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向帝国献上胜利吧!
——杰图亚/卢提鲁德少将《莱茵战线的协议备忘录》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五月一日
谭雅·提古雷查夫魔导少校一脸不满地向前进。不对,是被逼着前进。深入敌地进攻对帝国军人来说应该要怀着百感交集的想法享受吧,但谭雅心中就单纯只有「我不想死」这种身为人理所当然的感情。
作为在种种理由下被逼着突击的人的心情,这有点算是无可奈何。尽管如此,谭雅也依旧一面俐落地朝敌兵显现术式让血樱绽放,一面作为只看表现会是极为勇猛的一介野战军官,哪怕是在现状之下也依旧竭尽全力地指挥突击。
「Break!Break!」「04,FOX3!FOX3!」「该死!13被干掉了!」「01呼叫10、11,过去掩护!然后赶快把人拖下去!」
部队的通讯状况比往常少了一份从容。部队在作战行动当中口气粗暴并不稀奇,但要是演变成话语中透露出拼命感与死命感的互相叫骂,在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这种身经百战的部队里却是意外罕见。
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谭雅忍不住仰天长叹,并无意识地妄想川紧握的拳头将看不见的存在X的脑袋揍飞。
若真有神,顶多就是像邪恶的电脑那样不知变通的存在吧。想到这里,谭雅就为了在战场上活下去强制冻结无益的思考,重新将注意力分配到战斗行动上。
遮天蔽日的炮弹。这已经超出天空狭窄的层级。从地面反向朝天空密集发射的是铁块。单纯地以数量,就单纯一味地以堪称暴虐的数量,让铁块一味地朝单一目标飞去。
倘若在黑暗中此起彼落的炮火象征着人类的行为,恐怕可以断言文明就某种意思上已达到与究极的理想进化完全相反的极点吧。
地狱即是莱茵。炼狱的试炼,如今就在此地。
人命在这里最为便宜。不对,是每日突破最低价格,通往地狱的最近车站。死神与恶魔生意兴隆之地。相对于子弹,人命已陷入可怕的通货紧缩的世界。是这个世界上,生死边界最为暧昧的炼狱。
就连知名的魔导师也逃离不了这项原则,莱茵甚至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魔导师坟场。
「Fairy01呼叫CP,已遭到完全包围。支撑不了太久。目前状况?」
对高度八千英尺的打击力不足的,就只有魔导师。对战斗机来说,这甚至是游刃有余的容许高度。
更别说是以这种航空机为目标预测对空射击的高射炮的榴弹与对空散弹的浓密弹幕,将能轻易杀掉魔导师。
防御膜是与魔导师的身体间隔一公尺左右展开的魔导障壁。
只要能在这里防御住,对魔导师来说就等于完全无害。不过虽说是魔导障壁,但强度可不怎么强。
遭受直击时,防御膜所能防御住的攻击一般来讲单发是一二·七mm。
当然,尽管存在着个体差异,但要是遭到饱和攻击,就连步兵的步枪也很有可能削弱魔导障壁贯穿防御。而要是专注防御,将资源分配到障壁上的话,就能抵御四〇mm程度的攻击。
但就算假设这么做,也没办法承受大口径炮弹的直击。更别说只要中弹一次,变得难以维持飞行的话,就连依靠速度闪避的可能性都会很渺茫。
最后可依靠的防御壳,是魔导师以自身的力量直接让肉体覆盖上防御装甲,所以相当坚固。但既然没办法扭曲物理法则,就必须要有承受着弹冲击的觉悟。
纵使能够分散,一旦遭受到一二〇mm口径的直击,就会因为内脏受到的冲击立刻完蛋吧。运气好也是瞬间失明,要不然就是坠落。大致上,直接变成绞肉的人应该比较多。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所持有的艾连穆姆九五式能用防御膜弹开八八mm程度的攻击。理论上似乎还可能生成连更大口径的一二〇mm级的直击都能抵御住的防御壳。虽然我不想实际尝试就是了。会想在实战中测试防弹背心性能的就只有研究人员,他们不可能会用到吧。
外加上这时所散发的高浓度干涉因子会引发广域的魔导障碍。这甚至可能会让侦测率极端下降。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会处于类似将ECM(解说:电子反制手段(electronic countermeasure)。诸如通讯干扰等。)开到最强的状态下。
这在夜间,就连要用光学仪器捕捉飞行物体都极为困难吧。
不用说,既然这类似ECM,就毫无疑问会产生过度明显的反应。
雷达要是出现空白地带,那里有着某种东西就是一目了然。
因此,不适合隐密行动。但就算侦测到存在,只要无法锁定,导引弹或统一射击之类的攻击就不成威胁,所以在以高速进行突破与袭扰时作为隐身衣是相当优秀。
虽然作为重大且致命的副作用是会让人精神失常,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二阶段即将完成。在第三阶段发令前,各部队继续所规定的作战行动。」
充满杂讯的无线电。
不仅经过加密,还透过宝珠将指向性电波以特殊形式使用的魔导师之间的通讯。尽管勉强能用来通话,但就只有满足最低需求,以实用性为主。高浓度残留魔力的杂讯非常刺耳。
既然要扰乱共和国军的观测,所以无法明确得知友军的动向这点真讨厌。毕竟殿军与其说是朝敌地突出,倒不如说是朝敌地突进。
如果是波及整个战区的大规模机动,隐密就会成为极为重要的课题。虽说是混在黑夜之中撤收,师团规模还另当别论,方面军规模情况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且就算是机动性、快速反应能力卓越的魔导师,战力也不足以掩护整个莱茵战线。
更别说就只有派出一个人数略为不足的加强魔导师大队,寻常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办到。
因此想出来的办法即是欺敌作战,经由武装侦查让敌方相信会有攻击计划的假情报。参谋本部研判不可能在大规模战区机动的同时隐瞒铁路网路活性化的事态,所以反过来特意流出铁路网路开始频繁活动的情报。
所谓「为了大规模的攻击计划,出现集结物资与增强兵力的动向」。
实际上手法也相当精湛,要是没有在帝都与杰图亚少将会面时被悄悄告知,就连我也会相信有攻击计划这回事。
在帝都,参谋本部的新闻官虽说是在非正式场合,却也提到「大规模作战」的字眼,导致传出「莱茵战线的大规模作战」的风声。
还有开始频繁动作的铁路网路与物资。这是要引诱敌军进攻并加以歼灭的大规模欺敌撤退计划,物资不论再多都很必要。而且亚雷努市还彻底进行了报道管制。
拜这所赐,成功让大部分的情报传递管道误认帝国军现在的动向,是要增援镇压亚雷努市的造反行动。关于镇压,帝国尽管觉得耻辱也依旧坦承失败。无法用封口令彻底防堵的部分,就让他们彻底误认为镇压成功的情报是为了掩饰失败所散布的谣言,这种与事实完全相反的情况。
尽管缺乏材料推测共和国会怎样判断这些情报,但考虑到人大都倾向于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物,多少可以期待一下。
但就算是这样,应该还是会对世间盛传补给出现困难的帝国会自暴自弃地发动全面攻势一事感到半信半疑。但虽说只是半信半疑,也还真亏能隐瞒过去。
欺敌作战获得优秀成果,似乎让共和国也稍微警戒起自暴自弃的攻势了。毫无前例的深入规模,以及投入帝国军在莱茵战线屈指可数的精锐航空魔导大队所进行的武装侦查作战,「一如帝国所期望的」获得共和国军坚实的欢迎。
