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将军抽车 Q7 既非密室,亦非不在场证明

四月二十九日

四月二十四日下午五点四十二分,东京消防厅(01)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中,一名女子焦急地表示自己的家人遭到了袭击。随后,品川消防署东品川办事处立即派出两名急救队员赶往了事发地点—位于东京都品川区东品川x-x-x的比利萨北品川公寓一一四号室。当急救队员赶到时,屋内倒在地上的男子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在被紧急送往北品川急救医院之后也毫无苏醒迹象,最终医生宣告该男子不治身亡。警视厅品川警察署则在进行调查之后,确认了该男子死于他杀。

据警方调查,死者名叫新妻辉悦,二十七岁、其妹新妻美夜子在从大学回家时发现了其倒在厕所当中。家里一共父母兄妹四人,在妹妹美夜子回家时,父亲秀则上班不在,母亲咲都子在早晨外出后仍未归家。

新妻辉悦死前后脑部遭受了钝器击打,甚至在头盖骨上留下了裂痕,最后死于颅脑损伤。造成伤口的凶器为一青铜摆件,被凶手扔在了测所旁边的盟洗室地板上。据死者家属称,这个本来放置于玄关鞋柜上。而从伤口情况来看,被害人在死前遭到了该青铜像的多次击打。

死亡推定时间为四月二十四日的十四点到十五点。据死者家属称,在这段时问里并没有约好上门拜访的客人,也没有邮件与快递的配送记录。

公寓的一层入口为设置了密码锁的防盗门,并无常驻的管理员。据死者胞妹称,在她进入家门时门口的两道锁都是锁好的,并无损坏的痕迹。

“被害人家中的家具、橱柜被人翻得凌乱不堪,同时还丢失了现金、银行卡、印章、金银珠宝等等十几样东西。但是这些都不过是我为警察准备的烟雾弹而已,让他们以为杀人的目的就是劫财。因此你们可以认为,这条信息对于解题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说到这里,头狂人将在现场拍摄的十几张照片发给了三人。

照片从三个角度拍摄了那位倒在血泊中的被害人。有他头部裂开的伤口、头发上有血迹的裸女摆件、玄关大门与钥匙孔、通向阳台的窗户与月牙锁,还有一楼防盗门的人口以及紧急出口。

“二十七岁?”残虐君问道。

“是的。”

“真是可怜。”

说出这句话的残虑君绝不是在哀悼那个年纪轻轻就惨死在家中的男子,只是在看到二十七岁就顶着那样一个毛发稀疏的头顶之后发出了感慨罢了。又或者是看到他一副瘦弱的穷酸样,身上的还是衣领抽口都松得没了型的运动衫。才装惯作样地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现在可以进人问答环节吗?”伴道全教授问道。

“请吧。”

在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一一〇四号室还是上锁状态吗?

“据死者家属称,其回到家中的时候两道锁都是锁好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只不过,防盗链好像没有挂上。”

“窗户的锁呢?”

“与照片中展示的一样,四扇窗户都是锁好的。在走廊边上的窗户是格子结构,但它是固定的。”

“一楼是密码锁?”

“没错。”

“紧急出口呢?”

“公寓里的住户当然可以从紧急出口的内部出去,但紧急出口的门是无法从外部打开的,和酒店里的设计一样。而且如果能从外部任意打开的话,在一楼设置密码锁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伴道全教授点了点头。

“那么,案发现场就是这个厕所吧。还是说你在别的地方杀掉了他,再将尸体搬去了那里?啊,不过这条线索会造成泄密的话,你就不必回答了。”

“我可以回答哦,就是在厕所里杀掉的他。还需要说说理由吗?因为那里是最好下手的地方,人们总是习惯在厕所里卸下防备呢。”回想起动手的那一刻,头狂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些无趣呢。”aXe嘟囔了一句。

“什么?”

