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在前世就很尊敬那些玩角色扮装的人,不过没想到今世的体验会加深我对那些人的尊敬。
一定有人听说过那种自己编出炼甲或制作全套板甲的人。敢穿著那种装扮去参加夏季活动,感觉还真得要有过人的毅力……
「这、这太难活动了吧!?」
十二岁的春天,我试著穿上刚完工的铠甲后,才明白这是出乎我预料的苦行。
「这还用说?铠甲就是这样啊。」
打造好铠甲的史密斯大叔似乎对自己作品的表现相当满意,正满脸笑容地观看我难以适应的模样。
我自己看到铠甲挂在木架上的模样也没有任何意见。虽然革铠通常会给人不起眼的印象,但大叔帮我完成的暗色铠甲在外观上相当帅气,有著完全颠覆我印象的品质。
独立并贴上金属的胸甲跟把带状硬革以筒形成形相连的身体部分能便于活动,只要调整用绳子连接的部分,就能轻松地配合身体成长进行调整。在肩口塞进了用来抵挡斜劈的流线形肩垫也给人安全感,保护前臂的护臂跟身体部分是采用相同构造,这也是一大加分。
在用来保护前臂的臂甲外侧有打入铆钉来提升防御力,内侧则是将长条状的皮革绑紧并固定后而成,因此这部分也能配合体格成长调整。用合叶固定的手甲部分,为了方便握持武器而只有手背部分有装甲覆盖的设计也让人十分庆幸。如果是这种构造,在冬天就可以用厚手套保护手,而且也能准备更多金属手甲来进行替换。
保护腰部的腰带上也井然有序地打了发亮的铆钉,足以承受剑刃的斩击。而且腰带上还连著用来保护腿部及胯下的炼甲,在下肢的防护上也能安心。
最后是打造成炮弹状的头盔,不仅能确保宽广的视野,还有覆盖住鼻子,多这一层保护也让人比较放心。在脸的下半部也覆盖了一层口罩般的轻薄炼甲,这是用来抵挡飞溅破片的巧思。最让人高兴的是应该就属后颈那块用来提防偷袭的鱼鳞形装甲了。虽然前方已经有一圈泪滴形的颈铠能抵御攻击,但对后方的保护也同样不容轻忽。
之后再绑上护胫,穿上钉有铆钉的革制长靴,就是一身不辱冒险者之名的帅气装扮。这身装扮真的很帅,帅到我甚至在原地感动了一段时间,只是……
虽然我带著喜悦与兴奋穿上全套装备,但遗憾的是,明显跟穿衣服的感觉有极大差距。
这也是当然的。不然军队也不需要特地安排穿铠甲行动的训练。
硬革是将多片皮革重叠后敲得扁平再用蜡煮硬,因此跟外观看起来不同,完全没有柔软性可言。而且不同于薄层皮革或布料,因为并不会配合身体改变形状,因此身体没法弯曲。
为了保护臂孔、关节构造、缝隙等弱点,在底下还得穿一层层的炼甲跟衬甲,那些装备的存在多少也对行动产生限制。虽然没有到动弹不得,我也没有一定要做什么困难的动作,但重点是我没法像平常那样行动。
感觉像动作都会慢上一拍,或是会给人突兀感。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些僵硬。动作是都能做,但就是不顺畅,这种内心的痒处实在很难形容。
我想到了,大概就类似戴著厚手套写字吧。虽然不是不能写,但感觉就是怪怪的,由于感觉变钝,所以没法用平常的笔致写字……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总之习惯就是了。硬革不能弯曲,所以有点像比较轻的板铠。这其实就是要多跌几次跤,用身体去熟悉的东西。」
铁匠毫不掩饰地说出这个事实后便放声大笑。好吧,也没错啦。
不过我这个人可是有个作弊能力能将其他努力转移到需要的结果上。所以我就立刻来使用权能的神通力吧。如果没法穿著这玩意轻快行动,那我根本不可能从事得勇闯森林或遗迹的冒险家工作。
所以我立刻将熟练点分配到在〈体术范畴〉中被我事先掌握的〈轻铠体术〉。我先尝试将此能力提升到基础(第三阶),感觉立刻就抓到活动诀窍,不适的感觉也有所减少。我接著再贪心点提升到熟练(第四阶),立刻就获得大幅改善,那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也消失了。
原来如此,就算是做相同的动作,只要多去意识关节的可动范围跟铠甲的互相干涉就好了。在行动前有先留意,就能将穿著铠甲的动作最佳化,而且还能同时赚取熟练度。再来就是为了适应,穿著这身装备到森林活动吧。
「不会吧……」
我尝试跑跳并摆出几个架式,接著徒手做了几个挥剑动作后,让史密斯显得十分惊讶。这也难怪,我刚才那看起来像机器人忘记上油的动作,只在数秒后就变得跟往常一样俐落,这是应该要惊讶。
「你这小子……实在太猛了。你该不会其实是武神下凡吧?」
「如果我真的那么厉害,我早就在武艺大会上闹场了。」
虽然我有特别留意要过著普通生活,但我在前世看过的转生题材作品里,是有那种从两岁就强到夸张的剧情。但如果从出生就那么出风头,感觉麻烦事也多。
想到还得顾虑生下我的双亲,我早早就看开了,要自己别那么猴急,目前光是能确认铠甲的品质跟活动能力就让我很满意了。改天找机会去请兰贝尔特先生陪我做些有穿铠甲的训练吧。
那样正好能赚取熟练度,我也需要调查这身铠甲搭配受身技能究竟能为我减轻多少伤害。
毕竟在我的视界中没有血条,也不会标注状态。究竟受到多少伤害会影响行动甚至丧命,都只能实地掌握。要在真的得玩命时去测试肉体判定跟生死判定,对我这个胆小鬼来说实在太可怕了。
提到判定让我想到一件事,我在穿铠甲的时候其实有不少技能解锁。
在〈剑士〉范畴中有穿著铠甲也能灵活斩击的体术,在〈骑士〉范畴则有像〈重装铠体术〉等高级的铠甲运用技能,在〈斥候〉部分也多了〈静音加工〉等提升铠甲匿音性的技能。
看来就算只是一套铠甲,也会根据职业有各种变化。虽然现在没有什么需求,不过也应该找时间去研究能用廉价技能搭配出强力效果的组合。
毕竟这玩意可是我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弄到的。我当然是希望能好好爱惜,尽可能用久一点。
「好,我还有一个礼物要交给未来的冒险者。」
就在我正考虑脱下铠甲来习惯穿脱的时候,史密斯大叔突然冒出这句话,接著从柜台后面取出一个箱子。那是附有背绳的铠柜,也就是铠甲专用的收纳盒。
「你应该会需要铠柜吧?总不可能一直穿著那个到处走吧?」
「咦!?这真的要送我吗!?」
那个铠柜虽然外观朴素,但相当结实,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便宜货。我确实应该在长距离移动时脱下铠甲,也有把铠柜放进我列出的必要品清单内,可是……
「虽然说是礼物,当然也不是完全免费的。等你扬名之后可要记得多提提我的名字。这样还能打响我门派的声誉呢。」
我是听说在各类工匠的公会中是有不同作风的门派,不过大叔会这么说,应该纯粹只是掩饰害臊的藉口。只见他不是很熟练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便把铠柜塞到我手中。
「来,我接著教你怎么把铠甲收好。」
「……谢谢。」
如果这时候拒绝他的善意那就太失礼了。因此我接受了是罕见地在所有方面都能让我视为年长者的史密斯先生的善意,接受他的细心指导……
【Tips】铠甲会大幅消耗体力。根据环境也可能或产生严重减值。例如在严寒当中,板甲有可能变成超越防御力的危险凶器。
当春天到来,积雪融化,大家正开始把棉花从新衣中取出的时候,一名年幼少女正走在小路上。
少女嘟著嘴,两条腿边走边踢的模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少女那「我很不开心」的主张。
实际上那名少女,也就是王座山庄园约翰尼斯家的长女艾莉纱是真的很不开心。
长时间必须卧病在床的冬季终于结束是一件很值得她开心的事。也正是因为艾莉纱最喜欢的四哥在照顾她时,承诺会在春天时带她去逛祭典,艾莉纱才能忍受苦药跟比什么都要让她讨厌的高烧。
所以今天原本应该是个能开心过一整天的日子
哥哥一早就帮艾莉纱清洗那跟母亲十分相似的脸蛋,还梳理了那同样遗传自母亲的金色长发。由于艾莉纱是家里第一个女儿,对她近乎溺爱的父亲也让她穿上秋季在镇上买的漂亮洋装,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让艾莉纱十分开心。
今天原本还可以吃到自己虽然喜欢但却很少能吃到的冰品,肯定会是很棒的一天。
可是这一切全都被那只「蜘蛛」给毁了。
艾莉纱从来就不喜欢那只蜘蛛。因为埃里希明明是自己的哥哥,但那只蜘蛛却整天黏著他,有时甚至还会当著艾莉纱的面把哥哥抢走。
好心的哥哥也不会把那只黏在身上的蜘蛛拉开,总是戴著无奈笑容被拉走。
他明明是我的哥哥。明明是一直在照顾人家,只属于自己的哥哥。
今天也是那样。原本大
家都在夸赞自己有多漂亮,心情很好的说,但在就要出门的时候,那只蜘蛛根本没事先约好就突然跑来。
而且她还没有丝毫歉意,就像理所当然似地贴在哥哥背上开口。
「你们要去逛摊子吗?听起来真不错,介意我一起同行吗?」
当然介意!艾莉纱气愤地这么想。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也立刻拉了拉哥哥的衣袖,希望哥哥拒绝。
艾莉纱只是因为害怕那蜘蛛脸上的笑容而说不出话,其实她相当生气。那对皮笑肉不笑的棕绿色眼睛总是让艾莉纱感到害怕。虽然对方不是会结网的蜘蛛,但那对彷佛会把观看者拉进无底深渊般的双眼总会让艾莉纱产生恐惧。
一股以艾莉纱贫乏词汇无法转为言语的情绪被封在心底无从表达,只能任凭状况在眼前进展,最后演变成那只蜘蛛趴在哥哥肩上说「那我们就一起走吧」的状况。
今天原本应该是我们一起去逛祭典的。只有我们才对。
所以艾莉纱完全闹起别扭,在哥哥为出门做准备的时候自己溜出门。艾莉纱将烦躁跟脚一起挤进平常都是别人帮她穿上的鞋子里,从为了通风而打开的窗户偷溜到屋外。
从没独自外出的艾莉纱理应会对这种情况感到害怕,然而她此时只想到哥哥没有优先遵守跟她的承诺,这股气愤完全盖过了恐惧。
虽然路上看到的朋友也都担心艾莉纱的安危并劝她不要单独行动,可是这个女孩一点都不打算听劝。
小孩特有的欠缺思虑跟冲动促使艾莉纱快步迈开步伐,让她离家越来越远。
话虽如此,那也只是娇小八岁女孩眼中的远。对她的其他哥哥来说不过是一转眼就能走完的距离,但对从未独自出门到看不到家的艾莉纱来说,只觉得自己跑到离家非常遥远的地方。
艾莉纱认为现在哥哥肯定已经发现她不在家里而大吃一惊。
同时也期待著哥哥会像往常一样赶到自己身边,困扰地说「艾莉纱,你不可以离开我身边啦。」
这并非毫无根据的愿望。她的哥哥虽然有类似母亲文静的外表,但其实眼睛相当敏锐,加上有肩膀上的青梅竹马帮忙,确实能立刻发现小孩毫不掩饰的足迹追上来。
只要再过几分钟,那个容易操心且溺爱妹妹到不亚于妹妹对自己喜爱的哥哥应该就会赶来。而且尽管是闹脾气跑出来的妹妹不对,但他肯定也是会跟妹妹道歉,然后拿自己的冰品努力讨好妹妹,最后三个人一起去逛祭典。
「喔?打扮漂亮的小美女,你要上哪去啊?」
可是上天却没有给她这几分钟的时间。
