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月七日、星期二。
从今天起,艰难痛苦的高中生活就要开始了。
会是比国中时期,更加难熬的日子。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南户由贵模仿着刚刚看到的天气预报主持人在自己的心里做着现场播报。
但是一点都不有趣,完全笑不出来。
四月的天空还是这么蓝,樱花也非常漂亮,但是自己的心情却一点也不明朗。
爸爸,我要这么忍耐到什么时候?
因为父亲顽固地反对我去学区外上学——我一边想着他那不合年龄的苍老的脸庞,一边在自己的心中默默向他发问着。
但现实是,我不可能那么做。
我绝对不能把自己懦弱的部分暴露在父亲的眼前。
因为我们已经争吵了五年多了。
已经好久没有和他谈过升学的问题了。
『……爸爸,可以的话…我……想去横滨的全寄宿制的……私立高中——』
『不行,我不允许你离开这个家』
这是我们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对话。
父亲没有让我说明原因,也没有给我说的机会。
既然他已经下定结论,那我再怎么挣扎也都无济于事。
我讨厌被父亲怜悯,对他的逞强是我最后的的尊严,所以我放弃了继续和他对话。
但是现在——我还是后悔了。
为了尽量不遇到同级的学生,我宁愿冒着迟到的风险——但随着我进入校门,走近校舍,一步一步的接近教室,我的脚步也愈发的沉重起来。
今天是开学日。
但是在前几天的开学典礼上,我就已经知道接下来我要和哪些人起度过高中生活了。
几乎和小学、国中时候一样的面孔。
那些一直在嘲笑我的人。
而我也一如既往的,憎恶着一切——。
「…… 真的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啊」
站在教室门前,我看着走廊里那套可怜的的桌椅,低声说道。
桌子上并没有名字。
但不用确定也知道,这就是我的桌子。
教室的门虽然关着,但是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笑声。
定是在热烈的讨论着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吧。
——涂鸦的话,会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吧。
他们也知道留下证据会很麻烦。一群永远也长不大,只会把脑子用在这种地方的傻瓜。
“这里”没有电视剧或者漫画那种直白的校园霸凌,因为那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无论是谁,都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坏人——
每个人都装成“普通人”一样,肆意地嘲笑着我。
——真的是,最差劲了。
叮铃铃。
不知不觉,上课铃响了起来。
「怎么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我回过头,身后是一位身穿灰西装的老师。
——应该是班主任吧……。
「请问,这……应该是我的桌子吧…」
我鼓起勇气,抱有一丝期待的,指着桌子问道。
他会明白的吧。我现在的处境。毕竟是大人,不会不明白的。但是——。
「…… 这样啊。那你就把它搬进去吧。上课铃已经响过了」
他假装不明白,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只是桌子和椅子在教室外面。并没有任何具体欺凌的证据。这就是为什么老师会加入“那一边”的原因。因为这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果然是老样子,我的日常生活还是不会改变。
虽然我原本就没抱有太大的希望,但还是依旧感到有些沮丧。我转过身,从教室门口走开了。
「喂!站住!你要去哪里!?」
「今天….我身体不舒服,所以要先回去了。」
明明在那么多事情上都“认真地”去面对的我,却突然像傻瓜一样,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老师并没有追上来,而且也没再说什么。
大概是觉得不追究,麻烦就会少一些吧。
这样的处理对我来说也不错。
今天只有开学典礼和班会,对学分没有影响。我才不会愚蠢的走近教室,成为他们的笑柄。
我对自己说,我只是做出了合理的选择。
但是,随着我步伐的加快,眼角和脸颊却逐渐变得温热。
——我为什么、要哭呢。
明明做出了“坚强”的选择……可是心里却越来越后悔。
不管我怎么找理由,都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这只是逞强,假装豁达而已,我也知道。我只是——在逃避而已。
经常听到会有人说逃避并不可耻一类的好话。
但我从未逃避过。
因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逃避都意味着认输。
我不想输给我最讨厌的东西。但是——。
泪水逐渐模糊了视线,从我的脸颊流过。
——真后悔。
我握紧了拳头。
我低着头走着,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泪容,走着走着,我发现已经到了自家的门前。
这是一栋建在高台上的洋式小楼。虽然是很漂亮的石制建筑,但墙壁上却爬满了植物,破损的窗子也被从内部用木板钉住——看上去就和鬼屋一样。
因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从小学开始我就被冠以“魔女”的绰号。
此外,父亲还对外自称是个“魔术师”,做着解决从神秘组织接受的高价委托的奇怪工作。
邻居们都称父亲为骗子,同年级的孩子也都用魔女来取笑我。
就这样我过着被嘲笑和欺负的日子。
我恳求过父亲不要再做那种可疑的工作,但他却一点不听。
渐渐地,我放弃了。也不再和父亲说话。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拼命的去证明自己是一个“正常人”而非“魔女”,但已经为时已晚。
对于那些“想嘲笑我”的人来说,已经不需要什么理由了。
现在我的生活正是那时的延续。