正因为如此,谭雅与旗下大队才不得不模拟不顾牺牲的武装侦查任务,反映帝国军自暴自弃的焦虑。
而共和国军对武装侦查部队的深入早有防备的报告,对帝国军参谋本部来说可是一道佳音。敌人上当了——这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喜讯。这样就不用担心撤退中的部队屁股会被狠狠踹上一脚了。
但参谋军官对在现场展开死斗的谭雅来说,是相当于存在X的微笑的不妙事态。为了不让敌方察觉这是欺敌行动,让大队不得不一如字面意思地进行不顾牺牲的武装侦查。
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正散开在莱茵全区实行武装侦查,他们全是为了不让敌方发现友军正在撤退的诱饵兼殿军。
后方应该正在将沉重的野战炮后送。等到这个阶段完毕后,再来就是步兵的撤收。而工兵队也早已经设置好陷阱,预计再过不了几个小时就能撤退完毕。所以为了争取这几个小时的时间,自己的部队不得不遭受到敌方的强烈攻势。
这个战线会频繁进行武装侦查的目的,是要引诱出对方的防御态势与战力配置加以确认。双方都认为这是所谓大规模攻势的前兆,所以防守方会优先藏匿战力,并且不会积极地动用预备兵力。这样将能争取到让帝国军撤退的宝贵时间,于是谭雅与旗下大队就不得不向前突击。毕竟军令是这样要求的。
当然,为了阻止他们收集情报
,共和国军将会用浓密的地面射击热烈欢迎。外加上还有迎击部队从略为后方的距离出差过来,生存率实在不怎么高。只不过,武装侦查甚至会以突击时的部队损耗率作为基准就是了。
「Fairy08呼叫01。我中弹了。要脱离战场。」
实际上,飞在身旁的部下陷入难以继续战斗的状况也不怎么稀奇。只论迎击效率的话,既然雷达呈现空白地带,统一射击就是痴人说梦。
反过来说,假如是熟练的雷达观测射击,就可能有效率地迎击吧。
但容易依赖雷达观测射击与魔导师的统一射击的共和国军,夜间的目视战斗非常差劲。
尽管如此却陆续有损害传出,跟敌人投入的铁块数量比较有关系。
就算是命中率差劲的枪炮,乱枪打鸟也会命中目标。真是可怕。
……看到这么浪费的情况,就实在是悔不当初没有买炮弹公司的股票。
虽说是单价便宜利润率低的消耗品,但要是被如此浪费地使用,利益也会相当可观吧。因为军需物资的利润容易被压低,所以把薪水投资到资源股上说不定是个错误。
「01收到。06、09去掩护。在我连开两枪的期间内协助他撤退。」
事到如今后悔也没有用。只能一面检讨当初为何会做出这种判断,一面将这种反省活用在未来上。
这才是有建设性的未来志向,乐观进取的态度不论何时都很重要。
总之,现在必须要填补部下中弹所造成的漏洞。漏洞当然要补起来,但就算这么说,也没有事情比让我避免冒险还要重要。但你觉得害怕危险而不去掩护是正解吗?尽管遗憾,但这是错误答案。
外行人往往会害怕看得到的恐怖。会不会因为做了某些事情而导致恐怖的事态逼近——在这种恐惧下感到紧张,全身僵硬。
所以外行人会担心,自己说不定会因为开枪而暴露位置。没错,这种危险性本身是正确的认知吧。但这终究是外行人的想法。
放弃做某件事情,就只会丧失达成某件事情的机会。所失利益才是人最该害怕的东西。一旦在这种状况下提供掩护,两名部下就会为了支援一名部下的撤退加入掩护,这样一来就会形成三人团体。在我进行两次支援射击后,天空就会布满炮弹爆炸的烟雾与探照灯的光芒。事到如今,区区两次攻击的程度不太容易被发现吧。
倒不如可以期待,支援撤退的部下会成为发出盛大反应的诱饵。这也就是说,在他们撤退的期间内,敌人的视线将会被他们独占。要是能用些许的风险大幅避开危险,当然是这样做比较合理。而且他们姑且还是有退到安全圈的可能性,所以就赛局理论来说并不坏吧。毕竟这可不是零和游戏。
更重要的是,只要能用掩护部下撤退的名目制造诱饵,就能一面摆出重视部下的姿态,一面追求自身的利益,还能提高中弹的蠢蛋的获救机率,这正是双赢局面。
「大队长,这样太危险了。」
当然,身为专家的部下们也知道这样做的危险。我也很清楚他们想提出抗议,不想担任危险诱饵的心情。
「这是没办法的事。时间有限,赶快行动吧。」
然而,很可悲地——不对,对我来说应该说是幸运吧。这里是军队,而我是以长官的身分在率领部下。
只不过正因为是军队,自己才会在这里面临到这种辛苦的窘境——一想到这,谭雅就有点后悔莫及。担任长官的杰图亚少将阁下在帝都直接以书面严格下令,要我在卢提鲁德夫少将阁下的指挥下行动。
交到手上的命令文件,是经由官方管道,以正式的文件格式发布。也就是说,既然卢提鲁德夫阁下下令要我担任殿军,我就只能照做。真是简单明了的世界。
「这虽是艰难的任务,但我相信贵官一定能够达成」?
「上头对贵官抱持着极大的期望」?
在这世上,肯定不会再有其他人能如此漂亮地委婉表现封口这件事吧。既然毫不理会我的抗议,就一定是这样没错。这说不定是我的误会,但最好还是悲观地做好准备。
所以在悲观地做好准备后,就乐观地采取行动吧。以理想来讲,果然还是想跟参谋本部建立双赢关系。说到底,自己身为参谋军官应该没有带给他们坏印象。
既然如此,是基于军事的必要性被当成弃子的可能性就绝对不小。
一想到这,谭雅就自己露出些许苦笑——果然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上头的意图果然还是想打破战局吧。倘若有机会,还想再与两位少将阁下建立起合作关系;要是可以的话,也想要再次获得与他们长谈的机会。话虽如此,但这也要能平安无事度过眼前的危机。未来也很重要,但现在活下来比这还要重要。
迅速将干涉式从演算宝珠封进步枪的子弹里。为了挡住胡乱射上来的子弹,让防御壳有如盾牌一样在部下的前方展开。
藉由阻挡射线,置身在一时的安全状况之下。反过来说,也是共和国军的蠢蛋们甚至搞不懂有某种阻挡射线的墙壁经由干涉式显现出来的状况。当然,他们至少能发现到前方的诱饵吧。
这样一来,就肯定会有大半的弹幕集中到那边去。
「01呼叫06、09。快去掩护。这支撑不了太久。」
总之,太过悠哉的话诱饵也支撑不了太久。明明就希望他们能尽可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以外的人身上。
Hurry、Hurry、Hurry!
「收到。祝武运昌隆。」
「嗯,也祝你们……受到主的庇佑。」
该死的是,比起武运昌隆,我竟然脱口说出「主的庇佑」这种意义不明的话语。尽管好想哭,但在这种状况下,很遗憾的要是少掉艾连穆姆九五式,防御膜就很可能被立即炸飞,让我连同防御壳一起粉身碎骨。
存在X的存在应该就像是某种消费者贷款吧。就算不想借钱,也不该借钱,依旧让你不得不去借钱的存在。去吃屎吧。
能对高度八千英尺产生有效伤害的迎击兵器顶多就是高射炮,但这反过来说,同时也是在被击中时不可能平安无事的攻击。
「CP呼叫Fairy。报告损耗率与状况。」
「Fairy01呼叫CP。已有半数人员脱离。现在预定行程已达成半数。尚未发现搜寻中的共和国军弹药库。」
拜这所赐,就连我队上健壮的魔导师也出现多名脱队者。尽管没出现半名死者,但无法再回归战线的人应该也不少吧。在招募时老实有写上无止境的危险真是太好了。
要是被指责是虚伪宣传,老实讲可是会违背现代产生的商业原则。我可没低能到认为不断喊着「标示错误」就能瞒过市场。在信用经济上无法获得信用可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
真受不了,该安心地叹一口气,还是该因为受到「如果是在达基亚把工厂炸毁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就一定能炸毁敌方的弹药库」这种不负责任的期待而感慨呢?
