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武士道十六岁 10 也许不擅长直接叫名字

说到新年度一开始的比赛,就属关东大赛团体赛的县预赛。

报名日期是后天,社团为了编组新的队伍,不停地反覆进行测试社员实力的比赛。

「矶山,大森……开始!」

自从那天以后,我感觉矶山同学就比较安分了,似乎把心思全放在打出漂亮的比赛上。不过她本来就很有实力,拥有绝对足以入选的战绩。既然如此,当初就不用做那种事嘛。

「胜负已分!」

她赢了大森学姐。大森学姐是去年的候补选手,矶山同学既然以两支赢她,应该是确定入选了。

「下一组。河合,西荻……开始。」

这位二年级的河合学姐,是连矶山同学也说很强的选手。我根本不可能赢过她,但我还是会用挑战的心情努力的。

彼此提高气势,计算距离。

我很喜欢河合学姐的构持,因为给人一种漂亮的感觉,而且动作干脆,有股俐落的气息。

「喀、喀。」她不断拨弄我的剑尖,然后直接咻地攻过来。虽然不知道是击面还是击腹,但我移向右边闪避这两种攻击。

好险!似乎是击腹。如果往左移动,搞不好就来不及了。

不过,这种一来一往的紧张感正好,不知何时会遭遇攻击、揣测着对方手部动作等,都令人兴奋得颤抖。如果是对手胡乱打过来,自己也随便打回去,然后刚好击中手或面,就不觉得好看了。

我还是喜欢能确认自己成长状况的比赛过程,也很高兴能遇到这种对手。和这种选手交手,会让我觉得就算输了也没关系。重要的是自己的成长,以及确认有所进步和实际体会。

「手!」

虽然现在我用击手拿下一支,但是整个过程里,我构持得非常久,也做出了好几个只差临门一脚的击打。我现在是白色,而老师的白旗也好几次一颤、一颤地差点要举起来。只要想到去年的我,就会觉得自己成长很多,毕竟河合学姐是去年校际赛亚军队伍的先锋。

「腹!」

看吧,从我身上拿回去一支了。

一对一的对决,接下来是——

「得分!」

第三支就将决胜负。比赛时间一样是四分钟,不过应该已经过了三分钟左右了吧。

即使被学妹拿下一支,也不改变战术,就这点来说,我觉得河合学姐真的很厉害。这样的「不动心」正是我应该定为目标的境界吧。

我用右移步闪过感觉像击手的攻击,应付转向钻进来的竹剑,并退后半步,随之而来的是对手面连击面的击打。原本以为她接下来会攻击腹部,但似乎还是击面,我只好上前做出剑锷相推。

我被用力地推了一下,于是直接退开,河合学姐也退后了。我喜欢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这种彼此间建立的「先分开吧」的理解,好帅!

我们暂时多退开一些,拉大距离。我感觉接下来的一击就将决定胜负,但会如何呢?

「喀、喀。」河合学姐的剑尖上下移动着,但绝对不能上钩,那不过是诱导。

下次举起时会打过来吗?我才这么想,学姐就在剑尖垂下的时间点攻过来了,好可怕!

「手,喔喔喔——!」

我以为是击腹,结果是击手。不对,是从击面来的吗?不管如何,我都上前应击。现在河合学姐的竹剑倒向我的右侧。

这么一来,有——机会!

「腹!」

往右腹的退击腹。呜哇,打中了!快逃!

「……喔喔喔喔——!」

为了不让残心被干扰,我赶紧退后、退后、退后,将距离拉开。

「腹!」

太好了,白旗子举起来了!

