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真是够了
明明能否云淡风轻
全在自己一念之间的
配点(回忆)
●
夜晚,战斗在东西南三个方向拉开帷幕。
以舰炮射击和突贯部队开道的羽柴战士团,在东、西两处与六护式法兰西的武神队激烈冲突。南方则是双方势力的战士团在展开正面对决。
羽柴战士团把突贯部队持有的「生命之重量」的加护应用到他们保护着的整支队伍上,使得两个小队就能应对一台敌方的中武神。
重武神队则由上空的舰炮射击进行迎击。但是,重武神也不会站桩放任舰炮往自己身上招呼。在绕边的重武神的侧面打击之下,羽柴方陆上部队的人数仍在一点点地削减着。
负责掩护输送舰的轻战舰也长时间暴露在炮火的洗礼下,变成单纯的肉盾。
在炮击声、武神的驱动声以及金属的碰撞声与刮起的强风中,
「还有几分钟?」
「只过了三分钟啊!刚刚十分之一!」
「——但还是给我撑住哦!」
传来了某人的叫声。
「干部级别都没有来,队长们正在阻挡他们!也就是说对面不过是跟我们一样的一般学生!这都撑不下来是要怎么样!」
大家一边面对冲来的武神撑起被加护强化过的防护壁障,一边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希望队长她们可以快点回来啊……!」
「傻子,这是队长对我们的信任啊!——而且你听!」
远处,巴黎那边传来高音和重音。
那是福岛等人正在阻击敌方的干部,阻止他们的接近。
●
小六与三铳士的伊萨克展开了战斗。
对方是在炮击上特化过的武神型自动人偶,而且是全长三十米的巨大机型。
本以为面对使用远程炮击的伊萨克,只要近身就能占据优势。但是——
……好快。
那副看起来活像船壳的扁平足走起位来竟然迅捷无比。
机关就在于伊萨克双足底部安装的鳍型多重脚。驱动多重脚像昆虫爬行般进行移动,就可以以柔韧的动作应付地形上的一切崎岖。(*注:虽然不是用履带,但伊萨克基本上跟钢坦克没两样)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伊萨克的战斗方式用地范围极广,几乎可以说是在平面上行动的航空舰。
玄武则是着重防御的机体。几样重力系的攻击手段都要在近距离才能使用,与机动性高的对手相性很差。更不要说还有伊萨克肩上的那个人在搅局了。
「……三个火枪手的阿尔曼!」
●
「诶,看样子我也蛮有名的嘛」
『当然至极』
“是嘛——”阿尔曼说着一挥右手——
「那么」
自己的能力是大范围的重力制御。
可以掀起地表,成为阻挡敌人接近的盾牌。在回避的时候也能起到遮挡对手视线,隐瞒伊萨克动向的重要作用。
目前为止,自己与伊萨克的配合非常有效。
刚才也是这样。面对自己掀起的土墙,对手不得不向左右中的一边绕行。相对的己方就可以趁此机会采取第二步行动,占得先机。
伊萨克的脚部与腰间装载着准对舰炮级别与对武神级别的副炮,它们的连射就是己方的武器。
相对的,敌方的手段就是玄武的防御能力。不光是装甲,还有利用那个叫做什么「过多突槌」的系统制造出的重力壁障。
……就自己目前所见,伊萨克的副炮群都被弹开、击落了。
不过,精于防御与擅长战斗完全是两码事。
「以我们为对手,对面一定很不好受吧。你说呢,伊萨克?」
『肯定』
说着,伊萨克举起了左腕的主炮。目标却不是玄武,而是——
『瞄准•敌轻战舰•发射』
●