「CP收到。01,这里有个坏消息。」
我尽管不相信运气,但回想起前人重视运气这项要素的事例。据说伟大的松下先生(解说:指松下幸之助先生。)在录用员工时,似乎会询问那个人的运气好坏。在遭受到被丢进这个疯狂世界的非人道对待之前,我无法理解他这么做的理由。
但如今我能明白,就算或许只是机率论的问题,运气这项要素也有着值得研究的价值。
「什么事?」
「雷达圈边缘有一群大队规模的魔导师,正在急速地逼近莱茵战线。在第三阶段完成前,阻止他们。」
「……Fairy01收到。将开始阻止战斗。除此之外呢?」
说得还真轻松。压抑着内心涌出的愤慨,同时勉强维持着事务性的语调。
就算说是阻止战斗,但我们这边实际上是以两个中队规模在进行武装侦查。而且因为散开的关系,还不是密集队形,外加上光是通过防御阵地就已消耗不少战力。
相对的,迎击方还充满余力。只要没有误射,敌阵地上空就是对方的主场。
就连在紧张感与心理层面上也肯定会轻松许多。
这边虽说是精锐尽出,但就算命令我们迎击,这也不是能说声「是,我知道了」就轻易答应下来的对手吧。
最重要的是,这是为了阻止武装侦查而从地面起飞的大队。
不用说肯定是菁英部队。我可不想因为乐观地认为敌人全是笨蛋这种满怀希望的预测自杀。除了悲观地做好准备之外,没有其他活下来的方法。
「已获得即时中止武装侦查的许可了。」
然后,嗯,看来是获得有趣的许可了。如有必要可中止武装侦查的许可,实际上是很难得能够获得。的确,既然下令进行阻止战斗,撤退也按照计划顺利进展,为了避免更多的损害,作为其中一个选项,确实是有可能中止武装侦查。
所以上头会允许中止看起来是很合理。但是,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倘若是我,就绝对不会撤退。倒不如说,只
要稍微想一下,就会知道军事的合理性是个陷阱。
就算是善意的提议,但这要是经过铺设的通往地狱的单行道,倒不如绕路在荒野上奔驰还比较安全。
「……麻烦帮我说不需要。」
我可不是外行人。身为一个重视合理性思考的经济人,我可不是白白接受训练的。可不是被存在X那种不合理的存在设计出来的。我可以赌上在生存竞争中活下来,拥有知性的进化论赢家——智人的尊严发誓。
「咦?你说什么?」
「武装侦查的本来目的,就是要调查敌人的拦截战力。要是在这里中止武装侦查,欺敌行动的意图就很可能泄露。」
要是经由武装侦查欺瞒撤退的意图失败,殿军就必须抵抗到最后一刻争取时间。而要是争取时间失败,一切就完蛋了。不是有秩序地撤退,而是沦落到无秩序逃窜的地面部队,将很可能惨遭蹂躏。
因此就连这段通讯内容,本来也应该是就算经过加密也要避免。
即使有点勉强,谭雅就只有让友军赶快撤退的选项可以选。如果是下达命令的一方,殿军应该会一如字面意思,收到就算全灭也要争取时间的命令吧。自己要是下令的一方,应该也会毫不迟疑地下达这种命令。这是当然的事。这当中要是有什么问题,就只会是如今的自己是接受命令的一方这点。该死。
不管怎么说,会逃避与共和国军的大队交战,而选择与共和国莱茵方面的全体部队打一场追击战的人简直是愚蠢透顶。
所以只要考虑到风险,就会知道没有比在这里支撑下去更好的方法。我可不是不知道,可惜些许的亏损而怠慢投资是有多么愚蠢的人。最终的报酬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在第三阶段结束前不能让他们察觉到,所能选择的选项就只有继续任务,将迎击部队击坠了。」
「……收到。我会尽可能催促他们的。」
「拜托了。愿主保佑你。」
最后,因为对方愿意协助而松了口气。还真是严厉。好啦,就算是为了活下去,也要不输给这个异常世界而坚强努力吧。
哪怕内心几乎崩溃,我也完全不打算贱卖自己的性命,在战场上不集中精神地飞行。就为了自己的性命努力吧。
「听好,通知大队各员。是对魔导师战斗。去教导他们挑战我们有多么愚蠢吧。」
真是受不了。与其向我们发起挑战,怎么不悠哉地待在后方享受休假啊?无薪加班就个人来讲,由于对劳动生产率没有太大的贡献,所以不怎么想赞赏。到底是为什么会如此积极地参与这种麻烦的战争啊?
这对爱好和平的我来说还真是教人难过。没有人像我这样深爱着人类,尽管如此,也很少有人像我这样被命令去杀害人类。诅咒自身的命运对有理性的人来说是可耻的行为吧。但就算是这样,也依旧不得不觉得这有哪里不太讲理。
感觉就像是脑海中如今也浮现出存在X自以为是该死的超越者,而摆出的得意嘴脸一样。神呀,倘若祢真的存在,祢肯定是个无药可救的混帐吧。
人生还真是无法如人所愿,真想过着风平浪静的人生。
那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前兆。众人皆会异口同声地说「这是个平凡的日子」。不对,是一如往常的战场。
硬要说的话,顶多就是联合王国基于亲善目的派遣数名军事观察官来访。只不过这种程度的事,无法让已疲惫不堪的感情掀起一丝波涛。
在一些长官与他们用完晚餐相谈甚欢后,那些家伙就在我方主管军官的带领下开始视察。不知是好是坏,对现场的士兵来说,他们算不上是能引起兴趣关心的对象。精疲力尽的士兵把这当作是无关紧要的琐事,不感兴趣地贪图着睡眠。
不过这个时候,共和国军第二二师团所属的第三魔导大队也早已升空。在地上安眠的士兵与升空飞行的士兵,双方都忠于自己的工作。对在接获紧急起飞命令后升空从事迎击任务的魔导师来说,守护友军的安眠就某种意思上也算是任务之一。
迎击部队所接获的任务,是要排除毅然进行武装侦查的敌魔导大队,次要任务则还有预测要担任友军地面部队的掩护。经由骚扰性质的奇袭妨碍部队睡眠的状况接连不断是目前最为严重的问题,所以他们接获到的恢复宁静的任务,有着不在前线的人难以理解的重要性。
「管制呼叫各员。今天的来宾非常认真,相当棘手喔。」
而在那一天,战区管制官所告知的话语尽管透露着些许凝重,但同时也充满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倘若是师团或连队规模的魔导师发起的武装突破或渗透袭击倒还另当别论,要击退大队规模的武装侦查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就算挂着武装两字,本质上也还是侦查行动,稍微交手一下就会撤退了吧。不过今天突击过来的家伙们相当有干劲,这种评价接近是种坦率的赞赏。只有寻常的觉悟,可是没办法闯到这边来的。而且,以作为骚扰攻击发出的噪音规模来看影响绝对不小,所以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不论是在哪个时代,都会有着单纯的数量问题。
「管制,侵入的来宾是?」
「加强大队规模。已突破第三防卫线。要突破第四防卫线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一般来讲,武装侦查部队在第一防卫线与第二防卫线附近试探过阵地与快速反应的水准后就会撤退。这是因为在出击阵地附近能期待获得掩护,就算来到第二防卫线附近,想要返回基地也比较容易。倘若是这种程度,前线的各战壕也早已做好防备,影响有限。更重要的是,这种程度还不需要把在后方贪图安眠的将兵们叫醒。
会与频繁派来作为佯攻与牵制的武装侦查部队频频爆发小规模冲突,也是因为要是这个地区每次遭到入侵就发布警报把全军叫醒,才正中敌人的下怀。
任谁也怀着想安静地解决一切的心愿与敌突击部队交战。夜间的武装侦查部队与迎击部队之间的小规模冲突,持续到甚至被讽刺为夜间名景的程度。
「太快了。防卫线的家伙是在混什么啊?」
该说正因为如此吧。负责迎击的魔导师们在这瞬间,对速度过快的敌人感到困惑。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渗透到足以突破第三防卫线的武装侦查部队看来相当认真。再这样下去,非常有可能让他们掌握到共和国军的防空洞与作战中心的位置。
