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家伙,不论是怎样的战舰都能一击解决吧。
……只要能直击的话。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于海王星作战之际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七月十五日 内海方面
现在,帝国军潜舰的基本战术是狼群战术。
两艘胜于一艘;三艘胜于两艘。完全是数量的力量。尽管是为了狩猎商船所想出来的战术,不过在对舰队战的层级上也十分有益。
在追逐电报中发现的敌人一段时间后。
战队也成功接触到目标了。
「僚舰通知。是敌舰!」
「声纳有反应!」
「声纳室,音源?」
「不会错的。是船舰的螺旋桨声。」
「……好大。这是,不对,请等一下。复数的……战舰级?居然听得这么清楚。不过,是船团。」
「准备鱼雷战!可别落后僚舰了!」
船舰司令部展开拚命的努力。
自巴谢特舰长以下,船舰的船员表现得都十分出色。就连看在只是礼貌性同席的谭雅眼中,也看得出他们是一批机敏的优秀潜舰船员。
过没多久,是到一段落了吧。
巴谢特舰长走向谭雅,迅速说明状况。然后,他就像是有点迷惘的补上一句话。
「提古雷查夫中校,那个……就快日落了。」
「日落前是最好的袭击时机吧?」
「通常的话,是这样没错吧。」
可是──舰长以有点烦恼的语气说出疑问。
「V-2就性质上,目视距离狭窄,这个时间带难以说是理想。还是回避战斗会比较好吧?」
有道理。
不过,对谭雅来说也就只是有道理。
「舰长所说的虽然是个问题,但大海辽阔。一旦离开,就无法保证能再度接触。倒不如说,能够预期会非常困难。」
「这是我们的工作。」
尽管对做出保证的舰长不好意思,但她也不是完全不懂潜舰作战的陆地人。
「正是因为多少知道这有多么困难,我才会这么说的。」
「有过经验吗?」
是呀──谭雅点头。
「有过几次。最近还一同前往了诺登外海。」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不得不说。尽管很高兴舰长的厚意──谭雅尽管先这么说,不过还是以严厉的语气指出一件事。
「潜舰的水下航速有限。我很清楚这会是个强人所难的请求。」
「请别说得我们就像慢乌龟一样。」
「我不是在贬低贵舰与船员的努力。只是想指出事实。速度的问题,即使船员再努力……也无可奈何吧。」
我有说错吗?──在如此反问后,对方就露出苦笑的表情。大致上,毫无疑问是因为他没想到会从视为陆龟的魔导军官口中,听到潜舰战术的讲解。
实际上,他们才是专家。
谭雅也十分清楚,最好要避免说得好像自己很懂一样。只是,需要为发明之母,发明的强迫者,总而言之,军令是个非常棘手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只能做了。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正因为如此,谭雅才特意用轻挑的语气嗤笑。
「丝毫无法保证我们能抓到幸运女神的后发。那么,这就是该由我们主动痛扁女神一顿,将她的头发尽情扯下来的时机。我有说错吗?」
「就如你所说的。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南方大陆远征军的陆军平安归国呢。」
告别干劲十足的巴谢特舰长,谭雅就像受不了似的走到随行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身旁。
「中校,我们该怎么做?」
「准备出击,副官。这可是潜舰作战的重点呢。」
恐怕在其他舰上的部下也一样紧张吧。正因为如此──谭雅轻轻笑起。
「别慌张。这比V-1简单喔。因为多少还能转弯呢。」
谭雅一面让哈哈哈的夸张大笑回荡开来,一面重新看向走近的人影。
「中校,收到一则后续消息。」
带来有关敌情的最新情报的潜舰通讯人员,表情有些紧绷,让谭雅的脑中响起警报。
怎么了?
「僚舰传来通知。说是发现航母了。」
「航母?有在这里吗?」
谭雅忍住叹息,稍微摇了摇头。如果是潜舰船员的话,会高兴有个不错的猎物吧。很可悲的,谭雅比较希望对方没有航母。
「……如果是航空侦察的精度有问题的话,就伤脑筋了。」
她知道战争迷雾。尽管如此,也还是认为漏看了航母这种庞然大物,是空军的严重失误。
困扰的是,既然存在就不得不处理。毕竟要是没解决掉,之后可就危险了。绝对不能让运输船在归国时遭到航母追击。
「如果是V-2的话,就办得到吧。只能这样相信了。」
博士精心打造的兵器,也就是说,应该毫无疑问具备著荒唐的破坏力。至于安全性,还是别浪费时间去想吧。
「要准确进行同时攻击。状况已跟只要解决战舰就好的时候不同了。既然如此,就同时攻击航母与战舰。」
必须彻底通知下去──为了拟定对策,谭雅向巴谢特舰长提出建议,一手拿著队内电话的舰长,就像在说交给我似的拍著胸口。
「加上友军的两艘,总共有十二发V-2。要瞄准哪里?」
「基本目标是主力舰。战舰六发,航母四发。巡洋舰两发就好。最坏的情况,驱逐舰就引爆舰上的深水炸弹或鱼雷击沉吧。」
朝著点头表示了解的舰长,谭雅拜托他帮忙传话。
「乘员在脱离后,先潜伏在海中,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浮上袭击。不需要潜舰方回收。请迅速帮我转达。」
「可以吗?」
对于这句担心的询问,谭雅挥了挥手回道。
「在万一时,有安排回收人员的话是很感激……但我不想在这块海域上勉强各位。」
在听到这句话后,身旁就插来一句话。
「中校,这是他们的工作。」
平淡说出冰冷话语的人,是自己的副官。这与其说是不高兴,不如说就只是义务性的插话吧……谭雅想著这么说也有道理地点了点头。
「没错,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只是,不觉得工作的最低条件,是『双方都得是专业人士』吗?」
当然,最大的前提会要是我们完成了袭击的工作。
苦笑点头的副官也变得很大胆了呢。就算目的是要说给周遭人听,能将该做的事情彻底做好的军官,可是难能可贵的人才。对谭雅来说,是想在一旁微笑守候,期待她今后也能出色的成长。
然后,像是被我方的互动所感动的巴谢特舰长,朝著我们敬礼。
「祈祷各位武运昌隆。」
「舰长,不用帮我们祈祷。我们会做到该做的事。就相信我们吧。要是我们失败了,再随便你去向上帝、佛陀,还是恶魔祈祷吧。」
「……是我失礼了。中校。」
没什么──谭雅就在这时轻轻笑起。
「我很感谢舰长的厚意。那么,机会难得。就请充分享受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工作表现吧。」
达卡外海 联合王国本国舰队所属第二战队(同意行动前锋集团)
Operation Agreement发动后13:25(当地时间十九点左右)
围剿敌人的计画。
将企图连夜潜逃的帝国军一举歼灭,藉此达成南方大陆作战。这在处于抗衡状态的各战线中,例外地是一场胜券在握的战争。
要说的话,甚至预期不会有太大的抵抗。
说是理所当然,也确实是理所当然。
面对联合王国舰队,帝国的「海军」有什么办法对抗?这是就连三岁小孩都懂的事情吧。主力舰数量、辅助舰船数量,全是压倒性的。
在列强第一的海军国家面前,大陆国家有什么办法竞争?
