽然不再抵抗,纤细的手臂抱上我的后背。
「没事的……你做了恶梦吧。」
恶梦?如果这是场梦该有多好。
「艾可西莉亚,对不起。让你这么痛苦,真的很对不起……」
艾可西莉亚见到桌上的日记本摊开著,顿时理解一切。
「你看过日记了啊。我不希望见到由太大人悲伤的表情。」
「可是也不该瞒著我啊。」
艾可西莉亚的身体柔软且温暖,却莫名地缺乏拥抱的真实感,让我双臂不经意地更加使力。
「会痛,由太大人……」
「那就……别再隐满了。直接告诉我啊。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会觉得麻烦。」
「………是,我明白了。」
艾可西莉亚的泪水浸湿我的衬衫,为火热的肌肤带来一丝湿润。
4
十月二日(星期一)
隔天早上,我获得艾可西莉亚的许可,向大家一五一十说明她的状况。
「艾可西莉亚!你一定很辛苦、很不安吧!可是这种时候可以尽管跟我说啊!来,你快点在日记上注记,遇到困难时要找我商量!」
面对三咲突如其来的拥抱,艾可西莉亚有些困惑,但还是微笑感谢她的心意。
贝尔贝琳德则是几近发狂。
「唔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公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qawsedrftgyfujikolp!」
她一边吼叫,一边疯狂用头撞上饭店墙壁。
「贝尔贝琳德,请你住手!会被饭店的人骂啦!」
可是在这当中,只有萝萝依旧面不改色。
她背靠墙壁,默默地将双手抱胸。
这家伙到在底打什么算盘……?
「艾可西莉亚,你是不是返回黎里加尔多比较好?」
「可是由太,船要六天后才开啊?」
「那我们就想想办法……」
在一旁听到的艾可西莉亚,愧疚地缩起肩膀。
「不,
没必要回去。侵蚀记忆和地点无关,会一直持续。」
艾可西莉亚说的话,让我们倍感无力。
三咲按捺不住沉重氛围转而眺望窗外,击掌提案。
「啊,对了!由太!要不要今天大家一起去逛晴空塔!?」
「什么?晴空塔?」
「对啊!你想想,既然会失去记忆,那只要创造更多的开心回忆就好啦!反正距离开船还有几天嘛!」
「唔嗯……」
认真想想就会忍不住吐槽这个点子,但室内众人都能理解三咲的心情。她的目的是想要鼓励艾可西莉亚。
「美羽小姐,方便吗?」
「是啊。就算想再次邀请樱花新闻出版社对谈,也不可能马上就成行。不如今天就去放松一下吧。」
平时一板一眼的美羽小姐,这次也对三咲的提案表示赞同。
「好,那我们今天就在东京观光一番吧。萝萝,你──」
我问到一半,顿时打住。
「咦?她上哪去了?」
刚刚还靠在墙壁上双臂抱胸耍酷,现在却不见人影。
「是在洗手间吧?喂──小萝萝,你在里面吗?……咦?不在呢。」
「拜托,在的话才糟糕吧!」
偷窥传说的勇者上厕所还得了!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嗯?手机震动吗?」
「是我的电话。不好意思。您好?」
美羽小姐从包包取出智慧型手机。
「是。是、我明白了。我立刻过去。」
美羽小姐挂断电话,打开平板装置。
「非常抱歉。本省要召开有关周刊樱花报导的紧急对策会议,我要去霞之关一趟。晴空塔就请大家去逛吧。」
等不及我回话,美羽小姐匆忙离开房间。
「美羽美羽要上班啊……小萝萝到底上哪儿去了?」
「嗯~~总之先留个纸条再出发吧。」
在这里等待,她也不会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确定。
「小萝萝一个人没问题吗……」
「担心什么,她可是传说的勇者啊。」
我轻拍三咲的后背,和大家一起走出房间,造访被雨淋湿的东京。
*
「天气不怎么好,却还有这么多人啊……」
贝尔贝琳德一身休闲时髦的装扮,走在前往滨松町一带的路上,环顾四周,一脸厌烦地说。
时间是星期一早上,身穿西装的上班族和貌似OL的女子们踩著急促的脚步声,穿越我们而去。
「光是在这里走路的人们,数量大概就比青根岛村的总人口还要多吧……」
「电车的人潮一定更汹涌喔!」
三咲不知为何双眼发光。
「比这里更汹涌啊……」
观光不能使用公用交通车,所以我们今天要首次搭乘电车。然而贝尔贝琳德在搭车前似乎就已经心力交痒。
「啊!由太,那是东京铁塔吧!?」
三咲看到高耸于正面的巨大建筑物,活泼地大喊。
她以前曾将东京铁塔和晴空塔搞混,这次总算记清楚了。
「近看果然很雄伟呢~啊,对了!由太,要不要放弃晴空塔,改逛东京铁塔呢?」
「什么?逛东京铁塔啊……」
「因为东京铁塔走一下就到了,晴空塔人看起来好像很多。」
贝尔贝琳德一听到人多,脸上浮现作呕的表情。
「唔──东京铁塔也不错啦。你觉得如何,艾可西莉亚?」
「我只要能和大家一起逛,去哪边都可以。」
「那就这样定案啰。」
于是根据三咲的提议,我们将目的地改为东京铁塔。
*
另一方面,距离东京铁塔颇近的虎之门大厦(译注:虎之门大厦,2014年设立,高达五十二层楼的大厦。)一带地下,正在迅速进行日比谷线虎之门新站的建筑工程。
「很好、很好。喂!那边要注意喔!」
熟练的作业员严厉纠正敷衍施工的菜鸟。
「……真是的,就算是为了赶上奥运,也不能急成这样吧?」
「不管哪里的工程都是这样吧。我没见过不赶工的业主。」
一名作业员如此抱怨后,忽然停止动作,竖起耳朵。
「怎么了?」
「呃,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就好像水流过一样……」
两名作业员在投光灯前互看彼此,将耳朵贴上敲打到一半的水泥墙。
5
「好棒────!好高────!」
三咲在赤色铁制巨塔底部高声欢呼。
虽然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眼前本尊的魄力还是截然不同。
「来,我买好瞭望台的门票了。」
「谢谢你,由太!」
「不过,最顶端的特别瞭望台正在改建中,所以今天只能逛到那下面的大瞭望台为止。」
大瞭望台指的是位于铁塔正中间的方形空间。
「能看大瞭望台就够啦!来,快走吧!」
「呵呵。三咲看起来很开心呢。」
「她可是说今天要和你创造开心的回忆呢。」
其实我嘴上这么说,内心也非常雀跃。
「话说回来,由太殿下,这里和其他地方比起来人明显较少,是有什么理由吗?」
走到铁塔下方的美食街,贝尔贝琳德满脸诧异。
「嗯,现在是平日早上,又是星期一,加上下雨和特别瞭望台施工,人少也正常啦。」
话虽如此,也可能是客人被晴空塔抢走了吧。
东京铁塔很气派,希望大家也来逛一逛啊。
「由太,那里有水族馆呢!哇,还有航○王的精品专卖店!」
三咲毫不在乎铁塔内的状况,情绪嗨到最高点。
「呵呵。三咲真有精神。」
「真受不了她……你身体状况还好吗?」
「嗯,今天不会头痛,感觉很舒服。一定是因为大家都鼓励我的关系。」
「这样啊……」
据说不使用魔法就不会造成黑暗精灵化。可是注意一看,会发现她黑发的面积正在增加。以前只是一小撮,现在浏海和垂肩的长发有一半都染上了黑色。
李利炯大师等人说会找寻解决办法,但真的来得及吗……
「──喂,由太,你有在听吗?」
「啥?」
见到三咲盯著我的脸,猛然回过神。
「啊啊,抱歉。有什么事?」
「真是的,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我跟你说,二楼有纪念品店,我们一起去逛嘛。」
「好、好啦。」
我们追随迈步奔跑的三咲,一起前往美食街二楼。
三咲登上阶梯,见到装潢亮丽的纪念品店后,随即入内拿起闪闪发光的手镯。
「你看你看!这很适合艾可西莉亚吧!?啊!那个是设计成东京铁塔形状的吊坠耶!好可爱喔~!!」
三咲看到与铁塔型饰品一体成形的项炼,脸上浮现沉醉的神情。
「由太,这样说来你上次有送艾可西莉亚日记本当礼物吧。我也好想要礼物喔~」
三咲一边说,一边用肩膀顶上我的后背。
「我整天都在帮你做角色扮演道具吧。艾可西莉亚,你会不会累?不舒服要立刻说喔。」
「好、好的。我不要紧,倒是──」
「三咲,你也考虑一下艾可西莉亚的身体状况吧。从刚刚开始就玩过头啦。」
「咦?啊,嗯,对不起……」
三咲受到责备,失落地垂下肩膀。
「你刚刚说什么?有哪条项炼很可爱吗……?」
「嗯?啊,没什么……没事啦。」
三咲陪笑脸说,转身背对我。
这家伙是怎么了?真奇怪。
「对了,由太殿下,这附近有雪隐吗?不好意思。」
贝尔贝琳德害臊地摩擦大腿内侧,面色凝重地敲了一下我的肩膀。
「雪隐……喔,你是说洗手间啊。」
东京的建筑物空调很强,所以立刻会想去洗手间吧。
况且都已经秋天了,贝尔贝琳德还露出双腿。
「由太大人,我带贝尔贝琳德去洗手间吧。」
「那我也一起去。三咲你要来吗?」
「我……先上去瞭望台。」
「好,那在上面会合吧。别迷路啰。」
「嗯。」
三咲轻轻点头,转过身往设有电梯的一楼前进。
我目送她逐渐变小的背影,脑海闪过刚刚的对话内容。
「这样说来,她刚刚好像很喜欢这里的饰品……」
展示台上挂著金色或银色的吊坠,闪烁光辉。
有的是在指环内镶有细小的铁塔摇曳,有的是镶有宝石的铁塔作为吊坠前端,每款都很可爱,十分具有纪念价值。