就算是艰难困苦的日子,我也会不服输的、坚强的走下去。
国中二年级的第二学期,纵然很短暂,但也是我和“她”在一起的开心的时间。
「由贵!再见了!」
从脑海中掠过的是,人行横道对面挥手告别的少女的身影……和分别时她说的话语。
和她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梦境一般闪耀。但随着她的离去,我的生活便再次坠回了黑暗之中。
在高中生活开始的今天,我逃了出来,输给了自己绝对不想输的东西。
既然这样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对父亲继续倔强下去了。
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坦率的说出来,现在不去战斗的话,以后就没有说的机会了。
我下定决心走进了家门,却发现了放在起居室桌子上的便条。
「……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会离开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间回家我也并不清楚」
真的太不凑巧了。
总是擦肩而过。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到了放在便条旁边的东西。
那是一个写有“入学祝贺”的礼品袋。它不自然的膨胀着,看上去装的并不像是钱。
「今天不是入学典礼,而是开学典礼啊。」
我苦笑着拿起礼品袋,翻转过去。一个小小的企鹅挂饰滚落到我的手中。
「——哇,好可爱」
看着可爱的毛茸茸的灰色小企鹅,我不由得将自己的感想坦率的说了出来。
「企鹅……吗?」
明明连手机都不给买,现在却给我买了这样的挂饰——这样想着,一丝愧疚伴随着喜悦涌上我的心头。
——我还在幼稚园的时候,和父亲说过自己喜欢企鹅的事情。
那时候妈妈还在,我们全家人一起去了水族馆。在那里我第一眼看到帝企鹅,就喜欢上了它们。甚至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让他们买给我带有企鹅图案的东西。
也许对爸爸来说,我还只是那个喜欢企鹅的孩子吧。
「我会收下的……所以回来之后请好好听我说的话。」
我冲着不知在哪的父亲,喃喃说道。因为没有手机,所以我把企鹅挂饰系在了书包上面。
但是谁都没想到第二天,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
四月八日、星期三。
结果今天,我还是去了学校。
因为逃跑过了一次,我的脚步比昨天还要沉重。
但是我有继续奋战的理由。
我轻轻地摸了摸挂在书包上的企鹅挂饰。
这是给我的“入学礼物”。如果不能带着它一起步入高中生活的话,就不能算是接受了父亲的礼物。
上学的路还跟以前一样,河岸上的樱花开得正盛,在朝阳的映照下闪耀着光芒。
——但当时,我并没注意到一切已经开始了。
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但我只以为是哪里发生了事故。
来到了学校,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教室走去。
幸运的是,我并没有在教室外看到自己的桌椅。但这种事我竟然会觉得“幸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尽量安静地打开了教室的门。
没有了昨天那样的笑声,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喧闹的声浪。
教室里已经聚集了大部分学生,但是他们都在分头讨论着什么。
「这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啊?」
「但是视频——」
从吵闹声中我隐约能听出他们在说着什么,就算是坐在自己座位的学生,也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屏幕。
——应该是有了什么大新闻。
但是我没有手机,也没有朋友,没办法去确认发生了什么。
出门前,我一直收看的早间电视节目中什么也没有说。
「——。」
聚集在窗边的一个女生突然和我眼神相对。
我想要移开视线,但已经太晚了。
这个人是从小学开始和我同班的叫米岛的女孩,是我最讨厌的人之一。
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会嘲笑我的人。明明没有嘲笑的理由依然会这么做的一个人,昨天的桌椅应该也是米岛的杰作。
「——啊,南户同学原来和我是同班啊。昨天没看到你,我都不知道呢」
她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假惺惺地说道。
「…………」
我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走到了靠近走廊的最后一排,坐了下去。
我知道,现在我无论做什么表情还是说什么话,都会成为她们的笑料。
「欸!?无视我?好过分。你就不怕你在高中也交不到朋友吗?」
她装出受害者的样子,大声地说着。她旁边的学生突然向她喊道。
「咦?这是真的吗?你快来看这个!」
「什么——」
她转过头去问道。
果然发生了什么大事件。
要是每天都能发生些什么就好了,这样她们就不会来烦我了。
明知这是无法实现的愿望,但我还是这么想了想。
过了一会儿,上课的铃声响了起来,班主任很快走进了教室。他瞥了我一眼,立刻移开了视线,反应就只是这样。
「大家都回到座位坐好」
老师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自顾自的催促着大家入座。
吵闹声消失了,早自习开始了。确认了出席情况并传达了一些联络事项后,老师没有再看我一眼,走出了教室。
然后开始了第一节课——数学。
我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能够很清楚的看见教室中的情况。
大部分的学生都假装听课,在下面偷偷看着手机。
「喂,现在是在上课——」
当老师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
砰!!