“总觉得,少了些冲击性。”

啊!本大爷也这么觉得。”残虐君说道。

“好像题目没那么吸引人了,不过这也应该是经历了可伦坡那道题的缘故呢。”

“是吗?”头狂人偏了偏头。

“在我的十二生肖杀人事件当中,每当出现死者都会有来自凶手的谜语线索。而在教授的问题当中,也有跨境这个卖点。“

“而本大爷的人头花瓶,作为本格推理来讲,算得上是最高级的冲击力了吧。”

“相比起来,这次的问题怎么会这么普通?没有遗落在各个地方的尸体,没有来自死者的信息,就连杀人现场也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公寓而不是什么豪华游轮。”

“安装了防盗门的公寓以及上了锁的房问,双重密室哦。”

头狂人辩驳道。

“在下只是有些好奇,维德勋爵为什么要选择一道与可伦坡类型相同的题目。更何况,可伦坡在题目中设置的是保安、房屋安全系统与门锁的三重密室,紧跟其后出题的你却自降一格变为了双重密室。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要么升级成五重六重密室,要么就给密室增添一些别的谜题吗,比如把死者打扮成圣诞老人,或者把沾有死者血迹与毛发的青铜像放入大英博物馆的玻璃柜中之类的。”

“真是奢侈啊。各位有没有察觉到由于自己太过习惯这个游戏,反而变得越来越迟钝了呢?这样说吧,就算各位想要抱怨,那也必须是要在解开了我的谜题之后才能做的不是吗?而现在,既然你们已经认定我降低了难度,那么就请赶紧解开这个谜题吧。”

头狂人说着,挑衅似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只知道事件的大概可推理不出来。不过有一点,你说这是双重密室,但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密室吧。想要突破密码锁这个防线,只需要等待这个公寓的居民出现,在他们输人密码开门之后紧随其后就可以进去了。这大概算是最简单的潜入类型了吧。如果说不愿意等待,还可以假扮成送货上门的快递员,呼叫一一〇四号室的门铃,就可以让尚在家中的被害人自己帮忙开门了。上楼之后敲开被害人的家门,再趁其不备出手袭击,等到被害人被杀掉之后拿走他的钥匙,然后出门转身上锁,所谓的密室就完成了。因此,在下也有个小小的疑惑,这样的诡计真的能够称为密室吗?如果说仅仅是锁住了门便可以称为密室的话,阁下未免也有些太缺乏常识了吧。”aXe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根据警方调查,被害人的钥匙并没有被人拿走。同时,其家属的钥匙以及家中的备用钥匙也仍旧放在原处。”

“那这样不就好了。将被害人杀掉之后,拿走他的钥匙再去配一把新的。然后折返回去,将旧钥匙完壁归赵之后,用新钥匙给房门上锁。”

“比利萨北品川公寓的入口设有监控,警方在事后立刻调出了监控录像进行调查,还一一盘查了所有在那个时间段出现在摄像头中的人。但是,至今仍旧一无所获。”

“从紧急出口进去不就好了。就算无法从外侧打开,只要提前进入公寓就可以从内侧打开了吧。然后再用模子把门抵住,这样一来就可以错开时间从外面进人公寓了。接下来就只需要扮作一个送货上门的快递员,然后重复上述步骤即可。虽说这么做也会被监控摄像头拍到,但是监控记录不可能永久保存的吧。一般来说,这种公寓的监控在短时间内就会进行覆盖呢。”

“没错没错。”残虐君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但这些都只不过是你个人的猜测而已吧。实际上,这个公寓里虽然没有常驻的管理员,但是物管公司会一天一次地派人巡查整个公寓大楼。当然,紧急出口也会被检查到。所以就算你能用楔子抵住大门,想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巡查?原来如此。”

“刚才那些的确都是我个人的猜测。”

“嗯?”

“只不过实际上真的有可能出现那些情况嘛。”

“话说……”

“你们觉得,案发现场的房间在这栋公寓的第几层楼?”

“十一层。”

“果然,我们都先入为主地这么想,所以才会落人这样的陷阱呢。实际上,是第一层楼。”

“什么?”

“一楼的一百零四号房间。”

“哈?”

进入一楼的房间不需要经过防盗门,翻过阳台的栏杆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溜进去了吧。”

“等等、一楼的一百零四号房间?一层楼里有一百多个房间?这是什么巨型的公寓楼。”

“嗯,当然不是哦。一一〇四号室确实就在第十一层呢。”

“话说……”

“并且扮作快递员让被害人开门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被害人有耳疾,根本听不见门铃的声音。”

这个也是瞎编的吧。

“没错,只是有这种可能性而已,我又不知道。”

“话说。”

aXe正举着斧头兴致勃勃地讲着,头狂人突然抬起手遮住了摄像头。

“在你们胡言乱语之前,可不可以先去做做

调查。我想说的是,请你们不要凭感觉就来对我这次的题目发表任何不满。可伦坡的问题在一开始的时候也看上去十分地无趣吧。直到他让我们自己去寻找题目的时候才开始有了神秘感,接下来让我们真正感受到有趣的,是当我们发现他在杀人之前,还在做杀人预告一般多次威胁过被害人吧。”

“你是想说,这个问题也和他的一样,自己去挖掘才会发现惊喜的是吗?”残虐君说道。

“或者说,我本来就想让它看上去稀松平常,好让你们放松警惕呢。如果你们不放下成见认真对待的话,这次说不定会个大跟头哦。”

“是吗?”