敌人行动的时候,假想操纵室里的小六正准备在屋檐下的长凳上坐下。
她立刻对敌人的动作做出了反应。
『——轻战舰,在南方张开防护壁障!你们要被攻击了!』
伊萨克发射了手上的主炮。
那是左手侧战舰主炮级别的一炮。
……移动中也能开火么。
这是在一瞬间把移动时的惯性、加诸炮弹之上的力道全部计算出来了吧。
正因为炮手是以身化炮的自动人偶才能做到的绝活。
炮弹的威力吹飞了地皮。
伊萨克自己的身体都轻轻浮起。
声音直到这时才爆发出来。
战斗当中沾到伊萨克全身装甲上的砂石灰尘瞬间被吹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炮弹画出一道上升的弧线飞了出去。
玄武后方的视野当中可以看到轻战舰在炮弹飞行的轨道上展开了多重防护壁障,调整好角度以后,
「……!」
把炮弹弹向了上方。炮弹沿途激起的冲击波震动了玄武的全身。
搞砸了。
事后得好好反省了。平常总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到了战场上却出现这种失败,这下自己真的会被人当孩子对待了。但是——
……这种炮击,还是不能放手给轻战舰去处理。
只要对方脚下稍加走位,轻战舰就要应接不暇了吧。
所以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拉近距离,去阻止对方进行发射。
『……?!』
这么想着,眼前突然隆起了土石的高墙。
……糟了。
必须要往左右当中的一边回避才行。
但在做出决定之前,她感受到了一种气息。
是那种强大的力量凝聚时,连空间都被支配了一样的寂静。
她瞬间明白了那股气息的源头。是右手上的主炮朝着这边发射了。
●
爆压吹散了泥土尘砂,阿尔曼制造出的土壁也在伊萨克的视野内碎裂。
运动当中打出主炮炮击使他的右边身体微微飘起。
……姿势调整。
伊萨克此时真希望这样的重复劳动可以一直持续到战斗结束为止。
自己的理想状态,就是把作为机械的单一功能发挥到极致,成为只需要进行射击的机器。
这应该仅仅是机器的一厢情愿。
但这回有阿尔曼关心着自己同行前来。巴黎的城墙上也有自动人偶们时常为自己传来多重测距信息。
防御上的辅佐与敌人位置的捕捉都有人帮自己搞定。自己只需要移动、然后射击就好。虽然舒舒服服地当个固定炮台是没戏了,但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一份自己能力范围以内的差事。
现在,伊萨克正一边利用后坐力压下漂浮的身体,一边凝视着砂土风暴的另一头。
飞扬的石子土块像一片分辨率极低的雾气一样占据了眼前的整片空间。
「伊萨克!」
阿尔曼突然叫道。
自己的炮击应该已经准确地命中了。
铁弹飞去的方向也传来了连绵不绝的装甲磕碰的声音。
那是中弹的冲击力震飞了玄武全身装甲发出的巨响。
敌人现在应该是上半身被轰飞了的状态。所以——
「伊萨克!在你左后方!」
听到阿尔曼的叫喊,伊萨克留意了一下左边的视觉元件。然后发现一件事情。
『——』
其后方,玄武正巍然屹立。
●
不明白。
伊萨克回转身体,从逼近的玄武身边拉开了距离。
不明白。
并不明白玄武移动到自己背后的时机和使用的手段。
这意味着以自己的知觉系统竟也没有捕捉到它靠近的声音。而且——
……击中的声音。
那个连绵的、装甲被崩飞的声音,又到底是怎么发出来的?
