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和弥央小姐暌违四天单独共进晚餐。
「裕夏妹妹今天住外面?」
「听说她朋友的亲戚住在成城附近,今天她们一群人好像都要住那边。」
不可思议的是,明明过去几个月我们俩都像这样过生活,没想到裕夏才跟我们住几天,现在居然觉得屋子里很安静。弥央小姐可能也有类似感受,所以我总觉得她今天话变少了一些。
「……裕夏妹妹还真是厉害。」
「什么地方很厉害?」
「她是半途才去和朋友会合一起旅行,而且还住到朋友的亲戚家里去了,我有点无法想像她是怎么办到的。」
「不管任何事情,半途参与都会碰到很多状况。」
「她到底是过著什么样的学校生活,怎么会有那么多朋友找她去旅行,甚至愿意让她途中再加入……?」
「你要从这个点开始讨论啊。」
我们两天前去了趟城钟律师的事务所后前往新宿吃拉面,顺便到访裕夏喜爱的动画电影参考过的建筑物──以网路用语来说就是圣地巡礼──整个行程走下来根本是精疲力尽。
起初我还有点担心顺利获得旅游资金的裕夏能否顺利和朋友碰到面,但我妹真不愧是靠自身实力弭平经济落差,开心过著高中生活的人。她三两下就完成从逃家到半途加入朋友们的旅行这种高难度的沟通,昨天和今天好像都在东京开心观光。
「最近好像有两派人在争论不休,有一派是来东京就必去位在舞滨的乐园和海洋,一派是觉得排队太辛苦,觉得去中华街就好。」
「你讲的那两个地方都不是东京都耶。」
「从距离千里远的福冈来看,都在误差范围内啦。」
「那种距离算误差吗……?」
在横滨近郊土生土长的弥央小姐应该很难体会这种感觉吧。她觉得纳闷地歪著头,手上的筷子还夹著晚餐的冲绳料理什锦炒面线。
「话说回来,裕夏妹妹有四个朋友来东京吧?这样加上她就五个人了,住得下这么多人的房子一定很大。」
「而且还位在高级住宅区,我想应该是间相当豪华的房子。」
在住宿地点方面,我只担心一件事情。
「那小鬼到底有没有好好呼吸啊?」
「……呼吸?」
「她大概会觉得在这种豪宅里吸气吐气,不小心让屋内的东西沾上怪味道就惨了。我自己以前也因为这样吃了不少苦。」
我的命运实在悲惨,谁叫我是在糸岛市租来的破旧房子长大。光是每天看见住家环境,就会对心理造成极大的影响。
「我之前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这栋大楼,该不会也和这件事有关……?」
「因为我很想在屋龄不到十年的宽敞房子里住看看。」
我的回答没有半点虚假,弥央小姐听完却露出怀疑的笑容。
「不过我嘴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很怀念老家吧。这个煎蛋卷也是老家的味道,以前还会拿种在院子里的葱来加。」
「里头加的葱花还真多,不过一样好好吃……」
以前都放在卧房,但太常有人打电话来,所以现在都放在手边的手机来电铃声,打断了弥央小姐讲话。
「抱歉,我接个电……啊,还好没掉下去了。」
弥央小姐的手指碰触到不小心滑落的手机后,萤幕出现陌生的图示。那是──
『我要讲几次你才会懂啊?』
「啊,稍等一下,我按到扩音模式。」
『回报、联络、讨论是工作的基本功吧!早乙女小姐,你最近工作是不是有点太不认真了啊,这样我会很困扰耶。』
现在是什么情况?