正因为如此,联合王国舰队的所有人都深信不疑──这会是一场胜仗。
然而在揭开真相后,任谁都发出惊叫。
「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像是打开了地狱大门一样啊!──等到后悔时也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得用将兵的性命偿还这个错误的估算。
「胡德号!全能的胡德号!」
水兵悲鸣般的惨叫回荡开来。只要朝著那里看过去,事态是一目了然。在响彻战场的爆炸声响后,烟雾弥漫开来。
让人忍不住想摀脸呻吟的景象。
威风凛凛的钢铁战船临死前的模样。彻底倾斜的船体上弥漫的烟雾与爆炸声响,显示出胡德号早已回天乏术。
胡德号,全能的胡德号。
开战前,以列强海军最强的战舰自豪的巨舰。是联合王国海军引以为傲的最大军舰,同时也是最棒的战斗巡洋舰。海军的荣耀,全能的胡德号。
仅仅一击。
仅仅一击就葬身海底?就算说是亲眼所见,也任谁都想大
叫这太过分了的景象。
大叫著这不可能,胸怀著荣耀与尊严的舰长与船舰命运与共,水兵还来不及感受到痛苦就一一死去。
同时,尽管如此,被誉为最精锐的他们就算悲伤不已,也还是猛烈地做著应尽的职责。一得知胡德号被鱼雷击中,就立刻解开舰队阵型,采取回避行动。
动作时的熟练度、反应,全是可期待的最佳水准。
迅速不已的判断,可期待的最快反应,以及就连解散队型的瞬间都一丝不乱的动作。
只不过,乘员拚命的操舵也是徒劳无功。
「皇……皇家方舟号!」
颤抖的声音、悲鸣,述说著袭向我等荣耀的残酷命运。
「怎么了,快报告!」
「皇……皇家方舟号,被鱼雷击中了!」
航空母舰响起的爆炸声响与溅起的水沫。就连从距离舰队中央最遥远的驱逐舰上,也不会看错这个景象。
在哑然看著这一切的他们眼前,航空母舰开始急速倾斜。是冲击的影响吗?正要离舰的舰载机互撞起火。舰队的船员就连错愕的时间也没有。
「该死!」
紧急逃离成功的海陆魔导师与船员尝试灭火,但火势却愈来愈强。
「注意海面!找出鱼雷的航迹!」
混在此起彼落的命令之中,护卫舰的舰长怀著悲壮的觉悟大吼。
「最坏的情况,就算得挡在射线上也要阻止!不能再让他们击中了!」
对护卫部队来说,绝不能容许更多的鱼雷攻击。
就算要救助胡德号的船员。
就算要救助皇家方舟号。
在敌潜舰徘徊的情况下,怎样也没办法停船进行作业。内心受到愤怒与焦躁煎熬,所有人都在无意识间咬紧牙根。
然而,联合王国海军驱逐舰百慕达号的船员,就在下一瞬间忍不住盛大地诅咒上帝。
就在眼前全力加速的巡洋舰伊利亚德拉尔号……
瞬间,才觉得听到了讨厌的声响,就溅起了该死的巨大水柱。
「伊利亚德拉尔号,伊利亚德拉尔号!」
从断成两截,急速沉没的船体来看,救援船舰的可能性令人绝望。为了避免被海流卷进去,百慕达号不得已地改变前进方向。
同时,基于冷酷的序列数字,舰长继承了伊利亚德拉尔号的指挥权,为了保护受伤的友军,竭尽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努力。
至少,声纳员呕心沥血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有反应!这是……螺旋桨声!疑似敌潜的反应有一,不对,二!还……还在增加!是敌方的潜舰群!」
「立刻转舵!快!不能再让他们为所欲为了!」
「Aye aye sir!」
「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回去!反潜准备!要他们付出代价!」
对此,联合王国的轻巡与驱逐舰的反应迅速。当机立断就算会阻碍收音,也要阻止更进一步的鱼雷攻击。
为了迅速压制敌潜舰,他们所拿出来的是多弹头散布型的刺猬炮。这是刚配备下来的新兵器。
是为了宰杀狂妄的帝国潜舰所开发的新兵器。
能用深水炸弹进行面压制的刺猬炮,正是联合王国护卫舰队的自信来源,同时也是担保战术优势的武装。
「别让音源逃了!路易斯号与胜利号也一齐攻击敌潜舰!」
进行复仇战的冲动;必须守护伙伴的义务感。伴随著化为动力的感情,将兵竭尽了人类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水兵分秒必争的东奔西跑,士官扯著喉咙的催促作业。
他们恐怕是以可期待的最快速度,发挥了训练的成果。在那里的,是以人力所能的极限向祖国奉献的将兵身影。
然而,真是可悲。
他们的动作,以反潜行动来说是最佳解答,所以完全适得其反。
就在由驱逐舰、轻巡洋舰组成的反潜猎人部队在甲板上陈列爆炸物,要开始向海中发射的瞬间──
盼望著这一刻的,来自海中的恶魔。
缠绕在鱼雷上运来的灾厄。
对联合王国来说最糟的敌人自海中现身。
「左……左舷有敌魔导师!朝本舰急速接近中!」
监视员颤抖的叫喊,来得太迟了。在装填中的深水炸弹与刺猬炮露天摆放在地面上时,要是遭到爆裂术式攻击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该死!全员,抗冲击!」
警告的叫喊声。但就连警告也来不及,突然现身的魔导师从容地展开术式。显现出来的术式,将负责指挥的舰长意识连同肉体一起炸得灰飞烟灭。
「百慕达号,炸沉!」
在发出惊人声响与光芒的同时,能看到她倾斜的龙骨。作为让僚舰毫无遗漏地理解到发生什么事的圣画像,这一幕太过充足了。在眼前被炸沉的百慕达号,是由于反潜战斗用的投射式深水炸弹,以及驱逐舰上装载的,连战舰也能击沉的鱼雷遭到引爆。
不过,为什么?
知道原因;知道是炸弹遭到引爆;眼睛能理解到,是应该会保证优势的炸弹,炸沉了百慕达号。
不过,为什么?