「……胜负已分!」

噢噢,大家都在为我拍手喔!除了矶山同学。

我最近的状态好像还满不错的。

「西荻学妹……」

正当我在等待下一场比赛时,被人从身后叫住。是河合学姐。

「是。」

「妳以前真的没什么比赛成绩吗?」

从面金缝隙显露出来的眼神非常温柔,语气也很平稳。

「是的,没有。我最好的纪录是市民比赛的前八强。」

河合学姐轻轻一笑,美丽的红唇拉成一线。她应该是社里第一美女,算是我最仰慕的学姐吧。

「真是教人难以相信……妳的动作很难看穿呢,或者应该说当我回过神来时,妳总是在别的地方,站在我没料到的地方……我有这种感觉。」

「啊……是那样的吗?」

虽然我没什么感觉。

「欸,妳和我交手时在想什么?」

「咦?什么想什么?」

「就是妳有想着要赢过我吗?」

嗯,这个嘛——

「我大概……没怎么在想吧。」

糟糕,我刚刚也许说了非常没礼貌的话。

可是,河合学姐完全没有不悦的脸色。

「……果然是呢,因为妳让我有那种感觉。」

「是这样的吗?」

「嗯,像是杀气、干劲之类的,都让我完全感受不到……还有声音,虽然会发出来,但那也不是『我要上啰!』的声音。」

啊啊。说到声音,国中时总是被其他人说像耳鸣且软弱无力,不过北岛老师却支持地说:「如果那能让对手失去力量的话也不错」。

「啊,的确……我可能没有杀气吧。」

「真的没有呢。」

她嘻嘻地笑着。河合学姐真的就如她的名字般可爱(注:「河合」和「可爱」在日文里的发音相同。)。

「可是这样不行吧?还是要有些杀气。」

「不会啊,这样也不错喔?只要能赢就好。我觉得妳只要照自己想的去做就可以了。」

「这样……啊,谢谢学姐。」

入选出赛队伍的前几个名额几乎已经定案了。最厉害的是村滨学姐,野泽学姐第二,接着是河合学姐和大森学姐。然后再加上矶山同学,剩下还能登记两名候补,不晓得我能不能被排进去?可能有点勉强吧?

虽然我刚才赢了河合学姐确实是很厉害的事,但是之前我输给了东野学姐和久野同学,所以我能不能入选还是未定数。其他的候补人选有三年级的宫田学姐和古田学姐,以及二年级的上原学姐和一年级的田村同学。不管怎么想,我都不可能超过这些人。

一如所料,隔天由我和她们四人进行循环赛。

我赢了田村同学,输给宫田学姐,跟古田学姐和上原学姐平手。结果,上原学姐以三胜一平位居第一,田村同学因二败二平落选,古田学姐和我一样,宫田学姐则在我们之后。

隔天,即公布了入选关东大赛团体战的成员。

「主将,村滨。」

「有!」

这是理所当然的。

「副将,河合。」

「有。」

嗯,这种稳定的位置很有河合学姐的风格。

「中锋,野泽。」

「有!」

喔喔!得点选手!野泽学姐排正中间啊。

「次锋,大森。」

「有!」

嗯嗯,那这样的话——

「前锋,矶山。」

「……有。」

没错,就是这样。矶山同学果然很厉害。

「候补是上原。」

呜!只剩一个名额了。

「……还有西荻。」

在这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变成了被人摇过的汽水,「咻——!」地往上窜,这种喜悦,就和我在跳日本舞蹈时被说「下次试着跳『藤娘』(注:藤娘,歌舞伎舞蹈里的曲目之一,至今仍颇受欢迎,也是日本舞蹈必跳的一支。是曲名,亦是角色名称。)吧」一样。

「太好了,西荻学妹。」

旁边的河合学姐拍了一下我的护心。

「啊,有……真的,非常谢谢。」

不过,我的高兴也只有一瞬间,因为吉田学姐、宫田学姐、田村同学没入选,一股充满歉意的心情随即涌上胸口。的确,在这几天的对战中,或许我给人的感觉还不错。可是,今后能不能一直以这种状态走下去?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反正只是候补,基本上不会真的参加比赛,只是多少还是要有些责任心的。我必须变成一个不会有愧于落选人的选手。

嗯,这下得稍微把皮绷紧一点了。

「有时候一起回家吧!」我对矶山同学说道。

我想她既然被选为参赛选手,心情应该不差。而且,在我说了「别再做那种暴力的事了喔」后,她就没再出现那种行为。所以她应该没那么讨厌我,至少不会又想要在我没穿防具时打人吧。

「喔……」

这是她的回答。不过,她也没拒绝。没有明确回答「嗯」,应该只是害羞吧,我认为矶山同学其实还满内向的。

搭巴士时,我问她现在还有没有去家那边的道场,她回答说时间上不允许,国中时是因为在当地就读才能去。这倒也是,像我回到家都已经超过八点半了,要在

中途绕去道场,根本不可能。

而且就算不知道道场开到几点,也应该不会到十点、十一点吧。如果开到那么晚,一定会给邻居造成困扰,因为竹剑的声音「啪、啪」地非常吵。

「……话说回来啊。」

矶山同学换了只手抓住拉环,开口说道。

「嗯?什么事?」

「既然妳赢了那个河合,那为什么会输给宫田,然后和吉田打成平手啊?」

河合学姐是队伍的副将,宫田学姐和吉田学姐则没有排上候补,我自己也觉得这个战绩很奇怪。

「……先不说这个,讲到学姐时,不可以直接叫名字啦。」

「不要说出去就好了,妳就保密吧。」

受不了,还装出这种不良的样子,明明就是个害羞的人。

「唔——嗯……妳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会打赢河合学姐,可能是碰巧吧。」

结果,又被她的白眼给瞪了。

「……意思是我和河合都是碰巧输的吗?」

「看妳马上就用这种刺人的方式说话……河合学姐可不会用妳这种充满怨恨的方式说话喔,她对我说,只要照着自己想的去做就好了。」

啊,我该不会又说出惹她生气的话了吧?