外面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我随之身体一颤。
——好吓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我不由得望向窗外,向声音的源头看去。
我的教室在一楼,从窗户可以看到通往校门的道路和操场。
只是远远的看的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要看过去就会发现,在紧闭的铁校门处正冒着烟,仔细一点,就能发现在门上端倾斜处露出了汽车的一部分。
「事故吗…?」
不知谁嘟囔了一句,原本安静的教室,突然吵闹起来。
「大家安静下来!不要离开座位!」
数学老师想要制止那些站起来的学生,来到了窗边。
但是时机稍微晚了一点,所有人都已经蜂拥的来到了窗边,一边踮着脚,一边把视线投向窗外,并且还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两位穿着运动衫,体育老师模样的老师向着校门口跑了过去。
他们没有从校门而是打开了旁边的通道口,走到了外面——。
「——!!」
突然,我听到了某种“叫声”。
之所以无法断定,因为那不过是一组无意义的声音的组合。
教室里变得愈发吵闹。
透过窗户观察情况的数学老师突然脸色大变。
因为原本出去的两名教师,现在却只能看到一位了。
而且他的脚步并不自然,运动衫的一侧还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吵闹声消失了,教室里变得一片寂静。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然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只能沉默下来。
又一个身穿西装的男老师跑向了校门口。
「啊,是班主任…」
有个学生指了出来。
确实是刚才给我们开班会的班主任。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这个距离我还不至于认错。
他跑向了步履蹒跚的运动衫老师,试图把他支撑起来,但是…。
「 —— ! 」
又是那个声音。
我知道了。刚才听到的….是男人发出的惨叫声。
班主任绝望的大叫着,他被身穿运动服的老师紧紧抓住推到在了地上,拼命的挣扎着。
紧接着,从班主任的脖子附近喷出了红色的液体。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的很快,我的手颤抖着,手中握着的自动铅笔也掉了下去。
浑身血红的穿着运动衫的老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再之后,倒在地上的班主任老师也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看起来好像没事——但是我并这么认为。
因为他的脖子上正不停的流血,从远处都能看到脸色非常苍白,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还活着。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的惨叫声是从教室里发了出来,大概其他的教室也一样吧。
大家的惊呼声和离开座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整个教学楼都感觉在晃动。
其他班级的人已经沿着走廊跑了出去,有几个人也跟着冲出了教室。这次数学老师并没有制止他们。
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学生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但当他们看到从校门口涌进了全身沾满血迹的看起来像是尸体一样的人后,就争先恐后地逃走了。
我坐在走廊最后面的座位上,就在出入口旁边。
米岛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表情,狠狠的瞪着我,向我冲过来。
「滚开!」
然后她用力将我推开。
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膝盖和手肘都摔很痛,但是随即就有人从我的后背睬了过去,更强烈的疼痛感让我感到窒息。所有人都毫无顾虑地,从我的身上就这样踩了过去。
因为是非常时期,而且还是我,所以大家才会觉得没关系吧。
只要能找到借口让自己看起来是正确的,无论多残酷的事情,这些人都能做的出来。
好疼、好疼、好疼──疼痛停不下来。
我蜷缩着身体,等待着暴风雨的过去。
终于,从我身上睬过去的人全部消失了,周围也变得一片寂静,但我全身因为疼痛一点都动不了。
但是不知从哪里又传来了惨叫声,强烈的危机感在促使着我必须动起来。
「唔….」