帝国军要自暴自弃发动大规模攻势的传闻。
虽是半信半疑……但敌人要不是怀着相当的决心突击,可以说友军的防卫线一般来讲是不可能容许对方渗透到第三防卫线吧。而且更重要的是,早在第二防卫线快遭到突破时,就该向待命部队下达紧急起飞命令。等到第三防卫线遭到突破时才总算下达出击命令,反应可说是难以置信的缓慢。
「侦查网路被广域魔导干扰瘫痪,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
当然,这项事实也不得不反映在管制官苦涩的语调上。因为状况不明,所以不断重复着待命指示,最后却要他们紧急起飞拦截,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结果让他们面临到得在最终防卫线前阻止敌部队的窘境。这是很可能导致让敌部队带回情报的风险,以及让友军在骚扰攻击下遭受损害的状况。是任谁都会忍不住感到苦涩的状况。
只要让区区一个大队程度的魔导师突破防卫线,莱茵总司令部就会被这批敌人轻易击溃吧。但一想到他们会带回去的情报,也很容易导致凄惨的结果。
应该会有数名高官因为对应广域魔导干扰的速度太慢而丢掉脑袋,也能确定通讯兵们将会拖着电缆四处爬行努力加强联络线路。而掩护他们,也将会是我们的工作吧。
「还有,对空射击似乎是仰赖光学仪器。请留意敌战力依旧健在的可能性。」
「收到。我也不想小看负伤的野兽。除此之外,在已知敌情的范围内就好,还知道些什么情报吗?」
不管怎么说,将来的事情等将来再说,今天有今天的任务要做。而且这还是会比往常再艰难一点的任务。众人皆在这时首次意识到事情的棘手程度。
然后令人错愕的是,不同于拦截有所消耗的敌魔导师,而是有可能要与战力比较有所保留的家伙们交锋。要在该死的夜幕包围下展开夜间迎击战,也比事前预测的状况还要艰难。
倘若友军的对空射击全仰赖光学仪器,就甚至还必须担心会不会遭到友军误击。只要想到敌我识别混乱的情形,这就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相对的,敌人就只要乱打一通就能达成目的,双方有着不公平的胜败条件。
虽说基于阻止任务的性质,我方会占有人数与地利的优势,但光是这样就够讨人厌了。
「干扰很严重,因此无法成功识别,不过统裁官判断是精锐。也有帝国会发动大规模攻势的传闻。别大意。」
「感谢助言。各位,绷紧神经上吧!」
指挥官的声音鼓舞部下,要他们绷紧神经以万全态势挑战。作为绝对不会轻怱大意的战士,他们所怀着的是带有适度紧张感的战意与决心。
只不过,光以结果
论来说……
他们犯错了。不是该绷紧神经,反倒是必须要拼命地死中求活。
「大队长呼叫各员。发现敌踪,准备交战。」
由于是夜晚,双方的目视范围都很狭隘这点替共和国招致了灾害。
双方几乎是同时发现对方,双方大队长也几乎同时发出交战宣言。事情很简单。经由组织性战斗与统一射击,以集团击溃帝国军魔导师个别的质量,是共和国军魔导师的战斗准则。
夜间,在遭到贴近的范围内发生实质上的意外遭遇战,况且现场还存在着高魔导浓度所导致的强力干扰。
再怎么保守评论,这都是他们所不擅长的战斗吧。而且,对方还是拥有卓越近战技术并身经百战拥有丰富经验的魔导师们所组成的部队。
寻常部队不可能抵御得住,在达基亚与诺登经由铁与血锻链出来的利刃带来的冲击。
要是前卫能再多支撑一下,后卫说不定就有时间逃跑;然后要是后卫再多一些人,应该就能以紧急射击阻止对方逼近,争取时间让前卫逃跑吧。
但这全都差之毫厘,结果导致了悲剧。冲击造成了混乱,冲锋枪撒出的术弹则是让混乱更加扩大。
遭到敌人压制的损害与止不住出血的情况恶化。
帝国军魔导师的带队指挥官释放出的爆裂式漂亮地让前卫开出大洞,同时为了击溃各中队指挥官,复数的光学系射击式朝着这个大洞射出,让共和国军的指挥系统一如字面意思地在斩首行动下崩溃。
尽管很勉强,但此时的共和国军仍旧……仍旧有办法进行组织性的抵抗。他们随即为了堵住前卫开出的缺口,由后卫毅然地进行制压射击。
霎时间,后卫就为了堵住开出的缺口支援前卫。面对这种程度的损伤,他们还有力气意图重组战力。这份拼命的抵抗,稍微挫败敌人的进攻意图,成功阻止他们接近后卫,不过牺牲了对生存下来的前卫的火力支援。尽全力将火力投注在阻止接近上的后卫已毫无余力掩护前卫部队。
而突击行动在他们的拼命抵抗下受到阻碍的帝国军魔导师,就瞬间将目标切换到遭到孤立的共和国军前卫上。
帝国军约两个中队的魔导师对上共和国军两个中队的前卫。只不过后者的指挥系统已完全中断,甚至还欠缺友军的支援射击,处于遭到隔离孤立的状态下,就只会沦为各个击破的对象。
结果,共和国军的前卫与帝国军的人数逆转。早在后卫自顾不暇时,遭到突击的前卫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一边是平时总在共和国军可恨的统一射击下无法逼近的帝国军魔导师;一边是靠着友军的统一射击阻止残存敌兵舍命突围的共和国军魔导师。当他们双方接触时,帝国军魔导师就为了一吐平时的怨气,爽快地挥下刀刃。
「Fairy大队,各员注意。现在开始追击战。」
接着就是非常简单的结果。等到失去护卫的后卫连忙想要撤退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相对于提高速度发动袭击的帝国军,共和国军没能争取到足以摆脱追击的距离与速度。
无法藉由紧急加速脱离战场的结果,共和国军第二二师团所属第三魔导大队就在这一战中被认定遭到歼灭。
生存者很讽刺地,只有最初被爆裂式击坠并捡回一条命的数人。
到头来,共和国军就连紧急出动莱茵总司令部珍藏的菁英魔导连队也无法成功捕捉侵入的大队。岂止如此,甚至还犯下让数处物资预置场遭到烧毁的缺失。这也因此让共和国军司令部的注意力完全移到侵入的部队上。
大规模攻势的风声,传闻中亚雷努市的命运。
「他们勇敢地战斗到最后一人」。
正因为是撼动人心的政治宣传,所以让共和国相信那些有着悲壮下场的人们所做出的贡献。绝不能白白浪费他们的牺牲。
穷困的帝国军与达到极限的补给线,这问题对帝国来说尽管有可能迅速解决,但也确实是一记沉重的打击。正因如此,帝国才会为了打破这最糟糕的事态,毫不迟疑地采取军事行动。
为了前线的安宁,也为了帝国的安宁。
但也正因为如此,不论是那一国的人们都这么想……这种事已经受够了。帝国因此对不可靠的补给线现状抱头苦恼,共和国在敌军不可靠的补给线状况上发现希望。
考虑到传闻中的帝国军动向,任谁都会这么想吧。帝国现在的状况并不安稳,而这完全是事实。帝国军参谋本部醒悟到,要是一面靠受创的铁路网路进行补给,一面继续专心打击游击活动的话,就只是漫无目的的维持战线让现况不断拖延下去,怎样都划不来。
这种客观的事实助长了共和国的混乱与误解。任谁都毫不怀疑地相信帝国军这个强大的军事机构,会为了解决问题再次发起曾在达基亚与诺登发起过的大规模攻势打破战局。
而且除了开战时极为迫不得已的迟滞作战,帝国总是死守着国土。没错,死守国土。
这是认为没有人会想撤离自己的土地的刻板印象,但这对以鲜血换取寸土尺地的共和国军将兵们来说是显而易见的真理。毕竟他们基于不愿放弃祖国的想法,自满地堆积起大量的死尸成功守护住国土。
所以就结果来说,让他们完全误判化作战争机器到超乎常识的帝国军参谋本部的意图,该说共和国军的将兵们是自行落入这个情感的陷阱吧。
结果在那一天,帝国军成功不让共和国发现地放弃战线。
差不多该说一下帝国所抱持的迈向胜利的种子吧。
事情的开端,是针对重防御阵地的武装侦查。这项作战行动需付出重大牺牲,但也具有战术必要性,存在着极为深刻的两难困境。