弥央小姐并非刻意切换到用附近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放出电话另一头说话声的扩音模式,但手机如今不断传出男子高亢的声音。
『你有听见我说话吗?你如果觉得我刚讲的那些很刺耳,就代表你很清楚我讲的都是对的。我说这些都是为了我们今后能合作愉快啊。』
「这、这、这。」
手机扩出的说话声忽大忽小,有时还有回音,弥央小姐在手机上左滑右滑一阵子后,终于切回一般对话模式。她将手机贴在耳朵上,清了清喉咙后开始说话。
「我是早乙女,刚才非常抱歉,手边有些事情在忙。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咦?那件事的话,我前天已经回信给您了……好的,您现在找到信件了吗?您说信件标题的写法害您没看到?真是非常抱歉……那么请您读一下信件内容就会知……现在口头直接跟您解释吗?」
弥央小姐无法在我面前处理工作。一边前往卧室的她一边对我露出尴尬表情,这让我心情莫名变差。
「我回来了……?」
不知是否能说幸好,她好像五分钟左右就讲完电话。弥央小姐从卧室内轻轻打开通往客厅的房门,犹如偷窥般看著我。
「松友先生,你平常会用扩音模式吗?」
「我几乎没用过耶。」
「我想也是。」
「你刚刚是不小心打开,但又不知道关闭的方式,所以一时间慌了手脚吧?」
「对啊,就是这样。」
「刚才打电话来的是上次那个新客户吗?我记得是叫木舟先生。」
「嗯、嗯。」
刚刚的一切都是误触手机惹的祸,我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问题在于通话内容,对方好像在追究弥央小姐工作上的失误。然而实情是……
「我简单推理了一下,觉得木舟先生的情况应该是平常明明就不会打电话来确认邮件,但一觉得有漏寄信就像见猎心喜般打电话来兴师问罪,结果只是他没看到而已。」
「你这推理超详细的好不好……!」
「也是,你说得对。」
以前死秃子就常一直叫我重寄信。
但那位木舟先生今天是在对公司下属说话就算了,跟有往来的其他公司职员说话居然用那种语气。恐怕他早就是惯犯了。
「该不会他之前打电话时也跟今天一样吧?」
「他、他没有每次都这样啦。而且处理公事本来就会遇到各种人,我都得好好沟通才行。」
也就是说今天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我怎么想都觉得那个人有问题,怎么会每天晚上都为了那类事情打电话来。
「……弥央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如果是今天这样我还无所谓。毕竟案子刚开始执行时本来就会比较混乱,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了。」
「这样未免……」
太奇怪了,必须先想好对策──我最终是把这句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因为我已下定决心,不出言干涉弥央小姐工作上的事情,毕竟无论干涉后的结果是好是坏,担负责任的人都不会是我。对方的行径若是明显犯法自然另当别论,但弥央小姐极度重视工作,我不能不负责任地随意践踏她的这片天地。
「我反而觉得自己至今实在过得太顺遂。工作就算出问题,相关人员也都是好人,最后也都能完美收尾。但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顺遂。」
「……你那种说法太卑鄙了。」
她的言下之意是一切都只是工作的一部分。
弥央小姐既然都说到这种地步,我也无话可说了。此时我如果说是出自朋友立场担心她,不就等同要舍弃以劳雇合约维持的互信关系。
弥央小姐也明白这点,同时相信我不会顾此失彼,所以刻意选了这样的说词。然而她如此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了,继续吃饭继续吃饭。」
「……我去热一下味噌汤。」
她就算回到餐桌上吃饭,应该也不会再动筷子了。
这天,弥央小姐第一次没把晚餐吃完。
◆◆◆
「话说回来,最近她的心智年龄已经不会像先前那样动不动就退化。」
我手上洗著吃完的餐具,同时利用水龙头的流水声掩盖自言自语的声音。弥央小姐可能是累了,所以已经回去卧室休息了。
刚才那种电话虽然也是问题,但我现在在意的是如果是以前的弥央小姐,应该会再多讲许多相关的事情。实际上,她也曾抱怨过为了一点小事就打电话给她的人。
「让我想想她这个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在裕夏来了后才这样。起初我以为她只是在高中生面前故作成熟,但裕夏不在家的今天也还是一样。难道是她的心境起了变化?