「看来都不贵嘛。」
我钱包里的钱还绰绰有余。
「好……你好,请给我这个。」
我拿起三咲注视许久的饰品,叫住店员。
「谢谢你。总共是一千八百九十日圆。」
在等待笑咪咪的店员帮我包装商品时,身后有人拍打我的肩膀。
「由太殿下,我的膀胱宣告面临生死存亡之际!该死,看来只好在这里解决了!」
「什么!?贝尔贝琳德!?等、等一下等一下!」
「贝尔贝琳德,化妆室在那边!」
我拚命制止失心疯的女骑士,急忙冲向厕所。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掠过三咲消失在阶梯尽头的背影。
当时的我完全想不到,彼此的命运会在此分歧。
6
来到离地一百五十公尺的大瞭望台,眼前尽是被雨濡湿的首都全景。
「哇啊~~好厉害~~!」
游客稀少,所以能尽情地从喜欢的地方眺望户外。
「东京铁塔被我们包下了呢,由太!」
三咲说到一半,又突然回过神打住。
她转过头,没看到任何人。
「由太这个笨蛋……」
我也很担心艾可西莉亚啊。
可是我最担心的是由太。
由太凡事总是一个人承担。无法说服杂志记者时,也独自沮丧。
所以我才希望可以让他打起精神……
「嗯?」
忽然觉得好像有认识的人穿过眼前,三咲环顾了一下四周。
「是我太多心吗……」
隔壁是貌似大学生的情侣,感情融洽地在合照。
「哎,这样会超出镜头啦。再靠过来一点。」
「真好……」看到他们幸福的模样,三咲忍不住低声说。
我很清楚今天来这里是为了鼓励艾可西莉亚。
可是像这样跟由太一起来内地玩,是我长年来的梦想啊。
上次来的时候,时间几乎都用在帮艾可西莉亚选衣服,这次也──
「哎,我们去看看另一边的风景吧?」
三咲见到情侣牵手离去的背影,深深叹息。
由太离自己愈来愈远了。
只有自己被弃之不理。
「由太还在美食街吗……?」
从镶在地板上的观景窗看去,撑伞的人就像迷你模型一样蠢动。要是让患有惧高症的人看到,大概会吓昏。
距离脚下可见的美食街只有数百公尺,但那片宽敞的空间却绝对伸手触之不及。
「我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三咲喃喃自语,伸出手触摸雨滴划过的落地窗。就在此刻──
啪沙沙沙沙!
鸟群同时从正下方辽阔的芝公园绿地飞起。
「嗯?怎么了……?」
不只是芝公园。在多座大厦的细缝间,如同芝麻斑点的鸟儿们,不约而同往灰色天空起舞飞翔。
「那是什么?感觉好嚼心……」
紧接著,地面开始作响。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
漫步于大瞭望台的数名游客,察觉到古怪后停下脚步。
『是什么声音……?』
『落地窗在震动……?』
下一秒──
咚───!
三咲感受到从下而上的强烈冲击,双腿顿时倾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们发出惨叫,一同跪倒下来。
「这怎么回事!?又是地震吗!?」
三咲坐倒在地上,拚命抓住身旁的扶手。
可是这和在黎里加尔多经历的地震不大一样。
一般地震是左右摇晃,这次的地震却一直往单边倾斜。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机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尖锐的金属声突然响起,让三咲反射性地摀住耳朵。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接著三咲透过脚边的观景窗,看到不敢置信的情景。
「………………那是什么?」
在遥远的下方到处发生持续扩散的黑色洞穴,彷佛要包围东京铁塔。
洞穴逐步侵蚀地面,将崩塌的树木吞入污泥之中。
背后突然有人大喊。
「铁塔在……倾斜啊!」
这、这不可能吧……?
这一定是梦。而且是恐怖至极的恶梦。
一觉醒来之后,肯定又会回到习惯的青根岛家中──
「小姐,快点离开电梯!」
在数公尺对侧,一名中年男子用力将穿著深蓝色外套的电梯小姐,拉出电梯。
啪叽!嘎哩嘎哩嘎哩嘎哩!
接著,听到某样东西断裂的声音,眼前的电梯急速坠落。
「哇啊!?」
双腿不停颤抖。
店家的纪念品崩塌落下,喝到一半的瓶罐也滚落至窗边。
好恐怖!好恐怖啊由太!
三咲紧闭双眼,脑海浮现青梅竹马的模样。
*
「呼,差点就要在由太殿下面前出丑了。要是发生那种事,光是想像就……可恶,杀了我吧!」
你不必刻意想像。
「好了,那我们也去瞭望台──」
说到一半,从周围传来地面晃动的声响。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
「──唔嗯?」
停下脚步时,脚边突然剧烈摇晃。
地面不断传来强烈震动!
喀咚!嘎啦嘎啦嘎啦!
「哇啊!」
艾可西莉亚失去平衡,尖叫并往前倒。
「公主!」
「没事吧,艾可西莉亚!?」
身旁的水族馆,纪念商品滚落四处。
美食街引起一阵骚动,游客们停下脚步,惶恐地仰望天花板。
「跟黎里加尔多一样,最近老是遇到地震啊……」
幸好摇晃时间并不长。
感觉到震动消失,我们松了口气。
然而那竟是前所未有的庞大灾害起始。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噫!?」
艾可西莉亚听到钢筋摩擦声,不禁耸起肩膀。
「由太殿下,这是什么声音?」
「呃,我也不知道……」
叮咚──当咚──
电子铃声作响后,如同事前录好的导览语音开始在馆内播放。
《紧急公告。向各位蔽临的游客报告,本馆依照防灾安全指示,即刻结束本日的营业。请各位游客依照警卫指示,尽速至馆外避难。》
接著又继续播放英文、中文的导览语音。
其他游客看起来也意外冷静。
穿著深蓝色制服的警卫高声呼吁「请勿奔跑,往出口步行移动」。
「由太殿下,发生什么事?」
「看来地震导致今天营业中止,我们也离开吧。」
「请等一下,由太大人。三咲还在──」
听到这句话,我猛然察觉。
对啊,她一个人登上瞭望台了。
「艾可西莉亚和贝尔贝琳德一起在外面等我。我去找三咲。」
当我准备前往电梯时,有如磨刀机研磨金属的声音忽然贯穿我的耳朵。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杠!!!!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四周,剎那间电梯周围笼罩白烟。
「唔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遮盖的视野中,惨叫声此起彼落。
「咳!咳!艾、艾可西莉亚!贝尔贝琳德!」
「由太殿下,我们在这里!公主也平安无事!」
「太、太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烟迅速消散。
我转头往发出爆炸声的方向看去,当场哑口无言。
「那……那是怎么回事………!?」
眼前是三台并排的电梯,且位于中央的电梯门扉往前倒塌。钢筋从崩塌的墙壁刺出。一旁负责导览的女子吓得坐倒在地上。
「难道是……电梯掉了下来?」
身边传来人们被恐惧吞没的啜泣声。
「三咲……三咲呢!?」
我急忙拿出手机,拨打三咲的电话,可是毫无回应。
警卫看到我的样子,猛力抓住我的手臂,意图将我拉走。
「同学!你在做什么!快去外面啊!」
「请等一下!我朋友还在瞭望台!」
「现在电梯不能用!太危险了,快点离开!」
但我还是试著与其僵持。贝尔贝琳德见状,轻拍我的肩膀。
「由太殿下,公主也在这里。暂时先听从警卫士兵的意见离开吧。」
「唔……我、我明白了。」
可是当我们穿过玄关的彩色玻璃时,立刻对眼前的情景瞠目结舌。
「───!!!?」
铁塔四周被直径长达约五十公尺的巨大洞穴包围。
而且洞穴不是只有一个,四处都是。
消防车的警铃响个不停。在封锁道路的黄色警戒线另一端,低俗的看热闹民众嚣张地举起手机。
「这、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可思议的是,看热闹民众门的相机镜头不是朝地面,而是往上方。
我被他们牵引,一同仰望背后的天空,顿时倒吸一口气。
「不、不可能吧……?铁塔在……倾斜!!!?」
*
美羽在霞之关中央合同厅舍第二号馆三楼自治行政局的会议室开会,听到一阵喧嚣声之后,自然而然地将目光从资料移开。
「东京铁塔出事了──快点收集资讯──」
「东京消防厅刚刚传来联络──」
「快预约会议室!随时都要能设立对策本部!」
传来声音的,听起来是同楼层的消防厅。
「东京铁塔发生了什么事吗……?」
「天晓得……」
一同开会的职员,看了手机后面色凝重。
「看来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美羽急忙拿出平板装置,确认网路新闻。
接著倒吸一口气。
「东京铁塔在……歪斜!?」
「乌森小姐,特别保护区域的成员们不要紧吗?」
「他们是去晴空塔,应该没问题。」
就在此时,手机传来LINE的通知讯息。
《美羽小姐,不好了!