伊萨克思索一番,一个答案浮上心头。
『多重可动装甲』
「果然你也这么想吗」
那是六护式法兰西的重武神装备在腰部与肩部的自律装甲。
说不定玄武全身都装备了这种装甲。
这样的话敌人的手段就水落石出了。是通过将这边主炮轰击产生的冲击像水波般在装甲间层层传递,最后导进了地下或别的地方吧。
那么,分析完以后就可以制定对策了。
「自律装甲会对第一次的冲击产生反应。所以先射副炮,趁它抵消冲击力的时候再射主炮就可以了——要么就从至近距离进行射击,也能奏效。」
『——正解』
但是,敌人还有极厚重力壁障这一防御手段。
前天夜里,在指挥小龙群攻击开到巴黎郊外来的输送舰的时候,伯恩哈特也在这招上栽了跟头。龙炮被完完全全地反射了回去。想必对方是使用了与今天相同的技术。
根据出力与精细度,用来佯攻的副炮甚至可能摸不到对方的装甲。
这样的话——
「嗳,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之我们这边已经找到决胜的策略了。剩下的只是要想办法实行而已。」
『确实』,伊萨克点点头,调节好姿势飞奔起来。
在锁定玄武的同时,开始不断地移动并进行副炮的连射。
●
「库……」
小六在玄武中咬了咬牙。
……在将展开的装甲还原之后,操作上产生了延迟。
先前放跑了对方主炮的直击之后,自己不应该马上去缩短距离的。
近身以后无法马上行动,又让对方逃掉了。
这一连串的失策实在不像话。不过反过来说……也算是有一点点正面的效果吧。
现在,伊萨克已经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这对于背后的同伴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来,自己就更得努力了。
「别逃啊,我」
伊萨克正保持着固定的距离用副炮进行连续射击。
当然,这种程度的射击是打不碎玄武的装甲的。各个部位的多重装甲都会在中弹的时候稍微错位,与其他装甲一起联动来化解冲击。再加上重力控制的缓冲防护,只要不是被反击击中,对武神用级别的炮弹除了会让装甲晃两晃以外没法造成任何伤害。
现在,自己也基本把握了敌人的战术。
「怎么看都是副炮螳螂捕蝉,主炮黄雀在后的套路嘛」
羽柴把玄武交给自己的时候也特地关照了“要特别小心这种战术哦”。现在想想她的语气实在有够轻描淡写。不过自己的上司本性如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话又说回来。明明才是第一次交锋就已经被找到了攻略的方法,也太奇怪了。
……按照神肖(电视)上的片子里演的,这种弱点一般总要到中盘才会暴露的吧。
这就是所谓的,“现实很残酷”吗?
现在,自己正坐在假想操纵室的长凳上。
一面撑着下巴应付现实世界的种种麻烦,一面因为心底对糟糕现实的反抗心而想要换上轻飘飘的白色连身裙。
「唔姆……」
小六一边思考对策,一边操纵玄武沿着伊萨克画出的圆形移动轨迹周旋,以Z字形追了上去。可能的话——
「给我够到啊」
伸出的手目测也还是差了十米。小六继续周旋着,弹开射向自己的炮弹,兀自丈量着。
……这边就差不多了吗。
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僵局。自己想到的办法笨归笨,但总比坐以待毙好。
「好嘞」
小六抬头。
假想空间庭院的那头是一片阡陌交通的广阔田园。小路上有着车辙痕迹,上面一棵夏草都没长出来。小六直走到那些光秃秃的小路跟前。
「这,该说是很怀念么……」
她轻轻地偏头。然后垂下眼。
「罢了……我们上吧。玄武」
●
阿尔曼紧盯着对手的举动。
玄武突然放弃了与自己拉近距离的战术。
……停下了?!
不可能,那样只会成为靶子。所以敌人的战术显而易见。
「伊萨克!他要抄近道!」
她不再沿着圆形轨道追着自己跑,而是从圆弧内侧直接穿过去,在自己的前方阻截。
玄武朝着自己左边发动了冲刺。她垂下双手、右半身体前侧身,竖起尾巴似的平衡器的样子活像一只双足奔走的恐龙。
但是,从圆弧内侧直接穿过去就意味着,会与自己略微拉开一点距离。
远距离战是这边更为擅长的领域。主动拉开距离只会对敌方不利。
伊萨克于是在敌人经过自己的身边、马上就要超越的瞬间倏地转身。
『捕捉』
旋转的视野晃了一晃。炮身前端的负重锚通过轴转控制住了由于振动产生的歪斜,固定住炮身。
紧接着,他朝着绕前的敌人竖起了副炮。
射击。
多挺副炮射出的炮弹划破长空。凭借炮弹本身的轻巧,很容易就追上了疾驰的玄武。
玄武的右肩装甲震动起来,不断迸出火花。
伊萨克就在这时改变了行进的轨道。
继续走圆型轨道只会正中敌人下怀。所以他绕了一个大弯迂回前进。
阿尔曼的身体因突然改变的惯性摇晃。但他并没有停下对伊萨克的辅助。
风中,玄武的正面不断竖起了土墙。
「……!」
土墙填满玄武的视野,隐藏了己方的动向。
「伊萨克!从正面射击,打他身体正中!」
『了解……!』
伊萨克说着移动到了射击位置。
他一边转向,一边射穿了土墙的中心。先是使用副炮,然后——
「再是主炮!」
右主炮伴随着激烈的轰鸣发射了。后坐力让伊萨克感觉炮身几乎要脱离身体。
右侧传来了纵向的震动,炮身滑动着卸掉了这股后坐力的下个瞬间,爆炸产生的压力挤压着炮弹将之猛推出了炮管。
这一往无前的破坏力,正循着先出发的副炮的脚步前进。
目标是土墙上副炮开出的小孔。
炮弹飞也似地穿过小孔。
气贯长虹。
●
……打得好!