「……事情就是这样,你觉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讨论这件事之前,我有件事要跟你报告。』
「什么事?」
『公司不是有台冷气?』
「你说那台破冷气喔。」
『最近坏掉不会动了。』
「这很严重耶。」
『原本是今天要来修理,但时间安排好像出了错,所以延后了。』
「土屋,你别死喔,要好好活著。」
我整理一下屋内环境,跟弥央小姐说声晚安后,回到自己家时土屋
刚好打电话来,我藉机和他讨论了弥央小姐的状况,没想到却得知这个搞不好会要人命的严重事态。
『我还有办法忍一忍,不过村崎会融化。听说这周以内一定会修好,但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以前生物课有教过小型生物比较耐热,但现在看来好像也不一定……」
据说是因为体表的面积较大,较有利于散热,所以孟加拉虎的体型才会小于西伯利亚虎。
『回到你刚提的早乙女小姐,她在工作上应该有五个、十个让她很头痛的客户,但是什么也没讲的确满怪的。』
「我妹来之后,她这种情况又更明显了。」
『啊,你妹是叫裕夏吧?就是那个活力充沛的女孩。』
「在你眼里她看起来是那种模样啊?」
一个女高中生离家出走,买了张单程车票后,一路上只靠自来水、仙贝和一百四十二圆的现金就冲到东京来了。这样的女孩确实算得上是活力充沛吧。
『我觉得她不只是有活力,还是多到满出来那种。不过她的遭遇未免也太惨了吧?』
「的确。」
『你们家的环境怎么会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产生那样的想法和行动啊?这么说虽然有点失礼,但这样有点不正常耶。』
「有这么严重吗?」
无论是青春18车票,还是24小时营业的汉堡店都是既有的商业机制,裕夏只是在要不要加以运用的问题上,选择了运用而已吧。
『一般来说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做。阿松你也是在同个家庭里长大,所以可能无法理解,但是你妹现在这样,可是比那些狗血连续剧的剧情还悲惨喔。』
「真的吗……?」
我也觉得裕夏的日子过得不好,但是从土屋刚才的反应来看,说不定弥央小姐对裕夏也有不同于我的看法。她在裕夏来了后的变化,或许就和这件事有关。
『阿松?』
「啊,抱歉,刚刚想事情想到出神了。话说你打电话找我干嘛?是要讲公司冷气坏掉的事情吗?」
我们目前虽然在讨论弥央小姐的情况,但这通电话是他打来找我的,所以我觉得要先听听他想说的事情。
『冷气坏掉是件很严重的事情耶。』
「说严重确实很严重,不过那台冷气破烂成那样,居然撑到现在才坏。」
我直接了当说出内心想法后,觉得土屋如果只是因为冷气坏掉就打电话给我也太小题大作,毕竟比起冷气在盛夏时节坏掉,那间公司应该还发生了许多更严重的事情才对。
『主要是要跟你讲冷气啦,不过不止这件事就是了。』
「你还要讲什么事?」
『新任董事长人选已经出炉了,油嘴老头确定去其他地方了。』
我才在想说应该是要讲董事长的事,结果土屋就说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也就是说在新任人选出炉前,他还是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啊。不过想想也是,毕竟还要交接工作之类的。」
『他就只是坐在那而已啦。现在副董事长顺理成章变成董事长了。』
但是确定去其他地方这种说法也很模糊,他好像没被告上法院,但新工作究竟是什么?
「所以朽木前董事长现在在做什么?」
「有传闻说他去当经营管理顾问了,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假的。」
「经营管理顾问……」
所谓的经营管理顾问指的是提出各种建言优化公司经营的人。工作形式相当多元,上至能主导整间公司的营运方针,下至能与各部门的课签约工作,但不管他是哪一种等级的顾问……
「找一个差点把公司搞到倒闭的董事长去,是能给出什么像样的建言?是去当反面教材的吗?」
『所以我才说是传闻啦。』
一想到日本某处的公司行号有可能会遵照那个人的建议营运就觉得不寒而栗。不过前公司的权力结构既然起了这样的变化,那么我还对另一个人的去留很感兴趣。
「死秃子……不对,现在应该是欲坠之秃,他呢?」
我要说的是我的前上司,油嘴老头朽木前董事长的跟班,最爱狐假虎威的早川课长。他的绰号从死秃子变为假发鬼,接著变成歪一边,有阵子又变回死秃子,现在是欲坠之秃。在公司全面切割前董事长的这个时候,他的处境照理说应该也很艰难,不知道实际情形又是如何?