我忍受着四肢和肚子上传来的痛感,依靠着桌子站了起来。
虽然还能听得见声音,但教室里却已经空无一人,数学老师也和大家一起逃走了吧。
扑通、扑通——。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我向窗外望去,“移动的尸体”已经逼近了校舍。
那是什么?是谁?这真的现实吗?如果是梦的话就不奇怪了。但是很痛,身体真的很疼。我的背好痛、我的腿好痛、我胳膊好疼。好可怕、好可怕、好疼、好可怕、好痛苦啊——。
啊,有人又被袭击了。因为没穿制服所以大概是….老师吧。
为什么不来救我呢。明明他是个老师,是一个大人啊,却根本没有来救过我。啊,他被咬了——血——红色的血——。
「哈……」
我害怕地说不出话来,用颤抖的手慌乱地往书包里塞着教科书。
——我,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要做这些回去的准备啊……啊,对…… 必须要回去……不快点逃走的话…。
。
回家、回家、回家吧——快逃,快点逃!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重重的把书包背到了肩上。挂在书包上的企鹅挂饰微微的晃动着。
——回去…逃跑?但是往哪儿逃跑呢?校门口都是那些人…。
我刚要离开教室,就停下了脚步。
我不能回去了吗?想回去,却回不去?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外面很危险。一楼也很危险。那些东西马上就要进来了。不逃跑的话——往上面跑?如果不快点逃走的话——但是大家应该都——。
外边不行的话,就先往上逃跑。再不行的话就去更远的校舍——总之
继续待在这里非常危险。但是——在逃跑的目的地一定会遇到“大家”的,米岛也一定在。那些一直以来嘲笑我,愚弄我,甚至践踏我的人一定都在——
好可怕。那些嘲笑我的人和会动的尸体一样的可怕。
所以我无处可逃。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走廊里传来了惨叫的声音,我的身体随之一震。
附近的——那些移动的尸体可能已经进入校舍了。
讨厌讨厌讨厌——不要过来!不!不!不!不!
「啊…」
我慌忙关上门,但是教室的门从里面是锁不上的。
于是,我把桌子移到了门前,堆了两层,这样就不会让那些东西轻易地从外面进来。
感受到脑后有微风吹过,我才发现窗户一直都开着。
我拼命地关上了所有的窗户,紧紧地将它们全部锁上。
「哈……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急促喘息着,坐在了教室窗边的最后面。
我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怀中的书包里,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
我现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也不想去想什么了。
远处不断地传来惨叫声和匆忙的脚步声。
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逃避着眼前的一切。
如果这是梦的话,就赶紧醒来吧。醒来吧醒来吧、醒来吧——。
无论怎样地祈祷这个噩梦也不会醒来,祈愿什么的已经麻木了,我想我大概就会这么死去吧。
但是——即使是我拼命捂着的耳朵已经发痛了,死亡也依旧没有到来。
因为耳朵痛的受不了,所以我便稍稍放松了力道。
「——! ! 」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突如其来的惨叫,还是让我浑身一震。
声音很近——大概,就在窗外。
既然听到了,就算害怕我也想去确认一下。
我从窗下悄悄探出头,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啊….!?」
差点就尖叫出来,我慌忙得捂住了嘴。
在校舍边,两边种着植物的小道上,一名女学生遭到了袭击。袭击她的男学生穿着满身是血的制服,肤色发青,正死死的摁着她。女学生拼命的挣扎着。
——是米岛。
我最讨厌的女生。
我曾经做过这样的梦,那是讨厌的东西全都被毁掉,嘲笑我的人一个个的死去的妄想——。
果然这是在梦里吗。但是为什么我却醒不过来,身体也依旧一阵阵的痛着。
还有就是…我完全高兴不起来。
明明梦想就要实现了,我的心却一点也不激动。
只是害怕,害怕,害怕——非常恐惧而已。
男生很快就把脸埋在了米岛的脖子上。
「不要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惨叫着,双眼却渐渐失神。
我和她再次四目相对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就算是现在,我也依旧在怕着她,我又回忆起刚才被推倒踩踏时的那份恐惧和痛苦。
——别看了。别看了,别看了,别看了——别看了啊…!