“不好不好,再说下去就要把你们自己寻找答案的乐趣给抢走了。”头狂人用手遮住了嘴。

“网络和电视都是搜集情报的高手,但它们毕竟不是万能的。因为媒体是不会将自认为不重要的情报公布于世的,不是吗?然而对于他们来说没用的情报,也许对你们来说正好是宝贵的线索也说不定。所以,我想请你们好好去挖掘一下这样的情报。

“但是维德勋爵,让答题者自己进行背景调查仍旧是违规的呢。”伴道全教授说道。

“没错,出题者不是应该提前准备好推理所需的所有情报吗?”残虐君附和道。

“即便可伦坡先生之前这么做了,也不代表着规则从此就不复存在了吧。”aXe也咄咄逼人了起来。

头狂人举起手上下摆了摆示意安静。

“我公布的是最低限度的必要情报,然而仅凭这些,想要推理出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所以,我刚刚才会诚恳地拜托各位去寻找其他情报的不是吗?另外,请各位不要再拿我与可伦坡做比较了。那家伙拒绝回答我们的任何问题,但是我不一样,我欢迎你们的一切问题。只不过,私底下谈来谈去未免也太过浪费各自的时间。因此,我希望各位能够将自己的问题整理好之后再来一并问我。那么现在,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没人提出异议。

好,那么下一次的集合时间就定在下周五如何?一个星期的时间足够各位进行调查和推理了吧。那么在下周五,我会首先回答各位的问题,再请各位说出白己的答案,如何?

“啊,下周五,正好是儿童节呢。在当天有其他安排的,有吗?嗯,看来大家都没什么要紧事呢,真是寂寞啊。那么就定在周五了。之后我会把今天聊到的内容以及现场照片,一并给可伦坡发过去。”

五月三日

头狂人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脑,一边喝着啤酒。突然电脑响起叮铃一声,将视频聊天的软件打开之后,<残虐君>几个字正在不停地闪烁。

无视了残虐君的视频邀请、头狂人转而点开电影的预告片看了起来。然而三十分钟过后,叮铃声却再一次地响了起来。

插上耳机,戴好维德的面具,头狂人不紧不慢地打开了摄像头。

“哟,你在啊。”

随着残虐君的声音响起,屏幕上出现了<残虑君>的窗口以及一如既往的大鳄龟。

“如果不在的话,现在我们就不会像这样说话了。”

“现在有空吗?”

“如果有事的话,我也没办法接受这个视频邀请了吧。”

“今天,本大爷去了案发现场的那栋公寓。”

“解题时间是在儿童节吧,今天才到宪法纪念日。”

“本大爷当然知道。”

“我说过我不会解答每个人私下提出的问题,这样不公平。“

头狂人用双手比了一个X。

“本大爷不提问。那个公寓是非常普通的那种公寓,一看就知道,它绝对不可能一层楼就有上百间房子。在它的旁边也没有其他大楼,所以绝不可能从其他地方搭个板子爬进去,或者绑上绳子跳进去。”

“不需要把你的想法一个一个汇报给我。”

“斧头家伙的办法本大爷也试过了。在一楼的入口没等一会儿,果然就有住户从公寓里面出来,所以本大爷跟在后面也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只要装出一副本来就住在这里的样子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呢。不过就如同你所说的,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电梯里也有。虽然如此本大爷还是去十一楼看了看。幸运的是当时十一楼的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本来还打算在看到警察之后谎称下错了电梯呢。接着,本大爷好好地观察了一下一一〇四号室。”

“你是在朗读你的日记吗?”