东京铁塔发生意外事故,三咲还留在瞭望台!
和她无法取得联系!》
『什么!!!?』
美羽急忙输入回覆。
《你们不是去晴空塔吗?》
《改变行程来东京铁塔了。》
砰!
美羽脸色一变站起身。其他职员见状,满脸诧异。
「怎么了,乌森小姐……?」
她看向西南方的窗户,见到一缕黑烟正朝灰色天空延伸。
「对不起,我有急事先行告辞!」
美羽不等众人回应,便冲出会议室,往走廊另一端的消防厅奔驰。
她打开门,职务室内电话频频作响,咆哮声此起彼落,有股喧嚣的氛围。
「请问现在状况如何?」
美羽发现一位以前在都厅总务局认识的职员,一把抓住他手臂发问。
「喔,乌森小姐。似乎是芝公园周围发生了大规模的路面凹陷。」
「路面凹陷?」
「是的。详细原因还不清楚,但可能是受到附近施行的有乐町线虎之门新站工程影响,导致地下水流向改变,渗透了铁塔周围的地下。」
「工务现场没有确认地下水的状况吗?」
「我不是专家,所以不大清楚,但要掌握地下水状况似乎很不容易。从事马路开拓工程时,也经常会碰到地下设施的水涌出,迫使工程暂停。」
「话虽如此,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大规模的路面凹陷……」
「听说是被地下水冲落的土石,因为某种原因一口气流入直通铁塔正下方的东京电力饭仓芝公园管线所引起。而且雨又下个不停,灾情可能会更严重。」
「原来如此……可是有点不可思议啊,光是路面凹陷,就能让那么坚固的建筑物倾斜吗……?」
职员打量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回答。
「偷偷告诉你,可能是因为施工的基础位置跟设计图有落差的关系。」
「什么!?跟设计图发生落差,怎么会有这种事!?」
「嘘──!我一开始也怀疑是不是听错啊。但古老的建筑物似乎经常发生这种事。我以前听都厅的人说,帮高度经济成长期打造的桥施行桥底补强工程时,因为支撑桥底的沉埋管位置在施工时有所落差,结果变成出乎意料的浩大工程。」
现在听起来难以置信,但过去似乎有过那样的时代。
「……谢谢你,我明白状况了,这情报很有帮助。」
美羽行个礼,再次奔离房间,这回往电梯大厅前进。
(不行。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她跨出厅舍,立刻强硬地挡下眼前行驶于樱田街上的计程车。
「请问客人想去哪里?」
她本想回答东京铁塔,可是又决定作罢。
现在自己赶往现场,能做的事情也十分有限。
那倒不如……
「请开往大手町的东京消防厅本部。」
说来复杂,但总务省消防厅和东京消防厅是完全不相干的单位。为了和前者做出区别,后者大多简称为东消。
日本消防单位是隶属于自治区下运用,东消也是其中之一。
另一方面,总务省消防厅是主要负责制度的调整、运用的组织,而不是实行部队。这点和警察不同,总务省消防厅并不具有对东消等各自治区消防本部的指挥权限。
「哎,好像有地方发生事故,交通很拥挤呢。可能会多花点时间喔。」
司机眼神慵懒地眺望车阵。美羽以尖锐的口吻回应。
「麻烦请你以最快速度行驶。」
司机错愕一下,随即露出大胆的神情,伸舌舔了一下嘴唇。
「小妹妹,你要系好安全带喔。」
*
东京铁塔瞭望台上。人们察觉瞭望台开始倾斜,当场陷入恐慌。
「还有正常的电梯吗!?」
「不行!按按钮都没反应!」
「对了,还有外侧阶梯啊!」
以某人的声音为契机,众人一同奔跑出去。
「我、我也要去……」
三忙追赶上去,却被从后面冲来的中年男子撞个正著,往前扑倒在地。
「啊呜!好痛~~」
手机顺势从口袋掉出,喀哒喀哒地在地板上翻滚。
「啊……我的手机……」
三咲意图伸手捡起的瞬间。
啪叽!
黑色皮鞋踏上小型的机器,让透明面板产生无数龟裂。
「啊!?」
三忙拿起手机,可是液晶萤幕一片黑暗,不管怎么按电源按钮也没有反应。
「天、天啊……」
三咲眼眶泛泪。
就在这时,某人轻拍她的肩膀。
「喂,你还好吧?」
转头一看,人影似曾相识。
「由、由太!?不对,呃……我记得大叔你是周刊樱花的记者?」
「我是苇津。你没受伤吧?」
三咲想回答没事,却突然感到一股尖锐痛楚,表情不禁扭曲。
「……好痛!」
「看来是跌倒时脚挫伤了吧。来,抓住我的手。」
三咲握住苇津伸出的手,微微歪过头。
「谢、谢谢……可是大叔怎么会在这里?」
「啊~~」苇津抓了抓头,有些尴尬地说。
「我在饭店前等你们,看到你们出门后跟了上来。」
「呃,就是所谓的……跟拍?」
「嗯,算是吧。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道歉喔。我是认为这对世界有必要,才刻意跟著采访。」
三咲看到苇津嘴硬的样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很没礼号耶,竟然笑我。」
「对不起。可是大叔在这种状态还讲得头头是道,让我感觉松了口气。」
苇津看到三咲眼角泛泪,自然而然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有点意外啊。我还以为你应该会更恨我。」
「我是不怎么喜欢啊?可是大叔只是在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吧。你刚刚自己也这么说。」
「嗯……对啊,算是吧。」
苇津确认三咲勉强站起身,转身指向背后。
「总之先前往阶梯吧。再这样下去很危险。」
「嗯。」
三咲让苇津搀扶肩膀,开始尾随前往阶梯室的人潮。
7
另一方面,铁塔外侧正被恐惧不安的氛围笼罩。
「由太大人,铁塔中心开始窜出火焰……」
我听完一看,贯穿铁塔中心的电梯升降道玻璃碎裂,持续冒出黑烟。内侧可隐约看见宛若蛇舌般的火焰,持续舔著紧邻的外侧阶梯。
「看来路面凹陷导致消防车开不进来……」
刚刚身穿黑色防火衣的消防员们,抱著长长的消防水管冲进美食街。
貌似是想仰赖人力灭火,但这样的高度,水能喷上去吗?
「由太大人,三咲不要紧吗……?」
「放心吧。消防员们会救她出来。」
话虽如此,火势看起来丝毫没有减弱。且不久之后,消防员们甚至急急忙忙从美食街奔出。
「咦?怎么了?」
消防员们比手画脚呼吁周围民众。
「快离开!快点!那里很危险,要弯下身子!」
紧接著──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灰色烟雾从美食街入口喷出,吞下身穿黑色防火衣的消防员们。
*
美羽冲进东消本厅的警防部,在向导人员的带领下进入电梯
。
「事情我听总务省说了。异世界人的相关人员被卷入了铁塔事故对吧。」
她在搭计程车移动途中,透过本省向东消干部报告现况,让事情进展顺利许多。
接著电梯停下,美羽被带入一个巨大的房间。
「请跟我来。警防部的干部也到齐了。」
这里是都内唯二的灾害救急资讯中心之一。负责统整二十三区的此处,被称为综合指令室。
室内设有许多硬体装置,以及头戴耳机麦克风的控制人员。正面液晶面板显示出都内一千队以上的小队活动状况。
美羽踏入房间内,恰好听到指令室内传来吶喊。
「外侧阶梯……倒塌了!?」
右前方的大型显示器,播放出指挥队传来的现地情景。
在巨大萤幕上,可以看见贯穿铁塔中央的外侧阶梯正要崩溃落下。
「为、为什么阶梯会……!?」
美羽紧盯著萤幕,一旁辅佐干部的职员解释状况。
「倾斜时的冲击让三座电梯的其中一座钢索断裂,导致电梯坠落。同时摩擦使润滑油起火,火势延烧至紧邻的阶梯。」
「延烧?铁制的阶梯会烧起来吗?」
「与其说是烧起来,不如说是被点燃了。钢筋如果持续受热,强度会急速弱化。尤其东京铁塔采用SS400钢材,耐热性不佳,听说温度来到四百度左右,抗拉强度就会一口气软化。」
「四百度……」
的确,据说连蜡烛的火焰中心都有六百度,表面高达千度以上。如果耐热性仅有四百度,实在非常危险。
「请问……没有附加耐火涂料吗?」
「用在铁塔涂装上的是邻苯二甲酸树脂涂料,主要使用于防绣,耐热温度只有约八十度。」
「天啊……这样面对火灾简直是毫无防备嘛。」
「数年前森高塔(译注:森高塔,设于日本六本木地区,高达五十四层楼的高楼大厦。)曾因为老朽化导致钢索断裂,进而引起发烟事故……可是东京铁塔并没有因此警惕推行对策。」
美羽背后貌似警防部长的壮年男子,脸上露出十分苦涩的表情。
「……快疏散附近的大楼,并要求六本部的消动部队(译注:指「第六消防方面本部」和「消防救助机动部队」。)紧急出动。要是铁塔崩坏才出发就来不及了。」
他的指挥以铁塔会崩坏为前提下达,感觉已经充满了挫败感。
「部长,要试著使用救命索发射枪吗?」
某位干部发言,站在一旁盯著萤幕的主查回答。
「很遗憾,应该很困难。救命索发射枪的水平射程长达两百五十公尺,但垂直射程只有约一百公尺。大瞭望台一楼的高度约一百二十公尺,所以无法触及……」
「瞄准外侧钢筋也不行吗?」
「太危险了。况且电梯可能还留有火灾的余热。」
「无计可施吗……」
消防车开不进去。
阶梯和电梯崩塌,底部的美食街也无法进入。
这样到底该怎么办……?