比方说,就连代表莱茵恶鬼们的精锐部队,都会在突击前被判定就算再好也会死伤半数的事实,就是比任何事物都还要能明确阐述这份危险的证据。
但纵使以这些前提讨论,也依旧得基于军事上的紧迫必要性进行武装侦查,只要是司令部或参谋军官,任谁都能理解并背负着这种困境。
加强大队规模的武装侦查牺牲太大,但倘若不派出这种规模又无法达成所制定的目标。
面临到这种困境的帝国军,就要求技术厂研究能突破敌重防卫阵地并能进行一定程度侦查行动的新兵器。作为解决问题的技术管道,帝国军的技术人员们提出几项试行方案,当中认为有希望实现的是航空技术厂的答复,他们提议开发高空侦察装置,藉此在地面射击的射程之外飞行。原本在侦查这方面上就拥有特种侦查任务编组的航空部队确实是很优秀。
但看在其他单位眼中,姑且不论航空侦查的潜在可能性,这当中也包含着要说到能否以目前的技术水准实现,就不得不蹙起眉头的部分。提升高度说起来简单,但要追求能在高空飞行的航空机,在技术面上必须克服的障碍实在太多,不是能轻易办到的事。
就在此时,阿德海特·冯·修格鲁主任工程师就基于魔导技术的观点,提议了一个方法论与解决管道。
「……武装侦查用特殊追加加速装置?」
『这是什么啊?』
对于在看到概要时任谁也会感到的疑问,答案就某种意思上很单纯。
武装侦查本来就必须要冲向敌人的迎击线。既然如此,最好是以突击为前提,投入能进行打带跑战术的兼具重武装且高速度的单位。
因此只要以超加速在遭到敌阵迎击前突破就好,所以只要把追加加速装置装在魔导师身上,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这样一来就有办法测量敌阵地的防御水准与迎击的对应水准,所以只要使用武装侦查用特殊追加加速装置,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只要以魔导师进行武装侦查就能达到某种程度的目的,这个理论是正确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有关武装侦查这方面,传统上都是运用步兵或魔导师多于航空机。
但同时以实际情况来讲,他们的牺牲也已经超乎所能容许的限度。因此才会寻求技术厂的意见,然后所得到的结论即是这个。
「没错,就让魔导师以高速突击吧。」
原来如此,只要改变观点来看,确实是只要提升魔导师的突破成功率就好。所以只要靠速度突破防卫线就好也是事实。只不过,过去从未有过能在这种速度与高度下活动的魔导师。
既然如此,只要去想该如何实现这件事就好,能站在这种角度思考的阿德海特·冯·修格鲁是一种「天才」。
他的答案是,只要用外部装置提升速度与高度就好。
批评这与航空技术厂的想法相差无几的人就只有看到表面,毕竟他的提案实际上就只重视速度,高度则是副产品。
所以是追加加速装置。不过要说到他的「天才(天灾)」姿态,直接看他提出的设计图会比较容易理解吧。
装置上搭载着多具使用联胺燃料的超大型喷射器,而且居然是靠搭载复数的这种即抛式装置来确保续航距离,然后还能藉由将燃料用尽的外部燃油箱一齐抛弃让终端速度更加提升。
此外还放弃调
整喷射器这个最大的技术障碍,干脆将喷射器当作单纯持续加速的工具,藉此克服技术障碍。没错,单纯只要笔直飞行。换句话说,就是运作时魔导师几乎无法调节速度。
姑且是有准备硼添加物槽让魔导师能在敌地上空加速,但这是两回事。依靠毒性估计是氰化锂十倍以上的硼添加物所进行的加速是用来紧急回避。
而震波阻力的激增与对应冲击波的气动弹性等令人担忧的问题,全都沿用魔导师的防御膜与防御壳来对应。
(被评为只有航空机绝对无法采用的彻底即抛式才有可能达到。)
以超音速追求一·五马赫这种难以置信的速度抛开一切的迎击。
而且纯粹以技术观点来看,这比开发新型侦察机还要容易实现。更重要的是,这有可能迅速投入实战运用。
不过要附加一点,就是这个追加加速装置是即抛式,并且几乎只能直线运动的工具。
所以需要魔导师在突破敌阵地后自行设法返回基地。这怎么想,都是直达地狱的单程车票。即使前去侦查,抵达了、看到了,但要是回不来就毫无意义。
在实用化时,纵使在技术上有可能实现,但要是无法运用岂不是毫无意义?就在这种就某方面上算是理所当然的意见开始出现时。
空降部队的军官以完全不同层面的概念喃喃说出一句话。
「用这个把『部队』送到敌后方地区如何?」
说出这个提案。
的确,把单一个人送到敌后方地区是极为危险,要返回基地肯定是困难至极。原来如此,没有归还手段的追加加速装置作为侦查工具完全是缺陷品,但只要不限定用在武装侦查上,这将能比空降更加确实地将魔导师投射到后方地区。
而且还能穿过敌人的迎击网。毕竟,倘若只需要飞行的话,就能打造出远远超出地面射击实用高度的装置。虽要看使用方法,但只要运用得当,甚至能期待以中队规模的魔导师打击敌司令部遂行斩首行动。
追加加速装置的研究就是在这个时候,决定从技术厂管辖移转到参谋本部,由战务的杰图亚少将出面接管。研究本身尽管是继续交给修格鲁主任工程师等人负责,不过需要对参谋本部进行详细报告。
然后,理解到个中价值的参谋本部欣喜若狂。当中特别是游击战论支持者们一如字面意思地疯狂支持这个「追加加速装置」,甚至在推进计划之际视其为最优先采取的措施。参谋本部一如字面意思地援助这项研究。
他们的援助也获得了回报,「追加加速装置」就在亚雷努市遭到游击队们一时占领之前,完成了原型。
而认为要形成关键的防御壳与防御膜所必要的性能,很偶然地艾连穆姆工厂制九七式「突击机动」演算宝珠正好满足。
参加实验的测试人员表示,「突击机动」演算宝珠的性能完全符合要求。
而且还保证具有一定程度的信赖性,因此紧急制造出二十具先行量产机种投入运用。
看到这项成果的参谋本部,就在决战计划上进行尽管细微却十分重要的修正。
这对卢提鲁德夫少将所制定的共和国军引诱歼灭战略来说可是一道佳音。于是他就在杰图亚少将发现到技术研究所所开发的这样装置后,以修改作战原案的形式制定了某项计划。据说双方都非常高兴。所谓这将能实现他们,以及就某种意思上所有参谋军官的理想。
「Schrecken und Ehrfurcht」。
冠上「冲击与恐惧」之名的这项作战,第一阶段的目的简单明了。
「藉由直接打击敌司令部的冲击将敌战线导向崩溃」。
仅此而已。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五月十八日 莱茵第二防卫线
万里无云的寒冷夜晚。帝国军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沃伦·格兰兹魔导少尉,穿着附有羊毛的野战外套值班。阔别许久的宁静夜晚。没错,宁静的夜晚。喝着野战配给品的咖啡,坐在椅子上悠哉待命的平稳时光。
没有炮弹落在附近的爆炸声,警戒渗透袭击的警报也不会响起的平稳夜晚。最后一次度过连步枪声响也没有的夜晚是在什么时候呢,非常久远到想不起来了。
制造出这种局面的,是高层怀着直接决定需要非比寻常的觉悟,毅然执行的战线整理。
平安地让战线成功后撤重组的结果,让开始急忙进军的共和国部队忙着移动到空白地带,没空理会我方的样子。因此替战场带来短暂的空闲时光,而为了让精疲力尽的士兵们休养,连大队长也丢下一句「减少出击好好休息吧」就躺回床上了。
该说是拜这所赐吧。让部队不用面对权威者的提古雷查夫大队长,度过一个阔别许久到几乎没有印象的没有紧张感的夜晚。
尽管是平常时肯定会忙着夜间迎击战斗与应付渗透袭击的时间,也依旧安然无事。
就连待在明知安全的后方基地,也会为了应付夜间奇袭再稍微紧张一点吧。当然,部队并没有松懈下来。
就算是精疲力尽,彻底累到连泥巴都能当床躺的程度也一样,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应付快速反应命令。
只不过,还是隐约感到多了一份从容。