“从外面可以看到一扇大门、一扇铝制格子窗,还有一个安装了热水器与水表的箱子,看上去跟其它公寓没有任何区别,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潜入的地方。另外,因为这栋公寓看上去也有十年左右的房龄了,没法用可伦坡的提前人住天花板的那一招。以防万一,本人还是装成记者跟周围邻居打听了一下,看这个新妻家是否是这个房子的第一任主人。如果是最近才买的二手房,那么凶手还是可以趁着搬家一片忙乱的时候藏进天花板的。只可惜,他们一家在公寓建好之后就住了进去。”

“我还没有可悲到抄袭可伦坡的诡计呢。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就换一个话题吧。比如,本大爷和维德勋爵其实在今天之前,就曾经两个人单独聊过天哦。”

“在可伦坡发来线索小说的时候吧。”

“在那之前还有一次。”

“有吗?”头狂人歪了歪头。

“还是在线下见的面呢。”

“哈?”

聊天室与论坛中借由网络实现的聊天叫做线上聊天。与此相对,离开网络在现实生活中见面,才能叫线下聊天。

“已经忘记了吗?才过了两个月,维德勋爵可真是薄情啊。”

“你是说,两个月之前?我们见过面?”

头狂人有些愣住了。不止他们两人之间,侦探游戏的五名成员之间都从没有进行过任何线下的交流。虽说在一起喝过酒,但那也只是五人对着镜头干杯的虚拟聚会。实际上,五人哪怕一次也没有一起去居酒屋或者卡拉OK之类的地方见过面。正当头狂人暗自感到奇怪的时候,屏幕上的大鳄龟突然从<残虐君>的窗口里消失了。图像上下左右斜着摇晃,看不清映出的是什么。

是换了相机的位置吗?就在头狂人这么推测的时候,影像的抖动停止了,出现了一张年轻男子的脸。

“这是本大爷的尊容”。

头狂人皱起了眉头。

“还没想起来吗?我会哭的哟。”男人用手背挡住了脸。

“实际上,我对他凶恶的的眼神和难看的脸有印象”

“那么提示一下。如果不明白的话,我可能要上吊了。我的本名是……”

说到这里,男人停顿了5秒。

“鹤卷。”

“啊?啊?!啊!”头狂人的声音提高了三个等级,指着屏幕,然后说:

“人头!”

“是吗?”

“被杀被砍头了,嗯,叫什么来着……”

“多贺谷,多贺谷诚。”

“对了对了,多贺谷诚。你和他是同一个单位的,嗯,在多摩川旁边做纸板箱的。”

“本羽田板纸工业。”

“对了对了,本羽田板纸工业,他们去了无故缺勤的多贺谷的公寓,发现了他的尸体,对了!”

头狂人兴奋不已,不满足于只指着窗口,而是用食指尖使劲按在了电脑显示屏上。

“砍头问题的时候,维德勋爵来找我问话了吧?他自称是TVJ的AD。”

“去了去了。”

“我说了几句话,就觉得这家伙很可疑。因为我是第一发现者,电视、报纸、杂志都对我进行过采访,采访到我都感到厌烦。与此相比,感觉大不相同。简单来说就是外行。”

“哈哈哈。”

“就在我警惕地回应的时候,关键性的证据出现了,你认为是什么?”

“什么?”

“是照片。”

“照片?”

“弥生庄四号房内部的照片。AD说,这是警察发给局里的资料。骗人,这不是我犯案时拍的照片吗?”

“嗯。”

而那些照片,本人就只发给了侦探游戏的成员。也就是说拥有这些照片的人就一定是侦探游戏的成员。没有比这个更加清晰明了的结论了呢。”

“的确。”

“不过以防万一,本人还是给TVJ打去了电话,让他们帮忙联系一下超惊奇节目组的某位记者。但是却被他们告知,公司里并没有这个人。”

“拿到了推理的决定性证据呢。”

“这样一来就可以完全确定,假记者就是侦探游戏的成员之一了。但可惜的是,并不足以确定到底是哪一个。维德勋爵、拿斧头的家伙、教授、可伦坡酱,四个人都没有在镜头前显露过自己的真容。还有声音,在聊天的时候,维德勋爵你用了变声器,教授嘴里有口含棉改变音色,剩下的那两个人也许也开了变声的软件。”

“攀登新高山(02),攀登新高山。这才是本人真实的声

音。”残虐君用一种完全陌生的声音说道。

“就算不像维德勋爵你这样直接使用变声器,只需要稍微把音调调整一下,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呢。另外,虽然本人也用了变声软件,但还是在麦克风和电脑之问使用了效果器,多了一层保险。”

残虐君的声音又变回了以往的样子。

“总而言之,我们在网上聊天时一直都扮演着与现实截然不同的角色。所以即使真的在现实生活中相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网上的哪一个人。只不过在上次那样的情况下,只需要等待四天就能够真相大白了。因为四天之后就是我们约好的解题时间,只要有一个家伙得意洋洋地告诉其他人自己去实地采访了多贺谷诚的同事,那么那个家伙就是那个假记者。对吧,维德勋爵?