一个突然出现在艾莉纱身后的身影遮住日光,让她被阴影笼罩。艾莉纱害怕地转头回望,看到了在逆光当中的高大男子。
那名男子的装扮并不古怪。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面孔与有些磨损的亚麻旅装,是相当普遍的旅行商人装扮。在举办祭典的广场跟摊商聚集的地方,艾莉纱都有多次看过类似的装扮。
艾莉纱在这时想起哥哥所过的话。这次似乎正巧有复数商队经过,露天市集的规模要比以往都大。
这名男子在外观上也没有可疑之处。虽然在腰上挂著短剑,不过这是旅行商品理所当然的装备。对方的装扮并没有像吟游诗人诗歌中的恶汉那样衣衫褴褛,也没有彷佛从不洗澡般的骯脏。
尽管如此,莫名的恐惧转变成一股寒意,直窜过艾莉纱的背部。
这个人在跟我说话。他不是好人。我得赶快逃跑,回到哥哥身边。
艾莉纱的本能并没有弄错。只有在故事中的坏人才会打扮成坏人的模样。
艾莉纱感觉自己突然没了力气。彷佛力量瞬间被抽空般,无法站立的她双腿一软,就这么跪倒在地上。眼前的景象在晃动,就像发高烧的时候一样,所有景物都变得模糊。
然而比起这难以言喻的不适,少女此时反而是在挂心自己竟然把家人为她买的漂亮衣服给弄脏了。
这都是因为艾莉纱无从想像的关系。对于从未接触过恶意,始终在亲人关爱下成长的女孩来说,无法去想像世界上有坏人,而且自己会遭到坏人侵害的状况。
那名旅装男子在艾莉纱倒地前伸手拦住了她的身子。少女只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就陷入沉睡。
「大哥的药还真管用。不知这么漂亮的丫头能值多少钱。」
只见男子从腰包中取出折起的麻袋,接著动作熟练地将少女装入麻袋后,再用不致密闭的方式收起袋口。男子接著用一个木制圆筒塞住袋口,让麻袋形成一个无法从外面看进去,也不会阻绝内部通气的构造。
「哼!」
只要男子装出像扛著大袋麦子的从容模样,就不会让人觉得眼前是一名可疑的绑架犯。只会被人当成是一个扛著商品、在庄园内找赚钱机会的旅行商人。
在莱因三重帝国内虽然有契约奴工形式的奴隶制度,但并没有因地位、身份而成为的奴隶,也禁止进行公开的人口买卖。由于在被视为秘密法典的三重帝国刑事法典中,从事人口买卖最低也要被处以抽去骨头、截断四肢等,针对肉体的肉刑以上的刑责,因此并非轻罪。
但就算会被重刑伺候,就像世界上永远都会发生强奸跟杀人之类的问题一样,只要有利可图,总是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就算是对毒品有严格管制的日本,每年都还是会逮捕几名触法者一样,就算把罪犯吊在大路上示众,也总是会有拐卖小孩的奴隶商。
男子悠哉地吹著口哨返回落脚处。他并没有蹑手蹑脚地装出一副坏人样,如果他没办法一脸若无其事地堂堂在路上行走,并主张自己肩上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装货麻袋,也不可能一直从事这种拐卖小孩的勾当。
而这其实也是常有的状况。就像庄园内总是有幼儿夭折一样,单独在外头走动的小孩不见踪影,也是每几年就会发生的状况。
被人拐卖、被野兽攻击,或是被「更可怕的东西」盯上。
无论自警团多么卖力巡逻也难以制止所有犯罪。而那些能够跨领邦游走,始终能躲过巡察吏从事不法勾当的人,自然也拥有非比寻常的狡猾头脑。
由于这类生意常有被黑吃黑的状况,因此不够狡猾是混不下去的。
如此这般,一名少女眼看著就即将自庄园消失。
一般来说,这种状况最后通常就只会是一个令父母哀泣,令庄园哗然的常见的悲剧。在这个交通网与情报网都尚未发达的时代,没法掌握身份的犯人一旦离开庄园,根本就没有手段能把人找回来。
然而牵扯到这名少女,就不会是一般状况。
无论是在好的方面,还是不好的方面……
【Tips】人口买卖。在三重帝国是从建国起就一直禁止的行为,然而并非法律禁止就保证人人遵守。否则所有国家就不需要警吏了。
「咦……艾莉纱呢?」
在准备上耗了不少时间的我,在确认过随身要带的东西后,原本乖乖坐在客厅椅子上的艾莉纱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这样一说,刚刚都没看到她呢。」
一直找我闲聊,虽然我自己也都有回应而导致准备时间拖长的玛尔吉特似乎不该这么说,不过现在还是确认妹妹的行踪比较重要。
找人虽然算是TRPG里让人熟悉的三大任务──另外两个是迷宫探索(搜刮)跟自己会感到喜欢的类型──但我也不希望太常发生。
「鞋子不见了。」
我转头找了一下,发现屋里没有艾莉纱的鞋子。由于艾莉纱经常卧病在床,所以不喜欢穿鞋,因此当她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也总是会把鞋子脱掉。尽管对淑女来说让人看到脚丫子不太恰当,但只要她眼眶泛泪跟我抱怨说不想穿鞋我就没辄,所以只好让她脱鞋。
这么说,她是自己穿了鞋子偷跑出去吗?她明明连鞋带都绑不好的说。
我弯下身子观察椅子附近原本摆有鞋子的位置。靠著累积这些判定去找到目标是常有的设计。游戏主持人这样能发现什么吗?
我抱著开玩笑的心态这样尝试了一下,不过我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我的母亲是个相当勤劳的人,同时也是无法忍受家里被污泥弄脏的模范主妇。因此今天母亲也将家人共聚的客厅打扫得一尘不染,完全没有能让脚印留下的灰尘或污泥。
顺带一提,在进到我们家之前如果没有仔细把鞋底泥土清乾净可是会被臭骂的。这样高标准的卫生观念对以前在日本生活的我来说是一大福音,不过要进行推理时却会立刻变成不利要素,这还挺难取舍的。
「应该是从哪里跑出去的。」
今天我肩膀上有个眼力比我锐利许多的斥候候补。
「你怎么看得出来?」
「也没什么啦。跟野兽相比,人的踪迹简直就像唱著歌却还想躲起来的东西一样。」
在我这个见识过玛尔吉特当狐狸时是如何有如神助地抓鹅长达数年的人听来,这夸张的形容法一点都不是吹嘘。虽然我在年轻时是很喜欢这类夸张的句子,不过在有点年纪之后反而会感觉浮夸,可是……我现在深深明白换成是从有对应实力的
人口中说出,说服力还真是截然不同。
「虽然妈非常爱乾净,不过从外头飘进屋的灰尘是不可能全部清完的。艾莉纱大概是从后门方向出去的。」
玛尔吉特把我母亲说成像自己妈妈一样的称呼法让我有些在意,不过我决定先不去理会。奇怪,帝国语在称呼他人母亲的时候,明明有类似令堂之类有明确差异的词句才对。
「啊……因为原本是打算就我们去的。她八成是闹脾气了。」
「哎呀,是这样吗?其实只要跟我那么说,我晚点再来就好啦。」
「那样对你太不好意思了吧?」
「我的人缘可没差到在小公主玩累休息之前找不到人打发时间喔。」
玛尔吉特这种在我耳边轻笑的方式会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真希望她可以别这么做。
「话说回来,这个妹妹还真的很黏你呢。」
「是啊。大概是因为去年那档事吧。」
玛尔吉特似乎立刻明白我用「那档事」带过的是指什么,再次发出让我浑身发麻的笑声。
「因为那件事让你的威名更加响亮了嘛,剑士大人。」
「可以不要那样叫我吗……真的很让人难为情耶。」
那个在去年秋季祭典时,由于老爸大肆宣扬害我声名大噪的那件事,似乎在我亲爱的妹妹心中植入一个不太好的想法。艾莉纱开始觉得只要单独跟我去逛祭典,就会发生某些美妙的事。
「总而言之,因为那件事让她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宝物,所以好像让她误以为只要跟我在一起就会有什么好事了。」
因为得到正常来说一辈子都没机会拥有的宝物,也难怪会有那种想法,不过艾莉纱似乎原本就有相信跟我在一起就会有好事发生的倾向。所以她总是会想跟我在一块,去玩的时候也大多是黏在我背上。
以前我们甚至还把这个设定拿来利用,在玩幻想游戏的时候不是当冒险者,而是我当魔法师,让艾莉纱假装是我的从魔。那时当然已经不是跟其他哥哥玩,我也只是配合庄园里其他年幼孩子一起玩
这种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喜欢的安排,艾莉纱却能很开心地接受,由此可知我的妹妹说不定有扮演冷门角色的适性。
其实我自己也是个专攻冷门玩法到如果做出王道主角行动时,会让同团玩家忍不住吃惊质疑的人,所以这搞不好是血脉的宿命。
「呵呵,那就当做是那样吧。」
「听起来就是话中有话……」
「我完全没有其他意思啊。呵呵呵呵呵!」
我忍受著玛尔吉特那有些吓人的笑声从后门走出去,在那里就连把〈对人追踪〉练至基础(第三阶)的我也能看出端倪。只是把草皮割去而形成的小路上,清楚留有小孩毫不掩饰的足迹。
说起来也是当然的。艾莉纱平常不会用避免被追踪的方式走路,而且在原本就容易留下足迹的土地上要发现足迹也相对容易。虽然是必须特别意识才能辨别的痕迹,但只要多少有追踪知识,要追到她也不会太难。
「嗯……看来已经有一阵子了。」
好吧,在真正的专家面前,我的知识岂止是逊色,跟什么都不懂也没两样。
「你连经过多久都能看出来吗?」
「只要知道追踪对象的身高体重,再对照土的感觉就能大概知道。」
只见玛尔吉特俐落地从我身上落到地上,巧妙以多脚完全不碰到足迹的方式靠近艾莉纱留在土地上的鞋印。仔细一看,我这才发现玛尔吉特的走路方式是让原本就因为轻量而不明显的足迹在脚离开后,紧接著让其他脚将足迹抹去。这种藉由多脚才能办到的巧妙技术让我叹为观止。
「我妈更厉害呢。她不只可以只靠足迹就知道野兽的种类,甚至连性别、年龄、体重,好不好吃都能说中喔。」
「……听起来挺吓人的。」
感觉我原本为了在都市冒险而习得的〈对人追踪〉似乎也是白学了。如果玛尔吉特可以将对野兽的追踪技术应用到这种地步,那我可能根本就没必要多此一举。毕竟避免队伍内有相同技能重复算是基本原则。
我跟在用多脚快步行走的青梅竹马身后,只见她突然在小路途中停下脚步。这是因为以我本事能追踪的足迹,也在这个刚好无法从家里看到的位置中断了。
在小路左右长有被放任生长的杂草,在积雪融化的现在,由于绿意盎然的草皮正在享受生命,因此实在很难在从中分辨出足迹。如果没有足够明确的理由,就算是游戏主持人应该也不会让玩家在这种状况下丢骰子。
「她是跑进树林里玩了吗?真伤脑筋,我明明常跟她说不可以单独跑到看不到家的地方,没想到她气成这样……」
「你先安静一下。」
打断我话语的玛尔吉特用异常严肃的眼神注视著我根本看不出任何变化的草地。下一瞬间,我脑中彷佛响起骰子滚动的声音。
像在搜寻无形痕迹般触碰草地的年轻斥候将自己的确信转为言语。
「……两脚,步幅与重量……应该是凡人种……从步伐的稳定程度来看应该很年轻……也熟悉如何战斗。」
「玛尔吉特?」
她没有抬头,只是伸出右手竖起食指。这是我们在狩猎时她要求我安静的手势。
这类无声沟通的手法在猎人之间似乎相当普遍,她也教过我各种手势,不过她会在这个时候刻意不开口而使用手势,这代表……她的思绪已经切换到狩猎状态了?