见到警防部长垂头丧气的模样,美羽忍不住插嘴。
「请问……可以使用直升机吗?」
「以铁塔的构造而言,要让直升机靠近瞭望台非常困难。螺旋桨的叶片会被钢筋卡住。」
警防部长直接否定。
的确如此,但如果在此放弃,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难道、难道没有什么手段可行吗……?
「如果从上方著手呢?」
「上方?要怎么做?」
「请看这个。」
美羽指向显示于巨大画面的铁塔顶端。
「铁塔的顶点是天线,但那里设有作业用的升降梯。可以让直升机靠近这里,从空中派遣救助队员降落。」
「天……天线!?怎么可能,太危险了!况且就算救援队员顺利降落,要如何前往拯救受困民众!?」
「……可以靠绳索降落下去吗?」
「绳索!?哼!不可能,太费时了!在那期间铁塔会倒塌!难道你想让救助队员陪葬吗!?」
「那就使用刚刚提及的救命索发射枪,从附近的大楼顶楼斜向发射绳索吧。这样应该能提高一些救援效率。」
「斜向绳索救援确实有被列为消防救助技术大会的项目之一,但那时的高度最多也只有七公尺左右!要攀爬高度一百公尺的斜向绳索是前所未闻啊!外行人不要想到什么就随口出主意!」
「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面对激动的警防部长,美羽依旧坚毅地开口。
一旁听闻的主查,取下耳机麦克风对警防部长攀谈。
「部长,要不要试著向和江东航空中心的航空消防救助机动部队联系?事态紧急,也许听听现场的意见也是一计。」
警防部长和美羽立刻理解了主查的内心算盘。
乍听之下是积极正面的提议,但其实是要让现场的人开口拒绝。即便是美羽,若被实行部队否定,也无法讨价还价。
但反过来说,他们也可能愿意「放手一试」。
还有些许的希望。
「……好吧。帮我联络江东航空中心。」
「好的。」
当主查打算伸手拿起多功能控台的数位无线装置时──
「──等一下。」
忽然有声音喝止他。
身穿制服,且绣有金色底色三颗星阶级徽章的男子,挡在美羽等人面前。
「你是……装备部长?」
「航空队不属于警防部,而是隶属于装备部之下。请不要随便联系。」
足以定义为争夺地盘,不合时宜的发言,让警防部长忍不住抗议。
「装备部长!不好意思,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吧!」
「不,我们不会派出直升机。这种事我绝对不允许。」
警铃持续作响的指令室一角,陷入了教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
烟雾散去后,清楚见到铁塔外侧阶梯崩坏后悲惨的模样。
叽叽叽叽叽叽……恼人的声音响起,倾斜愈来愈严重。
「各位,请尽快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请尽快离开这里!」
身穿橘色救援服的救援队员,声嘶力竭地吶喊。
美食街的窗户破裂,橘色火焰随著刺鼻的异味一同溢出。
「由太殿下,我们应该暂时离开这里……」
「我知道,贝尔贝琳德。可是三咲她……」
当我迷惘地仰望铁塔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是三咲吗!?」
可是液晶画面显示的却是不熟悉的号码。
「……你好?」
《请问是漆原由太同学的手机吗?》
「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
《是我啊。周刊樱花的苇津。》
「周刊樱花……?啊啊,是那时的。抱歉,若是关于会谈一事,我之后再和你──」
《我现在和栗三咲同学一起在东京铁塔的大瞭望台。》
「什么!?」
《我追著你们过来,结果凑巧碰在一起。我向和栗同学问了你的手机号码打过来,幸好有打通。》
「三咲……三咲她没事吗!?」
《现在这状况不知道能不能称为没事,但总之没受什么重伤。只是刚刚前往阶梯室时,稍微被烫到了……》
「被烫伤了吗!?」
剎那间,我差点昏过去。
「请把电话给三咲!拜托你了!」
《我当然会交给她,但可以先告诉我目前的救援状况吗?我们这里什么都搞不清楚。》
「其实……我们也不大清楚。可是消防队的人陆续聚集,一定马上就会有所行动吧。」
我无法开口告诉他,消防员们刚刚从美食街逃出来,并对我们发出避难指示。
《这样啊,谢谢你的资讯。那我将电话交给和栗同学。》
《──喂,由太吗!?》
「三咲!你没事吧!?」
听到三咲精神饱满的声音,我松一口气的同时,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明明才分开三十分钟,却觉得好像已经阔别多年。
《我完全没事喔!》
「我听苇津先生说你被烫伤了啊……」
《哈哈!一点小擦伤而已,不痛不痒啦!》
「这、这样啊……」
《话说回来,由太,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铁塔旁边,靠近芝公园出口一带。艾可西莉亚和贝尔贝琳德也和我在一起。」
《由太,快点离开那边。铁塔附近很危险啊。》
「可是你还在铁塔里面啊……」
《拜托你,由太。我不会有事。》
「三咲……」
《放心吧,要相信青根岛第一的幸运女孩啊。啊,可是这件事要对姊姊保密喔。姊姊可能会吓得晕──沙沙……》
「三咲!?喂,三咲!!!!」
滋。嘟、嘟、嘟……
突然发生
杂音,电话就此断讯。
不知道是通讯不稳,还是苇津的手机电池没电了。
「呼……」
我呼出一口气,用力站起身。
「好,走吧。」
「………?由太殿下,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救三咲。」
「要去救三咲殿下!?」
贝尔贝琳德一脸错愕。
「三咲的声音在颤抖。她其实很害怕,却拚命试著隐瞒,跟我说『没事』、『不要紧』……」
「可、可是,你要怎么救她?」
「我能用精灵魔法,应该能办到一般人办不到的事吧。」
贝尔贝琳德站起身,伸手挡住准备出发的我。
「请留步。这是去送死啊。况且你要丢下公主吗?如果是这样,我绝对不会轻饶。」
可是我没有停下脚步。
「对不起,贝尔贝琳德。之后你要说教多久都可以,但我绝对无法丢下三咲擅自逃走。艾可西莉亚,你应该也能理解吧?」
我转过头,没有看见艾可西莉亚。
相对的,她不知几时来到我身旁,站在一起面对贝尔贝琳德。
「我也要去。」
「公主!?你说什么啊!如果公主有个三长两短,那我……」
「很抱歉让你担心,但是贝尔贝琳德,我是由太大人的妻子。若是深爱的丈夫要赌上性命,真正的妻子就应该生死与共。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公主………」
贝尔贝琳德失落地垂下头……再缓缓地抬起。
「………你变强了呢,公主。」
贝尔贝琳德露出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
眼神充满慈爱,就像是姊姊守望妹妹一般。
「那么,我贝尔贝琳德也一并陪同前往吧。请问可以吗,由太殿下?」
「就算阻止你,你也会跟来吧?」
贝尔贝琳德无言地默默用力点头。
「首先先清理掉那些穿橘色制服的碍事者就对了吧?」
「不行不行不行!他们是救援队的人啦!」
这位女骑士怎么突然讲出如此骇人的话!