阿尔曼对这一炮的评价是「打出了伊萨克的风格」。
如果让安利来评价的话,她肯定会觉得这一炮打得过于正确、从而质疑起自动人偶的性质吧。
阿尔曼在这方面就没有那么讲究。打中了自然是好,打得偏了,也只是觉得「人之常情」。
而现在是轮到伊萨克发挥的时候,对他来说正确是再好不过了。仅此而已。但是——
「……?!」
阿尔曼一瞬间以为世界产生了扭曲。
原因是伊萨克突然向右边行动了。
这行动发生得过于突然而激烈,以至于视觉元件跟不上身体的位移,眼前所见与脑中所想产生了偏差,造成了一时的混乱。阿尔曼一边重新校准充满噪点的视野、一边大叫出声。
「怎么回事?!」
伊萨克没有回答。他仍在拼了命地往右边加速。
但是,有一样东西代他做出了回答。
那东西从正面飞来。
「……哈?!」
是伊萨克的主炮。
这显然是敌人反射防御的杰作。而且从这个完美的时机来看——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吗!」
土墙已然没了完型。砂石飞灰的另一头,可以看到厚重的流体光碎片正在玄武早早架好的双腕前方崩裂、四溅。
而那流体破碎的声音,是与主炮的冲击波一起来到伊萨克身边的。
●
……没打中!
小六心中对结果的忿憾盖过了跳弹成功的喜悦。
反弹伊萨克的主炮将之转为对对方的直击正是小六的妙计。
眼前竖起的土墙还完美地标出了主炮射来的方向。如虎添翼。
所以她故意吃下了副炮的射击,就是为了做反弹的准备。
虽然到反弹这一步为止都算是成功了,但是,
「被避开了吗」
对方也知道自己的反射防御,认为能够顺利反击还是太天真了。
……得开始考虑下一手了啊……!
小六还在思考的时候,悬念陡生。
直击与反射产生的重压双双从玄武正面扑来。
●
看到玄武被二重冲击往后吹飞开去,伊萨克不退反进。
那台黑色武神恐怕可以通过调整自己的出力,反弹任意强度的攻击。但是,显然无法彻底消除冲击的余波。
现在,直击与反射产生的重压正冲击着玄武。
当然,自己也承受着擦肩而过的反射炮弹的余波。
主炮的震动很强烈。
但那并不妨碍伊萨克看到一个情景。
被轰飞的玄武着地的时候,全身的铠甲大大地往后偏移了。
那是自律装甲在对冲击波进行着缓冲。
现在正是用主炮终结对手的大好时机。但是……
……震动!
自己的全身也正在震动。
这对机械来说是不必要的。对于应当只需射击的单纯的机械来说,是样完完全全的累赘机能。
但是,现在必须出手。
不管身体如何震动,姿势如何不利,这个机会容不得自己错过。
『——』
对于这么想着的自己,伊萨克深深地感到不可思议。
●
不可思议。
自己时常向往着成为一台单纯的机器。
所以自己认为,除了辅助射击的要素以外什么都不需要。
但是,现在,明明外界的一切要素都在妨碍着自己的射击。
可又正是这样的现状,激发出了那份「非出手不可」的自觉。
『职责……!』
伊萨克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必然”
二字。
这不出于自动人偶的机能。
只是必然!
但是,有能让自己无视一切震动与不利出手的方法吗?
