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剑刃相交暂时喘息的时候，这句低语显得格外响亮。
是凯蒂的声音。
从表情到声音，无不透出对现状的惊愕。
我和文斯已经用剑缠斗了多久呢。
既好像还没过几招，又好像已经持续了几十分钟。
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长，但有一件事很清楚。
很弱。
现在的文斯很弱。而且，不是一招两招的差距，而是异常之弱。
当然，力量并不贫弱。但是，完全不觉得棘手。
文斯的攻击，单纯到令人困惑。
一直双手握剑，攻击全都大开大合。
偶尔出现的小幅动作，只是拼死想要连续突刺。这就像是为了夸耀自己的体力，完全不像是为了打倒我。
如此单纯的攻击，我立刻就能回避。小幅动作回避之后，我只需以剑猛击，就能迫使文斯失衡。
大动作的破绽很多而且容易接下，突刺虽然难以用剑抵挡，却很容易回避。
而且以文斯的力量，我不会硬接他的剑。
文斯有如此之多的大动作，根本就不需要思考是否有必要接下，非常轻松。
说实话，本以为会迎来苦战。
我和文斯比剑，虽然我的胜利居多，但互相的实力不分伯仲。
虽说我有双重职业，但依然是术士加术士。另一边，文斯则是勇者。
但是，现实却是。
「难道，我会……我竟然会……！」
文斯似乎难以相信自己会输。
「我，不可能，会输……！剑术，输给你这个术士！」
「没错！你本来不可能会输给我！」
「——！？」
虽然是这种情势……我依然，有着少许期待。
我凭自己的意志选择了剑，提升等级。
爱米陪我进行了很多次模拟战。现在我想要变强，只能让爱米认真陪我练习。
木剑打中我自不用说，爱米甚至讨厌向我挥剑。是我强行让爱米陪我。
但爱米没有半句埋怨。频繁向【圣骑士】爱米发起挑战，让我比以前强了很多。
珍妮特和维多利亚也都给予了我智慧。
西贝拉也为了让我升级，设下如此计策。
我多亏了大家，才变得如此之强。
做到这一步，只有一个理由。
因为不做到这一步，我身为术士就不可能以剑术无谋向【勇者】挑战。
输了就会失去一切，过于无谋的挑战。
如果是平时的我，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危险的判断。
即使如此，我也想以剑挑战。
为了肯定自己选择的道路，想要全力交锋。
但，却是这副样子。
「文斯，你很强……本应该很强。」
「你、你在说什么。」
被抛下的那天，我对大家充满憎恨。
认为他们非常冷漠，心中怒火无处发泄。
脑中甚至闪过了复仇这一词语。
但，爱米其实一直想着我，是我自己没有发挥出能力。
珍妮特也非常关心我，我的愤怒已经烟消云散。
但是，文斯另当别论。印象里他一点关心都没有。
而且我不在了之后他似乎肆意妄为，说实话这家伙需要教训。
遇上他，我才不管什么圣者的身分。
不过，所谓教训，当然只是大失败或者大出丑这种程度而已。
不会要他去死。话说不管发生什么龃龉，一般也不会有人希望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友人去死吧。
没错……最多止于『教训』。只要让他精神上受到痛苦——更进一步能主动反省的话——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朋友之间当然吵过架。但立刻就能和好。因为，我们身为孤儿，是互相仅有的男性友人。
所以这次也是，想让文斯蒙羞，我要对他大喊活该。
只要他一脸不甘心，我就算达成目的，可以原谅他。
我的这一愿望，却被涂成了漆黑。
「你应该，不止这点水平吧！」
脑海中闪过西贝拉的话语。
所谓记忆消失，仅夺取特定的部分非常困难。
没有人能在不会走路的前提下学会跑步。
西贝拉正是这么说的。
之前，以为文斯丧失了关于我的记忆。关于我的……只关于我个人的记忆。
但，我错了。
说起来有点绕，总之想说的是这么一回事。
——文斯的记忆中，连同和我木剑相较的部分似乎也被封印了。
我终于发现了，文斯的剑术在我的帮助下成长了多少，我的剑术又在文斯的帮助下成长了多少。
我的剑，和这家伙一直是一心同体。
因为不想输，才大量练习。不管输多少次都继续挑战。
然后才有了现在的我。
现在这样，根本不算比试。
「可恶，再来！」
文斯再次摆出大段逆袈裟斩的架势，我轻巧避开，然后踏步上前，用拳头揍了他！
「咕啊……！」
文斯畏惧地后退一步，我向他大声怒喝！
「三年前！」
「什、什么！？」
「放弃逆袈裟的大动作，极力避免露出破绽，珍妮特早就说过了吧！」
文斯虽然对我的话语感到困惑，但很快皱起眉头，再次摆出上段架势。
我瞄准他毫无防备的躯干，箭步上前剑鞘猛击！
「咕……！」
文斯发出闷哼，一屁股跌坐在地。
「没有特意制造破绽就摆出上段，怎么可能打得中我！爱米和我早就提醒过你这点！至少五年前了！」
我只要和文斯决胜，最后痛骂一句『活该』，就足够了。
现在，我的剑术单方面碾压文斯。
一直想象着的结果。一直追求着的结果。
但是……但是，这又是什么。
这股蛛丝缠绕般的痛苦，究竟是什么。
我的心情非但毫不畅快，反而如同阴雨连绵。
不，其实我知道。
这实在是，太悲惨了。
看到如此悲惨的青梅竹马……长期以来一直是我唯一的男性亲友的家伙，与本人意志无关堕落成如此无能的地步，实在令人窝火。
是我。是我啊，文斯。
你本应该更强。
因为你很强，所以我才变强了。
因为你极度讨厌输，所以我每次输掉都会磨练技术。
让我看看你的剑术。
让我看看，某种意义上由我练出的文斯，在成为【勇者】之后获得的剑术。
我是为了超越那个，才站在这里的。
这家伙……不是文斯。
现在，总算明白当时珍妮特的心情了。
怎么看都是文斯的这家伙，『绝对不是文斯』。
就像是样貌、声音、记忆全都不一样的本人。
这种认知没有错。
这家伙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青梅竹马了。
这个文斯，我就算赢了也没有意义！
视野一角，看到了不知何时开始以热情黏着到令人生厌的眼神看着我的女人。
这瞬间，我的内心沸腾了。
「——把我的亲友还回来！」
凯蒂不仅没有畏怯我的吼叫，反而一脸恍惚，双手托住脸颊。
「啊啊……这就是数百年久违的圣者的爱……。……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无论如何都想要……」
她的眼中，已经丧失了对目前状况的理性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