理由很明确。
单纯因为大半的共和国军正忙着朝空白地带进军,无暇理会我们的阵地。
打从共和国从他们固若金汤的要塞防线飞奔而出时,就一直热心地努力扩张战果。
如今他们就只想着要占领遭到弃置的空白地带推进前线,更胜过冲向防备森严的壕沟线浪费铁与血吧。
因此,让前所未有的平稳夜晚得以实现。
不用说,对于后撤前线这件事并不是没感到不安。然而那个大队长斩钉截铁地说了。我们明天将会是一举结束这场战争的先锋。这意味着从明天起,将会有正式的进攻战在等着我们。
不过只要想到这样就能结束战争的话,心情也多少轻松了些。毕竟有着能让那位大队长自信满满说出的作战。就算无法让共和国解体,应该也能确保帝国的安全。
这样一来,之后等着他们的,就是复兴在这场战争下受伤的国土。
……回想起甚至没有余力思考将来的激战生活,感受到周遭传来的关怀目光。
总觉得,距离上一次关心身边的事物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实际上这也不是一段多长的期间。正因为如此,这段出乎意料的短暂宁静时光,也足以充分让人回顾起至今为止的激战。
为了平复情绪,拿起有点凉掉的咖啡杯。尽管直到刚刚都还不经意地喝着,但现在想想这咖啡用了很好的咖啡豆。虽说是配给品,只不过仔细想想,打从能领到咖啡豆时就相当稀奇了。考虑到沸水的稀有性,这应该很奢侈吧。
尽管因为正在值勤所以禁止酒精饮料,不过根据大队长的兴趣所准备的咖啡相当充实,这还真是让人感激。
似乎是买了不少,能不用在想事情时喝到假咖啡,老实讲真是太好了。没错,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格兰兹就甚至在意起这种事情。
看来真的是心有余力呢——注意到这点的他,露出了苦笑……大队基于重重战斗的损耗重新编成。就算损耗率再低,也无法避免一定程度的损耗,于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也将补充兵们编入队伍,并从其他部队吸收一部分的队员。实际上,格兰兹等人也是在那个时候,作为补充人员临时编人大队之中。
这等于是在教导完成的同时就纳入编制的形式,该说这样比调离接受训练的熟悉大队,转调到陌生部队受到千辛万苦来得好吧。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基于母体的二〇三大队,在文件上称为帝国军临时混合第二〇三大队。
赋予我们的呼号是Fairy,似乎就是妖精的意思。总归来讲,这是文件上的处置。总有一天会再次作为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人员在文件上进行转调,将加在大队前面的临时两字去除。
考虑到这些情况,就自然能察觉到临时编成这种形式所暗示的意思。上头似乎是打算等预定近期内执行的作战结束后正式地重新编成大队吧。
就像这样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平静地啜饮咖啡。平稳到在战场上不可能会有的夜晚。从战壕眺望的天空明明应该就跟往常一样,然而在和平时,看起来却是莫名新鲜到让人惊讶的夜空。
习惯战场后,机枪与夜间扰乱射击的炮火停歇,反倒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到冷静不下来。
「……冷静点,少尉。这样看起来实在很可疑喔。」
不过反应得太过度,果然会被周遭的人提醒。哎呀,还想说这下总算是能在钢铁暴风肆虐的莱茵战线上好好睡一觉了。
看在学长们的眼中,自己依旧还是只带着壳的雏鸟吧。
「抱歉,拜斯中尉。」
是之前在亚雷努市中弹负伤的拜斯中尉。所幸他的复原情况良好,终于在前阵子返回队上,这是令大队众人高兴的好消息。毕竟大家都有受到个性稳重,总是会用各种方式关照全体情况的拜斯中尉的帮助。
而且值班军官明明只要
自己一个就好,拜斯中尉却以要取回实战经验的感觉与直觉为由特地跑来帮忙,拜这所赐让肩膀的力道放松了不少。
无聊与紧张是值班的敌人,没有比能排解这些的学长陪同还要更令人感激的事了。
「不过,我也能理解这种感受。老实讲,我自己也冷静不下来。」
中尉耸了耸肩。可从他这无意间的动作上看出中弹的右肩似乎已无大碍。虽说前几天他甚至还与大队长进行模拟战作为出院庆祝与复健……但副队长康复果然是让人松了一口气。
但话说回来——格兰兹同时也忽然思索起一句令他在意的话。中尉说他也冷静不下来。
「……果然会觉得不对劲吧。」
「当然。毕竟我们大队自组成以来,一直都是待在最前线上。」
拜斯中尉苦笑着将手中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身为一名经历过激战的军官,他脸上浮现的苦笑让人很感兴趣。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笑呢?
阔别许久地感到这种疑问。考虑到至今的人生,这只是一段短暂的时间,但是战场生活却不得不让人感到足以跟过往的半辈子匹敌的漫长。现在想想,还真是一段相当高密度的日子。
「啊,贵官们不知道啊。」
而看到格兰兹少尉脸上的疑惑神情,拜斯中尉露出像是突然想到似的表情。原本以为他也一定知道,但仔细想想格兰兹少尉等人才刚到任没多久。不是从大队编成当初就留下来的老兵。
所谓到任部队的逸事,都是从学长那边听来的。而他们编入部队的经过,紧促到甚至没时间做这种极为一般的交流。等到经过实战的洗礼、度过炮火的灾厄之后,才总算是获得能互相聊聊大队的日子。
现在想想,这就某种意思上就跟招募当时说的一样,一想到这里,拜斯中尉就不自觉地破颜微笑。
「这是个好机会,就来说一下往事吧。」
毕竟难得有时间。既然是个好机会,就该用来交换意见吧。
随后在吩咐勤务兵添加咖啡后,拜斯中尉就在桌面上仿佛回想起往事一般地仰望起来。看着他的侧脸,格兰兹少尉霎时觉得——原来中尉也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啊。
……自己所认识的中尉,果然只是摆出一张中尉的表情。
虽说已经熟悉大队,但相处的日子终究还是很浅,他如今再次自觉到这一点。
「你知道我本来是东部军所属的人吗?」
「不,这我是第一次听到。」
格兰兹等人是在速成教育后就直接配属。也就是说,是在提前毕业的同时被丢到前线上。让人再次感受到这是个几乎没有任何多余时间的状况。
本来必须要互相聊聊好让他们适应部队的学长们,直到现在才首次有机会告知学长们以前的所属单位。但身处在这种空间下,不论是学长们还是格兰兹都没空注意到这种事而握起枪来。
原来如此,中尉一边微笑点头,一边背诵起某些字句。
「『我们将经常领导着他,经常不舍弃他,经常走向充满荆棘的道路,经常置身战场。
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所追求的魔导师,将前往艰难的战场,领取微薄的报酬,过着枪林弹雨的阴暗生活,承担难以承担的危险,无法保证生还。
等到生还之际,将能获得名誉与赞赏』。」
「有听过吗」的催促眼神。但格兰兹少尉露出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连问都不需要。
想说没有问的必要,拜斯中尉就继续把话说下去。
「这是在志愿报名二〇三时所告知的话,意思是别想活着回去。」
浮现苦笑的表情上交织着各种情感,有后悔,有些许自嘲,还有着满溢而出的怀古思绪,应该是学长们共同经历过的感触。
「年轻时候的我过度相信力量,愚昧到妄想成为英雄,过度相信身为魔导师的自己。」
「没这回事,中尉。中尉并没有这样……」
「好啦,不用帮我说话,这是事实。然后,我就被少校狠狠教训了一顿。那个训练真的会让人脱胎换骨啊。」