有的。
『——接近!』
伊萨克向前挺出了回避时右倾的身体。
用尽全力把右手的主炮架起、对准了玄武。
右半身的动作量急剧增加。将脚底多重脚中的右脚向前,左脚向后,牵动右半边身体往前甩出,以稳定全身的震动。
『炮击……!』
炮击的瞬间,伊萨克意识到了视野的晃动。
……脚下?
问题出在右脚。
右边的多重脚打了滑,使右脚踏出的方位往右偏了一点。
在飞速左倾的视野当中,伊萨克找到了右脚打滑的原因。
高压席卷过后的地面,此刻坚如磐石。
●
……这也在玄武的计算当中吗……!
阿尔曼在高速思考中确认到了伊萨克脚下发生的状况。
地面因为伊萨克的体重而崩坏了。但是,崩坏地面上呈锐角的多重脚痕迹显示出,直到踏上去那一刻为止地面都还是坚硬的状态。
泥土的地面显然是被人用某种手法给加固了。
仔细想来之前沿着圆形轨迹你追我赶的时候,玄武曾经在同一个地方打空了好几次。……那原来是为了加固“这个地方”而有的放矢的假动作吗?
答案一目了然。敌人的所有行为,甚至包括诱导自己发射主炮的设计,都是为了把自己引到这个位置上来。
反射防御是对手第一手应对。那如果让自己这边失去平衡是下一手对应的话——
「伊萨克!这是敌人的后手!」
自己之前看到的对方因为爆压而后退,装甲错位的情状,恐怕也是对方为了勾引自己上前故意卖的破绽。
「来了……!」
穿过被暴风卷起纷飞的青草,黑色的武神已然逼近。
玄武挥动右臂,瞄准左侧还在校准中不能使用的主炮发动了攻击。
现在再回避已经来不及。伊萨克用副炮在至近距离展开了连射攻势。但是,
……要击穿多重装甲的防御还是不够吗!
就在这个想法刚刚浮上阿尔曼脑海的时候,
他看见伊萨克自己先做出了应对。
他把左边无法使用的主炮,迎着玄武砸了上去。
●
短短的一瞬间里,浓缩了双方的数样判断。
伊萨克横挥起左边主炮。
玄武没有闪避。而是把左臂也往上挥起去迎击。
于是,伊萨克的主炮变形了。
外部装甲像是承受了强大的扭力一样歪曲,然后碎裂了。
主炮的变形一瞬间延伸到了肩部,装甲也从前端开始破裂了。
装甲破碎的声音与飞沫入水的声音别无二致。
炮身大大地扭曲延展,富有动感地膨胀出圆鼓鼓的形状。
『……执行解除!』
感到手臂被向左拉扯,伊萨克立刻从肩上卸下了左边的主炮。
玄武一下子往后仰去,变成了把螺旋状主炮高高挥起的体势。
这样一来,主炮一下成为了玄武行动的阻碍。它于是准备顺势将其向后抛开,但是——
『……?!』
它失败了。主炮沉沉地往玄武的头上压了下去。
是阿尔曼干的。
他对同伴已然报废的手臂使用了重力控制。然后——
「伊萨克!」
伊萨克回转起了上半身。
利用左手承受的扭力,把右手摆了回来。
右手主炮所指,正是被头顶的残废主炮压得动弹不得的玄武。
副炮先命中了。
之前就已经多处露出破绽的多重装甲此刻终于要空门大开。
伊萨克抓住这个机会,伸出了右手的主炮。
这是一发几乎零距离的射击,目标是敌人胸口正中。
确认好距离,伊萨克做出宣告。
『发射』
然后开炮。
●
……糟了。
小六一瞬间想到。
她尝试寻找从当前的险境里逃脱的方法。但是,
「找不到么」
不管怎么说,要在这个情况下生还都很难。自己本来就没有什么执着心。所以……
……也没差吧。
她最后的心愿,是想再看一眼广阔的风景。
现在,自己正身处假想操纵室当中。
那里有座庭园。遥对着庭园的那一头有一片阡陌交通的田野。
而站在那小路上的自己,接下来又要去往什么地方呢?