瞬间,残存舰上的乘员受到无法理解的感情支配。让他们回过神来的,是监视员宛如悲鸣般的警告。
「魔导师!是魔导师!是帝国军的魔导师!」
啊,混帐东西。
这样就够了。
联合王国残存舰艇的指挥官理解了一切,然后诅咒上天。是在鱼雷攻击当中,参杂著敌海陆魔导部队的袭击。
不会错的。
正因为是他们,所以能充分理解敌人攻击所具有的可用性。他们理解到了。这是帝国军在诺登以北地区频繁使用的战术。
就算不愿意,也还是理解到了。甚至为了夺回立场,友军海陆魔导部队还在旧协约联合地区实践了从潜舰出击的进攻作战。
然而,然而,他们还是在无意间认为「如果是海上航行中的舰队就不会有事」而掉以轻心。然后,迎来今日的这种局面。
正因为是离无能相当遥远的军官,所以他们有办法理解状况。换句话说,这就只会是最该死的状况。本来应该要由战斗机与海陆魔导师在事前阻止接近的家伙出现了。
「紧急战斗!自由射击!」
驱逐舰路易斯号紧急开启所有能用的炮口。
「拋弃可燃物!将刺猬炮射光!」
驱逐舰胜利号将装填完毕的刺猬炮,朝著敌潜估计位置全力投射。同时也一块拋弃可燃物,然后,在下一瞬间,她们就因为自己的武器弹药遭到引爆,瞬间失去了战斗能力。
「路易斯号、胜利号被干掉了!」
不过,至少被攻击的驱逐舰有彻底完成她们的义务。
虽然时间短暂,但由于帝国军的锐利攻势集中在两舰上,替僚舰带来类似缓刑的片刻时间。
「转舵!全速!」
能一面拋弃可燃物,一面改进行回避行动的舰船很幸运。而非常不幸的是,灾厄的暴风袭向他们,让他们甚至没办法对自己等人的这份运气高兴一下。
要说凄惨,确实是很凄惨的事态。
包含战舰、航母在内的前卫在瞬间几乎全灭的损害。如果是遭到强力的敌舰队袭击而力竭战败的话也就算了,但被区区几发的鱼雷与魔导师击溃?
「……我的天啊!」
也难怪军官会忍不住仰天,将字典上所有的禁播用语奉献给主。看在联合王国相关人员的眼中,这不论对谁来讲都只会是一场恶梦。
如果是梦,希望赶快醒来。
只不过,他们是体现约翰牛精神的海军军官。内心在悲叹。但从口中发出的就只可能是善尽人事的命令。
「备用的深水炸弹与鱼雷也一块拋弃!会被引爆的!动作快!」
为了活下来,就只能用尽一切手段。残存舰艇就连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停下动作。尽管这对护卫舰来说是很羞愧的事,也还是急速拋弃了包含深水炸弹在内的可燃物。
「持续射击!敌人的数量不多!」
「把海陆魔导师叫出来!要掩护航母!去支援损害管制!」
想办法动著手脚,拚命挣扎。
光看数量,袭击过来的魔导师是未满一个中队的少数战力。理论上,就只是能轻易阻止攻势的敌人。
就十几个人;就只有这些人。
就只有这些帝国人,在与皇家海军的一个战队为敌?别开玩笑了。
假如没有被逼近到这种距离,实际上,光靠舰队的联合防卫就能击退了……不过得加上一句但书,前提是要有海陆魔导部队,他们的航母没有被火灾吞没的话。
就算有经过加强,各舰防护火力的密度还是不足。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但有总比没有好吧。怀著这种祈祷般的想法,在发射弹幕之后,甚至还为了隐藏舰体,基于创意精神散布烟雾。
只不过,战斗的天秤非常无情。
就像在嘲笑众人的努力似的,倾斜的天秤没有回来。
「文……文森号!」
虽说未满中队规模,但遭受到魔导师集中炮火的文森号,落得残酷的命运。尽管勉强还维持著浮力,但遭到大火吞噬的她,战斗力已被彻底击溃了。
之所以没有爆炸,也是归功于极力拋弃爆炸物的判断吧。帝国军魔导部队肯定是打著要引爆舰上的鱼雷或深水炸弹的主意。在文森号遭到大火吞噬的瞬间中断射击……等注意到她没有爆炸后,再重新开始射击。
很可悲的,努力所带来的成果就只有这种程度。
是无法反击的船只太无力了吧,文森号的命运急速缩短。
似乎看出情况的敌魔导部队改变方针,朝著吃水线集中射击。船体破洞,让文森号的状况因为浸水而急剧恶化。
恶鬼瞬间就完成工作了。
然后,无情地袭向残存的联合王国舰艇。
「……敌魔导师,朝本舰急速接近中!」
啊,也是呢──联合王国海军的舰长微微咬牙。判断文森号已不成威胁,并放弃引爆炸弹的帝国军魔导师的行动是自然不在话下。
就算海陆魔导师从急速倾斜的皇家方舟号上,以姗姗来迟的牵制攻击进行干扰,也无法构成妨碍。岂止如此,我的天啊!
回击的术式还让就快扑灭的火势更加恶化了。
就算是精实的海陆魔导师,要一面受到火灾与爆炸烈焰包围,一面还要与海陆魔导师交战,也太强人所难了。
这是对敌人的天佑。作为进行薄弱支援的代价,他们被轻易击倒了。
然后,全力进行防空炮击的最后一艘驱逐舰,命运甚至是早已决定了。
「要来了!」
「该死,该死,快到让人厌恶的混帐!」
要是洗练的事物是美丽的话,那就是残酷的美吧。帝国军魔导师飞行的轨迹,是琢磨到无比锋利的技术。在屏住呼吸的众人面前,他们一丝不乱地形成了漂亮的袭击队形,假如不是在这种时候,这甚至会让人看得入迷。
甚至让人确信死神将会挥下镰刀的动作,极为理所当然的进行著。
啊,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就要被杀了。
任谁都不容拒绝地理解到这件事的瞬间。
结局就在这时突然造访。
「该死的恶魔……!」
就在某人几乎要诅咒上天时。
眼看著就要开始冲锋的家伙;帝国军的恶鬼,突然狼狈地惊慌失措,乱了阵形。
紧接著,世界充满了光。
挥去以为是完美的既定事项的死神幻影,将以为无法避免的死亡轻易吹散。
是主的作为吗?还是奇迹吗?