「可是只要他们还在,就无法靠近铁塔吧?」
「是、是这样没错啦……」
艾可西莉亚来到苦思不得其解的我身边,探望了一下四周。
「由太大人,从那边移动如何?」
她手指前方一座将砖瓦美化为红砖风格的时尚办公大楼。
「芝公园大楼?那里有什么通路吗?」
「可以从侧门进入那栋建筑物,再从正门出来靠近铁塔吧。」
艾可西莉亚说出教人意想不到的大胆提案,让我忍不住回头看她。
「这样似乎的确能在不被救援队察觉的状态下接近……可是大楼正面出口路面凹陷,无法通过啊?」
「一般人的确如此。可是由太大人会用土魔法啊。」
「啊………」
说起我会用的魔法,只有制作巨大艾可西莉亚像和土制模型而已。但若是顺利,就能当成桥梁度过洞穴。
「赞,好主意!好,那我们就用这个方法吧!」
我们采用艾可西莉亚的妙计,前往耸立在树林旁的大楼侧门。
完全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在等我们……
8
大楼内昏暗且一片寂静。
天花板的萤光灯闪灿不停,从脚边发出的阴森森水流声回响于四周。
「放心吧,没有别人在。」
贝尔贝琳德从通路角落露出脸探路,对身后的我们打信号。
「好,快走吧。美食街已经失火了,不快点会来不及。」
我们跟在贝尔贝琳德身后,往玄关奔驰。就在此时──
「且慢,由太殿下!」
听到贝尔贝琳德的声音,我们急忙停下脚步。
嘎滋、嘎滋、嘎滋。
敲击石砖的坚硬脚步声。
「由太大人,那是……」
蓝色面甲在逆光射入的阴暗大厅闪耀光芒。
「想不到会来东京铁塔而不是晴空塔,真的是一群伤脑筋的人是也。」
「萝萝!?你怎么会在这里……?」
「劣者知道如果你们来东京铁塔,由太氏一定会走这条路。虽然这和劣者所知道的路线有点不同就是了是也。」
「路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也是来救三咲的吧。你肯帮忙就如有神助啰。」
我感觉得到了全世界最可靠的伙伴,将手伸往萝萝。
可是贝尔贝琳德却抓住我的肩膀。
「由太殿下,等一下。状况不大对劲。我从她身上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
「压迫感?」
穿著便服的萝萝,微微扬起面甲下的嘴角。
「不愧是贝尔贝琳德氏,非常明白啊。劣者来此不是为了帮忙由太氏,而是为了阻止他是也。」
「阻止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萝萝?」
「由太氏,劣者讲这句话不是要害你,你必须……放弃三咲氏是也。」
「什、什么!?」
听到令人意想不到的台词,我思绪混乱地看向萝萝。
「劣者也很想救她,但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太迟了是也。在被连累之前,至少由太氏应该逃走是也。」
「别、别开玩笑了!你说这些是认真的吗!?」
我的怒气抵达顶点,忍不住揪起萝萝的衣襟。
「要人舍弃痛苦的同伴回家,这是传说的勇者该说的话吗!?」
「很遗憾,这就是勇者会说的话是也。如果你真心为她著想,舍弃她才是真正的温柔是也。」
「混帐……你还敢鬼扯!你怎么可能懂三咲!要我舍弃她,我绝对不会接受!」
火冒三丈的我,不经意地使力摇晃对方的领口。
结果萝萝的面甲顺势脱落下来。
嘎当──
「咦………?」
勇者的真面目显露出来。我见到她的容貌,错愕得不知如何是好。
背后的艾可西莉亚等人倒吸一口气。
展露于面甲下的勇者相貌,那是──
「三咲!?」
和我的青梅竹马一模一样。
「唉──被你们看到了。」
有著三咲面孔的勇者,露出恶作剧被抓到般的孩童表情,耸了耸肩。
「等、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三咲不是在铁塔的瞭望台吗……?」
「对,如你所说,『这个时代的我』现在正在铁塔的瞭望台。」
「这个时代的?等、等等,你在开什么玩笑啊。现在可笑不出来啊?」
艾可西莉亚的手指,轻轻抚上困惑的我的肩膀。
「由太大人,萝萝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从她身上散发出和三咲完全相同的气息。」
「相同的气息……?太鬼扯了吧……?」
「不是鬼扯。直到刚刚都还被超金属(山铜)掩盖的三咲气息,现在很明确地传递过来。」
我自然而然地松开揪住三咲衣襟的手。
「所以你真的是……?」
「对啊,由太。我是……货真价实的三咲。」
我感觉有如当头棒喝,眼前一片空白。
「为、为什么会有两个三咲……」
「答案是因为这个。」
三咲解下胸前的衣扣,从衬衫下方拿起一只似曾相识的项炼。
「那是……在黎里加尔多城清理地震时,捡到的项炼?」
「没错。而这正是只有当持有者死亡时才会在瞬间启动,具有能转生回过去功能的魔导具。」
「能转生回过去的魔导具!?」
「未来的我就是靠这只项炼,可以留存生前的记忆,转生到想要的过去。」
项炼反射光芒,让三咲细起双眼。
「你、你是从未来……!?那为什么要特地来到这个时代?」
「那是因为──」
三咲背对逆光,脸上浮现笑中带泪的表情。
「这个时代的由太和艾可西莉亚……会为了救我而死啊。」
「──────!!!?」
在我身旁的艾可西莉亚嘴唇失去血色,不停颤抖。
「我是为了改变那个未来而来的。」
三咲注视遥远的彼方,缓缓迈出步伐。
「为了帮助由太和艾可西莉亚,我转生了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体验了几十次、几百次、几千次的人生。但不可思议的是,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命运。」
她坚硬的脚步声静静地在阴冷的大厅回响。
「你们两人为了救我一定会死。我已经快气馁了。」
三咲忽然停下脚步,仰望天花板。
「可是啊,某天我突然察觉到,还有一个方法没尝试。」
「是、是什么……」
「……杀了我自己。」
「!!!?」
「可是这意外困难呢。如果我自己死了,就无法得知由太等人是不是得救了对吧?况且我再怎么想
死,由太和艾可西莉亚也会拚了命来救我。」
那还用说。如果三咲打算自我了断,就算不择手段,我也会全力阻止她。即使那违反三咲的意愿也一样。
「所以我想了两个方法。第一个是转生成我以外的人。另一个是要得到不管被怎么干扰,都有办法克服且杀死自己的力量。结果符合这两个条件的结果,就是成为勇者。」
「……原来如此。你会积极劝说艾可西莉亚等人返回异世界,也是因为这样就能免去东京的行程吧?」
「聪明☆」
三咲闭上单眼,比划出擅长的横V字姿势。
「那个,三咲,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艾可西莉亚?」
「就算那只项炼是优秀的魔导具,应该也不具备能转生成不同世界人类的力量吧。」
「不愧是艾可西莉亚!好敏锐的问题!」
面对艾可西莉亚的提问,三咲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哎,由太,你还记得我们高中的导师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你是说那个临时来代理年迈老师吗?记得叫黑须吧……」
「你有没有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胡说什么啊,一点逻辑也没有。我哪有听过这名…………咦?」
猛然察觉,回头看向贝尔贝琳德。
「怎么了,由太殿下?」
「我记得贝尔贝琳德的剑术也是叫库洛斯(译注:日文中「黑须」与「库洛斯」的发音相同。)流……」
三咲双手抱胸,连连点头。
「你终于明白了吧?其实黑须老师家里,有本写著前往异世界禁咒的魔导书。」
「难道说……黑须老师家,其实是贝尔贝琳德家的祖先!?」
「唔唔!?是这样吗!?的确,经你一说那位先生散发的气息和行为举止,确实和库洛斯流有共通之处……」
这样说来,他们在暑假结束后,有在学校碰过面啊。
「我也觉得很奇妙,为什么贝尔贝琳德打从一开始就会说日语……记得你说是爷爷教的吧。」
「是的。库洛斯流的奥义也是曾祖父教我的。」
「所以三咲的剑术和库洛斯流刀杀法会相似,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啰。」
「算是吧。黑须老师说『想要魔导书就试著打败我一次吧!』,所以我跟贝尔贝琳德拜师学艺。」
「嗯,所以三咲殿下算是我的徒弟啊。」
「就是如此。接著我转生成异世界的勇者,现在回到这里。魔导书上没有写从异世界返回日本的方法,所以我打倒魔王,抢走世界树的方舟。」
「三咲,你是认真的吗……?真的想动手杀死自己吗?」
「可以的话我当然也想拯救自己啊。但事到如此,已经没救了。剩下的方法就是杀了我自己。」
三咲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面甲。
「可是你会死喔?难道你要为了杀掉自己,不惜搞得遍体鳞伤回来这个世界吗?」
之前萝萝……三咲自己也说了,因为和魔王一战,搞得身体和魔力都变得残破不堪。所以她感觉不到痛楚,吃东西尝不出味道,已经忘却了所谓的快乐,宛如一具悲哀勇者的残骸。
「由太。」
三咲用面甲盖上双眼,以平静的声音说。
「由太……你不能选我啊。」
她在假面下紧紧抿唇。
「所以请你回去。拜托你。」
「三咲,你……」
「我拒绝。」
「什么?」
艾可西莉亚打断对话。
「三咲,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三咲。就算你自己已经放弃了,我们也绝对……不会放弃你!」
我感觉到三咲在面甲下浮现哀伤的笑容。
「谢谢你,艾可西莉亚。可是我已经试过数不尽的方法,全都失败了。所以很抱歉……请你安分点吧!」
三咲讲话的同时,从手上释放白色电击。
「唔、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唔呜!!」
我们被电击压倒身子,从大理石风格的室内被拉扯出去。
「由太,就算遍体鳞伤,我可是传说的勇者啊?只要我有意愿,要阻止你们轻而易举。」
回过神来时,我们已经被逼进狭窄的电梯内。
「我之前说过了吧。勇者能使用的魔法特性有两个,一个是操控气候,另一个是操作电磁界。」
三咲举手按上配电盘,随即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金属门缓缓启动。
「可恶,你想把我们关起来吗!?」
「你错了,由太。不是要关起来,而是要在动弹不得的状态下关起来……铁化魔法!」
三咲手里放出白光,接著我们全身开始被银色金属覆盖。
「这、这是什么!?身体……动不了!」
「这是能让对象肉体变为钢铁的完全防御魔法。会暂时动弹不得,可是魔法有效期间,几乎不会受到任何损伤,所以尽管放心。不过,要是东京铁塔整个垮下来,那真的会粉身碎骨。」
厚重的自动门静静关起。
外头的光源逐渐化为一条细线,最后被完全压溃。
9
风扇回转的声音,静静地回响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电梯内。
(这下糟了,根本动弹不得。偏偏这种时候屁股又痒了起来……)
这种状态下连呼吸都办不到,但或许是拜魔法的力量之故,并不觉得窒息难受,视野也清晰可见。
(三咲那家伙,不但把我们关起来,连身体的自由都夺走了……果然是玩真的啊。)
这个滴水不漏的做法,表明了三咲的觉悟有多深。在察觉这点的同时,我也发现自己的内心有些犹疑。
(她是真的打算杀掉自己。而且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忽视她的心情去救她,真的算得上是帮她吗……?)