……再往前是设定成什么样来着。
想着这种完完全全逃避现实的事情,小六一边苦笑一边转向了路延伸的方向。
她把视线投向那连绵的田野。
「——」
她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看去比自己小。背朝着这边坐在小河河畔上。
……那是——
小六还没有来得及得出答案,就感到视野突然变黑。
是自己的人生结束了吗?
这疑问很快得到否定的回答——是自己的头上多了一顶草帽。她再定睛一看——
「不见了」
适才看到的人影已然消失无踪。
仔细确认视野当中已经没有了对方存在的痕迹以后,小六叹了一口气。
「到底要到哪里才能与你见上一面呢……」
然后。
「见到你之前,我的人生可还都不算完啊」
●
小六睁开了眼睛。
她在武神内部开始了高速的思考。
自己现在被上方的重压定住、面对着主炮的射击空门大露。
「啊啊,太挫了……!」
小六把动作的美型度抛到脑后。
放松身体,任其被头顶主炮的残骸往地上压去。
●
爆炸直击了主炮的残骸。
大气被撕裂,吞噬了伊萨克的左脚与右主炮,又狠狠地冲向了玄武向下钻身的背部。
『……!』
冲击波的破坏力随即充斥了直径五十米的球形空间。
●
阿尔曼承受着伊萨克身体落下带来的冲击。
伊萨克被气流托起数米,横飞了出去。
他当时毅然抛弃了自己的左脚。事实证明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左脚被变形的装甲板与多重脚挤在一起,成为了单纯的累赘。
不过当然,这累赘也还是起到了一定的防护效果。
「……唔!!」
伊萨克的左边身体先着的地。他腰部的减震器紧紧缩起也无法化解那激烈的冲击,一度摔倒在地。
阿尔曼从肩上看到了伊萨克右脸破碎的光景。他伸出手,帮伊萨克把头扳往敌人的方向。
砂土与破碎的铁片扑面而来。
阿尔曼的视线穿过爆压卷起的地皮与主炮碎片重重落下形成的雨帘,牢牢地锁定住了敌人的身影。
玄武还在。但是变了个样。
「女人……?」
●
阿尔曼看到的,是为了抵消冲击把全身装甲向下射去以后的玄武。
装甲片形成裙撑一样的拱状,以腰为界向下延伸。活像一朵倒着盛开的鲜花。而被那花瓣簇拥着的——
……就是玄武的,本体吗。
装甲掩护之下,是一套女性型的内壳。
它呈现出一副纤瘦的、身着黑裙的女性形象。露在头部装甲外的下面半张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然后玄武动了。
玄武的双腕已然破碎。恐怕是因为刚才在主炮发射的时候“反射”了爆炸产生的强压。两块破碎腕甲下露出的双臂,与本体一样纤细。
她把双手放到了头上。
没有去抓装甲板。而是做出像是扶了扶某样戴在头上,大概是宽檐帽子一样的东西的动作。然后又把双手放了下来。
紧接着,全身的装甲都进行了校准,金属碰撞的声音当中,玄武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是我赢了。看样子你们应该已经动不了了吧。』
她说话的声音里带疲劳。但是,事实正如她所说的那样。阿尔曼点了点头。
「——没想到里面的人有这样姿色。饱了眼福了。」
玄武听完,对着动弹不得的己方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
奔向自己的下一个战场。
徒留下渐远的疾驰之音,与耳畔涨退潮水般的鼓动。
阿尔曼抬头看看夜空,轻声嘟哝起来。
「——还远远未结束……吗。也不知道其他人现在,在干些什么呢?」
●
一道身影,跪在正对着巴黎的某条街道上。
那道巨影虽然双膝触地,但仍极尽显目。
是晴海。
此刻他缠绕着流体光的双手正撑在地上,脸庞止不住地摇晃。
他抬头望从左
侧走过他身边的身影。
「福岛•正则……」
他终于连这几个字也没能念清。
口中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灌溉了干涸的土地。
晴海刚刚承受了堪称致命的一击。