『不是有个在油嘴老头事变时开始的案子?』
「……你是说弥央小姐居中牵线,却被油嘴老头搞砸的那笔生意吗?现在公司内把这件事称为油嘴老头事变喔?然后呢?」
『他就去拍那个客户的马屁,现在变成居中协调的角色,人称「秃子门」。』
「这样啊……」
原来如此,早川课长还真有一套。毕竟实际参与交易过程的是他的部门,他利用这一点拉近与客户的关系,让自己变成两间公司不可或缺的人物,必须透过他才有办法进行重要交易。看样子他的跟班人生也累积出不容小觑的心法了。
「但他还是不得人心啊。」
『是啊。』
「不过那种厚脸皮和韧性倒是值得学习。」
『早乙女小姐的脸皮如果能像他那么厚,日子应该就能过得更快乐吧。』
「你也帮帮忙,别把死秃子和弥央小姐放在一起讲,我等等梦到怎么办?」
『抱歉,梦到他真的太可怕了。』
其实弥央小姐在人际关系上有非常脆弱的部分。说她厌世可能会让人摸不著头绪,但我觉得她一直以来都存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比起那种爱装没事但又希望你主动关心的假掰女好太多了吧?』
「你在讲什么啊?」
『这是最近网路上激起各方讨论的热门话题喔。我这样解释你不知道能不能懂,就是有种女生会在网路上传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或照片,实质上只是绕超级────大一圈在炫耀事情。』
「我还是听不太懂耶……你能举个例吗?」
『举例喔……假设有个女生死不明讲「反正你想追我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赶快放弃吧。我男朋友收入很高,只是他为人谦虚不会到处炫耀」,然后希望你能主动关心这件事。』
「光这设定我就觉得好烦喔。」
『这种女生去餐厅,通常都会故意用若隐若现的手法,拍对面座位还有一份餐具的照片,然后上传到网路。』
这是什么奇葩人种。
「……弥央小姐跟这种人完全相反耶。」
『是啊。』
弥央小姐不会要人主动来关心。讲得更确切一点,她根本不觉得有人会愿意主动去关心她。
「她那个人就算好相处到会让人想主动关心,但脸皮也没厚到能自己直接说出口。」
『她好像就是那样耶。』
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弥央小姐的那一天。对她而言明明是非常绝望的情况,但在我不断追问之前,她完全没打算说出自己的处境,我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她当时的模样。不能给别人添麻烦、自己想办法处理就好、别人没有义务出手援助──这样的想法在弥央小姐的心里根深蒂固。
「这么想来,她晚上确实需要一段变成那种模样的时间……」
所谓「那种模样」指的就是心智年龄退化的弥央小姐。这时候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话也都十分直接。对弥央小姐来说,这个「化身小孩子的时段」或许是某种释放。
「小时候的……」
『阿松?』
她认识了裕夏后,在裕夏身上看到孩童时代的自己。
觉得裕夏的遭遇比自己还要可怜。
难道问题是出在……这一切都是假设,但如果是真的……
「土屋,抱歉,我先挂电话了。」
『有什么急事吗?你要去干嘛?』
就算这样问我,我也很难答出个所以然。不过硬要我挤出个答案的话……
「我要去思考我接下来要干嘛。」
『……阿松。』
「还有事吗?」
『这个年代在路上搭讪被对方拒绝时听到的答案,都比你现在讲的中听多了。』
◆◆◆
「你说弥央小姐无精打采喔?」
「嗯,她最近好像碰上不少问题。她说她没食欲,要我把布丁拿给你,所以你就好好品尝吧。」
「好喔。」
翌日午茶时间。裕夏从朋友亲戚家回来拿换洗衣物,我端出布丁给她吃时,她问起布丁来源,所以我解释了一番。
「我是很想帮她分忧解劳,但是工作的事情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早乙女姐姐为什么会那么没精神啊?」
「我现在要讲的只是我个人的推测,你不能跟别人讲喔?」
「我不会讲。」
「我猜她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太幸福了。」
更精确来说应该是,她将心比心地面对境遇比自己更不幸的人,结果理解到自己过得非常幸福。
从弥央小姐近来的行为举止看来,我认为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懂耶。」
「对弥央小姐来说,我们这类人应该是来自某个大不相同的世界。」
「我们这类是哪一类?」
「比方每天被迫工作到末班车时间的黑心企业员工,或是省吃俭用到在院子里自己种葱,到头来却连孩子要去趟东京的钱都拿不出来的家庭。」
「……?」
看她一副摸不著头绪的模样,所以我打了个比方。