「如果是凡人种,就是轻装……不过这个人的重量突然增加……」
在我眼前这名猎人就算站起身子依旧相当矮小,但她可以看到我看不到的线索,只见她在口中咀嚼了一下尚未成形的思考后,突然睁大眼睛。
玛尔吉特仰头回望著我,用我初次听到的颤抖声音开口说。
「……怎、怎么办?」
「发、发生什么事了?」
「啊,埃里希,不妙,很不妙,不该这样的。」
我从未听过眼前这名少女用如此害怕的语气说话。我走到玛尔吉特面前蹲低身子,试著配合她的视线高度,只见她立刻抓住我的衣服。少女早已熟练的宫廷语此时罕见地打结,让她变回下层阶级那随兴的说话腔调。
「怎、怎么办?这不是真的吧……」
「冷静、先冷静下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玛尔吉特。你这样我不能瞭解状况啊。」
我轻拍玛尔吉特的背部想让她安心,结果她立刻伸手搂住我的身子,紧抓我的衣服跟底下的皮肉。她颤抖的手指透露出更胜语气的困惑与恐惧。这种女童般的反应,就算是在比我们初次相遇时还小的年纪我也很难想像。
究竟是什么状况……
「艾莉纱可能被人绑走了!」
「……啊?」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变得无比冰冷。看著陷入混乱的青梅竹马,这彷佛对动摇脑袋喷洒液态氮般的状况,让我的思绪瞬间冻结。这过于唐突,正常状况下只会让人觉得是糟糕玩笑的发言,在我再熟悉不过的玛尔吉特实力背书下,我找不到否定的要素。
最重要的是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在草地上发现另一人的痕迹之后。
那是凡人种年轻男性留下的足迹,附近则有艾莉纱中断的足迹。而那名男性重量突然增加,这可以想到两种可能。
首先是某个看到小孩独自在外晃荡的人抱起艾莉纱,试图将她送回父母身边的善意想像。不过在离家没几步路的地理环境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再怎么不懂事,艾莉纱也不可能找不到只需沿著小路就能返回的住处。
而可能性较高的第二种状况,就是有人扛起艾莉纱,将她带走了。
目的不用想也知道,因为我的妹妹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
「怎么办?埃里希,怎么办……」
「玛尔吉特。」
我用手抓住声音转为鼻音的玛尔吉特肩膀,有些粗鲁地让她正视我的双眼。她那对棕绿色眼睛泛著泪水的模样,不同于平常那在可爱当中带有可怕又无比从容的态度,反而让人涌现莫名的保护欲……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你可以追踪那个人吗?」
「咦……呃,可是,应该先跟大人……」
「现在大家都在准备祭典,根本没用啊。」
如果是平常,玛尔吉特的想法没有错。但今天是春季的祝祭日。虽然我是因为要等晚起的艾莉纱而留在家里,但其他人全都参加祭典了。根据过往的经验,无论是去逛摊子还是到广场玩乐,肯定都喝了许多酒。尽管自警团那里应该会被要求自重,但还能行动的人应该也只有极少数。
尽管如此,如果我亲自去拜托兰贝尔特先生帮忙,他应该不会把我说的话当成普通的童言童语,所以或许不是全然没有意义。
可是除非是帮领主工作的商队,其他外人离开庄园的时间都很难说得准。有会停留好一阵子购买春季产物的商队,也有在市集人潮的颠峰一过就早早离开的商队。
而且会拐小孩的人当然不会在犯罪现场久待。
「时间已
经不早了。现在就算有商队收摊离开也不奇怪。到时候我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艾莉纱了。」
我明白要只靠我们两个小孩去追罪犯并不明智。虽然玛尔吉特明年就会成年,我也在持续长高,但我们的肉体都还没发育完成。
尽管我有接受训练,却严重欠缺在实战中相当重要的经验。虽然我经常跟强到像妖怪的兰贝尔特先生过招,但如果是要面对真刀真枪跟杀意……老实说,我没多少自信。
但可以确定眼前面对的是十万火急的状况。对方有可能不会赶著离开,也可能不只绑架一个人,由于抓了很多人,所以要直到夜晚才会出发。而就算说一群小孩里少了一两个人,喝到烂醉的大人可能也只会以为是先跑回家去睡觉,到了隔天早上也不会发觉有小孩失踪,所以仔细想想,这种祭典之日对绑架犯来说正是赚钱良机。
可是我们面对的对手行事谨慎,能够在不引起庄园骚动的情况下绑架……对方也可能是拥有其他本业,拐卖小孩只不过是赚点外快。
一切都应该设想到最糟状况再采取行动。最重要的是巧迟不如拙速。这类事件全部都看一开始的搜查状况是否顺利来决定局势。
先由我们找到艾莉纱。之后再迅速去找能帮上忙的大人去救人。这是我愚昧的脑袋所想出的最佳解。
「所以玛尔吉特,求你帮这个忙,为了艾莉纱……为了我。」
我用额头贴著她的额头,发自内心如此恳求。虽然要她帮忙做这么危险的事会让我良心感到愧疚,但我自己实在不可能追踪到对手。就算我将自己储备的熟练度全豁出去,我的追踪技术也没法抵达她那种领域。
「……为了你?」
「……没错,拜托你。我不想失去艾莉纱。我不认为自己一个人有办法救她……我是个没用的哥哥。可是我还是想救艾莉纱。」
我真希望这一切都是杞人忧天。如果还在生我气的艾莉纱只是拜托人家带她到广场去,那样就只会是一个我以后长大还会被人拿来说嘴的糗事罢了。
可是我的感觉却一直带给我不祥的感受。
我是个没什么运气的人。打从出生就一直被名为差一点的妖怪纠缠,要是能统计我在人生中丢过的骰子数字,肯定会是能让人失笑到流泪的领域。我是那种只要能骰到期待值就满足的人,甚至还曾在一次团务中连丢五次双一点,让队伍险些全灭。
最让我惦记的还是会先让我有「这很简单」的感觉,然后专挑不容易有失败判定的时候出现糟糕点数。无论是2D6还是2D10,当时所有人都用「这家伙是来捣乱吗?」的眼神瞪我,从此我便不再相信自己的幸运值(LUK),而是背弃骰子之神,信仰固定值。
所以我很清楚如果在这时松懈,肯定会失去重要的人。
要是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法干涉的状况,我可能就会在哭泣中诅咒命运,一直哭叫到吐血或许就会死心。可是如果能看到些许只要行动就能让状况好转的可能性……我大概就无法忍受自己竟然还在这里呼吸。
有句话不知是谁说的。所谓地狱其实就只有自己脑袋瓜那么大。
「……好。嗯,我答应你。」
玛尔吉特用力吸了一下鼻涕并将眼泪赶出眼眶后,紧闭起嘴巴。
「我帮你找到他。要发现凡人种的痕迹对我来说太容易了。」
她微倾著头,让已经处于密合状态的我们现在甚至连彼此的鼻梁都能互相摩擦。我们吸进对方呼出的气息,在彷佛双方眼球几乎互相碰触的距离,那琥珀色的眼睛让我深深著迷。也许是因为我们脑袋遮住光线的关系,在我眼前的眼睛并非是平常的琥珀色,而是带有宛如黄金般的光芒。
「可是,要算你欠我一次……如何呢?」
「没问题,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会还你人情。要我向神发誓也行。」
在诸神实际存在的这个世界,用诸神之名立誓就跟在空白支票上签名一样。这是一个就算被天神要求以生命为代价也无法抱怨,必须要严谨遵从的行为。
这并不是因为我知道对方是玛尔吉特,相信她绝对不会提出过份要求才随便立誓。
应该说正因为对象是她,我这个承诺才有更多风险。面对从童年到现在就不停对我施加压迫感、冷汗,还偶尔会让我感受到不知该说吓人还是舒服的恶寒窜过全身,那样的玛尔吉特我会敢随便?我可不是那种因为老虎在睡觉,就以为能放心把头放进虎口里的人。
我只是展现无论玛尔吉特提出任何要求都不会后悔的觉悟。就算她趁机提出什么夸张的要求我也没有怨言。
(插图029)
只要艾莉纱能平安回来。
「这是你自己说的喔?」
「嗯,我说了。」
玛尔吉特不带笑意确认的模样,就像在表明她不会有任何让步的主张。换个角度来说,也是她现在还可以容我反悔的慈悲。
不过要是在这种时候反悔,我这个哥哥就白当了。面对比起地狱恶鬼……不,是比骰子难以捉摸的点数还要可怕的青梅竹马,我也不会退缩。在状况有可能会演变到要与犯人性命相搏的现在,我在这种地方有所保留也没意义。
「我可是很讨厌别人食言的。所以我也会全力让自己不会食言。」
好,来丢骰子吧。无论骰子的心情怎样,也得丢出才能让事情发展下去。如果事件全是走既定剧情,那么人生未免太好过了。既然我喜欢那仅仅由两个数子衍生的悲欢离合,那我当然也该拥有丢出骰子的胆识。
「很好,那这个人情我就记下了。我会立刻把人找到的。」
嘴角夸张上扬的熟悉笑容又重新回到玛尔吉特脸上。蜘蛛人猎人得意地露出那远比凡人种要长上许多的犬齿,紧接著便转身采取行动。
再来就是要看看骰碗内会给出什么点数了……
【Tips】跨领邦搜索罪犯非常困难。在没有照片也没有电话的世界,只靠模糊的资讯很难找到人。无论对象是被害者或加害者,搜寻起来都一样困难。
我想任何人肯定都会犯过相信自己得天独厚的错误。
无论是出于年幼无知的万能感,还是希望能实现愿望而涌现的想法,大部分的人都会有类似经验
在商队聚集的区域,某个躺在马车车斗上的男子也不例外。
那名男子的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男子的个头不高不矮,体形不算强壮也不削瘦,给人不上不下的感觉。
那名唯有乱翘黑发跟总是看著低处的混浊眼神会给人留下些微印象男子,身上穿著挂满咒物的长袍,在身旁还能看到一根满是宝石与装饰的花俏长杖。加上男子身边刺鼻的药草气味,让人看一眼就会联想到「魔法师」这个词句。
凡人种的魔法师虽然稀少,但男子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他是一个小规模商队的发起人,也是拥有十多名部下,在三重帝国随处可见的流浪魔法师。为了研究并收集各种素材而在各地漂泊的魔法师并不罕见,为了追求效率而不依附商队,自己建立商队的状况也不奇怪。
不过他并非一开始就是那样随处可见的人。
他曾经是个特别的人。因为他记得自己的前世。
关于他的前世无需多提。因为现在提及也只是无谓,而且就连本人也几乎遗忘了自身的由来。
对前世抱有自觉的他邂逅了某个高阶存在,并在转生到这个世界时获得一项祝福。
既然是个能够使用魔法的世界,那我希望能拥有魔法方面的天赋。男子当时是这样要求的。
纵使男子打断了高阶存在的说明,放任自己的欲望,但高阶存在只是用笑容原谅男子的行为,并依男子所愿给予他魔法天赋。对那个存在而言,这点程度的无礼根本无关痛痒,更不用说在过去接触无数灵魂的过程中就早已对这类放任欲望的声音习以为常。
考虑到其中甚至还有灵魂大胆要求跟创造神同等的力量,这名男子的欲望甚至可说令人会心一笑。
如此这般,男子带著前世的自我与魔导天赋来到这个世界。
之后的发展其实不难想像。
男子渡过一段颇为顺遂的人生,然后在某个阶段遇到瓶颈,彷佛就像命中注定似地,单靠天赋的做法不再管用,就此一蹶不振。
就像十岁是神童,十五岁是才子,过了二十岁之后沦为凡人的说法一样,在前世有学生经验的他在这个世界是人人称羡的天才,男子的魔导天赋也在家乡庄园的咒医帮助下顺利发展。
男子不用人教就能变出火,制药的本领也远超乎小孩的水准,甚至连几乎被视为失传的「跨越空间之术」都开始钻研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如果男子就此满足,甘于自己在庄园内是一名可靠魔法师的立场,那么他的人生或许会有所不同。那样男子理应能在几名对他倾心的青梅竹马,与身为其师父的咒医陪伴下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世界,以深得他人信赖的身份渡过余生。