好像没事。她只是嘟着嘴,没有瞪我。

「……我很不满意。妳如果输给河合就算了,却是赢了她但败给其他人或平手,这让我怎么样都无法接受。」

「我又不是为了让矶山同学接受才练剑道的。」

惨了,这次被瞪了。我总觉得搞不太清楚这个人「生气的点」在哪里。

「我说啊……我们明明讲话语气很随意,叫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加上『同学』啊?」

什么嘛,戳中的是这个点啊。

「咦——可是突然要我直呼名字,我没办法。」

「我说好就是好啦。」

「那……比如说小香之类的?」

白眼吊得更高了。

「混蛋,妳敢那样叫我,下次我就直接拿木剑从后面打妳!」

喔,这么不得您的意啊!

「那,香织同学呢?」

「我说了,就是不要加上『同学』啦!」

「为什么嘛。有什么不好的?这样在亲近中也保有礼貌啊。」

我以为她会对亲近这部分吐槽,结果不是。

「……妳赢过我,所以妳有直呼我名字的资格。」

唉唉,结果这个人还是无法脱离那种想法啊。

「欸……可以问妳一下吗?为什么矶山同学这么执着于胜负呢?」

「是妳太不执着了吧!妳也给我更认真地思考剑道的事吧!更在乎胜负啊!」

「我一直都很认真在练啊。对于剑道,我也是想了很多很多的。」

「那么,就不要输给在妳之下的人,因为那就代表没有拿出全力。」

为什么要说「下」嘛。

「什么啊,宫田学姐和古田学姐又不是在我之下,而且我不喜欢那样看轻别人。」

到站了。我先下车。

「等等……妳在说什么蠢话啊。赢的在上,输的在下。没输给任何人的就是冠军,而只要输任何一次就完了。这就是剑道,也就是所谓的胜负。」

「不对、不对,那样才不是剑道!应该还有其他的乐趣,以及喜悦才对!」

受到她的影响,我也不小心激动起来,提高了音量。走过身边的人们都偷偷地瞄向我们。

「什么叫其他的乐趣啊?」

这人怎么这么烦啦。

「就是……学会使用新的技巧,找到更漂亮的构持姿势,模仿前辈的优点,击打出让人畅快的一支等等,有很多吧。」

「那种事就算再多,只要和胜利没关系,就没意义了。」

「好了啦,别再说了啦。」

我们通过地下一楼的剪票口,接着再走到地下二楼的月台。

「好什么啊!妳只要肯认真打、肯卯起来拚的话,绝对会变得更强!」

「是、是,这真是对不起了,我就是不够拚。」

这段手扶梯有这么慢吗?

「至少在对上那些废物的时候,不会把该赢的对决输掉。」

「妳不要把学姐们说得那么难听。」

「因为我讨厌妳是个弱者啊!」

妳在说什么任性话啊,还有,不要在这种公众场合这么大声啦——我原本想对她这么说的。

「矶山同学……」

回过头一看,她的表情似乎显得十分难过。我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了。

「我才不要……妳……妳是让我真正认输的人,这样的妳却是个弱者……我不要……

我的确不想执着于胜负,甚至想让自己远离那种价值观。这只要用网球或游泳来思考,就很容易理解。用单纯的快乐进行某种运动时,本身就是喜悦,我认为世界上应该存在着这种态度。

可是,现在我所学的剑道,一定会与胜负有关,这是很沉重的事实。尤其是东松学园高中部的剑道,男女队皆拥有全国等级的成绩,甚至被学校引以为傲。因此,我知道在这里无法将胜负完全放到一边,无法只以活动筋骨的程度乐在其中。

所以,我也是很努力在学的。虽然赢不是一切,但我也尽可能为了胜利而努力,好赢过别人。这样还不行吗?这样妳就不肯承认我的剑道吗?河合学姐说我这样就可以了,而妳却不满足?

或者说,对于困在胜败这种诅咒中的妳,我甚至觉得有些悲哀。原本应该是能让人更快乐的剑道,妳却让它显得无聊、冰冷、难以呼吸。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令人难过的事。

我学习剑道不过三年,很清楚不应该对拥有全国级实力的妳说三道四,所以我不说,但我希望妳能够发现其实可以用别的方法看待事物。妳不须和我有相同的价值观,可是我希望妳能认同所谓不同的道路。

搭上地铁后,在横滨车站下车,我和矶山同学在JR的剪票口前分开。

「那么明天见啰。」

「嗯……」

她的肩膀上依旧揹着般若的竹剑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的背影看起来好渺小。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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