那是与福岛短兵相接之后,对方第一次出手的结果。
「三好殿下」
面前是发着光的巴黎城墙,福岛直视前方轻声开口。
她的眼睛看着的,是过去曾一度相对,但当时自己完全不是对手的加藤•段藏。
「请赶快进行治疗是也。在下与二位交往不浅。不忍看你命绝于此是也。」
但是晴海并没有同意。仿佛是与他呼应一般,段藏叫了起来。
「晴海!——你已经废物到要我这老头子帮忙来了吗!混账!」
「不……!」
晴海的声音因为含着血模糊不清。他歪着身子,踏在血泊之中,站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
要是呼气的话会喷血。所以只是吸气,然后屏住呼吸。
鬼形长寿族的肺活量极大,可以堪堪支持他继续活动。
「——!」
晴海就拖着这样的身体从福岛背后展开了攻击。
●
晴海对双方的实力差距心知肚明。
……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现在的情况可跟前两天不一样。
在水渠的那场战斗,要是双方光明正大搏杀的话,自己的下场恐怕跟今天也无二致吧。不过忍者的长处就在于灵活运用战场上的各种条件。正儿八经的对决里根本看不到忍者的真本事。
照这么说……
晴海脑海中又浮现了刚才交手时的情景。
……那实在是——。
太大意了。
●
时间回到不久以前。
晴海对福岛发动了突击。
坐标是巴黎东部车辙遍布的街道。自己倚仗着地利笔直地发动了突击,而且是直接用上了3WAY(方向)型的说教炮。
没有一丝懈怠、一出手就是全力。
这次出手一旦奏效,接下来就可由段藏接手。自己虽是个不中用的弟子,但也还是想为师傅尽一点绵薄之力。
所以才选择从正面进行了突击。
就算对方避开了,自己也还有后手。
关键在于道路上的车辙。这些车轮在道路上压出的斜面非常适合作为左右变向时候的着力点。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但是否拥有利用这些条件的意识在战场上仍然至关重要。尤其对手是第一次来到巴黎周边,比起来肯定是昨天就来踩点的自己更加熟悉战场。但是——
「——」
福岛从右边避开了说教炮。
看起来不过是微微摆动了身体。但实际上完全不止这样。
福岛是从连续发射的流体弹的间隙当中穿了过去。
“怎么可能!”,晴海想道。
但福岛闲庭信步般避开炮弹是铁一样的事实。
而自己这时正从福岛的右边通过。晴海于是挥动右手回身跳了起来。福岛在他的视野里飞速地向左移去。
「晴海!」
就在这个瞬间,段藏的声音传入了晴海的耳中。
晴海刚在疑惑师傅的用意,就从正面承受了一击。
是一之谷。
……怎么会?
福岛现在应该在自己侧面。为什么可以从正面打中自己?
晴海这时才发现,福岛的一之谷并没有握在手上。
一之谷此时正斜抵在车辙的斜面上,贯穿了自己的腹部。
先前自己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福岛身上,并没有发现她的布置,才一头撞了上去。
不。并不是自己没有发现。是对方故意把动作藏在了右手说教炮的阴影里,自己根本无从发现。
……这手法……。
与自己先前在水渠战使用过的手法类似。
自己当时是利用右手的遮挡进行了佯攻。
现在轮到自己吃招了。
晴海利用回旋跳跃中的惯性,把身体从一之谷的枪刃上拔了出来。但是——
「——」
没能留下一之谷。虽然用双脚踩住了,但是一之谷脱离了自己的动作,在空中旋转着——
「回来了吗是也」
他眼看着长枪稳稳落回仍背对着自己的福岛手中。
……啊啊,晴海想道。
这下可不得了了。
自己这毫无疑问是为怪物的成长把薪助火了啊。
●
「……!」
晴海在双手上展开了流体弹。
手够不到,还会被回避的话,就只有扩大攻击范围。
晴海将鬼型长寿族的内燃拜气固定在双手之中,开始飞奔。
他在辙痕的斜面上来回跳跃,加速向上冲去。
……上吧!
福岛仍面对着巴黎,背朝自己。晴海能看见她的发结在战场的风中摇摆。
……多么充满诗意的光景!