遗憾的是,男子欠缺抵抗力。他欠缺对名为夸赞的毒物的抵抗力。
持续被众人吹捧的男
子开始觊觎更进一步的荣华富贵。而他选择的手段是离开庄园,为管理官服务。
由于有庄园长的推荐,让他年仅十五岁就如愿在管理官底下工作,以顾问的身份在中等规模的城镇中拥有房屋,可称得上是出人头地。男子精通许多近乎失传的高级魔导知识,能凭藉近乎无尽的魔力接连施展,或是滥用魔法的他,自然得到得到重用。
假使男子在这时止住欲望,或许还有机会过著还算幸福的人生。
身为管理官顾问的男子还经营了一间提供魔法服务的小规模商店,过著十分充实的生活。男子赢得了师父及旁人的尊敬,也不乏有女性投怀送抱,过著庶民难以想像的奢侈生活。这时男子应该还能得到不同于留在庄园,能满足世俗需求的幸福。
然而那已经成瘾的毒性却没能就此获得平复。沉浸在他人吹捧中的愉悦与前世未曾体验过的尊荣地位,化为了无形的舒适锦衣让男子难以自拔。
在从事名为管理官顾问这个有许多空闲时间的工作时,男子首次得知了「魔导师」的存在。由于那与魔法师及魔术师有明确区分的人物不会跟偏僻庄园有所交集,因此男子始终没有机会知道有魔导院学徒这种东西。
男子听说只有被帝都魔导院认可的人才能自称魔导师,其中拥有教授位的人还会获得贵族身份,能建立正式的魔导工房,在生意中广泛运用魔法。而且魔导院的魔导师还能领取作为研究预算的国家俸禄,有时甚至还能成为能涉足政治的高官,与市井魔法师有明显区隔。
一得知这些资讯,早已被幼稚名誉欲望缠身的他自然不可能冷静。
男子不到几天就再也无法按耐欲望。一旦知道有明确在自己之上的存在,就让他觉得现在的地位异常廉价。
在管理官底下任职约一年左右的男子突然离职,变卖家财前往帝都。因为他在打量自己遇到的第一个魔导师之后,便认定如果对方是这种实力,那自己肯定能轻易获得肯定。
而在男子前往帝都的途中,也在随行的商队当中遇到一名魔导师。
为了满足自己幼稚自尊的男子,开始像酒品恶劣的醉汉般招惹对方。
男子展现了自己的魔法实力,并说出为了获得推荐而努力准备的话语。过去男子就算言语中带有傲慢,也能靠著堪称绝技的魔法让人折服。从未在这部分尝过失败的他,认为眼前的魔导师很快就会跪著磕头肯定他的天赋。其实三重帝国虽然有鞠躬的文化,但并没有下跪磕头的文化。然而出乎预料的反击让男子猝不及防。
「很厉害嘛。那么,那有许多无谓步骤的术式理论是怎么来的?」
在被这冷酷且不感兴趣的话语甩一巴掌后,接著便是一连串让过去都只靠感觉使用魔法的男子难以理解的质问与批评。
在运用术式构成魔法干涉世界时所准备类似算式的理论架构、思想骨架、从控制到基于何种意图构筑术式来引发现象的合理说明。对方如暴雨般提出的质疑……甚至比较接近逼问的问答,让男子根本无法给出答案。
因为具备天才魔导资质的他,过去根本不用去思考这些问题。毕竟他都能以「大概是这样」一言以蔽之。高阶存在给予男子的祝福,让男子成为一名靠直觉就能得到结果的天才,让他无需进行复杂的思考。
这种不需思考就能使用魔法的设计也相当合理。
若要让一个彻头彻尾的外行人能随意施展魔法与魔术的绝技,与其在脑袋中灌输大量理论,给予一个只要按钮就能发挥效果的单纯构造明显是更有效率的方法。因为神很清楚,就算给人一组高性能的机械,要是那个人没有机械相关的预备知识也难以运用。
然而无论是魔法还是魔术,既然都有其法,有其术,那其中就必定存在著「理」。而那种必须透过勤学去钻研理为何物的工作,与男子期望中「能轻松施展强大魔法」的天赋相比,有著完全相反的性质。
然而高阶存在也展现了之所以是高阶存在的本领,以扭曲世界法则的方式给予男子这项祝福。这让男子就算不用瞭解也能施展瞭解后的结果,而他过去就是藉由这种甚至有可能会因为一念之差就导致世界毁灭的祝福在施展魔法。
男子如果甘于以一名市井魔法师的身份活动,人生应该会相当顺遂吧。可是魔导院并不只是一个聚集强大魔法师的集团。
那是一个学术机关,也是研究机关。之所以用教授作为最高头衔,并不是因为听起来称头或好玩,而是因为那里真正是个聚集研究人才的地方。
所谓的学术,是由理论堆砌而成的合理结晶,透过再三钻研与反覆打磨,智慧与事实的集合体。在那带有神圣光辉的睿智宝珠当中,绝对不可能容许有「大概是这样」或「虽然我不是很懂,但就是成功了」的瑕疵。对这个将马虎视为瑕疵,以磨除瑕疵为目的的机关来说,男子的魔导正是不折不扣的「瑕疵」。
被羞辱到体无完肤的男子在盛怒下前往魔导院,结果那里的人也同样乾脆地将他赶了出去。男子面对的是冷淡跟不予理会。其实在听到男子傲慢无比的谈吐后,还有魔导师愿意对他说「既然你有如此热忱,可以在认清现实后再来」,并愿意帮忙写介绍信。还有具备宽大心胸,没直接让男子吃闭门羹,愿意帮忙安排面试的魔导院,他其实还应该心怀感激才是。
对这个世界的贤者来说,不明与失败是通向发展与成功的路标。去思考自己为何办不到的事情,持续追求能够办到的方法,这正是名为文明的人类堡垒能在世界上屹立不摇的原因。
要是男子在这时愿意从头学习合理的魔导运用知识,或许故事就会有截然不同的发展。如果他有那个意愿,魔导院肯定会毫不犹豫为原本就拥有魔导天赋,并且还具备能支撑天赋的庞大魔力的他敞开大门。要是肯认真从基础开始累积,男子依旧很有机会成为可名留青史的伟大教授。
然而男子却被挫折击溃了。自己仰赖的能力遭到否定,这个巨大的事实让他难以释怀,并就此一蹶不振。
没有背景的力量极为脆弱。男子自然就能施展的魔法,是跟努力、巧思都无缘的能力。为了能施展某种力量而经历某种努力,像这类用来支撑人类自负的骨架,在这名男子身上太过脆弱了。
如果只是把他当成一名魔法高手看待,在这个世界应该仍是拥有顶尖的资质。然而男子身为研究者,甚至是身为一个人的资质都太过低劣。与不断承受碰撞,立志亲手推进魔导发展,自愿让人生形同浊流的魔导师相比,男子自身的强度脆弱到堪称绝望。
因此在一次决定性的失败之后,男子的人生便一路滑落。
他没法回到只侍奉一年就擅自离开的管理官底下。在这个无论好坏都是根据封建主从性运转的社会中,仗著自己拥有过人实力而违背主从伦常的男子,根本不可能还有栖身之处。忠勤的凡夫胜过傲慢的才子,换句话说,就算能力多少有些瑕疵,能够尽忠才会被需要。
这让男子只得将目标转回故乡的庄园,然而这里也不是会温暖接纳他的地方。
这也是因为男子为了出人头地,而对青梅竹马跟师父做出有违义理的行为。
就像吃乾抹净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无理客人自然不会再受到邀请,男子宛如被庄民对他无比厌恶的眼神吓跑似地再次离开故乡。
虽然男人的脑袋会倾向相信以前喜欢过他的女性会从一而终,但妄想跟现实不同。希望那些当男子在为追求荣华富贵而拋下,糟蹋了人家的青春年华的女孩会继续接纳自己,就算是妄想也太不切实际了。惹怒在大多社交圈子里都具备影响力的女性,无论实力多么出色也不可能会有容身之处。
因为自傲而失去地位与故乡的男子,要坠入社会谷底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被人吹捧、利用的男子接连用魔法做出一些不考虑后果的行动,他能容身的地方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变成一名流浪的魔法师,只能一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徘徊。
如果是一般状况,少年肯定会有所察觉。
跟随在男子身边的人虽然名为部下,但其实都是些想图他魔法方便的败类。受到那些人的影响,男子的精神也迅速堕落,现在甚至为了赚钱,不惜从事贩卖人口与掳人勒赎的勾当。
男子过去以为自己是世界主角的光彩模样已经不见踪影。如果愿意努力理应能够成为主角的男子,现在只是一个毫无干劲的臭皮囊。
「大哥、大哥。」
「嗯……?」
心中始终抱著挥之不去的不快,躺在车斗上仰望天空的男子,因为部下的叫唤而抬头确认。
那个人是在部下当中的两名副手之一。另一个人是有代书人资格,懂得伪造文书与作帐,负责处理「表面」工作的部下,而这个人则是原本就专门从事不法勾当,让男子堕落到如此地步的原因之一。
那个人只是不发一语地窃笑,并向自己的头领招手。由于对这不逊的态度已是常态,因此男子不以为意地起身。简单的说,就是要讲些不管在哪都见不得光的事。
两人不发一语地走了一小段路,男子
看到一个放在树下的麻袋。麻袋虽然是搬运商品的常用工具,但会特地摆在这里,代表里头应该是有另类的「商品」。
「这是什么状况?」
「是很不错的小麦。质地细致,色泽也属上等,就算做成白面包端到贵族面前也不成问题。」
「喔?」
男子在感叹的同时,靠过去想确认麻袋里的东西。在他们做的生意当中,小麦是人口买卖时用来指拐卖对象的黑话。质地是指品质,色泽是种族,面包的种类是指能贩卖的客层。
而刚才那段话语,意思是商品是个模样讨喜的凡人种小孩,不仅可以期待赎金,就这样卖掉也能赚上一笔。
男子往袋子里看了一下,然后用手掩住嘴。
「……这玩意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啊?」
拥有一头柔顺金发,全身看起来一尘不染的白晰少女,如果光看外表,就算说是有钱人家的千金也不奇怪。农家的小孩从小就会在外头玩耍,加上会经常帮忙农作,因此在童年时期手掌跟膝部就会有农家孩子的特徵。
然而在少女身上完全没有类似特徵。
可是她穿在身上、在市井就能买到的漂亮衣服,与少女的外表也不相称。魔法师男子好歹也在身为贵族的管理官底下待了一年,因此对于贵族的服饰文化有所瞭解。如果是贵族子女,要是家境没有特别穷困,应该不会穿用这种等级的布料缝制的衣服。
不对,问题不在那里。关心孩子的父母在祭典时挤出钱帮孩子盛装打扮,是在每个庄园都能看到的光景。
男子很快就看出这名少女本身拥有的价值。
「算了,也罢。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啊?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规模的市集,到傍晚应该就……」
「是吗。那就叫大伙傍晚出发。」
「啊!?等、等一下,难得遇到祭典,好歹也让大家好好吃喝一顿……」
这名副官在心中其实有些小看男子。
因为他认为自己是把男子拉进这个圈子的人,也是他教男子学会如何做这门「生意」的规矩。而且过去这名落魄魔法师都是一名容易操控的傀儡,这也让副官产生自己总有办法说服对方的自傲。
正所谓近朱者赤,物以类聚。不只是魔法师无可救药,这名副官也好不到哪去。
只是副官不应该忘记一件事。那就是这名男子是个能轻松摧毁整座庄园的魔法师。
「……你什么时候有资格把手搭在我肩上了?」
「噫……!」
被比自己矮小的男子这样一瞪,让副官立刻吓到腿软。命令被人打断的愤慨产生了混乱的魔力律动,这让男子的双眼转变为黯淡的金色,头发也像拥有意识般晃动。因情绪激动流泄而出的魔力,让男子下意识扭曲世界,产生挤压空间的强风。
尽管那种随情绪流泄的魔力不会有任何作用,但要吓唬人也已经足够。
「知道该怎么做吗?」
「是、是!属下遵命!!」
这样的威吓相当有效。
看著被吓到腿软的部下匆匆离去传达命令,魔法师接著用魔法举起装有少女的麻袋,脸上露出笑容。那是他过去还保有纯真时,用来表现喜悦的笑容。
然而那个笑容早已不再纯真,正因为底下尽是扭曲的感情,所以才会有这种只有表面带有纯真的虚伪。
「如果能把这件商品脱手,那我的机会就来了。我才不要当这种穷酸商队的主子,我要更多……更多……」
就算是断折的刀刃也能切肉。尽管心灵遭到重创,但男子还想追求更高的目标。就像以前那样。他无法放下过去曾拥有的荣耀。