“原来如此。”头狂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举起手鼓了一下掌。

“也就是说,其实你是在发现了我是侦探游戏的成员以后,才故意给了我提示。”

“给了你提示吗?什么提示来着?”

“以前去被害人家中的时候,他并没有做过垃圾分类,但是在照片当中酒瓶却好好地装进了箱子里……其实那是为了提示我去注意那只泡沫箱子吧。真是雪中送炭啊。”

“不如说,是见面礼吧。麻烦你这么远跑来这一趟。”

“是吗,那真是谢谢款待了。”

头狂人将三指点在键盘前,低了低头以示鞠躬。(03)

“好了好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应该已经知道本人到底想说什么了吧。”

<残虐君>窗口中的男子目不转睛地朝这边看着。望着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头狂人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比恶心的感觉。残虐君大概也一样,不知道是否因为把真面目暴露在了镜头下,他的第一人称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嗯,我明白了。”头狂人额首道。

“不过这里就是最美味的地方了,还是请让本人一吐为快吧。”

“那就还是让你说出来吧。”

“好的。故事还要接着从今天讲起。本人虽然去了那个比利萨北品川公寓,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供推理的线索。不过就这样两手空空地离开的话未免也太过难看了,毕竟本人可是好不容易请到休假才跑了这一趟的。”

“对啊,残虐君先生可是有正经工作的社会人呢。不过,是正式职员吗?还是兼职?时薪是多少?纸箱子的制作流程可以教教我吗?”

“好了好了,别想岔开话题。因为本人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离开,所以一直呆在公寓大楼的附近。然而没过多久,本人就看到一一〇四号室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穿着黑色礼服(04)的人。因为每家每户的大门都面向公寓楼外,本人可以看到这个人像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所以本人突然就升起了一个念头:要不要去采访一下这个死者的家属呢?

“比如,死者遇害当天家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除了现金与珠宝之外还有什么丢失的东西?一些不起眼的细节也无所谓,比如家中的垃圾桶被清空了之类的,或者反过来想想,家中有没有多出来什么并不眼熟的东西?

“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成为解开密室之谜的线索,因此本人立刻就决定留下来等待刚才那个身穿黑色礼服的人。等会儿要假装记者过去攀谈,比如先问,您是新妻家的亲属吗?本人才顾不得什么受害者家属的心情呢。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楼的大门就打开了。刚才那个身穿黑色礼的人也走了出来,出现在了本人的面前。但是这个时候本人却震惊得哑口无言,完全忘记了过去搭话。因为,那个人为什么会是你啊,维德勋爵?”

“很惊讶吧?很惊讶对吧?”

“什么啊,维德勋爵也来到了这里,是想从死者家属嘴里问些情报吗?现在被本人碰上是正好准备离开了吧。最开始,本人是这样解释的。然而,这个想法在出现的瞬间就被本人自己给否定了。维德勋爵难道不是这次的出题者吗?已经知道答案的人,哪里还有必要再次返回现场去寻找线索呢?那么这样一来,维德勋爵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专程上门拜访了一一〇四号室呢?

“不,不对。维德勋爵并不是在拜访一一〇四号室,只有一个解释才能解开这个问题中的所有谜团。那就是,维德勋爵其实就是一一〇四号室的主人。对吧,新妻美夜子小姐?

“对。”

听到残虐君说出这几个字,头狂人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真名。

“维德勋爵就住在比利萨北品川公寓的一一〇四号室里。不过,她并不像可伦坡酱那样只是一个偷偷藏在天花板上的房客,而是落户在了那个地方的主人。同时,新妻辉悦也住在那里。也就是说,维德勋爵与新妻辉悦实际上是一家人,或者说兄妹。新妻辉悦正是被自己的妹妹给杀掉的。

“因为凶手与被害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因此这起事件实际上与一楼的防盗门能不能打开,以及一一〇四号室有没有上锁都没有任何关系。维德勋爵只是在自己家中的厕所杀掉了新妻辉悦,再伴装无事地叫来了教护车而已。‘一回家就发现哥哥倒在了地上’,还真敢说呢。明明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

“这是在夸奖我吗?”