不,不,不。
「是救援!是本队的救援!」
就在通信士完成大声喊出好消息的愉快工作的同时,充满著光。是朝著帝国军航空魔导部队的队列,如雨点般落下的光学狙击术式。
「救援来了!」
「得救了!」
「神啊!」
福音,就当如此。
与其说是欢声雷动,更像是欢喜的爆炸。不论是谁,不论是活下来的谁,全都由衷感激著友军的迅速救援。
不是敌人。是友军,是友军的航空魔导部队来增援我们了!
直到刚刚都还在朝著上帝骂出地面上一切脏话的家伙,就像悔改似的开始赞扬主的荣光,见风转舵速度惊人。
不是很好吗?那可是联合王国的美德呢。
相对地说到帝国军魔导部队……明显散发著苦涩的氛围,拚命地回转。一想到他们的乐趣受到妨碍,心情想必是非常不愉快吧,身为联合王国人,也不是没有在苦涩的败北之中感到一丝的慰藉。
牺牲非常大。
太过于苦涩。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这种时候的联合王国人才会伴随著哀悼,发自内心地嘲笑敌人「还真是遗憾呢」。
当天──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
完全就是画龙独缺点睛。
只差一步,就能一如字面意思的歼灭了!这是非常重大的疏失。
明明是用超高风险的V-2袭击敌舰队啊!要求相应的红利有什么不对!
尽管成功的把握非常低也还是做到了,血祭了战舰、航母,最后是护卫的巡洋舰与驱逐舰,即将获得完全无缺的完全胜利。
将名为成果的奖杯握在手中可是我的权利!
尽管如此,却在最后一刻被狠狠地介入了。就像是吃完主餐的肉食后,要送上点心的服务生突然消失一般的冲击。
不对──谭雅将意识切换成正面思考。
该吃的主餐已经吃了。
参谋本部安排送上的退路上的主力舰队,有好好地享用完毕。自己的份内工作做得很完美。只要隆美尔阁下不迟到……就能毫无妨碍地撤退完成吧。
特别是在战术进退上,他不是会出错的人。想必能顺利撤退吧。纵使出了什么意外,那又怎样。
迟到是迟到的人不对。
这是社会人的基本,军人的绝对原则。迟到的家伙就要被丢下。是在团体行为时,无从置疑的大原则。
正因为如此,谭雅才觉得「尽管迟到却跑来干预」的联合王国航空魔导部队的增援太不讲理了。
由于有紧急散开,所以完全没对部队造成直接性的损害。然而,心理上却受到严重的精神损害,甚至想要求赔偿。
竟在最后一刻跑来妨碍!既然都迟到了,那就迟到到最后一刻不就好了!
「旅团规模的魔导师反应!正朝我们急速接近!」
「啧!时间到了!」
立刻散开的高训练水准;受到几乎是奇袭的射击,也仍然能维持秩序的组织力。这些全都述说著卓越的技术吧。就算是具备这种技术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选拔人员,也想避免数量上的劣势。
况且还是海上战斗。要是能避免的话,就想尽可能地避免。
「中校!只要再两艘就好!」
「时间比较珍贵!别贪心!要撤退了!」
尽管谭雅高呼撤退,但拜斯少校的战意似乎抑止不住想先将眼前猎物吃掉的冲动。
「现在的话,不用多少时间!请让我做吧!」
「只要击中几发术式就能解决掉了」,拜斯少校如此吼道。
他是非常认真的。实际上,他也确实办得到吧。问题是,事到如今,这对谭雅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敌方的增援接近,改变了游戏的规则。如果是在增援赶来之前,歼灭会是最佳解答……该死。
谭雅伴随著咂嘴摇头。自己身为专家,有办法让感情与需求分离……因为知道必须要分离。
「少校,够了。要回去了!」
「……遵命!」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士兵,拜斯少校没有再度抗辩。明白事理是很重要的。
「各员,一面自由射击敌航空魔导师,一面后退!」
指挥部队的谭雅在决定后退的同时,也为了尽可能减少追击部队,立刻决定进行骚扰攻击。
在决定要贯彻骚扰之后,目的就成为让「减缓追兵的速度」最大化了。
就顺便说吧──谭雅下达命令。
「射击前通知!接下来禁止攻击敌舰艇!」
「咦!」
「副队长,要是把敌舰全部击沉的话,气急败坏的蠢蛋可是会跑来干我们的屁眼喔!」
听不懂人话啊──谭雅叹了口气。副队长这家伙,是打算有机会的话就偷打吧。
就痛骂他一顿吧──当下,就在谭雅烦躁地想开口骂人时,无线电传来另一道声音。
「副副队长,只要把船留下,联合王国军就会去回收漂流者,就连魔导部队也是。只要被派去救援的话,就不会跑来追击我们了!」
维夏说得好啊──谭雅愉快地放松表情。
能理解意图的顾问,适得其所的助理依旧健在吧。
「就跟你听到的一样,拜斯!要善用伤兵。为了他们,会需要救助者与避难所吧!」
在副官与谭雅的话语配合下,拜斯少校也立刻听懂她们话中的意思。他指著敌方的驱逐舰,顺便还看向漂流在海面上的联合王国将兵,伪恶地嗤笑著。
「……想不到中校也是人道主义者呢。」
「我可是打从骨子里的人道主义者喔。」
副队长与副官愣住,是被战争荼毒得太严重了吧。谭雅可是打从心底深信著人道主义。
至少,只要与自身的安全没有直接关系,就一直都觉得人道万岁。
「人类爱不是很棒吗?不论敌我,都应该要重视生命呢。」
急速接近的联合王国海陆魔导部队,最少也有旅团规模。不可能一面遭受追击,一面用小型潜艇与出击母舰会合。不对,首先一旦对上旅团的话,根本就连要摆脱追击逃离都很困难吧。
如果是平常时的话──能加上这句但书是个意外的幸运。
毕竟,敌航空魔导部队有著大量的「待救援对象」。这种时候,「勉强健在的驱逐舰」会具有很大的意义。那就是能作为获救船员的收容场地。
联合王国军魔导部队,是不可能做出对「待救援者」见死不救的选择吧。
「太阳要西沉了!撤退!各位,干得好!」
「「「遵命!」」」
尽管不觉得倾斜成那样的船舰有办法支撑下去,但航母就算只有形式上还浮著,也足以作为牵制的要素。为了救助船员,比起追击,敌人不得不将人手分派给救援。
「确认导航。不要有人脱队喔!」
太阳即将西沉是最棒的时机。只要太阳西沉,漂流者的搜索、回收作业就会非常困难吧。不过……如果是现在的话,只要联合王国军海陆魔导部队她们停止追击的话,就还来得及。这正是最大的重点。
不适合追击战的夜晚将至,没有太多时间能救援友军。这是究极的二选一。这样一来,并非联邦军的联合王国军,有办法无视人道吗?