然而男子不该忘记。不该忘记用扭曲的刀刃切东西,断面也同样不会平整。不该忘记曾经折断的刀刃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复原……
【Tips】外人看来能引发神奇现象的魔法或魔术,其中也有明确的法则。
我的青梅竹马真的很厉害。厉害到就算尽我一切力量给予喝采与称赞都嫌不够。
从开始追踪到现在已经过了不少时间。当太阳开始西沉,我想现在应该是广场祭典迎接最高潮的时候。所有人八成都已经被灌醉,理性从迷糊的脑袋中蒸发,构筑起一片混沌光景。
不在庆祝与愉快音乐当中的我们,找到了我一个人肯定不能在相同时间内找到的答案。
在树林当中,在一个虽然适合露营,但不太好做生意的地方,能看到某支以该处为据点的商队正为启程做准备。地上的酒桶跟装有商品的箱子正被陆续放进车斗,还有人让驮马喝出发前的最后一次水,看起来很快就会离去。
虽然这个位置有些不便,但这绝妙的选位技巧,能让人联想到可能是好位置被其他有力商队抢走,或是单纯因为比较晚到,所以找不到较好的位置。可是对不愿太过显眼的绑架犯来说,这种少有人往来的地方或许可算是最为方便的位置。
「……真的在这里。」
明明是自己找到目标的玛尔吉特有些难以置信地说著。我被她下意识紧握的衣襬被她的汗水弄湿,吸了汗水变色的布料彷佛反映著她的恐惧。
「当然啊。毕竟是你在追踪嘛。」
「……是吗。」
我试著用赞美来帮她稍稍缓和紧张,不过不同于一直骰出不错数字的她,我的称赞似乎没有什么提振作用。她冰冷抽搐的声音丝毫感受不到成功追到目标的喜悦。
「不过那真的是绑架犯吗?」
「天晓得。但坏人也……」
不会打扮成一眼就像坏人的样子。抢先说出我想说的话的蜘蛛人少女,脸上带著十分罕见的严肃表情。虽然我跟玛尔吉特是相处多年的青梅竹马,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表情如此愤慨。
不管怎么说,坏人总是会巧妙掩饰自己是坏人的事实。因为与其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坏人,装成善良百姓偷偷行动才会比较好做生意。
一眼就被揭穿的坏人连三流都算不上。那种人都只是在享受使坏的三脚猫。仅有一小部分的坏人能以凶恶样貌主动让人惧怕,并藉此获得利益。
以这种说法来看,那些怎么看都只是在匆忙搬运货物的人,可说是程度颇高的恶徒。
老实说,如果只看外表,真的就是普通的商队。看到他们拥有的三辆载货马车跟几匹马,还有绑著背囊的驴子,看起来就像做正当生意的商人,一点都不像会拐卖小孩的人。可是现实的绑架犯当然不会抱著一眼就能让人认出他是绑架犯的笼子。如果带著会让巡察吏一看就会怀疑的东西,就只是笨到不能再笨的蠢蛋。
那我又为何会知道他们跟普通的商队不同呢?
「你看,站在那里的人,还有在那边假装偷懒的那个。」
「是哨兵。从眼睛的动作就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是在偷懒。」
虽然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商队,但却有些许差异。首先是他们并没有带担任护卫的冒险者或佣兵。
虽然不是说所有商队都会大张旗鼓地带著护卫随行,但十几人组成的小规模商队,大多都会有几名护卫。因为对野盗来说,比起很可能会产生漏网之鱼去把巡察吏找来的大规模商队,能够轻松包围的小规模商队是比较好对付的猎物,因此贤明的商队主在少人数行动的时候,都会带著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护卫来当作吓阻。
他们身上的武器也不同。
虽然我在筹措武器上有所困难,但在三重帝国当中,武器是只要想买就能正常买到的东西,如果不是要进入都市,在许多地方也准许随身携带武器。而带著商品冒险在郊外行动的商人。也或多或少都有武装。
不是纯粹靠战斗维生的商人,要在身上佩带自卫用的武器时,会把重点放在方便携带与使用上。
因此商人大多喜欢佩带像短刀之类不容易碍事,但同时也不会给人压迫感的装备。不需保养、用金属补强的棍棒,跟伐采柴薪时也能用到的蛮刀也相当常见。
然而这支商队中有几个人身上竟然佩带著经过细心保养的长剑。
而且看起来并非装模作样,似乎是真的很擅长那种武器,无论是身体重心或剑鞘的位置,都感觉得出那些人究竟有多么熟悉自己使用的武器。虽然以常时携带的武器来说是很优秀,不过竟有好几人都有佩带那种用在自卫上会让人嫌太超过的玩意的光景实在不正常。
他们又不可能会像小孩那样因为喜欢剑就随手拿一把挂在腰上,在以行动迅速为卖点的商队会刻意选择让身体变重的装备,肯定不会只是为好看。
啊,嗯,我感觉自己能闻到强烈的非法气息。
「……不妙了,埃里希。」
「怎么了?」
虽然欠缺证据,不过如果我说对方可疑,应该还是能说动兰贝尔特先生。我才想到这里,在树上观察对方的玛尔吉特无声降到我身旁开口说。
「他们已经要出发了。有人说其他货箱里的东西都坏了,就这样丢掉。」
「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稍微读唇知道的。人类种的嘴唇形状
都一样,所以很容易分辨。」
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拥有高水准技术的青梅竹马让我很想由衷称赞,不过现在不是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这个技巧肯定是玛尔吉特她那原本是冒险者的母亲教的。
这里与其他人所在的广场颇有距离。去广场说服大人,等准备好回到这里时,这支商队可能已经离开庄园,不知已经从哪条大路离开了。就算有斥候,在经过铺装并有复数商队往来的大路上,也难找到正确的痕迹。
这代表必须有人去拖延时间。要回去叫人也不需要两个人一起去。
「埃里希,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拖住他们,你去跟兰贝尔特先生说明状况!而且你比我用跑的快多了!」
以前的人说过打铁趁热。行动值高基本上不会吃亏,所以我要尽快行动,尽可能多拖一些时间(回合)。没问题,这种事我很在行,只要撑几回合就能满足胜利条件的中段战斗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而且比起凡人种用双腿奔跑,在爆发力方面要远胜过凡人种几个档次的蝇虎种蜘蛛人更适合担任传令工作。就像没必要让比较擅长挥舞钝器的种族去拚知识判定一样,让该方面拥有突出能力的角色去进行判定才有效率。
骰子应该要挑能让自己角色一展长才的时候去丢。我这么做可不是因为我想在青梅竹马面前耍帅。
毕竟我并不是什么拥有大量加值的英雄。未来佛给我的福音只是能让我随心所欲成长,换句话说我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就像在无数团务中被埋没,已经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那些战死角色一样。
我并不是主角。只是配置在世界上的一颗棋子。棋子虽有强弱,但会死的时候就是会死。不管具有多么了不起的背景设定或拥有多沉重的宿命(PC1),都有可能因为骰子的点数全部报销。
正因为这样,正因为是这样。如果能做的事却不去做,那我转生到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能有些醉了吧。」
我当然是在说自己。我今天还连一滴酒都没喝。但面对可能会演变成实战的交涉,为了鞭策颤抖的身躯,有时确实需要一些中二思考。甚至得要说一些自己在听为了制作游戏纪录的录音时,得要拿枕头掩面的词句,跟那种状况相比,这种可以在自己脑内解决的状况其实好很多了。
「好,掷出骰子吧。」
我离开藏身的草丛,大剌剌地往那些人走去。我刻意暴露自己的存在,让他们将注意力放到我身上。
虽然这样耍帅是很不错,但是……我的骰运可没有好过……
【Tips】在无限尝试后趋近的机率,在有限次数的尝试中就算出现偏差也不奇怪,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必然会出现的点数。
蜘蛛人少女紧张不已地看著自己青梅竹马做冒险行径的背影。
被托付传令工作的她之所以待在树上没有去找大人,当然是有理由。这并不是因为她不愿听年纪比自己小的少年指示,更不是因为害怕而无法行动。
就像埃里希会有不祥预感一样,玛尔吉特也同样会藉由生理上的本能感受到危机。
这并不是在狩猎时被敌人发现而感受到的危险感觉。
难以用言语解释,是猎人特有的感觉。就像在技术上确信能够命中,但在松开手指的数瞬之前就明白会因为外在因素导致箭矢射偏的讨厌感觉。
遗憾的是,这种直觉至今还从未失准。
可能是突然刮风、可能是猎物被其他动物抢走、也可能是为了忍住突然想打喷嚏的感觉而错失机会。
理应顺利射中目标的箭矢在倒楣射偏时就会有这种感觉。
以现在的状况来说,埃里希应该就是被射出的箭。他很会说话,以他平常的本事,肯定能成功靠话术拖延对方时间。
玛尔吉特从朝把风人开口的埃里希唇形中看到酒跟庆祝的词句。
她跟母亲学的读唇术虽然还不到完美,但还是可以靠其中的词句推敲内容。
埃里希应该是说庄园有准备酒请大家喝,要他们留下来喝酒。把在喜庆活动做完生意的商队留下,藉由提供餐饮让他们以后还会再造访是很常见的状况,因此在内容上相当自然。
那孩子真的很会说话。少女扬起嘴角这么想。这样下去应该可以顺利拖住商队,甚至有可能让他们主动前往广场。
那自己也只需要看到这里,还得卖力弥补因为不必要的烦恼而耽搁的时间才是。就在少女这么打定主意的时候,一个骇人的景象跃入她的眼帘。
一名男子正一脸若无其事地自然走向正在施展口才的青梅竹马后方。然而那名男子手里却握著短刀。
埃里希每天都能像例行公事般,躲避蝇虎种猎人那能瞒过野兽近乎第六感的知觉的奇袭,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凡人种的动静。如果埃里希是如此容易被解决的猎物,两人肯定也不会发展至今天这样的关系。
可是……埃里希很明显正感到焦虑。
因为要面对妹妹被人抓走,以及要面对自己必须设法处理的状况。因为要面对可能失去宝贵亲人的绝望。
连认真消除气息的蜘蛛人都能察知的敏锐感觉,因为那份焦虑而没能发挥作用。简直就像碰到难以置信的厄运(大失败)一样。
玛尔吉特听到乾硬物体滚动的声响。看到青梅竹马犯下罕见犯下无可挽回的失误,她此刻并没有能笑著说「你很没用耶」的从容。
一直与兰贝尔特对练的埃里希,要打赢一般的恶徒应该是易如反掌,但也不可能应对来自意识死角的攻击。而脆弱的凡人种肉体,就算只是区区的短刀也足以致命。
「埃里希……!?」
玛尔吉特紧张到难以呼吸。这样下去他会被杀的。
可是自己手里没有武器,就算出声示警也因为距离问题,很难说是否有效,现在跑过去更不可能来得及。
当玛尔吉特著急想找有什么东西能有帮助,随手抓住树干的时候……她的手意外地陷入树干中。
玛尔吉特连忙一看,发现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将手伸进树洞内。而她发觉自己的手指似乎碰到某个东西。
玛尔吉特取出那个有冰冷触感的物体,看到在自己满是木屑的手中有一枚老旧硬币。那又大又厚并刻有女性庄严侧脸的硬币,尽管沾了泥土跟木屑,却仍有著耀眼的金色光泽,并以明确的重量强调自己的存在。
不知是有意识或无意识,玛尔吉特以人生至今最快的速度动起自己的手。她迅速解下装饰头发的宽缎带包住那个偶然抓起的硬币。