第一发现人就是凶手的这种诡计可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不仅在小说、电视刷里,就连发生在现实当中的杀人事件,这种情况也是屡见不鲜的。又或者凶手就是被害人的某位亲属,甚至堪称普遍了吧。而第一发现人就是死者亲属的这种双重等式同时出现,也一样算不上稀奇。

“但是在这次的题目中,我们侦探一方只会将第一发现人纯粹地作为第一发现人来看待,将被害人亲属纯粹地作为被害人亲属来看待。因为我们都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思维模式:既然我们以虚拟的身份参加这个游戏,那么就一定会在出题时尽力避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教授的修学旅行杀人事件中,虽然出现了能够追查到他现实身份的可能性,但那也是需要花费一番力气的。然而这次,你却使用了‘死者家属是第一发现人,同时也是凶手’的黄金推理套路,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解题结束就一定会暴露自己在现实中的身份。想着不论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吧,在分析这条线索的可能性之前我们就会否定掉这个猜想。

“虽然在现实中见过维德勋爵的本人另说,其他那几个家伙如果以为维德勋爵你是个男人的话,也绝对不会怀疑到新妻美夜子的身上去。

“回过头来想想,其实维德勋爵,你根本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们这次的问题是什么吧。你只说了现场是双重密室,却一个字都没提到你的问题到底是不是解开这个密室之谜。但是,我们却直接地将密室解释为了这次的题目。然而实际上,这次的问题是伪装成密室问题的一人两役吧。隐藏自己真实的出题意图,还真是有些狡猾呢。”

“不公平也是在公平的范围之内成立的。”

“意义不明。”

“没有明确地说出题目内容,这本身不就是一个提示吗?既然你们自称侦探,那么还是能够察觉到这个可疑之处吧。”

“接下来,本人又注意到了一个事实……”

“话说,你能不能跟乌龟换回来?总感觉有些不自在。不,是十分不自在。”

头狂人在面具下皱起了眉,像是赶野狗似地摆了摆手。

“难不成是害怕喜欢上本人吗?”

说完一个冷到不行的冷笑话,残虐君还是乖乖地将镜头转了回去,想来他也同样感到了不自在吧。<残虐君>的画面又变回了那只熟悉的鳄龟。

“跟这家伙也有点关系吧,在网上的虚拟身份总会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一个人现实中的特点。比如说本大爷会把镜头对准这只乌龟,就是因为真名叫做鹤(05)卷。”

“本大爷”也复活了。

“本大爷猜测,戴着杰森面具的那个家伙的真名应该叫做小野。因为小野是斧,斧头的英文又是aXe。”

“的确。”

“一般不会有人能捏造出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身份吧,毕竟人总是很难联想到和自已毫无关系的东西。”

“也不会对它产生感情呢。”

“那么说到维德勋爵反映出了什么东西的话…”

残虐君敲起了键盘。

<(新妻→AZUMA→东(06))+(美夜子→MIYAKO→都→京(07))东京>

“所以说,把东京(08)两个字变成了头狂人是吗。”

“没错。本来就无所谓。啊。”

“怎么了?”

“啊………”

头狂人抬手将一旁的啤酒拿了过来。

“怎么了啊。”

“没什么。稍等。”

头狂人起身走出了摄像头的拍摄范围,脱下了维德的面具,大口喝起了手中的啤酒。过了一会儿身上终于涌起了暖意,心头绷紧的弦也总算松懈了下来。

等到头狂人重新戴好面具回到了镜头前,残虐君继续说了起来。

“只不过,你还真是下得去手啊。”

“什么意思?”

“杀掉的是自己的亲哥哥吧。”

“并没有下得去手下不去手这一说哦。”

“难道是对他积怨已久?不过本大爷也差不多,每次回家的时候都有各种不爽。”

“请不要把个人恩怨代入到游戏中来。话说,我哥跟我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恩怨。”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跟之前没什么不同啊。杀掉一个人并不是因为憎恨他,而是因为有一个想要使用的诡计吧。只要我想要使这个诡计成立,就不是杀掉谁都可以的。既然必须得杀掉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那么杀掉自己的家人不就好了。这次选择了哥哥只是因为他一直都呆在家里,方便我下手而已。如果说当时是爸妈处在我方便下手的环境的话,那么死的就是他们了。”

“是吗?”