这是摆明的事。尊重人命!这还真是有人性的选择,太美好了!
以能合理地回避战斗的观点来看,「任谁都会这么做」吧。就连谭雅也会选择「救援友军」,作为回避战斗的藉口。
是谁也没损失的双赢赛局。
奈许先生也会非常高兴的美好均衡,正是在战时实现的些许和平。
带著疲惫的感情,谭雅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
最近尤其怀念著和平。要是无法活下来,黄金的非劳动所得、憧憬的版税生活也会离我远去。就算是为了将来,也有必要挤出勤劳精神。
在差不多脱离后,似乎也涌现了在心中抱怨的余力。是谭雅自己的紧张松懈下来了吧。
搭乘V-2的突击,逃离旅团规模的魔导部队追击。要是成功做到这些事的话,会松懈下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反过来说,也就是会掉以轻心,最为危险的时候吧。
想到注意警戒的必要性,谭雅稍微呼叫起部队。
「全员!干得好!不过,可别懈怠了后方警戒!在平安返回之前都算是任务。可别在回家路上松懈了!」
「「「遵命。」」」
各员回覆的答应声。
要说有哪里不好的话,就是所有人都带了点疲惫感吧。
……这也没办法。虽说是以巡航速度轻松进行的编队飞行,也还是在战斗之后,得费心劳神的海上飞行。要是没能与潜舰会合,就很可能会迷失在辽阔的大海上。相较于能适时地降落地面的东方战线,让他们不得不充满著不同类型的紧张感。
再考虑到战斗后的疲劳,他们做得很好了。也就是有著持续投资人力资本的价值吧。聪明的投资,会带来难以置信的巨额报酬。
最初就只是单纯地想当成肉盾……她感到眼角一热。我的大队,已经是我不可或缺的工作道具了。要说的话,就是调音好的钢琴。熟悉的乐器是开创可能性的最佳武器。
无益地让这种乐器受损,是愚者中的愚者。而谭雅丝毫没有想当愚者的意思。因此,谭雅就乾脆将这当作是能中途作废的保险,坚决地维持队形。
结果,完全是多此一举。
这要视为白费工夫,还是必要经费呢。当然是经费了。不该无条件地删减安全余裕的成本。与其删减这个,还不如删减窗边族的人事费用。哎,虽说如今的帝国,是连窗边族都不得不推进绞肉机里的全国民总活跃状态。
想到这里,谭雅就用鼻子哼了一声,切换思考。
没有长驱追击我方的部队迹象;平安移动到预定的会合地点。
对谭雅来说,这正是伟大的成果。
短视近利地认为解决问题才是「能力」的愚者,往往会嘲笑预防问题的贤者。
两者都很聪明是显而易见的真实吧。没有胜利能赢得过平稳。
依照时间抵达会合地点,在海上亮起三次灯号。这是让心脏缩了一下的瞬间。附近如果有友军的话就好,但要是有敌军的话……屏住呼吸,维持著全方位警戒。
所幸,一艘潜舰从海中探出头来。
冲上甲板的监视员,打出规定的灯号。谭雅想说似乎没错的等待回答,轻轻地呼了口气。尽管从轮廓上难以分辨,不过是友军潜舰。
这样就能认为在海上迷失方向遇难的恐怖可能性已经消失了。
「……嗯?那是……」
「怎么了,副队长。」
「这好像不是出发前的舰艇。」
听到副队长这么说,谭雅一时之间不知是是该佩服,还是该傻眼。
老实说,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种薄暮之中辨识出舰种。是眼睛很好吧。值得称赞他的监视能力很强。不过,似乎没能用感觉理解到潜舰的速度这点,要大大扣分。
「……你以为靠潜舰的速度能跟我们会合吗?不会吧,少校。」
在谭雅的注视之下,尽管是在视野愈来愈差的晚上,也依旧能明显看出拜斯少校瞬间羞红了脸。哎,也就是他也能立刻看出问题所在了。
「该称赞的我还是会称赞。观察力不错呢,副队长。」
「……我会努力学习,以符合称赞的。」
他也太老实了。这与其说是过失,就单纯只是经验不足啊。
「经验与知识的问题也很多吧。并不只是贵官的责任。想法的限制果然很可怕,这次就学到这点吧。」
……考虑到航空魔导部队的速度,在相同位置进行作战行动的潜舰,是不可能先行抵达会合地点进行收容的吧。
「拜斯少校,下次就到海军那边学习一下。考虑到最近的情势,稍微学点海上的知识也不坏吧。」
「遵命。」
很好──谭雅结束这个话题,命令部下要是有带著的话,就把帽子拿掉。
「全员挥帽。」
「看得到吗?」
副官从旁插话的提醒,确实是说得没错。考虑到现在是光线有限的时间带,或许是看不到吧。
「假如没人看到,就守不了礼节吗?要我重新教育你一遍吗?」
「恳……恳请中校原谅。」
「我开玩笑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不过,要好好向友军表达敬意。」
「遵命。」
真不知道副官究竟是认真还是不认真。让人捉摸不定的女人。困扰的是,明明就跟她相处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人类还真是难懂。
将无聊的杂念从脑中屏除,谭雅说道:
「屁股还好吧?要是把变态带到潜舰来的话,可不是写悔过书就能了事的喔?」
谭雅一面说笑,一面朝著副官笑著。
「我可不想因为把变态塞给友军而被骂呢。」
「要是把大野狼带到潜舰来的话,可就对不起本国了呢。」
听懂意思的副官也笑了起来,不知为何地带著和气融融的气氛开始下降。于是在降落后,就看到举著提灯的海军军官的脸孔。是值班军官吗?真亏他有胆在会被发现的恐惧中帮忙点灯。
谭雅轻轻点头,向他的勇气与豪气表达敬意。
「值班军官在此代表本舰向各位致意。欢迎来到U-091。」
「就有劳关照了。我是雷鲁根战斗群旗下,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这位是副指挥官拜斯少校。」
互相简单地打著招呼。就算是形式上的礼节,在要与初次见面的对象圆滑地进行工作时,也意外是个便利的工具。
「尽管有在小心大野狼,但无法保证没被跟踪。还请见谅。」
一面稍微说笑,一面传达问题与担忧。报告、联络、商谈不论何时都是正义的。对于谭雅这句兼作为状况交接的玩笑话,值班军官就像明白似的点头。
「下官了解。警戒就交给我吧。各位请入舰内。如果想稍微在舰外抽口菸,享受新鲜空气的话也没问题。」
「……咦?我还以为收容后就要立刻潜航了。」