就在这时,从门的另一端传来微弱的声音。
「……呜、呜呜。」
(是谁在哭……三咲吗?)
听起来她已经尽可能压低声音,但还是忍不住发出啜泣。
(那家伙把我们关进电梯之后就大意了,明明听得一清二楚啊。)
我已经按捺不住。
要我听三咲的哭声,每分每秒都是难以忍耐的煎熬。
(可是我要怎么解开这个魔法?有办法移动让这个坚若磐石的身体吗……?)
嗯?
(不对,等一下。我之前好像有成功移动过坚固物体……)
在一个月前,我创造出能够自由移动为了振兴观光所创造的土制模型魔法,最后甚至凭著危机时的潜力搬动了巨神像。
(不确定会不会成功,可是……有一试的价值。)
───土之精灵啊,请借给我力量。
我在心中呼唤精灵。
身体被绿色光芒包覆,指尖开始微微动作。
(喔?能动吗?)
接著能动的部分逐渐增加,可以举起手臂,脚也能弯曲。
(好,这样或许能顺利成功!)
可惜的是,天不从人愿。
注意力中断,魔法光芒消失无踪。
(果然不行吗……)
当我打算放弃时,和艾可西莉亚对上眼。
(嗯?)
或许是我多心,但总觉得艾可西莉亚在诉说什么。
(艾可西莉亚……你想说什么吗?啊,难道是……!!)
如果艾可西莉亚和我一样,想起和魔神战斗时的回忆,那她应该也有察觉,当时我使用的魔法并不是一个人就能发动的。
(可是,这样会让她……)
不要紧。
我感觉到艾可西莉亚的目光这么说。
不要紧,请相信我。
(可恶………对不起,艾可西莉亚。要借用一下你的力量了!)
我再次集中精神,发动土魔法。
但这次的目的不是让自己一个人站起身。
我伸出变得稍微自由的手臂,触碰艾可西莉亚的肩膀。
如此一来──
啪啊──────────!
光芒骤时变得更加耀眼,身体找回自由。
本来覆盖全身的银色金属,溶解般地失去光辉。
「别以为靠这种魔法……就能够阻止我啊啊啊啊啊啊!」
啪一声,锁住我的魔法金属碎裂成粉末。
「呼、呼、呼……」
『由太?难道你解开了铁化魔法?』
三咲的声音从厚重电梯门的另一端传来。
「对。一旦掌握诀窍就简单得很。这魔法对我已经无效了。」
『真不愧是由太,不屈不挠的精神简直是青根岛冠军。但你还差了一步呢。』
「嘿,再嘴硬也没用。再来我只要打开门就行了。」
我马上将手指伸入门中央的细缝内。可是──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烫啊啊啊啊啊!」
我遭受耀眼电
光和剧烈痛楚袭击,急忙放开手。
『现在那座电梯是一座电牢。太乱来可是会被烧成灰,最好小心点。』
「你这家伙,这种事不能早点说吗……」
『说了你还是会碰吧。所以你看,就暂时乖乖待在那里──』
「真是的,要是早知道,我一开始就会拿这个出来了。」
我说完,从背后的背包取出五百公克的宝特瓶。
『……那是什么?』
「李利炯大师送我的宝特瓶装治疗药水。」
『治疗药水?拿那种东西出来做什──』
「那还用说,当然是要喝。」
我扭动一下肩膀做好准备动作,转开宝特瓶盖。
「接下来会有点大声,怕太吵就摀住耳朵吧。」
接著我用牙齿紧咬瓶口,将手指插进门的细缝内。
『等、等一下,由太?』
「呜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
肉的烧焦味四处弥漫,头发像针一般倒竖起来。
同时──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喉咙每吞咽一次,破裂的皮肤就不断重生。
『你、你在干什么啊由太!?』
「少噜苏!闭最!」
体毛萎缩,毛发尖端燃起火焰。
眼睛、鼻子、耳朵都开始流血,且流出的血液沸腾起了泡沫。
「唔嗯沟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叽、叽叽叽……
沉重的门扉缓缓动作,腾出些许空间。
「哒啊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嘎扣!!!!
接著力不如人的电梯门,被我一口气往左右推开。
「呼、呼、呼!如何!认输了吧你这混帐!」
我吐出恰好饮尽的宝特瓶,怒瞪眼前呆若木鸡的三咲。
「由、由太……为什么你会有治疗药水?至今的转生,你一次都没有带在身上啊……」
三咲见到我全身冒出白烟的模样,吓得站不稳。
同一剎那,艾可西莉亚和贝尔贝琳德的铁化魔法也被解除了。
「好,别再挡路了,三咲。我们赶著出发呢。」
「可恶,还不死心吗……!!我不会再让你们前进了!!」
三咲再次激起战意,准备卡在我们面前。
可是就在此时──
咻噜噜噜噜────!!
「!!!?」
粉红色的缎带突然从电梯里飞出,绑住三咲的身体。
「这、这是……!?」
「……库洛斯流超弦杀法奥义,超弦十一次元捆绑。」
「贝尔贝琳德!……等等,你是从哪里拿出缎带的!?」
「由太殿下,这里就交给我,你和公主先前进吧。徒弟犯错,自然是要由师父来教训。」
贝尔贝琳德拉扯缎带,脸上浮现戏谑的笑容。
「谢谢你,贝尔贝琳德!好!艾可西莉亚,我们走!」
「好的!」
「由太!不能去──唔!?」
三咲意图追上我,可是身体被贝尔贝琳德的缎带绑住。
「三咲,对不起……」
我和艾可西莉亚留下异世界最强的两人,冲出大厅。
*
由太等人奔离后,三咲以强压住怒气的眼神瞪著贝尔贝琳德。
「……这样好吗,贝尔贝琳德?你现在所做的事,会让艾可西莉亚遭遇不幸喔?」
「会让公主不幸?哼,你还在说这些鬼话。这样看来,你根本是个傻瓜。」
「我是傻瓜?这什么意思,贝尔贝琳德?」
「那还用说。没有三咲殿下的未来……难道公主会觉得幸福吗?蠢蛋!」
「────────!!」
「来吧,我会借你剑。要是修理手无寸铁的徒弟,当师父的就太没面子了。」
三咲的嘴角忽地露出尖锐的笑容。
「不必客气,师父。」
咻!
接著,某样东西冲入两人之间,缎带散落于地。
斩断绳索的是一柄浮于空中的长剑。
「这、这是……?」
「霸者之剑。只有勇者才被允许持有,异世界最强的武器。」
「异世界最强武器……!?」
「还不只如此呢。看好啰……自古传承的神圣防具啊!聚集于勇者身边吧!」
三咲举起手,头上出现灿烂发光的魔法阵,引人瞩目的蓝色金属铠甲从中降落。
「勇者在此命令!铠甲啊!盾啊!头盔啊!守护勇者的身体!」
等不及她指示,散发蓝色光辉的防具就像持有意志般,径自贴上三咲身躯,不一会儿就让她全身包覆厚重装备。
「来,我们开始吧,师父。」
「……真是的,对师父毫不留情,看来我有个好徒弟呢。也好,就让你看看我认真的模样吧。」
「师父的认真是惯用左手,最擅长的武器不是剑而是暗器,然后衣服下穿著比基尼盔甲。」
「………有意思。」
如同回应三咲的确认似的,贝尔贝琳德脱掉衣服。
衣服下出现的是轻盈的比基尼盔甲,以及覆盖于全身的无数暗器。
「完全正确,值得夸奖一番。但你知道的也就不过如此吧。」
「加上这次转生,我已经是第七十三次听到这句话了。」
「……………原来如此。」
贝尔贝琳德的背脊不由自主地……冒出一滴冷汗。
10
大瞭望台已经歪斜到连站著都很吃力。
「救援队一直不来呢……」
苇津记者叹气,看向电池耗尽的智慧型手机。
叽唏、叽唏叽唏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再次听见钢筋的摩擦声,三咲摀起耳朵。
「会怕吗?」
三咲连连点头。
「苇津先生不会怕吗?」
「我也怕。可是也有点高兴。」
「高兴?」
「说来奇怪,想到可以和我妹妹一样面临恐惧而死去,就觉得自己总算能体验和她相同的心境,莫名地松了口气。」
「你妹妹过世了吗?」
「药物性肝炎使她罹患肝硬化丧命。我会立志当记者,也是因为她。」
「这样啊……」
三咲抱住自己膝盖低下头,接著又抬起来,目光认真地看向苇津。
「不能轻言放弃啊。」
「什么?」
「你妹妹一定不会希望哥哥过世。而且苇津先生还有许多事得做吧?」
苇津仰望窗户另一端的辽阔天空,耸起肩膀。
「说得对。我妹妹有努力到最后呢。我也得再加把劲才行。」
三咲一边确认背后冰冷墙壁的触感,一边紧抱双膝。
「我也会加油的,由太……」
*
我和艾可西莉亚登上美食街屋顶,呆然地杵在瓦砾山堆面前。
「这可真不得了……」
四处尽是碎玻璃,中央是高如小山的黑色钢筋。从各处敞开的洞穴可看见红色火焰起舞,化学涂料被焚烧后的异臭扑鼻而来。
「怎么办,由太大人……」
艾可西莉亚的头发一半染上黑色,一脸不安地问。
「那还用说,爬上去。」
铁塔残留部分钢筋。应该能靠土魔法勉强创造出路面前进。
我立刻伸手按上身旁钢筋,尝试攀爬黑色铁山。
然而──
咻唔唔唔唔唔……!!