那是临时的投石索。为了应对长期在野外活动耗尽箭矢或弓弦断裂的状况,母亲教给玛尔吉特的知识与那枚硬币一起在此时绽放耀眼光芒。虽然在学习时玛尔吉特以为根本不会有那种万一的状况,不过没想到「万一」会真的到来。
提到万一,这枚硬币的存在也可以算进去。这枚看来价值不斐的硬币究竟为何会掉在树洞里,而且自己还会正巧在这个时候发现,这种机遇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现在那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救少年一命,这枚硬币究竟是基于何种原因出现在这里不是重点。只要是能用的东西,不管是石头或坚硬的果实都无所谓,就算是巧合发现的硬币,也没有任何不用的理由。
玛尔吉特挥动投石索,让硬币在自己头上绕圈。由于硬币并非球形,很难维持稳定的轨道,自己手里也并非是正规的投石索,如果想要确实掷出,必须连缎带一起放手,因此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再来是距离。相当于凡人种步幅五十步的距离,如果是自己熟悉的短弓,这是必中的距离……可是那形同自己手脚的搭档目前正躺在家里睡大觉。
所以这次攻击一定得命中。为了让他保住性命。
既然我所爱的人正在赌命,那我也必须抱著如果失误自己也不会苟活的决心去甩出硬币。
没有深厚信仰心的她在松开手指之前并没有向神祈祷。无论是对狩猎之神、战争之神,还是爱神都一样。
因为猎人相信在最后只能靠自己抓住胜利。只有在狩猎顺利结束,向神献上感谢时才要祈祷。
没有依靠神的加护,也不依靠纯粹的偶然,那攸关生死的一掷准确地击中目标。硬币就像被线牵引般,高速陷入那名正要将短刀刺向少年颈部的男子肩部。
就算在一段距离外的玛尔吉特也能听到刺耳的哀嚎与闷响。皮开肉绽加骨头碎裂,让男子握持短刀的右臂扭向不属于正常活动范围的方向。肩骨与关节在质量与动能的热情拥抱下被破坏殆尽。
对哀嚎的反应分为两种。一种是看到理应成功的伏击却意外失败的恶徒因为无法掌握状况而发楞。
而听到痛苦哀嚎转头确认的青梅竹马则有不同反应。
他已经「切换」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他在战斗时彷佛会经由某种切换而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玛尔吉特记得少年曾经说过「因为这是不同的场景」。
这样就不需担心了。那个青梅竹马不会轻易死在
对方手上。所以现在自己要作的就是为他带来胜利。蜘蛛人少女抱著如此想法冲了出去。
不能在这里跟他并肩作战,让玛尔吉特感到相当懊恼。可是没有武器也不能奇袭的蜘蛛人也不能提供多少帮助。
「如果你死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在撂下这伴随懊恼情绪的话语后,玛尔吉特便用像就算腿会跑断也无所谓的速度,全力去寻找援手……
【Tips】妖精的硬币。王座山庄园所流传的民间传说。被认为是由高阶妖精授与,有保护幼童的作用,但没人知道硬币流落何方。
就庄园里老人说法,硬币会出现在真正需要帮助的孩子身边。
身后的哀嚎声让我顿时醒悟。
原来我出包(大失败)了。
因为知觉判定失败而遭到偷袭的状况不算罕见。不过这种状况足以让队伍半毁,甚至一开始就失去负责当肉盾的角色,只能眼睁睁看著队伍全灭。
我的运气还真的很背。五个人一起进行知觉判定,当最高值是四的时候,大家齐声对我大喊「就是你带衰!」的回忆瞬间自脑海闪过。要闪回忆拜托也别挑这种的,我说真的。
也罢,我亲爱的邻人(蜘蛛女孩),或该说青梅竹马,已经挽回了我的失态。我原本以为玛尔吉特早就跑走去搬救兵,不过她肯定是放心不下我这样冒险,所以才留下来观察我的状况。
既然这样,那现在就该是轮到我表现的时候。很好,在探索结束后紧接战斗(高潮),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状况。交涉判定失败后就改用肉体判定硬闯,这是每个TRPG玩家的必经过程。
最后还是得靠物理。物理性的交涉能解决所有阻碍。
在我用〈雷光反射〉技能提升至极限的反射神经中,移动自己用慢到让人焦急的手,在空中握住男子脱手的短刀。虽然是没有装饰的便宜货,但在使用上没有任何问题。
开头的反应获得成功。或许是避开偷袭的奖励,敌人的动作短暂停顿下来,看来我是能最先行动的人。
虽然我曾有段认为回合制战斗的设计是不符合现实而轻视的时期,不过看来也有意外写实的一面。抱著如此感想的我让短刀在手里翻转,改用反手握持。
我弯腰用最小动作转身,让腹部顶住短刀刀柄,空出的左手也稳稳包住柄头。虽然这是流氓捅人的姿势,但由于是用全身撞向对手,因此有强大威力,能稳稳固定刀柄也不用担心会失手划伤自己,算是相当合理的动作。
〈战场剑术〉在运用短刀时也有加值。这类小型兵刃是最后的战友。是在箭矢耗尽、枪断剑折时的最后依靠,经由实战磨练而成的技术,当然不可能忽略这种小巧实用的预备武装。
「呃啊!?」
我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刺出刀刃,让它刺进刚才我攀谈的对象膝部。皮肉被轻易切开,割断筋腱的诡异感觉传到手中。我将削过骨头持续深入的刀刃撬了一下,感受到伤口扩大的触感……最令人感到不快的是,这跟我肢解野兽时的感觉没有两样。
真糟糕,我对自己第一次用刀捅人的感慨竟是这样。就像被迫面对不管人类自以为多高尚,终究也只是生物的现实。
不对,实际上大概也是那样。有人为了利益抓走我的亲人,而我也是为了保护亲人把那些人伤到再也没法行走,到头来我们都不过是人类。
既然是这样,那就等事情结束再去想道德问题吧。
我从被挖开的伤口中拔出短刀。由于有多撬一下的关系,比想像中好拔。接著攻击距离我最近的人。先前那个跪下去的家伙正在痛苦呻吟,站不起来了,所以应该可以视为已被瘫痪吧。
那个被我当成目标的人竟然手里还捧著货箱,楞著搞不清楚状况。
所以这是代表我能多动一回合吗?
由于我们之间还有我无法一举逼近的距离,因此我用手指夹住短刀刀刃,尝试掷出。藉由战场经验学习的武器投掷技术虽然比不上正式技能,但也已经足以够击中目标。
以这个距离来说……应该会转三圈半吧。
「啊!?」
我掷出的短刀深深插入对方肩口。由于刀刃没入到几乎触及刀锷,因此已经没法再迅速取回。但能知道对方衣服底下没穿护甲,也算是一大收获。要击败有炼甲(装甲点)的敌人可不容易。
我冲向那名按著腿痛苦不已的男人,抢走他腰上短刀。这把短刀虽然是便宜货,但看起来有经常使用,刀刃也没有缺损,应该可以发挥应有的作用。
「这小鬼是什么来头!?」
我抱著先发制人的想法冲向另一名在我附近的男人,不过对方似乎也不是装模作样的,尽管还有些困惑,但他也有确实抽出蛮刀迎击。那是一种重心位于末端,能加强挥动力量一举砍断树枝的工具,小孩的脑袋要是被那玩意砍中,八成会像熟透的番茄一样被轻易劈开。
不过那也要砍得中。我往前朝地上一扑,运用自己体形小的优势从下方闪到他身后。为了避免万一,我是扑向在构造上难以临时改变刀路的左侧,并在与对方交错时反手一挥,将反握的短刀插入对方膝盖后侧。
「呃……啊啊啊啊!?」
没有骨头保护的膝盖后侧相当柔软。我能透过感觉明白碰到骨头的刀刃顺势切断了韧带,因此我在对方倒地前就将刀抽出。想到还会附带倒地的异常状态,膝部真的是个值得攻击的目标。
我接著用柄头重击头部打昏他。我随即扔下因为刺中骨头而出现缺口的短期搭档,并点名对方脱手的蛮刀作为我接下来的搭档。有成人前臂长度的宽厚刀刃,对我来说是相当顺手的尺寸。
下一个目标是……好险!
我眼角余光看到有弓手对我射箭,因此反射性举起蛮刀。我的手臂在下一瞬间承受了强烈冲击。还好刀身较宽的武器能在这种时候当成盾牌使用。
「这太扯了吧!?那真的是凡人种的小鬼吗!?」
「别废话,继续射!我们已经有三个人被干掉了!!」
「所有人都过来!不管怎样先给他死!别因为是小孩就客气!!」
不妙,所有人都认真起来了。长剑、短枪、短弓都搬出来了,他们竟然还藏著这些玩意。
说到野盗跟山贼,在TRPG里经常是一整团视为一个敌人的代表性小喽啰,不过这些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对手。弓手懂得爬到木桶上确保高度跟视野,朝我逼近的两人也不忘站在不会挡到弓手射线的位置。
这些人对战斗的熟悉程度根本就不是能轻松解决一整群,只能当背景的小喽啰。
我边在心中抱怨对方未免是拿大炮打小鸟,同时往侧面一跳躲开接著射来的弓箭。由于之前挡下弓箭的关系,让我的右手还在发麻,所以我才会选择改用闪避来取代格挡。
「逮到你了!臭小子!!」
手拿短枪的野盗迅速朝我冲来,因此我右手反握蛮刀,让手臂贴著刀背,左手则托著刀腹挡开枪尖。因为〈雷光反射〉跟〈观见〉的组合效果,让我无论是防御或闪避都易如反掌。虽然学习这两个技能要用上许多熟练度,但真的相当管用。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能在倒地的状态将攻击挡开,没有控制好冲过来的势头自己靠了过来,所以我立刻用肩膀撑地,使出扫堂腿。
「唔喔……嘎 !?」
在对方摔倒的同时,我便紧接著用脚跟重击他的鼻梁。这是我用手肘撑地,确保双脚能获得最大动能的全力重击,就算是小孩的身躯也能发挥让人昏迷的威力。
「可恶!你还好吧!?」
「别管他了!先宰了那个小鬼再说!」
我趁拿单手剑的男人担心昏迷同伙的空档重新起身,躲到附近摆得杂乱无章的木箱后头躲避弓箭。好,发麻的手臂差不多好了。
「艾莉纱!你在这里吗?艾莉纱!!」
这下就能确定他们是犯人了。他们肯定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想早点离开,所以才会企图把我这个跑来碍事的人给解决掉。无论是想杀我还是打昏我,正常商队都没有理由要加害邀请他们喝酒的孩子。
我在呼喊的同时也不停在货物间穿梭,藉此争取时间。我也不笨。我不会天真地以为能凭一己之力就将他们全部搞定。就算有经过锻炼,以小孩的体力也无法承受车轮战,实际上我现在就感觉体力有些吃紧了。我的心跳要远比锻炼对打时要快上许多,也无法克制急促的呼吸。
我在害怕。只要稍有差错就会丧命的现实,让精神跟身体都饱受折磨。
他们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兰贝尔特先生相提并论。就算是多对一的状况,我想我们的自警团长只要挥舞手中那骇人的阔剑,转眼间就能让这些人全都伏法。
比起跟兰贝尔特先生过招,要战胜这些家伙根本易如反掌……应该是那样的,我可以肯定。
然而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找到你了!臭小子!」
「快点认命吧!!」
对方的劈砍很慢,朝我刺击的短刀根本就还差了半步远的距离。我轻松架开斩击后挥刀
斩下对方的手指,接著把短刀踢飞,然后用刀柄击昏对手。可是我的体力也迅速消耗。我怎样也无法克制急促的呼吸跟大量的汗水。刀柄沾满了汗水,我就连要控制握力都有困难。
我觉得似乎还没过几分钟,也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几十分钟,这实在有些不妙。我一开始还以为能边计算时间边与他们周旋,结果开始战斗后却是这副德性,想来实在丢脸。
刚才又解决两个之后,对方还剩七人。人数变少虽然让我更好逃窜,不过……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欠缺计画了?