潜舰要是浮在海面上,就只是个不错的靶子。就算再怎么接近夜晚,也不能在恐怕有敌战力徘徊的海域上悠哉漂浮吧。
面对谭雅的疑问,值班军官似乎也有著相同的疑虑。
「有关这件事,下官也不太清楚。不过,舰长下令要水面航行。此外,中校……那个,非常不好意思,舰长想请你立刻过去一趟……」
「什么?啊,没事,我知道了。」
就算斥责现场人员,也只是在浪费时间。他是在做传令的工作。不论对传来的讯息满不满意,都必须认同把工作做好的人。
「辛苦了。我就立刻去打声招呼吧。」
就在要像上门拜访似的进入舰内时,谭雅突然停下了动作。就这样带著部下投奔床铺是不错……但安全的睡眠,得建立在有可靠的守卫之上。
即使是夜警国家,也会保护夜晚的安全。安全是必要的最低限度要求吧。
「……假如不碍事的话,要我部队的人作为反魔导警戒人员提供协助吗?」
「那个,海上监视是用海军方式。」
「当然,这我很清楚。为了不造成麻烦,想请各位随意使唤。」
夜间的侦察警戒,就算是老练的监视员也会做得很辛苦。外加上是潜舰的
监视员的话,应该没有部队会比假定夜战进行训练的水雷战队还要习惯这类的警戒任务吧。
就这点来讲,在东部的夜间战斗中声名大噪的航空魔导部队,就算要充当侦察人员也不会太差。
「紧急下潜时,动作太慢的就算要踢他们屁股也没问题。由于有在战壕受过紧急掩蔽的训练,我想应该不会慢到哪里去。」
「可以吗?这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了。」
「受到各位关照,我们这么做也是当然的事。请不用客气。」
合作。是基于共同的利害,人类的伟大行动。谭雅想安全地睡觉,潜舰也想安全地航行。为了达成目的,第二〇三也要派出人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拜斯少校,海上监视的支援就交给你了。尽管分三班轮替就好,不过还是先跟海军好好商量过再决定吧。当然,凡事都要好好考虑过,不要给海军造成麻烦。」
对了──谭雅就在这里补上一句话。
「他们的指示,请当成我的指示。要彻底协助海军。」
「是的!遵命,中校。我会适当处理的。」
气势十足的答覆。在大规模战斗之后,仍有著这种体力与精神。
自开战初期就一路跟来的军官果然很方便。如今就算找遍帝国,也很难找到这种人才吧……正因为如此,亲爱的参谋本部才会说没有补充的头绪。
「紧急下潜时要是慢了,很可能会被丢下来喔。」
「不需要担心迟到的问题。那么,我这就去帮忙海军了。」
点头回了一句很好后,谭雅就钻进舱口。
同时,闻到一股不习惯但有印象的刺鼻臭味;机油、汗水,还有淤积不散的某种味道。潜舰的空气还是一样独特。
就连在东部战场上习惯臭味的谭雅,也闻得出某种挥之不去的味道。就不知所措这点来讲,大队的猛将也是同类吧。只不过,也有很多成年军人,是对在舰内会成天在某处撞到头这点感到困惑吧。
比任何水兵都还娇小的谭雅,能毫无拘束地在舰内灵活移动。急忙抵达司令室后,就看到一脸困惑的舰长。
尽管早就司空见惯对自己的娇小身材感到不知所措的职业军人,只不过,如果是在看到谭雅之前就一脸困惑的话,原因就另有其他了。看样子,他的烦恼就是把自己找来的理由吧。难以断言是坏消息就是了。
好啦,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尽管抱著疑问,但首先该做的是社交。
看了一眼对方的阶级章,谭雅特意先行开口。对方是「船舰」的「舰长」。既然阶级在上,就必须先表达敬意。
「我是雷鲁根战斗群旗下,率领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目前正与雷鲁根战斗群分头行动,所以本官是负责人。」
「我是担任U-091舰长的奥托·冯·埃尔姆少校。」
「你好,请多指教,舰长。我是来贵舰叨扰的。还请放轻松。」
就以要确实握手来讲,身高有著些许差距……不过也由于是潜舰乘员,埃尔姆舰长意外地娇小。当然,还是比谭雅高大就是了。
「我就直说了……做得漂亮,中校。」
「是在说战果吗?听你的口气,就像是友军有看到一样。」
是呀──舰长兴奋地点头。
「巴谢特那家伙可是乐翻天了。啊,失礼了。我跟他是同期。经由他兴奋到不寻常的战果报告,我也有接收到中校丰硕的战功。」
对于表示敬意的舰长,谭雅也圆滑地回以笑容。这种时候,个子矮在潜舰里也不算太坏。就算要敞开双手,笑著回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空间也不会不够用。
「这全归功于潜舰部队的支援。我们的功用,就只不过是搭乘巴谢特少校驾驶的巴士,出门买东西罢了。」
要有帮忙载运的母舰才会有战果。就跟航空母舰打击群的道理一样。要凑齐航空母舰与航母舰载机,才能发挥百分百的机能。
「哎……尽管被迫要在现场临机应变的事,也确实是相当多……」
「我有听说过新型兵器是怎样的东西。」
「真想跟你抱怨一下那是怎样的东西。」
毕竟──谭雅向他露出苦笑。
「可别说出去喔,连在东部习惯的战车骑乘兵,坐起来都还比较舒服。」
拿战车代替巴士的战车骑乘兵。对心理卫生来讲,毫无疑问是比拿鱼雷代替巴士来得好。
「还真让人不想搭呢。哎呀,需要为发明之母,这话说得还真好。」
「就是说啊。这让我下定决心,要是还有下次,我就算要来硬的,也要把巴谢特少校发射出去,自己来当潜舰的继任舰长呢。」
「……幸好本舰是基本舰,没有搭载V-2。这下子大家都能幸福了。」
埃尔姆舰长的这句话,完全是至理名言。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相关人员全都能满足的结果。就莫过于没有装载V系列这种东西了。
两人意气相投的点了点头。埃尔姆舰长对此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哎呀,还以为过来的会是死板的航空魔导军官,害我紧张了一下。看到你这么亲切,可让我松了口气了。」
「咦?」
「怎么了吗?中校。」
尽管没有怎么了……犹豫了一会儿后,谭雅开口说道:
「说到魔导军官,临机应变可是标准呢。不过也因此尽是一些与顽皮的潜舰船员不分轩轾的捣蛋鬼。」