「好烫!」
「由太大人!?」
我急忙放开手,对破皮的手掌吹气。
「可恶,还留有余热啊……」
偏偏治疗药水已经喝完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艾可西莉亚见到我捶膝懊悔的模样,毅然站起身。
「由太大人,我要使用飞翔魔法。」
「什么!?不行,怎么可以!要是再继续用魔法,黑暗精灵化会更加剧啊!」
「请放心,施法时我会调整力量。况且距离完全黑暗精灵化,还绰绰有余啊。你看,我的头发还有一半是原来的颜色吧?」
「是、是没错……」
「拜托你,由太大人。我不要只是袖手旁观。」
「艾可西莉亚……」
艾可西莉亚有些强硬地无视我的存在,径自开始向精灵祈祷。
「风之精灵啊,请借我力量……」
顿时黄色光芒绽放,渐渐地包覆住艾可西莉亚的身体。
可是她的祈祷立刻中断。
「唔!呜呜……!!」
「艾可西莉亚!?」
黄色光芒逐渐转为混浊的茶色,被宛若黑玛瑙般的黑暗侵蚀。
「唔、唔
……咕。」
脚下的地面震动,传出庞大树干蠢动的声音。
「快住手,艾可西莉亚!」
我抓住艾可西莉亚的肩膀使力摇晃,她才猛然回神。
「我、我刚刚……是怎么了……?」
「果然不行啊,别再试了。不如拜托美羽小姐,请她派出直升机吧。只要能靠近瞭望台,一定有方法处理。」
我让失魂落魄的艾可西莉亚在有如拱桥状扬起的树干坐下,拿出手机。
「喂,请问是美羽小姐吗?是这样的──」
事态紧急,我简单扼要地说明状况。
「──所以能仰赖你的力量派出直升机吗?」
《……办不到。》
「办不到!?为什么!?」
《详情容后再说明。目前我这边也没有空闲讲电话。》
「美、美羽小姐!?」
滋。嘟、嘟、嘟。
「由太大人,能使用直升机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无法派遣直升机……」
「这、这样啊……」
我仰望头上的大瞭望台,自暴自弃地踢起地面。
「可恶!为什么会变这样!明明一小时前还在一起买东西啊……为什么只有她会遇到这种事!」
可恶!可恶!可恶!
我愤恨地再三咒骂,一次又一次地踢击已经龟裂的水泥。
虽然只是把这当成出气筒,但我已经没有别处可发泄了。
「呼、呼、呼……」
当我气喘吁吁时,艾可西莉亚忽然站起身。
接著她在崩塌如山的钢筋前做出祈祷姿势,静静地闭上双眼。
「由太大人……请原谅我。」
「什么?艾可西莉亚?」
「黑暗精灵的力量啊……」
艾可西莉亚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全身散发黑色浓雾,化为漩涡卷起。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我急忙跑向艾可西莉亚,却被强风阻止无法靠近。
接著脚下地面激烈震动,成长到一半的树干开始不停蠢动。
「停手,艾可西莉亚!」
扣扣扣扣扣扣扣……吧扣!
突然黑暗爆开,堆叠的钢筋像枯枝般被轰飞。
从地面下方一口气长出树干周长达数公尺的巨树群,呈螺旋状疾速朝天纠缠。
「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交织的树干眨眼间突破天际,刺穿大瞭望台底部。
滋唔呜呜呜呜呜……
艾可西莉亚身上的黑雾散去,整个人倒了下来。
「艾、艾可西莉亚!?喂!振作点!」
我连忙抱起艾可西莉亚,她两眼无神地伸出手。
「啊……由、由太大人?这里是……?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
原本亮丽的金发,几乎已经全部染上黑色。
「好了,别说话。你已经很累了,睡一下吧。」
艾可西莉亚听完我的回答,放心般地失去意识。
巨树形成的阶梯映于眼帘。
「谢谢你,艾可西莉亚。剩下的事我会处理,你尽管休息。」
我将艾可西莉亚瘦小的身体背于身后,用力抓住庞大的树干。
11
同时,芝公园大楼的一楼正如火如荼地展开宿命的师徒对决。
「呼、呼、呼……!!」
「怎么了,师父。你在喘气喔?」
断剑和短刀碎片散落一地。
贝尔贝琳德身穿的比基尼盔甲也龟裂,遍体鳞伤。
(插图014)
「三咲殿下才是,看起来身体状况不佳呢?」
「…………嘿嘿。」
三咲头盔下可见的嘴唇失去血色,握剑的手指颤抖,这一切贝尔贝琳德都看在眼里。
「看来和魔王一战,让你的身体伤得比想像中还要重。现在眼睛也看不清楚了吧。能隐藏至今,真的值得夸赞。」
「能被师父夸奖真是光荣啊。那可不可以顺便……让我通过呢!」
三咲挥剑砍向贝尔贝琳德。
贝尔贝琳德一边以短剑抵御,一边发问。
「三咲殿下,你是如何理解库洛斯流的箴言『三千世界尽收于一剑』的?」
「很简单。想打造一把剑,除了铁匠外,还需要挖掘材料的人、搬运材料的人,与各式各样的人有关。」
每一次剑刃交锋,铁锈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而铁匠在学会铸剑方法前,有著指导他的师父,那位师父也有师父。从此追本溯源,每把剑都和无限的时间、空间有所关连。」
尖锐的剑击声响彻大楼大厅。
「到头来,只要专注于一项事物,就能体认到蕴藏于其中的深邃真理。所以精通一样武器,进而从此领悟各种武器的真髓,就是库洛斯流……我有说错吗?」
「咕啊!」
霸者之剑弹飞无名短剑,贝尔贝琳德当场倒下。
三咲双手持剑举至头上,视线朝下看著手无寸铁的女骑士。
「呼。被师父浪费了一堆时间呢。但这是最后一击了!」
射入大厅的阳光闪耀于剑身,三咲朝肩膀劈下必杀一击。
嘎叽噫噫噫噫噫噫噫!
「咦……?」
可是这记斩击止于半空中,无法屠杀师父。
贝尔贝琳德在白色剑刃下,平静地睁开眼瞳。
「怎么了?不是要杀了我吗,三咲殿下?」
「没错……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身体动不了!?」
仔细一看,三咲身体被眩目的蓝色光芒包覆。发光的是勇者之铠。
「原来如此,是铠甲的意志啊。」
「怎么可能……难道铠甲在和我做对吗!?」
「不,不只是铠甲呢。」
勇者之盾突然从三咲手臂中脱落,冲破门往彼方的天空飞去。
三咲张口结舌,注视粉碎的玻璃窗。
「五十分。」
「什么?」
「弥刚刚的答案分数。你只答对了一半。」
「什、什么意思?」
贝尔贝琳德缓缓呼出一口气。
「杀掉自己为一切做出了断……这的确是很合理的方法。三咲殿下大概觉得,既然是自己的性命,自己当然有权利自由处置吧。可是你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
贝尔贝琳德用布满汗水和鲜血的脸,紧紧注视著三咲。
「没错。就像一柄剑孕育于千丝万缕的关系中,三咲殿下的性命……也不只是三咲殿下一个人的!」
「────!?」
「你至今是和任何人毫无瓜葛,独自生存过来的吗?不可能吧。是靠著家人、朋友、还有……重要的青梅竹马,才能生存至今。」
三咲有如受到当头棒喝,脑海里闪过怀念的往日记忆。
小时候因为重视的动画变身玩具坏掉,又哭又闹结果被由太安慰的三咲。
仔细想想,修好那个玩具,正是日后由太著手制作角色扮演道具的契机。
由太一度被妈妈带走,以为会离开岛屿。
结果又回来了青根岛。
小学时每天两个人玩耍,国中一起拍摄角色扮演,还用老旧的电脑开设网站。
一直、一直都在一起……
「想起来了吗?三咲殿下。你的性命是你一个人的吗?不是吧。绝对不是如此!」
啪叽咿咿咿咿咿!