咔察咔嚓,廉价的电子打火机开开关关的声音不停地响起,残虐君好像并不怎么相信这个说法的样子。但是头狂人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打算。

“你不是也杀掉了自己的同事吗?”

“同事和家人是不一样的吧。”

“一天当中至少得有八小时在工作?一周又有五天得去上班吧?这么长时间呆在一起,同事称得上是比家人更亲近的存在了吧。”

“是吗?”

“那么提问,你和多贺谷诚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没有啊,不是一个人住,就是回家路上有个黑暗的公园。或者喜欢戴有锷的帽子,或者讨厌公寓的钥匙。可以用竹签操作,还有道路施工的计划,这些条件都很好,所以我就用上了。”

“跟我一样嘛,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残虐君小声笑着说。

“让我下定了决心还有一个理由,这个游戏是以出题者是犯人来进行的。也就是说,犯人从一开始就被知道了。因此,不可能做出能猜中犯人的问题。

“但是,开机时的虚构角色“头狂人”和关机时活生生的自己“新妻美夜子”,本来应该是一个人的这两个人物,让人觉得是不同的存在,提供了意外的犯人。可以说是盲点的一人分饰两角。”

“嗯,最先发现的人就赢了。”

头狂人对着摄像头比了个剪刀手。

“但是,作为大惊喜的交换条件,必须说出一直以来隐藏的身份。你真够果断的。”

“你不是说自己是本羽田板纸工业的鹤卷吗?吓了我一跳。”

“我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如果不表明知道维德勋爵的真面目,就不能说明新妻辉悦的妹妹是凶手。”

“不过,放弃答题权,保密身份也是可以选择的啊。”

“你知道百分之百正确吗?不回答的话。”

“不知道。”

“我的心情也是一样的。想到了划时代的诡计,却让我憋在心里?那不是生杀了吗?要是被别人想到了,先被使用了怎么办?如果要我把剃刀藏在架子下面,或者用鱼干把他

刺死,我会笑着递给他,但我绝对不会让步这个诡计,我认为即使暴露隐私也有披露的价值。”

“原来如此。”

“还有,我很想解开橡皮筋。”

“橡皮筋?”

“用橡皮筋绑住手指的话,血流就会停止,会越来越痛啊。又红又黑,胀痛起来,感觉也消失了。对吧?用绳子把橡皮筋解开。然后血一下子就回来了,又热又痒,非常舒服。”

“你是变态吗?”

“偶尔做一次怎么样?

“不做啊。”

“我觉得揭开秘密的快感和这个很像,就像被压抑的心被解放了一样,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重生了呢?”

“啊,这种感觉我多少能理解。我接受伪AD采访时,就一直想向其他人炫耀自己看到了维达勋爵的真面目。但是说出来的话,我自己的身份也会暴露出来。所以虽然有一点不甘,本大爷还是选择隐瞒这个秘密。而在刚才把一切都说出来了之后,这种感觉真是……棒极了!”

“教授大概也一样吧。”

“教授?”

“想出那种可能让人追查到现实身份的题目,说明在潜意识里也不想再继续隐瞒这个秘密了吧。虽然不想主动暴露白己的真实身份,但如果在推理中被人揭穿了也不算什么坏事吧。而且被人追查其实是有些刺激的,不是吗。”

“原来如此。不,不对,那个大叔只是单纯的露馅了而已吧。”

“嗯……还真是。”头狂人笑了笑。

“越是必须隐藏的秘密,说出来的欲望就越发强烈,就算是会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也是这样。真是不可思议啊。”

头狂人深深地觉得人的心理都无比复杂而又不可捉摸。

“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维德勋爵。”

“什么?”

“你在杀掉了你哥哥之后,拿走了他的钥匙对吧?”

“嗯。”

“但是并没有拿走家里的备用钥匙?”

“嗯。

“然后把现金和珠宝都藏了起来?”

“嗯。

你给警察说过,‘在回家的时候,家门与窗户都是上了锁的’对吧?”