所以才会惊讶。在帝国军当中,航空魔导军官是最会「灵活且柔软地解释规则」的吧。虽然不至于违反命令,但他们可是一群会在限制之中发挥最大限度自由的家伙。
「尽管也想说说我们大队军官的英勇事迹,但要宣扬家丑也让我有点犹豫。舰长,哎,希望你就别问了。」
「看样子,我所知道的大都是后方的魔导师。我了解前线组和他们不同了。本舰的空间不大,还希望彼此能多多了解。」
谭雅一面答谢,一面将热络得差不多的对话导向工作。
「那么,要聊天也行,但还是先来了解状况吧。」
埃尔姆少校一副这是当然的样子点头,微微耸了耸肩。
「坦白讲,这非常难以用口头说明。有点,该说是难题,还是奇问呢……」
「不好意思,舰长,我现在没心情玩暧昧的文字游戏。能麻烦你直说吗?」
「说得也是。直接请你过目会比较快吧。」
埃尔姆少校在这么说的同时,递来一封密封的电报信封。居然还很周到地附上了确认用的文件。搞得还真是夸张。
「是本国发来的,中校。」
「很用心呢。确认过的签名,是签在这吗?」
「是的,感谢。」
特地签上名,让他收走确认文件后,谭雅就将密封的信封割开,大略地看起内容。
「……喔?」
在潜舰这种无法隐瞒事情的空间里,明明就没什么机密可言,还在没意义地吊胃口……这种想法就在阅读内文的过程中烟消云散。
「喔!这是!」
内文本身写得非常简单明瞭。
然而,命令的内容以参谋本部的要求来讲,是相当兜圈子的命令。惊讶的是,尽管如此也依旧痛快。
居然偏偏对是我,对我们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下达这种命令吗?是用难题、奇问都难以形容的惊人任务。
「不觉得很好笑吗?中校。」
「参谋本部也很幽默的样子。跟联合王国有得比呢。难怪参谋本部餐厅打从以前就这么难吃。」
「恕我失礼,但我很同情陆军哟。」
无言以对,谭雅默默点头。正因为知道海军的美食,陆军方难吃的程度,就连魔导军官的谭雅也只能用苦笑敷衍过去。
……哎,由于在海上能享用得到,所以也只能这样认了。
「不好意思,舰长。我能稍微到外头与部下一块思考吗?」
「当然没问题,中校。请便。」
嘿咻地爬著铁梯登上舰桥的谭雅,戳了一下负责协助海上监视的部下将校,向他搭话。
「拜斯少校,能打扰一下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
朝著放下双筒望远镜的拜斯,谭雅一副你看就知道的态度,轻轻挥舞著开封过的信文。
「是本国的特别命令。」
是特别命令吗?──被用V-2朝著联合王国舰队发射出去的将校,会僵住表情是自然的反应吧。
我懂你的心情──谭雅露出微笑。
「安心吧。是要我们去义鲁朵雅『观光旅行』的命令……潜舰会尽可能『迅速』入港的样子。」
瞧瞧副队长那张愣住的蠢脸。他在感到错愕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来啊。谭雅微微笑起,同时将信文递给他。
用双手接过,连忙看过一遍后,身经百战的航空魔导师露出前所未有的困惑表情。
「中……中校?那个……是……观光吗?」
「就是观光。」
平常时就只能
说是严谨耿直的副队长……就他以全身表现出难以置信的感情这点来看,拜斯少校似乎也意外地感情丰富。
「那……那个,不是军事上的意思吗?」
当然──谭雅向他点头。
「电报说了,要搭潜舰入港。还附上了埃尔姆少校等U-091船员至少要著半正装,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命令吧?」
「老实说,这个命令让我无法理解。」
「……就是光明正大地『在同盟国享受休假,同时拜会驻义鲁朵雅大使馆武官』。很明显是军务的一环吧。」
不论怎么看,都是和平的观光任务。是平时的军人会做的礼仪行为。还真是太美好了!
「在战时?」
她也能理解语气很错愕的副队长想说的意思。如今正处于战时,和平时的状况相距甚远。典雅的礼仪规则,在战地也形同虚设。
这对实战部队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来说,是最没有缘分的领域。
「……然而,这是命令。还附上了『待执行完毕后,搭乘义鲁朵雅国营铁路归国』这种琐碎的条件呢。照这样来看,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吧。」
换句话说,就是大使馆安排的豪华旅行。别说是伙食交通费,甚至连饭店都准备好了!是除非是国会议员,否则就无法奢望的无微不至。
居然能花公费出国旅游,我也还真是幸运。考虑到目前的局势,就连皇帝本人都无法享受这种豪华旅游吧。以员工福利来讲,相当不错。
「……那个,下官一时之间难以理解。」
「也是呢。」
谭雅就像同意似的点头。
「毕竟才被用V-2朝著敌方的战舰发射,接著就是要用税金到无法信赖的同盟国去观光旅行呢。」
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发展。一边是究极的黑心,另一边则完全是良心。不对,以公务员来讲,也有种灰色地带的感觉。
只要具备常识,会陷入混乱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看在谭雅这个充满同理心的优秀上司眼中,自然能理解拜斯少校的心情。
「说到底,义鲁朵雅会让我们入境吗?就下官听到的风声……」
「拜斯少校,贵官在东部被战争荼毒得太深了呢。」
虽是名好部下,但果然是把脑袋留在战场上了吧。就唯独这点似乎很难纠正。对谭雅来说,尽管明白指导优秀人才是一项有益的投资……不过一旦意识到性价比,就会对将来感到不安。
「想想常识吧,常识。」
轻轻踢著愣住的副队长的脚,谭雅叹了口气。
担心义鲁朵雅有没有可能会把「同盟国军人」赶走,是非常没有意义的事。这非常简单。帝国虽然别无选择,但义鲁朵雅也同样没办法选择。
游戏就是如此。有著规则在。
「所谓的报复,凡事都会希望能适可而止。这是非常单纯的原理原则喔。要好好记住这点,少校。」
「咦?」
这是非常简单的赛局理论。
面对犹豫不决或太过宽大的对手,国家会变得彻底的自私。对于不论做什么都会原谅自己的对手,为什么有需要「顾虑」?