不由分说地在雪山上被踢飞,沦为炮兵队的靶子,以及维持着气喘吁吁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呼吸在高空飞行。还真亏自己能撑过来,拜斯中尉尽管因为回想起这段恐怖的经验颤抖,也还是发自内心地喃喃说道。
那个曾让他二度差点停止心跳的经验,要说训练也确实是训练吧。就连参杂实弹的对炮兵训练,也只能自暴自弃地认为这要说是训练也确实是训练吧。实际上,训练的内容极为严酷,搞不好甚至比实战还要恐怖。
而拜斯中尉也因此确信一件事,状况或许已经惨烈到连我们在现场感受到的麻烦气息都不算什么的地步吧。
训练是很花钱的一件事,他基于副指挥官的立场,就算再不愿意也对此深有所感。大队的演习费用早已经用掉相当于一个差劲连队的年度预算,在那个极端讨厌浪费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底下例外地大手笔花费的演习费用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那个讨厌浪费的大队长究竟是认为实战会有多么激烈啊,我不只一次对此感到疑惑。不过在以达基亚的失态、诺登的洗刷污名等种种形式经历过实战后,才总算是有某种程度的理解。身为提古雷查夫少校的副队长,理解到一个简单明了的原则。
提古雷查夫少校是在彻底的训练之后,意图在出击建立战果的同时,兼作为实战形式的训练教导部队,阶段性地将部队调整成一个战斗部队。
这就某种意思上,可说是要将速成的大队培育成彻底的精锐吧。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得知她甘愿以中途补充人员的形式让部队的训练程度下降时,我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想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该说,早在要教导格兰兹少尉等人时,就对这意外的任务感到惊讶,觉得还真亏她愿意接受。因此,可以说有某种理由,让大队长的思考方针从大队编成时彻底的精锐选拔主义转变成促成栽培。
这也能说是对自己长官的嗅觉所抱持的某种信赖吧。当中一定有某种导致变化的理由。
所谓「不论如何,就算只是凑数,也需要魔导师的理由」。
光是这点,就让拜斯中尉在意起格兰兹等新加入成员组。最值得高兴的是,感受到格兰兹少尉应该能成为一名好军官,这是个令人高兴的误算。
正因为如此,就算大队长没有说出许多事情,也还是要委婉地将现实传达给像他们这样的新加入成员组。这是拜斯中尉的体贴方式。
统一历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一日 帝国军参谋本部第一(陆军)晚餐室
卢提鲁德夫少将记得曾听说过,参谋本部的伙食基于要是让战地归来的士兵们羡慕成何体统这种极为正当的理由,所以材料费与食材都会跟最前线一样。
虽是这么听说过,但最前线的伙食有比这还难吃吗?……怀着这种想法,他尽管不甘愿,也还是配着水勉强把干硬的战时面包吞下去。极度怀疑想出这种东西的食物委员会真的有自己试吃过吗?——心中强烈浮现这种实战经验者特有的讽刺感想。
既然是那些家伙,就肯定是基于营养学的观点不断地检讨议论,就连制造成本与原料的确保等实施项目都详细检讨过了,但到最后却谁也没注意到最关键的味道。倘若不是这样——卢提鲁德夫少将边用水将嘴中残留的干巴巴口感洗掉,边伴随叹息地感慨起来。到底是谁想到要量产这种面包的?
不过就这点来讲,眼前的杰图亚倒是若无其事地吃着,自暴自弃地接受这个面包。说不定自暴自弃意外地正是这面包最大的调味料——卢提鲁德夫少将边这么想,边暂时将对面包的恨意搁置一旁。
计划几乎全都按照预定进行着,「向前方脱离」的准备几乎完美。
「Schrecken und Ehrfurcht」(「冲击与恐惧」)作战,即将进入发起前的倒数计时。
更加地向前进。我们就唯有前进一途。
「我们竟然在默默用餐,看来是意外地紧张啊。」
「原来如此,哼……说得还真好。紧张啊。杰图亚,我还以为就只有你这家伙,跟这个词无缘呢。」
「彼此彼此,我反倒是惊讶你居然会紧张呢。」
军大学以来的同学同志之间的玩笑话。
不过,卢提鲁德夫少将不吝于承认自己确实是在紧张。
这是事关祖国命运的大规模作战。要是旋转门无法发挥作用,要是无法砍下敌人的脑袋……一切就得从头开始。
尽管如此——他是这么想的。
帝国就只有向前迈进这条活路可走。
不对,是只有前进这条道路。
既然如此,他们能做的就是向前方脱离。
更加地向前,更加地向前。
替祖国开辟出一条道路吧。将阻挡在祖国前方的障碍全部击破吧。因为我们已立下誓言,要替祖国开辟出迈向未来的道路。
「「朋友,向帝国献上胜利吧!」」
—
—当天,莱茵战线——
「提古雷查夫少校呼叫各员,即刻起认定已到指定时间一七〇〇。」
在密封命令的指定时间,与副官对时的谭雅以严肃的语气读出手表的指针时间。
「拜斯中尉同意。」
她在看了一眼同时也是副指挥官的拜斯中尉遵照手续,同样地确认时间,在在场军官们的日志上留下毫无误解余地的记录后,就点头拔出腰间的小刀。
「很好,那就开封吧。」
随手用小刀割开严密的包装,取出一叠文件。根据纸张的手感,恐怕是印有参谋本部浮水印的易燃油纸。还细心地用水溶性墨水打字,显示出他们就连不起眼之处也处理得相当用心。
谭雅怀着这种想法,以冷静的目光阅览翻开的文件,大致上掌握文件要表达的意思。
……极端来讲,这是只有打通前方道路的解决策略,要是无法靠力量前进,就只要靠更强大的力量前进就好的构造。
正因如此,帝国军参谋本部的作战、战务才会做出就某方面而言如此脱离常轨的结论。
自己想不到除了向前方脱离以外的活路。
既然如此……
要是只能前进,就只好不顾一切,绝不停下脚步地向前迈进。
「副官,招集部队。副队长,你先看一下文件。」
早已习惯的互动。集结部下,向副指挥官传达状况,准备出击。
既然如此,就跟往常一样简单地向军官们传达作战宗旨。
「军官注意,就唯有毫不迟疑地向前进。向前进,更加地向前迈进吧。」
没错,绝不允许停下脚步。
「坚决地向前进,绝不允许活着停下脚步。」
这恐怕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闯越过去。
只有向前进。
更加地向前迈进。
(《幼女战记 2 Plus Ultra》结束)
side story 借来的猫
这是在一个天气阴寒的日子里发生的事。
谭雅·提古雷查夫魔导少尉以前所未有的孤独,独自一人面对曾以为永无止尽,持续长达七十二小时的绝望般的抵抗。
帝都柏卢的一隅,帝国军中枢聚集的这块土地上,她孤立无援。
面对不知恐惧为何物,不屈不挠的可怕对手展开的波状攻击,处理能力一下子就达到饱和极限,让情况瞬间恶化成无法负荷的状况。
她应该是从诺登生还,以活人之姿受领银翼突击章,甚至获赠「白银」这个优美别名的卓越野战军官。然而这位提古雷查夫少尉,却只被允许像个不知该怎么打仗的新兵一样,呆然看着的严酷局面。
就算孤军奋斗、拼命抵抗也徒劳无功地惨遭蹂躏,这简直就是屈辱。持续感受着无能为力的无力感,她甚至涌现出仿佛心灵逐渐遭到削弱的虚无感。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允许逃跑。
这对于帝国军人、对于军人,也就是对于以契约为基础的现代文明人来说,是重大的背信行为。最重要的是,就算想采取紧急避难措施,敌前逃亡也会处以枪决。
前进是地狱,但逃跑却是毁灭。
既然如此,谭雅激励起胆怯的心,再次涌起决心要抵抗到最后一刻,
在诺登与中队交战时,自己不是甚至做好一死的觉悟吗?