「裕夏,你如果看到营养午餐出现你讨厌的东西时会……」
「营养午餐的菜我全都很爱耶。」
「真乖,不挑食。」
「唔嘿嘿。」
近来在部分女学生间兴起一种风潮,她们觉得要尽量对营养午餐这种不入流的餐点挑三拣四才显得帅气,我真搞不懂这种奇怪的现象。
「那么好几年家人都没买新衣服给你时,他们如果跟你说『落后国家的穷人家小孩连衣服都没得穿喔』,你有办法马上接受这种说法吗?」
「没办法。」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那些小孩的处境吧?」
「知道是知道,但他们就是群从没见过面的人啊……」
「对弥央小姐而言,我们就跟他们一样。」
弥央小姐如果真的这么认为,也不能说她傲慢或自私。
毕竟世上所有人都是拚尽全力在过自己的人生。无论是去担心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还是因为对方一无所知就主动关心,都远比起毫无想法来得傲慢。
「她当然知道世上有我们这种家庭,但应该都只是在报纸或新闻中看到的。」
「原来……那她认识哥哥时不是吓了一大跳?」
「她在认识你时也一样啊。而且弥央小姐看到你之后,应该就开始觉得自己生在一个不用为钱苦恼的家庭,周末、假日能在吃晚餐时间回到家,夏天还能放连假,日子实在是过得太幸福了。」
「然后就变得无精打采?」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
因为自己过得太幸福,因为身边有人过著远比自己悲惨的生活。
所以觉得自己为了一点小事就抱怨实在太不知足了。
「所以她就胡思乱想一大堆,然后闷在心里吗?」
「工作就算再怎么顺遂也会在不知不觉中累积压力。然而她认为『这点小事哪有资格抱怨』,所以把压力都闷在心里,结果连食欲都大受影响了。」
「……哥,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来这边的关系?」
「你来只是个引爆点,以弥央小姐那种个性,迟早都会遇到这个坎。」
「是这样喔……我虽然是个不幸的小孩,但我活得算满开心的。再来一个。」
裕夏大言不惭地说话时,也没停下吃布丁的手,她的个性果然和弥央小姐南辕北辙。
「你为什么可以那么自然地再跟我要一个大布丁?然后你今晚怎么打算?你那些朋友明天就要回福冈了吧。」
我之前听裕夏说,她的朋友安排的行程是避开盂兰盆节的拥挤人车来东京玩,再趁返家人潮席卷而来之前回福冈。此外还听说当中有人暑假作业还没写完,为了玩可说是豁出去了。
「今晚我会睡朋友那边,然后我想在东京多住几天,反正不用花钱。」
「钱都我在花的啊,光是伙食费就已经花了不少耶。你留在东京到底要干嘛?」
「目前还没决定。」
「你是逃家过来的,所以我能懂你会不好意思回家,可是你总不可能永远都赖在我这边吧。」
「……哥,我住你这会打扰到你吗?」
裕夏垂下眼睛这么问。她为什么偏偏在这种事情上才会显得有些客气?
「不会啦,不过你待在这应该也会满无聊的吧。」
「那么我要待下来。」
总觉得以前面的对话内容来说,此时用「那么」感觉是错误的文法。
「对了,裕夏,你的暑假作业呢?」
「……早写完啦。」
她的目光没看往左上方,应该是没在说谎。
「严格来说,你是不是和朋友分工合作,然后写完的是自己负责的部分之类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这家伙的想法还停留在小学生阶段啊。」
「……你又把我当小孩子了。」
「你现在讲再多都没用,毕竟在法律上二十岁之前都还是小孩子。」
「Boo!Boo!」
「吵死了。你跟朋友还有约吧?赶快去拿需要的换洗衣物啦。」
「完蛋,时间快来不及了!」
「……这副德行哪里不像小孩子了。」
我看著急忙跑向自己行李旁的裕夏背影,认真这么觉得。
小孩子不会掩饰自己的情感,一有不满就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口,她确实就是个小孩子。对耶,大人和小孩的差异中,有一项就是能否将内心的不满说出口,或是有没有能够倾诉的对象。
「不知道弥央小姐小时候是不是能更率地说出内心话?」
我之前因为小亚的事情得知了一些弥央小姐的过往,但对她的孩提时代,我所知道的真的少之又少。
综合我听来的资讯,弥央小姐应该是在小学四年左右出现明显的转变。大概从这个时候开始,她的家教变严,再加上原是挚友的未华子背叛她,因此使得她变得更加孤立。
但是小学四年级以前的弥央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喜欢什么事物?又做过哪些事情?这我实在一无所知。先前只听弥央小姐提过那么一件有关这个时期的事情。
「她妈妈在特别的日子会做加豆皮的煎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