因此,帝国稍微的找麻烦,义鲁朵雅就只能「吞下去」。
当然,要是义鲁朵雅打算即日开战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吧……但除非雷鲁根上校的评估错得离谱,否则义鲁朵雅就会为了保持中立,带著花束与笑容欢迎「帝国军亲善观光团」吧。
简单来说。
「这是要对义鲁朵雅的背义行为稍微给点警告。他们会很高兴能就此和解的。这样一来,世界就能保持和平……只要双方还保持著合理性。」
「合理性」这句话与「感情」,是逐渐走进行为经济学领域的要素。唉──谭雅忍住想发牢骚的心情,重新望向大海。
心灵没怎么特别被疗愈,但一想到自然是受到物理法则支配,所以说不定意外地合理,要说不羡慕的话是骗人的吧。
只要想到脑叶切除术的凄惨结果,就知道人类只能好好地和感情相处了。
「也想让无法信赖的义鲁朵雅,领教一下铁锤的滋味呢。」
「算了吧,少校。」
「中校?」
我懂你的心情……但考虑到帝国军目前所处的状况,就唯独不能这么做。
摆摆手,让部下稍微闭嘴后,谭雅盛大地叹了口气。
这真是让人想哭。
真的是……真的是束手无策了。不论是哪个家伙,全都舍弃理论,偏重了感情。就连自己亲手训练出来,并肩作战过无数次的野战将校,也都是这样。
尽管不知道参谋本部有掌控到何种程度,但本国能继续保持对义鲁朵雅政策的慎重性吗?
「……拜斯少校。对于像我们这种现场的人员来说,不诚实的友人确实是比明确的敌人麻烦。只不过,在国家战略层级上是相反的喔。」
「中校的意思是?」
「就算不诚实,友人也还是友人。有办法交涉。而敌人就只能用子弹对话了。」
减少敌人,是战略的基本。
明确的敌人就只能杀害,但不诚实的友人能装作是朋友。
当然,这在前线会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如果是作为现场指挥官的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的话,就会在战术层面上毫不迟疑地除掉他们。
然而,如果是在战略层面上的话,就算不甘愿也要和他们握手,交代现场「适当处理」吧。不同的立场,会带来不同的观点。
「友情是互惠性的,而且需要互相的信用。对于玩火行为,就要给予警告。」
当然──谭雅也没忘了限制。
「要适可而止喔?做过头可不好。」
「不是该给予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背叛吗?」
「这样就太超过了,少校。」
过剩的报复是完全不可取的。只要一度被视为无法合理交涉的对象,就会打从一开始无视我方的合作与交涉。
「将协约联合灭掉时的参谋本部高层,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只要攻击就好的单纯思考。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走上今日这条路。让人完全笑不出来的现状不是吗?──谭雅向他发著牢骚。
「只要想到连锁反应到现在的情况,学习压抑也绝不是什么坏事吧。」
「……是下官失礼了。」
「不,贵官的感觉也能作为参考。」
毕竟──谭雅微微耸了耸肩,把话说下去。
「光靠我自己的经验,总觉得很偏颇呢。尽是在军方与参谋本部,还有战场上的经验。对于后方的感觉有点不太熟悉。」
「后方的气氛,老实讲,对军人来说太难理解了。」
对于拜斯少校的抱怨,谭雅也一副我懂的样子点头。
「不过,如果是『军方』或『国家理性』的思考与理论的话,也会比较容易预测。」
考虑到对于帝国来说的义鲁朵雅关系,「适可而止」的报复,甚至反而有益于维持脆弱的同盟关系吧。
不是伦理,而是力量的问题。
「那么,就依照本国的命令,去一趟愉快的观光旅行吧。机会难得。就让我们享受与同盟国之间的友情吧。说不定还会招待我们参加晚宴呢!」
说到这里,谭雅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晚宴。对了,也会有晚宴吗?
「……糟糕。」
没有能穿去的衣服啊。
「中校?」
「少校,辛苦你了,能帮我去找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过来……啊,没事,当我没说。请继续监视。」
「是,遵命。」
记得依照规定,参加正式的晚宴须穿著相应的礼服。部下的男人,反正大使馆的武官会以让身体配合衣服的形式提供礼服吧……但我可是这种身高呢。
出击时有帮我准备礼服吗?
就算只有一艘潜舰,但会要求我们光明正大的入港,换言之就是高层不想给人「逃难过来」的印象,而是要以「威风凛凛地到来」的形式入境。只要看出上头想对义鲁朵雅的「严守中立」找麻烦的意图,穿著破烂军装的憔悴将兵,看起来就不怎么气派了。
反正,就算要注意照片拍起来的感觉,也是在白费工夫。会以充满机密为由,不会刊登在大众媒体上吧。
但是,帝国也有著要向义鲁朵雅的接待人员展现的面子在。
而且,外表也占了一个人的数成印象。可不能轻视视觉效果。
尽管大概无法要求量身订做的三件式西装,但也会想要一定水准以上的礼服吧。不想在正式的国际活动中,当一个连自国的服装规定都无法遵守的蛮族。
谭雅迅速地经由铁梯爬下舰桥,内心受到必须得找副官商量礼服的焦躁感所煎熬。有办法准备就好,但有办法吗?
「……留心与礼节吗?哎呀,想不到得在后方穿礼服呢。看来这也会是一趟相当费心的观光了。」
如果是不习惯的事,就需要有相应的对策吧。
跟东部战场的情况不同……一想到这,谭雅就突然露出苦涩表情
,在潜舰的通道上僵住。就连一脸纳闷的水兵从身旁经过都没注意到,当事人回想起自己的思考而颤抖著。
认为「得在后方穿礼服」是「不习惯的事」,并觉得「情况不同」?
作为前线将校的碎碎念,还算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吧。
只要迷上最前线,将全部身心贡献给战争的话,也是会有人说出这种偏差的意见吧。
然而,是自己说的?
这个应该爱著市场,重视著文明与和平的自己?
明明就只是要在和平的义鲁朵雅,这种理想的后方环境里穿著礼服,我……我居然偏偏在担心「会很费心」?
这是非常严重的异常事态。
假如这里不是狭窄的潜舰,自己的社会地位不是得顾虑形象的将校的话,这可是必须不顾一切冲进最近的精神科里求诊的事态。
这种事,怎么可能。
「……我居然到这种地步了?」
对上班族来说,穿著基本装备的西装与领带,在满员电车上摇晃可是家常便饭。姑且不论满员电车搭起来并不舒服这点,要是不打领带,就连上班都没办法吧……
换句话说,会觉得礼服穿起来难受,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我的天啊。」
尽管没有自觉症状,但自己也终究受到战场毒害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最讨厌战争了。
再不快点结束掉,理智就真的危险了。
要在疯狂的世界里一直保持理智,谈何容易。搞不好,就算肉体能平安迎来战后,也无法保证连心灵都能安然无恙。身心都应该要保持健全。
就算活下来了,但变成会赞扬存在X的心神丧失状态的话,未免也太过本末倒置了。
所谓的自由,必须让精神与肉体双方面都获得满足。
必须要活下来。
不能向这个疯狂、崩坏、变得奇怪的世界屈服。
要活下来,活下来,绝对要庆祝理性的胜利。
一定要守住明天、未来,还有自己的自由与尊严。
因此,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打从心底的带著决心低声喃语。
「必须要赢。绝对要。就算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