他这么想着,张开双臂,用像是要把福岛拥入怀中一般的动作攻了上去。
把双手敲在一起,就能使流体弹破裂,产生爆炸。福岛就算使用加速术式也应该没法从爆炸产生的压力中逃开。
晴海脑海中一瞬间浮现朋友们的脸庞。
……大家……!
自己刻意地想要回忆点什么,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那是因为自己正专注于现在的这次攻击上。根本没有分心去思考朋友的余地。
晴海由此想到,正是这样薄情的自己,被朋友们所接纳了。
想完,晴海抱了上去。与其说是要拖住对方脚步,到不如说是将自己全身投注上去一样的感觉。
「晴海殿下」
花香。
晴海突然闻到有花香扑了自己满怀。
是福岛。
她踏着轻盈的步子扑进了自己已经闭合的双臂当中。
●
……什么!?
晴海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双手受到了冲击。
流体弹并没有相撞爆炸。自己的双肘之间不知何时架起了一根棍子,隔开了左右手。
是一之谷。
枪头贯穿了左肘内侧,而尾部则从内而外敲碎了右肘。
从一开始,自己就总是在用鬼的力量往对方的枪口上撞。
晴海“库”地呻吟出声。福岛开口了,
「晴海殿下,在下明白了是也」
那就是──
「是用半吊子的掠夺方式糟蹋了晴海殿下决心的在下不好是也。」
福岛一瞬间握住了晴海双臂之间的一之谷。
……哦。
花香在晴海的赞叹中飘舞。
那是福岛头发上的香气。
福岛展开一之谷吸收掉自己双手上的流体弹。
「在下要上了是也」
福岛此时正在晴海怀中。
这超至近的距离使晴海也得以作出了回应。
……哦哦!
手也废了,拜气形成的流体弹也没了,躯干还承受了致命的一击。
自己还剩下什么好被夺走的东西呢?
……对手是战场之花。那么被夺去的应该会是心吧。还是说——
晴海整个人扑了上去。把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头当作最原始的钝器,从福岛的头顶挥下。
「——?!」
然后,他看见一道光闪过。
是刀光。不知何时,福岛已经展开一之谷架了起来。
……什么时候干的!
自己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是在自己发动攻击的刹那进行的这些动作。
这个对手可以准确地把攻势渗透到自己攻击与防御的动作之间。
“危险了”晴海想道。他明白到自己眼前刀光的意义。那是福岛正准备把刚刚吸收掉的流体弹以炮击的形式释放出来。以现在的角度,那灌注了自己所有拜气的炮击贯穿的将不是自己的颜面或者下颚。
而是鬼的角。
「……!」
强烈的打击冲上了额头。
流体光四散。在他的头因为强大冲力昂起的瞬间,清脆的声音响起,额头上的角应声而断。
大脑也因为这份冲击晃动起来,连带着动摇了晴海眼前的世界。
意识渐渐飘远。黑暗一点点爬满了他的视野。
但是,晴海明白到了一件事。想要折下战场之花的自己,反而被折断了“鬼”的身份。
……老师,对不起。
晴海跪倒在地,身体无力地倾倒。
本人不肖晴海,好像已经走上文艺青年的不归之路了。
●
福岛合上晴海的眼睑,叹了口气。
敌人的事情不要去多想。
这是晴海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的选择。
「真是的……」
福岛心中这时有了许多迟来的理解。
她回忆起自己从败北开始到现在为止的经历,不禁自语。
「要是能早点理解这些事情的话,事情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吧是也……」
自己不会去感到抱歉。现在这样对两个人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万事没有重来。
未来的事情,只能看未来。
福岛于是转向巴黎的方向。
「加藤•段藏大人」
「叫老夫大人吗……」
「您想必是处于比在下更高的位置是也」
但是,
「——在下的目标却还在更高更高的地方是也」
「你的目标是?」
「东国无双」
段藏隐藏在逆光里的表情改变了。
「哈……!」
他笑了。飞加藤小小的身体膨胀起来,在战场上撒下一片响亮的笑声。
「你要挑战的是战国最强吗!」
「Tes.」
福岛点点头,朝前迈了一步。
自己是挑战者。所以要先上前。
「在下上了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