继续耗下去,艾莉纱搞不好会被当成人质……
「……真是一群饭桶。」
这个声音掩盖了我的呼吸与在我耳边吵杂的脉博鼓动声。我转头确认那个嗓子被酒弄沙哑但仍相当年轻的声音,看到一名站在商队中唯一有车棚的马车车斗后头的男子。
那是一个身上有大量莫名装饰品的长袍男子。他虽然一身中等身材,容貌也不特别俊俏,不过那有明显眼袋的半开双眼却格外醒目。深琥珀色的眼睛在已经转暗的阳光底下有著诡异光泽,在特定角度看起来像金色。
会用那身打扮还挂著许多道具的,只有一种人。虽然他手里没有手杖,不过……他是魔法师。
「你们连一个小鬼都搞不定吗?」
「大、大哥……」
死命将因被我斩断、散落一地的手指捡回去的男子,发出难堪的声音回望那名魔法师。
「不、不是的,这小子真的……」
「我不想听藉口。不过,就算我要你们拿结果来见我,看你们弄成这样,大概也不能指望你们能搞定了。」
只见男子一挥长袍下襬跃到地上,感觉不耐烦地用手撩起头发,然后用狐疑的眼神望向我。
「……好吧,看这品质大概还能弥补损失吧。」
一股寒气沿著背部直窜而上。这是不同于玛尔吉特在耳边轻声细语时那种带有酥麻感觉的恶寒。
那是打量价值的眼神。而且不是看人的眼神。那像在打量市场上家畜的眼神虽然看著我,但并不是把我当人看。
他只是在看我作为商品有多少价值。不,是更为冷酷,彷佛他根本把人当成是某种瞧不起的其他东西。
「把手指拿好闪边去,我等等再帮你接。」
「是、是!!」
断指的男人退开后,魔法师接著朝我走近。强盗头子是魔法师,这也算是挺常见的设定。
……不过这个人跟我知道的强盗头子有些不太一样。他看起来并不像那种只会施展低水准魔法就沾沾自喜,有山大王感觉的魔法师。
「飞砾。」
「唔!?」
就在我觉得要有所戒备的下一瞬间,我整个人已经腾空。
下巴感受到剧痛,就算是在〈雷光反射〉拖慢的感觉当中,我能要花上好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正以身躯后弓的状态腾空。
我完全不知到对方做了什么。就算有〈观见〉技能也没看到任何预备动作,从对方开口到我被击飞中间几乎没有分毫间隔,然而我的下巴却承受到彷佛被兰贝尔特先生重击时的冲击。甚至不用怀疑,我想自己肯定是遭到带有物理冲击的魔法攻击。
若不是我有被兰贝尔特先生打到习惯在感受到冲击时就施展〈受身〉减轻伤害,下巴可能已经被打碎,人也昏过去了。我真庆幸自己有记得提升能减伤的技能与特性。
虽然我也常玩一些强调挨打之前先干掉对手的游戏系统,但假如用那种思考模式去打造角色,现在就玩完了。
整个人撞上堆积的木箱的我,结束了短暂的飞行体验。所幸木箱里头没有装什么太重的东西,让我能把木箱撞倒后在地上打滚化解冲击,所以并没有承受太大伤害。这个时候还真庆幸自己拥有轻巧的身躯。
「唔……」
不过会痛还是会痛。我嘴里满是血味,在舌头上那差点被我吞进喉咙里的东西是牙齿吗?由于我整个嘴里痛得要命,让我搞不清究竟是哪里断掉,如果是恒齿断掉,这笔帐就有得算了,妈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摔得这么夸张,我就趁机躺著骗个破绽吧。如果对方以为我是一击就能打昏的小孩而粗心靠近,那我就能立刻逼近还以颜色,如果他不管我,我也算是达到原本的目的(拖时间)……
「嗯,谨慎起见,再多补一下吧。」
「哇啊啊啊!?」
听到对方不留情面的发言让我连忙跳了起来,原本我脑袋所在的位置再次爆出让我整个人腾空的冲击。
强风让我身体腾空,从著弹地点产生的烟尘来看,对方应该是用压缩的大气往该处攻击。不对,也可能是让起点的空气瞬间膨胀。不管怎么说,只用极短咒语就能施展用肉眼无法辨识且难以闪避的魔法,实在太作弊了。
「喔?就算被打中也没昏,而且还能躲吗?」
我利用翻转的力量站了起来,并顺势抓起掉在附近的短刀重新武装自己。魔法师嘴上说出佩服的话语,但脸上却满是不悦,感觉就像想装从容但失败的人。对方的表现让我差点失笑,但随便刺激到惹他发飙反而危险,所以我努力维持严肃表情。
「把艾莉纱……把我妹妹还来!!」
听到我用来克制失笑的吶喊,魔法师微倾脑袋。
「我不知道你妹妹怎么了。我才要为突然被你伤害的部下感到痛心呢。」
这家伙竟然还装傻。这让我忍不住加重了握刀的力道,但我很清楚他的意图。就算对手是小孩,他也不打算脱口留下自己是绑架犯的话柄。
无论他是打算把我杀死,或是把我一起绑走,也都是为了避免无谓的风险。
「我们就尽快做个了结吧。」
并没有多说废话,魔法师淡淡表明意图之后便施展魔法。面对那会凭空产生爆炸的隐形冲击,我立即采取行动,我没办法有效地防御,只能靠受身跟不完全的闪避勉强保护自己。
第一发,爆炸出现在我脑袋附近,我迅速屈身躲避。
第二发,爆炸出现在蹲下的我腹部的位置,我连忙往后方跳开。
第三发,我在空中时后方产生爆炸,让我无从闪避。我立刻放松力气顺势往前翻滚,尝试逼近对方。
第四发,爆炸出现在我面前,我将短刀刺入地面,强行让自己停下来。
第五发、第六发、第七发……
【Tips】有时就算不是天生带有魔法焦点具的物种,也会因为突变而天生拥有焦点具。
对他来说,让指定地点的大气瞬间膨胀,藉此制造爆炸的魔法,是一个特别的魔法。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战斗时在急忙使出的魔法。
就算只有极短的咏唱,甚至是完全无咏唱,威力也不会衰减,而且还能发挥不亚于用锤子击打的威力,实在相当好用。稍微调整力量就能避免杀死对手,在相同位置多重发动,威力还足以击昏大型怪物。
这是能对应多种状况的好用魔法。同时也是在男子称不上是冒险的鲁莽行径中也经常派上用场,男子最为熟悉的凶器。
当男子在与青梅竹马去树林玩却遇到野兽袭击,这个让男子成功将野兽击退的魔法,甚至可说是他自信的根源。
因为这可以让他想起自己是有能力战斗、有能力保护他人,而这种能力是得到保障的。
然而现在这个魔法被人全数躲开、化解冲击的景象,强烈刺激男子的神经。男子扭曲的情绪变得激动,原本就满是不悦的心越发饥渴。
我当然还没使出全力。男子立刻在脑中给自己这个没有其他人听到的藉口,并接连施展陆续被躲开的魔法。原本男子就打算把眼前的对手跟他妹妹一样变成商品来弥补损失,这也是为何他没有使用威力更大,能更快解决对手的魔法。
又没中。刚才明明瞄准他落地的位置,以为一定会中,但那家伙一扭身子就又躲开了。而且自己明明还持续施展会产生幻觉跟有催眠效果的魔法,但不知那小子为何却都能抵抗。那些魔法明明对意志较弱,自我尚未发达的小孩相当管用,但不知为何都对眼前这小子不起作用。
当看到对手甚至还利用爆炸的冲击起身,更让男子难掩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按照我的意思走?