绝对不会折断的霸者之剑,遭到女骑士暗藏的剑刃劈下一击,断成两截。
「贝尔贝琳德高速斩。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招……」
在精疲力尽倒下的师父前面,曾被称为勇者的少女双膝跪地。
*
在负责指挥东消的综合指令室一角,主查紧按覆盖于耳上的耳机。
「部长,和江东航空中心联系上了!」
「接上无线也没用,无法派出直升机。」
听到装备部长所说,警防部长脸上浮现一丝不悦。
「为什么不行?请说明理由。」
「因为云层高度。」
「云层高度?」
「直升机原则上是应用于可视飞行。在此状况下,根据航空法施行规则第五条第二号乙(2)的规定,直升机必须飞行于『上方一百五十公尺、下方三百公尺的范围内无云』的状态。」
「现在云层高度如何?」
「约四百公尺。」
东京铁塔的高度是三百三十三公尺,所以完全不适合飞行。
「唔唔……这样的确不行啊……」
但即使警防部长放弃,美羽却无法就此罢休。
「请教装备部长,关于这条规定,消防直升机应该有过许多特例吧?」
「消防直升机确实有无视规定,在飞行场外起降等的特例。但是关于可视飞行这点,从来没有违反过。换句话说,这条规定就是这么重要。」
「可是事态攸关性命。没有其他应用或解释的
余地吗?」
「对我们来说也是攸关性命啊。我不能让部下涉险。警防部长,这你应该能理解吧?」
装备部长对警防部长发难,警防部长默默垂下头。
其他职员也刻意移开视线,充耳不闻。
综合指令室的通讯人员,都是曾以消防员身分,在现场拋头颅洒热血的人物。
他们打从心底明白,送伙伴进险地是多么难过的事。
可是──
「装备部长,我非常清楚队员的性命十分重要。但现在若是航空队的队员放弃,就没有任何人能依靠了。」
美羽在这种状况下,依旧一个人坚持求救。
「现在有能力拯救存留于东京铁塔受困者们的,只有航空队的队员。如果他们因为法规而动弹不得,那民主主义的意义在哪里呢?」
「……你刚刚提到民主主义吗?」
「是的。」
「所谓的民主主义,是依据国民制定的宪法而成。如果我们公务员任意解释法规,并加以利用,这才是动摇民主主义的根本。你连这都不明白,还敢站在这里?」
「我很清楚。但现在的状况,必须支付的代价太庞大了。」
「你的想法太短视了。如果公务员随意做出逾越法规的举动,那才会带来难以估计的严重后果。」
「……的确如你所说。」
见到美羽点头,装备部长吐出一口气。
「终于理解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我决定放弃。」
「嗯。那就放弃救助,考虑铁塔崩坏后的对策──」
「不,我要放弃的不是救助他们,而是……身为公务员的身分。」
「什、什么!?」
「从此时此地起,我要辞去公务员的职位。因此现在我要以一介民众的身分发言。」
接著她双膝跪地,额头紧贴地板,磕头请愿。
「求求你。请你……救救他们。」
「你、你……」
装备部长十分困惑。
通讯人员不时用侧眼打量美羽的模样。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重要的朋友教过我,为了真正重要的事,能舍弃尊严才是真正的尊严。还有……即使因此失败,不论多少次都能像缰尸般持续复活再接再励的人,才是最帅气的。」
忽然间,无线通讯传来说话声。
《装备部长,我是机长飞田。请让我……出发救援。》
听到出人意外的发言,装备部长高声斥责。
「你、你说什么!?你没听见我刚刚说的吗!?」
《我有听见。所以才向部长请愿。请放心,我会仪器飞行。如果部长绝对不许可,我会擅自出发。》
「混、混帐!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剩下的家人怎么办!」
《我刚刚有发电子邮件给老婆,她回覆我……「你很蠢。蠢得可以,却是我最帅的老公。去救大家吧。」》
「你…………!!」
装备部长哑口无言。另一名男子从无线设备插入对话。
《部长,不好意思,会出发的不是飞田而是羽川。飞田的小孩子刚出生,若是发生意外,对家人无法交待。》
《请别这么说,羽川机长还要照顾长辈吧?这里就交给我──》
《不,应该由我──》
无线设备中的争论持续了一会儿,接著──
「不行。」
装备部长的声音打破僵硬的氛围。
「我绝对不允许擅自行动……你们要依据我的命令起飞。」
这句话,让装备部长扛起所有责任。
《部长……!!》
美羽不禁发问。
「真的可以吗?部长也同样有家人吧。」
「我是指挥官,无法像他们一样赌上性命。所以至少要在这点坚持。」
装备部长全神贯注地说,与刚刚判若两人。
「不好意思,编成就以最具经验的老手为主,两名队员同时从升降设备空降,著地后直升机立刻离开,以防下洗气流造成危险。机会只有一次,没问题吧!」
《是!》
装备部长听到可靠的回答,挺直腰杆,对著通讯设备深深鞠躬行礼。
《拜托各位了。请救救……留在铁塔的人们。》
无线设备另一端的队员们,似乎在微笑著。
美羽脸上也不经意地露出笑容。
就在这时,头戴耳机麦克风的主查,神情紧张地抬起脸。
「部长,紧急报告!」
「唔!?什么事!」
「东京铁塔上空的积云突然放晴了!」
「你、你说什么!?」
*
当美羽争得面红耳赤时,结束战斗的勇者三咲摇摇晃晃地走出大楼,往倾斜的铁塔底部前进。
「不论多少次都能像僵尸般持续复活啊。」
美羽等人透过电讯进行的对话,传进能操控电磁界的勇者三咲耳中。
「这样说来,我想帮助的男孩,也是同样乱来的家伙。」
三咲伸手朝向支撑巨大铁塔的水泥台座,缓缓坐下。
接著她举起颤抖的手臂,手指朝天。
「驾驭闪电的真正勇者,甚至能自由自在的操控气候……气象魔法!」
忽然间乌云卷起漩涡,以东京铁塔为中心,拓展出一片晴空。
光柱从天落下,蓝色金属的铠甲在光柱中闪耀光辉。
「由太……我的命就交给你了。所以求求你……一定要回来。」
*
「呼、呼、呼……」
我用几乎耗尽握力的手抓住树干,手指被突出的树皮刺中。
「好痛!」
四周尽是被火烧灼却尚未掉落的钢筋,再次冒出黑烟。
浑身都是擦伤和烫伤。
「还没完呢……!!」
我注视著前方,一昧地向上爬。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环绕于周围的钢筋发出悲鸣,作为地板的树干不停摇晃。
「呜、哇!」
我连忙抱住树干,勉强撑过晃动。
「好、好危险……」
才刚喘口气,马上又听到头上传来敲击坚固物体的声音。
那道不祥的声音,愈来愈接近自己。
「喂……该不会……」
抬头一看,被烧弯的钢材压弯周围的树木,逐渐往这里坠落。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紧紧闭上眼,抱住艾可西莉亚。
紧接著──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金属互相撞击声大声作响,铁锈般的气味扑鼻而来。
「咦?」
我缓缓睁开眼,摸摸自己的头。
「我没事……难道没被压到吗?」
原本这么想,结果却不是如此。
抬头仰望,发现那东西在眼前。
以金属镶边,堪称具有神性的蓝色盾牌,正浮在我的头上散发光辉。
「是三咲的盾牌?难道……是你保护了我吗?」
盾牌慢慢转过来,前端微微弯下。
接著它又转身面对上方,像是要指引我一般,慢步向前进。
「难道你……是吗……的确如此啊。对你来说,不管是在下面战斗的三咲,还是上面等我们的三咲,都是同一个主人吧。那当然两边都想救啊。」
我从树干拱起身子,静静地站起身。
「那我们走吧。一起……去救你的主人!」
盾牌左右摇动,似乎非常高兴。
12
蹲坐的三咲耳中,听见阶梯室传来彷佛敲打东西的声音。
「怎、怎么了……?」
「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状况。」
苇津记者站起身,从楼梯间看向楼下。
接著──
钢!钢!啪嘎啊啊啊啊!
衔接外侧阶梯的铁门被撞飞,从烟雾中出现一道黑色人影,还有貌似浮在空中的盾牌。
「咦……?是、是人吗……?还有盾?」
「怎么了,苇津先生!?」
三咲听到巨大声响吃了一惊,从楼上探出头问。
「啊…………」
然后她呆住了。
这怎么可能。
可是会这么乱来的人,她也只想得到一个……
「咳!呼、呼……嗯?喔,三咲!」
「由太!」
从楼梯下出现的,是她等候已久的青梅竹马。
「由太────!!」
三咲拖著挫伤的脚跑下楼,紧紧拥抱由太。
「噗哇!喂,很危险耶!」
他身上的气味混杂著汗水、灰尘、煤味。
可是却令她莫名安心。
脑中浮现小时候一起睡在同一条棉被的记忆。
既温暖又柔软,开心且心跳不已……
「由太~由太由太由太由太由太由太~~!!」
「拜托,我有听到啦,不用一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