不是陪那个没常识的疯子,被迫进行过大量的危险实验吗?
然而自己如今却在这里,像这样存活下来。没错,我活下来了。自己绝对没有屈服。
不屈的意志,对自由意志与自身的尊严近乎顽固的忠诚。
将这全部蕴含在心中,她——谭雅·提古雷查夫魔导少尉摆出毅然的姿态,以绝不退让的觉悟迎接这一刻。
「小雅,你在吗?」
真是可悲。
「很好,今天一定要帮你好好打扮打扮!」
不论是绝不退让的觉悟……
「既然机会难得!我也有准备可爱的服装喔!这一定要试穿看看呢!」
还是誓言抵抗的意志……
「既然如此,那就赶快去换衣服吧!」
就连自己的尊严也……
「还有,这是新的束腹。由于小雅说穿起来很难行动,所以我准备了最方便行动的款式。赶快穿上、赶快穿上。」
今日在这里,就只是一味地惨遭蹂躏。
……事情的开端,是三天前接到的命令。
这本来应该是在银翼突击章的受勋与转调后方单位的同时,稍微协助一下后方业务的任务。当然,不仅限于军队,只要是在组织里,上头所谓的「稍微」之类的话,要问到正解是否就一如字面意思,实在是相当可疑。
然而,这似乎不是要像只实验白老鼠似的配合实验,最后再被疯子开发出来的东西炸飞,也似乎不是要在最前线从事孤立无援的迟滞作战,应该真的就单纯是要在政治宣传的报导上回答一两句提问。
实际上,在收到命令文件时,明明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遵照命令文件的指示,穿着第一种军装敲响文化宣传局的大门时,齿轮开始失控。
将头发塞进浆洗好的笔挺军帽下,遵照军装规定将银翼突击章闪亮地别在胸口,机敏地动着在诺登负伤之际,经由魔导师专用的高度魔导医疗治疗后康复的双手双脚,打算展现出身为军人的模范敬礼。军靴也擦到跟镜子一样,就连军官学校的带队中士都无从挑剔。
「当身处莱希时,一如字面意思,要有身为魔导军官楷模的自觉」——自认为有遵照命令文件的这一段话,准备好完全的态势。就跟过去留下无数张政治宣传照片的英雄们一样,是游说着华丽风貌的瑰丽军装。
毕竟初次见面的印象会大幅影响对一个人的看法,所以自认为有在穿着上相当讲究。
——尽管如此,自己仍旧犯下了一个重大错误。谭雅不得不理解到这个事实。
才刚踏入室内,就感到集中过来的视线与漏出的叹息。
不容拒绝地被拖去的地方,有着同样露出失望的表情,同时喋喋不休地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的女性军方雇员们。
等回过神来时,新买的马裤就被瞬间扒掉,费了大半天时间擦亮的军靴被丢开,就算勉强死守住上衣,军帽也消失无踪。
抵抗徒劳无功,而强塞过来的衣服是羞耻心难以接受的款式。裙摆及地又轻飘飘,造型令人费解的裙子,以及怎样都不适合行军的女用绑带靴。
不过跟她们带着笑容喃喃说出的一句话相比,就连这些都还有……还有讨论余地吧。
「肌肤居然这么漂亮,真是太棒了!听说你受过伤,我还很担心呢……军医们的医术还真是高超!腿也很修长,那也稍微试一下这件吧!」
那是一件轻飘飘的裙子。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是在坐下后会凸显出修长双腿的款式。然后最后一击是将紧绷的束腹以宛如戒具一般的紧度紧紧地绑在身上。
赶快……赶快给我结束吧。谭雅单纯只期望这点的心愿也落空,这个过程就这样持续了半天时光。等到身心几乎要化为空壳时,女性公务员才总算停手。终于……结束了。就在她不经意地差点露出这种安心念头时,谭雅听到一句仿佛让心脏冻结的话语。
「既然是第一天,简单的服装搭配就先这样,接着来实际上妆看看吧!」
第一天?……第一天!
还有下一次吗!忍不住感到惊愕的心理动摇。
「呃,你的头发怎么了!有好好保养吗!」
「是的?那个,有按照卫生规定……」
按照规定切齐的头发。这就某种意思上,是专为古礼繁多的帝国军贵族阶级制定的规定所稍微遗留下来的残渣。是基于「为了辨别年少从军者之性别」之类的理由,所以未满正规征兵年龄的军官学校毕业女性需要维持长及肩膀的头发这种难以理解的规定。试着调查后发现,这原本似乎是假设贵族阶级的女性从军时的规定。
真是可悲,在一板一眼的帝国军里,就连自己也不容拒绝地必须得要蓄发。不过,谭雅自负有完美地尽到义务。是有确实量过,一如规定的长度。
「够了。你有梳头吗?」
「不好意思,那个……」
「平常使用的梳子是?」
「是配给的……」
无可奈何的是,这无法解决女性的表情随着每次答复变得愈来愈险恶的事态。
「等等,你说配给的,我记得那个……不是塑胶梳子吗?」
「是的,你说的没错。」
「真是不敢相信!你要从头开始学起!」
面对话一说完,随即拿出好几把梳子开始滔滔不绝的女性,谭雅的精神就在物理层面上猛烈地不断遭到削弱。
……存在X啊,在这种时候,就算是祢也无所谓了。
既然僭称为神,头发这点问题就赶快给我解决掉啊。不,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知道……
她的思绪开始在心中想着这种事关存在理由的蠢话打发时间。然而,她
险些就要逃避现实的精神,被眼前随便丢着的烫发钳激起危机感,随即再次建构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这个是……」
「啊,怎么啦,你还是有兴趣的嘛!也是,我也觉得你的头发在烫过之后会更有魅力呢。那么,就来试看看吧?」
「不了,那个……我说……要用烫发钳?」
「嗯,是要弄波浪卷吧?」
女性笑着说自己对烫波浪卷的手艺很有自信。不过老实讲,早在听到要用到烫发钳时,谭雅的精神就只想着一件事,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想办法避免这件事发生。
「啊,不了,那个……似乎会妨碍到军务……」
「也是呢,尽管很遗憾,但也只能忍着点了。那么,既然机会难得,就算只有上妆也要帮你弄得漂漂亮亮的。」
「……平常时的打扮不行吗?」
老实讲,这是自己也觉得太迟的一句话。尽管愧于承认自己被她们的气势压倒,但既然实际上没有说出口,这就是无法否定的事实吧。尽管如此,谭雅也还是鼓起勇气发问。所谓,穿着第一种军装不行吗?
「我说你啊,那种服装穿起来实在太粗野了。就算再温柔一点,像个女孩子一样讲话也没关系喔。就算是军队,也没道理要你一定得要表现得像个男人。」
「不,是因为那样比较轻松。」
「哎呀,可是,至少试一下嘛。距离活动当天还有四天多,就好好努力吧?」
结果是一如字面意思地一口回绝。
——早知道是这样,就算是战场也好,好想回去。
究竟像这样在心底喃喃念了几遍呢?
这种情况竟持续了三天。不论是抹在脸上的粉底带来的不协调感,口红的厌烦感,还是紧紧绑着的束腹,全都忍受下来了。
……既然宣传局追求的是楚楚可怜的爱国者,那么这个……要是把这个视为军队下达的命令要求……就别无选择了。
扼杀自己。
这可是工作。笑,快给我笑。
「初次见面!我是白银,谭雅·提古雷查夫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