男子边施展魔法边要求自己冷静。自以为在从容应对的男子,不知是否有察觉到自己魔法的精度有所动摇。
男子在焦虑中开始产生怀疑。这小子看起来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种小鬼,年纪大概十岁出头。虽然小孩在这个十五岁就等同成人,也必须工作的世界会较早成熟,但这小子也未免太强了。
既然是小孩,一开始的那次攻击没打昏他就有蹊跷。就算是以前在故乡那些能跟自警团一起训练的孩子也没办法承受那种冲击。
怀疑引发了思考,思考会让魔法精度产生动摇,不能命中对手的事实扭曲了男子内心的嫉妒。
这让男子做出一个结论。
那家伙跟我是同类(有前世的人)。
完全不符合外表的技术。如果不是在得到上天偏袒的
情况下生到世上,是不可能拥有那种会让男子想当成商品贩卖的本领。
那个人落到这个境遇的时间还不算长,不惜为了妹妹遍体鳞伤却仍努力战斗的模样,让男子感到愤慨。
因为那是男子也曾走过的路。不,是曾经悖离的路。
人不会对自己未知的事物感到焦躁。就像不会渴望从未尝过的味道一样,也不会对自己不知道人生怀抱憧憬。
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东西,结果却看到那东西被其他人拥有的时候……
男子确信一定要让那家伙从自己眼前彻底消失。这个结论当然没有任何理由。眼前的男孩并不会与他往后的人生有什么影响,若当成商品卖掉,甚至根本不会有机会再次碰面。
驱使男子这么做的是在体内猛烈翻腾,无比幼稚的嫉妒心。会让人杀人的理由,其实这样就够了。
只是男子现在眼中只能看到对方,其实对方也只要达成目的就会从他面前消失,但男子却不停施展魔法,还不忘用言语挑衅。这都是因为他对自己面对小孩却使出广范围的高热魔法,甚至表露出超越空间、穷追不舍的猛烈杀意,让他在无意识中感到羞耻。
男子尽管想要否定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逃避自己的这个事实,但其实心里十分明白,才会有现在这些反应……
【Tips】神如何在世界上配置棋子都有其道理。就像人清理鱼缸、替换水草、增加新鱼一样。从鱼缸里观察虽然难以理解这些行为,但如果是从鱼缸外观察……
在我持续闪避不知到了第几次的时候,原本还只是摆著一张臭脸的魔法师,表情明显变了个样。他原本呈直线的嘴唇形状开始扭曲,眉头的皱纹难掩他内心的愤忾。
那家伙似乎是很生气,不过爆炸的频率虽然增加,精度似乎反而变差。
喔,这次爆炸出现在不错的位置。由于是炸在我背后的位置,我便藉著这个爆炸加速。这让我瞬间缩短了几十步远的距离。虽然代价是脚踝十分疼痛,全身也满是淤伤,不过……只要没死都算是赚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那因为听了太多爆炸声的耳朵,突然听到我渴望已久的声音。
仔细一看,艾莉纱正从那名魔法师之前所在的马车车棚当中探出头。
「……够了,只要能赢,用比较麻烦的招式也无所谓。」
我明明连自己呼喊妹妹名字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但那名男子的声音似乎听起来格外清晰。
我接著看到男子面前的空间开始发亮。白光在空中画出复杂形状,我记得那应该是一种名为魔法阵的魔法辅助术式。虽然我在书上读过,但过去会随商队来庄园的那些魔法师都没用过那种东西,所以我是第一次看到。
那漂亮的白光开始膨胀,空气变得灼热,而魔法阵仍旧散发强烈白光。在太阳西斜的昏暗森林里出现彷佛日出般的耀眼光芒。然而那并非耀眼的阳光,而是会连空气都一并烧毁的破坏曙光。
这样实在……无论是要闪避或抵抗,似乎都不可能了。
致命的术式让我险些失去斗志,然而身体却自然往前。我手握一把不太可靠的短刀,赌上没有保证的生存可能性,往前冲去。
如果有机会就该丢骰子。说不定我可以看到两个可爱的六点一起出现。也可能对手是骰出令人咬牙切齿的两个红点。
「哥哥!!」
当强光开始膨胀,眼看著就要将我吞没的剎那……我听到艾莉纱的声音……
【Tips】魔法跟魔术有针对对象使用,也有用来引发现象的类型,前者虽然无法抵抗,但可以闪避,后者虽然能够抵抗,但具有一旦发动就难以闪避的特性。
从彷佛被泥巴黏住的不快睡眠中清醒的艾莉纱,糟糕的感受让她想哭。
她记得自己在外头遇到陌生人并感到害怕的事。可是对之后的事情却毫无头绪。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而且还被人装在麻袋里。
今天应该是个开心的日子才对。可以跟最喜欢的哥哥一起逛祭典,能吃到哥哥答应买给我吃的冰品,而且说不定还能再一起跳舞。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现在明明醒著却困得很难过,脑袋也很沉重,外头又一直传来很吵的声音。害怕到呼喊哥哥时,还在出声的时候掉下眼泪。
在哭过一阵之后,袋口自动打开。一定是有朋友来救我了。
一心想回家的艾莉纱从麻袋里爬出来,发现自己置身在陌生的地方。
自己在一个又暗又臭,又让人害怕的马车车斗上。跟去城镇时和爸爸搭乘的马车完全不同。
我不想待在这里。艾莉纱直觉地产生这个念头。她知道待在这里不会有好下场。某些残留车斗里的东西,周围的灰暗氛围让她明白这个事实。
外面连连响起巨大声响虽然也很可怕,但艾莉纱还是鼓起勇气来到外头。
当她小心翼翼从车棚内探出头,便看到心爱哥哥遍体麟伤的身影。
那会让艾莉纱看到出神的漂亮金发此时已凌乱不堪,白晰的皮肤上带著令人触目惊心的淤青。她喜欢的蓝色眼睛有一边已经肿到没法看见,特地穿来陪艾莉纱出门的漂亮衣服也满是泥土。
哥哥伤痕累累的模样让艾莉纱产生心如刀割的绝望。看到体贴的哥哥被那样对待,让她发现这远远比自己遭到那种对待要更加痛苦。
哥哥被人欺负了。哥哥被人伤害了。哥哥……就快要死了。
近乎心碎的绝望让少女放声呼喊。不成声的恸哭让震动的声带形成呼喊哥哥的形状。
散播绝望的白光就这样消散了……
【Tips】对世界产生干涉的魔法,其中最重要的是想扭曲世界的强烈意志。
「什么!?」
即将完成的魔法突然消散,原本彷佛笔直通向死亡的道路连向了活路。
虽然不是很清楚原因,但魔法在发动的前一刻突然瓦解,就连压倒性强光与遍布地面的高热残渣都瞬间消失。
……虽然不知是什么状况,总之就是机会!!
我拋下所有思考,冲向眼前的活路,倾浑身之力将短刀刺向对方腹部。
「呃……啊……!?这……?」
要瘫痪魔法师的战力不能只毁掉手,所以为了让他无法咏唱施展魔法时的咒语,我决定攻击腹部。就算是魔法师,腹部中刀也不可能正常说话。
最主要还是就算到这种紧要关头,我对杀人还是有些许抗拒。
我确实被他搞到遍体鳞伤还差点丧命,而且这家伙还拐走我的宝贝妹妹,就算杀他十次,吊死他百次都嫌不够,可是……我还是不敢杀人。
想到如果将短刀刺入他的咽喉,就会确实让他丧命,攻击能更有效阻止魔法咏唱的肺部,也会让他被血溺毙,一想到这些结果……就让我没法下手。
我是个胆小鬼。就算到这个时候,我还是害怕成为一个杀人犯。但我也害怕他会鼓起最后的力气施展魔法。
所以我决定用揍的。
「臭、臭小子……唔噗!?」
揍人有一个诀窍。在揍下去之前手里先抓个石头之类的,效果会更好!
「嘎噗!唧!?嘎……!?」
我之所以知道标准的正拳能够避免力量流失,当然是教导我所有打斗知识的师父兰贝尔特先生教我的。而要简单地挥出够硬的正拳,比起努力握住拇指,手里抓个石头之类的东西会更管用。
这样能维持拳头的形状,如果还能利用由上往下的轨道加上重力,就算是小孩的拳头跟力量,也能让大人吃足苦头!
而当我转头寻找是否有合用的石块时,正好看到地上有一枚大小适中的硬币,那就借用一下吧。金钱就是力量,嗯,这句话说得真好。
我用握著硬币的拳头痛打对手,虽然拳头被断掉的牙齿刺得很痛,但总比让对方施展魔法要好。总之先把门牙全部打断应该没错。
我用心地打,接著又多送他两三拳之后见他不再出声,看来是搞定了。我用刀捅他时有避开重要的内脏,所以不会立刻丧命,应该是不用担心了。
嗯,虽然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好心,不过这样也够了。
我转头看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周围都没人了。想想也对,这家伙施展那么夸张的魔法,谁也不想留在附近。
「艾莉纱,你没事吧?」
「嗯……」
我将手伸入不知为何一脸茫然的艾莉纱腋下,将她抱下马车,然后紧紧将她拥入怀中。那温暖又让人感觉舒服的气味,跟我在白天抱她时没有两样。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这是理所当然……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这样的日常却像羽毛似地突然从我手中消失,比什么都要让我害怕。这份温暖不知有多么珍贵,这样的重量不知有多么难得。
「哥哥。」
「嗯,我在这里,艾莉纱。」
「哥哥……」
在一声呜咽之后,似乎总算能正常感到害怕的艾莉纱放声哭了起来。
「太好了……!哥哥!哥哥!」
「嗯,
哥哥在这里。对不起,艾莉纱,哥哥没有看著你。哥哥不会再离开你了。所以别哭了。」
我紧紧抱住拉开嗓门放声大哭的艾莉纱。我轻抚她的背,并让脸紧贴著她的头发,尽可能增加跟她紧贴的面积。过去只要我这么做,最后她就会安静下来,进入梦乡。虽然我全身痛到让我很想大叫,但跟遇到危险正在害怕的妹妹相比,当然是比较不重要的事。
不过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虽然跟原本的计画不太一样,不过那家伙被我狠狠修理之后应该也不能动,我们先去广场好了。玛尔吉特应该也努力在搬救兵,肯定在路上就能跟她会合……
抱著这个想法的我还没走几步路,就察觉到后方有动静。
我转头一看,这才发现那个魔法师正摀著自己满是鲜血的脸站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醒的!?
看到那个人充满无尽憎恨的眼睛与视线,让我像被下咒般无法动弹。他手里正拿著不知什么时候拿到的巨大手杖,以不依靠咒语的方式画出巨大的魔法阵。
那是要远比先前带有高热的魔法还要巨大,并带有恐怖色彩的魔法阵。大气停止流动,彷佛这一带的空气都瞬间死亡般陷入一片寂静。
就算牙被打断,舌头也被打破,他还是从嘴里发出滴滴咕咕的诅咒之声。魔法阵跟著那伴随血水的声音变大发亮,让我再次看见今天不知第几次的死亡幻觉。
在魔法阵中央涌现彷佛墨水缓缓渗出般的一团黑暗,并且逐渐变大,形成球体。
我欠缺语汇的脑袋一下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景象。
像夜晚一样黑暗,像乾涸井底一样阴沉,像葬礼一样寂静,像沉睡一样空虚。让人难以形容的黑色球体在魔法阵中央扩张到能轻易将人吞没的大小。
那彷佛是个在世界上打了个洞而形成的黑点。彷佛随时都会有某种扭曲、可怕的东西从里头涌出。
我能从本能明白自己没法避开那个东西。一旦施展就结束了,那个魔法完全没有人类能抵抗的余地。
「全都去死。瞧不起我的人,全都去死吧。」
在模糊的诅咒声中,唯有这段话语听起来格外清晰。
逐渐靠近的黑点看起来速度异常缓慢,不知是〈雷光反射〉还想让我设法闪避,还是黑点本身异样的性质所致。
「又看到奇妙的东西了。」
在绝望逐渐逼近的视界中,有个背影闯了进来。那个身影的动作十分自然,带著彷佛只是要做一件小事般的惬意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个直到之前都还不存在的身影,就这样用理所当然的轻松步伐从视界边缘现身。
「话说回来,这个术式粗糙无谓的部分还真多。」
一个清脆的弹指声响渗入世界,黑点瞬间消失。这次要比先前魔法火焰消失时更加自然,彷佛就像将烛火熄灭一样。
在正转为朱色的夕阳下,那盘成发髻的头发甚至没有丝毫晃动就将那股黑色的绝望瞬间消去,而眼前的身影只是慵懒地吐了一口烟。那个身影手里拿著长长的菸斗,身穿深红色长袍,并拥有纤细但带有起伏的匀称身材。
那是一名在发丝间能看到显眼竹叶形长耳的女性。
她不是凡人种。而是被称为长命种的最优秀人类种。
不会老、不会生病、不会衰弱,肉体会在成长到全盛时停止,只要没被杀就能永生不死的种族。
「我循著有趣的魔力波长过来一探究竟,结果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一头银发在夕阳下带有耀眼光泽的女性,完全没有理会那个因为魔法突然消灭而一脸茫然的男子,而是望著我的眼睛。
「你可以为我解释一下吗?」
眼前这个人真的很漂亮。让人难以置信的端整美貌,简直就像雕刻家穷毕生心血完成的雕像被赋予生命一样。
丰满的嘴唇,笔挺的高鼻梁,还有巧妙配置在俐落轮廓中那深蓝与浅黄的金银妖瞳(虹膜异色)更是深深烙印在观看者的意识深处。她是一名容貌足以能让任何美术品都相形失色的美女。
「你……你竟敢!竟敢!」
「很吵耶……我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但我对你不感兴趣。」
美女若无其事地调整在浅黄左眼上的单片眼镜,对在身后吵闹的魔法师男子叹了口气。叫唤的男子在不停咒骂的同时,还尝试再次造出刚才的黑球……
美女弹了一下手指。
只是这样的动作,就让一切结束了。
彷佛就像再自然不过的结果一般,男子随著弹响手指的声响消失。
「可以跟你请教一下吗?你是在哪里抓到那个半妖精的?」
【Tips】发动魔法并非一定要藉由咒语或魔法阵,只是大多市井之人很少知道这件事。
(插图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