这样的话,不就更奇怪了吗?你明明想要让警方误以为凶手是为财杀人,但是凶手又是如何给门上的锁呢?凶手必须拿走死者的或者家中的备用钥匙才能上锁。但就像斧头家伙说的那样,警方一定会推测凶手是在实施了杀害之后偷走了钥匙,在配了一把新钥匙之后将原有的钥匙归还,最后用新钥匙上锁离开。但是这种情况也只是逻辑上说得通罢了,它太不现实,操作起来太过麻烦。所以警方也许会更着眼于现实,转而将怀疑的目光对准死者的家属吧。”

“那个凶手会一种开锁的技能哦。在开锁之后,意外地发现家中居然还有其他人,于是为了封口杀掉了他。之后又为了推迟被人发现的时间,而利用自己开锁的技能给门重新上了锁。这个就是剧本的梗概。”

“用铁丝开锁的话,会在锁芯里留下不白然的痕迹。反过来说,只要在锁芯里没有找到那种痕迹,警方就会明白你在说谎。”

“锁芯里当然有痕迹。“

“什么?

“我以前没有说过吗?我会开锁。”

“你?

“对,在高中时就学会了。而且第一个给我练手的就是自己家的门,在那个时候锁芯里就已经留下很深的痕迹了。”

“会开锁的女高中生……槽糕,有点萌的样子…”

“那个时候我每天晚上都悄悄溜出门,潜入附近的大楼或者居民区里游历练习,不过现在完全没有了。前段时何久违地试了试开锁之后,才发现这项技术早就生疏了,毕竟我对于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呢。后来还学了侧录银行卡以及用五百韩元让自动贩卖机失灵之类的。”

“下次跟本大爷一起出去玩玩吧?”

“不要。就算有开锁的痕迹警察也不会完全相信这个说辞,应该也会注意到凶手为什么执着于锁门这种不自然的地方。所以我还加上了一份额外的保险。在新妻辉悦被杀的四月二十四日十四点到十五点之间,我正在大学校园里。”

“伪造不在场证明?”

“当然是假的。那个时候我还在家里呢,大概刚刚杀掉了我哥,正在做善后处理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

“秘、密。”头狂人指着镜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其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不在场证明诡计哦,下次出题的时候我也许还会再用一次。”

“哦,是吗?那本大爷就先期待一下了。”

“敬请期待。”

“好了,那就这样吧。后天再见。”

“后天?”

“十一点之后的解题时间吧。”

“咦?对,没错,正式的解题时间是两天之后呢。刚刚被你全部说完,我差点忘记了这件事。”头狂人在面具下吐了吐舌头。

本大爷倒是无所谓,其他几个家伙可不会善罢甘休呢。

“的确。”

“不过,本大爷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可能做不到哦。”

“你能不能先不要提起今天的事,等到后天解题的时候,再让本大爷在他们面前说一次,让本大爷看看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

“啊,这件事吗。想让我满足一下你侦探的虚荣心对吧。”

“不可以吗?”

头狂人发现这样说话的残虐君听上去居然有些可怜。

“好吧,无所谓。但是,如果还有其他人和你一样能解开这道题的话,也许会抢先一步说出答案哦。”

“那几个家伙的确有可能想到<头狂人=新妻美夜子>,但是那也止步于此了。只有知道维德勋爵你真实身份的人,才有决定性的证据佐证这个想法。”

“总而言之,就是把最美味的地方留给你对吧。明白,我会努力演一下的。”

“Thanks。那么,后天见。"

“后天见。”

(01)在日本,急救和火警的电话全国线一为119,即拨给消防厅,但要注意的是,有伤员需要急救时。在拨通119后要先说明不是火警报警,再将现场情况与地址说清楚。

(02)“攀登新高山1208”是日军偷袭珍珠港前发的一份密电,意思是原计划于12月8日发起攻击”,新高山指日殖时期的台湾玉山。

(03)三指即食指,中指。无名指,跪坐在地三指支地鞠躬是目本人在正式场合行的一种礼仪。

(04)在日本出席葬礼的所有人都需身着黑色礼服。

(05)仙鹤与乌龟在日本同为长寿与吉样的象征。

(06)“新妻”与“东“的发音在日语中皆为AZUMA。

(07)“美夜子”与“都”,“京”的发音在日语中皆为MIYAKO。

(08)东京的发音在日语中为TOUKYOU,与头狂人的“头狂”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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