鲜血从她脖子上喷涌而出,飞溅到旁边的玻璃上,缓缓流下。
在染成红色的玻璃后面,她眼睛开始泛白,一动不动了。
我松了一口气。明明害怕得不得了,却因为她不再笑嘻嘻的看着我而安心了。
男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僵硬的将头转向了我。
那张脸上满是抓痕,脸颊的肉向外翻着,瞳孔发白且浑浊,皮肤泛着青色,完全就是死人的模样。
他嘴角滴着红色的血,慢慢地走近了校舍的窗户。
「呜——」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害怕的向后退去。
不要过来啊——。
砰!!
但是背后又传来了巨大的响声,让我僵在了那里。
回头一看,被桌子堵住的教室门正在嘎吱嘎吱地摇晃。走廊里也有那些——移动的尸体。
砰——在染满血的窗外,那双苍白的手敲打着玻璃。已经无处可逃了,说起来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啪哩!!
第二下,玻璃被敲的四分五裂。那具移动的尸体顶着漫天的玻璃碎片,完全不在意残余的玻璃会划伤它的身体,钻进了教室。
他的身后倒着的是刚刚死去的米岛——她脸上依旧挂着死前惊恐的表情,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嘲讽我「你也会这样死去的哦」。
看着她的眼睛,我用沙哑声音的低语道。
「就算死了……你也要取笑我吗」
不甘心,就算是最后我也依旧被人取笑着……
但我却,无可奈何。
在我快要放弃的瞬间,发生了更加超乎我理解的事情。
眼前出现了耀眼的光芒。
我慢慢的看过去,发出这耀眼光芒的正是我背包上挂着的企鹅挂饰。
「什么….?」
光芒继续膨胀着,我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啪嗒….好像有什么重物落到了地上,头上也落下了许多细小的碎片。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啊?」
眼前站着一个巨大的帝企鹅。
虽然帝企鹅本来就很大,但眼前的却是通常大小的好几倍。它顶开了一楼的天花板,站在瓦砾中,黑色的瞳孔俯视着下面的我。
这是什么——我终于疯了吗?
这是幻觉吧,我拼命揉着自己的眼睛,但眼前的企鹅并没有消失。
「噗哩!」巨大的企鹅发出了低鸣声。
它旁边站着那具从窗户进来的移动的尸体。
情况已经变得不现实了,我的脑子已经跟不上情况的变化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尸体竟然会移动,眼前还有这么大一只企鹅,果然这就是梦吧!?
如果是梦,请快一点结束啊!快点快点快点啊——。
面对着眼前的状况,我不知所措,我用指甲掐了自己,很痛,但就算不这么做,我也能感受到之前被哪些人踩踏的身体中传来的,一阵一阵的疼痛。
只是疼痛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不合理的现实依旧不会结束。
「噗哩!」
企鹅向是对我说话一样地叫着,张大着嘴巴。然后它弯下了腰,把脸凑近了我。
「啊?什么….?」
——到底想说什么…。
大嘴贴近了自己的头顶,留下我没有问完的疑惑。
然后整个身体被企鹅的喙给夹住了。
「啊?等一下啊——」
等等啊——!
企鹅的身体顺势站了起来,喉咙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我突然想到了企鹅吞下整条鱼的画面。
「啊——等一下啊!等等!不要啊——!」
企鹅就这样衔这我,抬起了头。已经到了二楼的教室,我的身体也倒了过来。
「啊!」
就这样,我被一只大企鹅给吞了。
头部正下方就是巨大帝企鹅那黑暗深邃的食道。
2
啪嗒、啪嗒——。
在充满会移动尸体的街道上,一只巨大的帝企鹅在移动着。
虽然它的速度很慢,但它却仿佛有着明确的目的地一样,毫不犹豫的向前走着。
这样的景象真的太奇怪了。
但是那些搜寻着生存者的尸体们,却像没看到企鹅一般,就算从它们身边走过也完全没有反应。
企鹅穿过了到处是熊熊燃烧车辆的大道,沿着樱花盛开的河岸,穿过了高级住宅区的坡路,最后在一栋坐落在宽阔出的旧洋楼面前停下了脚步。
房子的周围很不自然的没有那些移动的尸体。
「噗哩!」
企鹅发出低沉的叫声。
原本紧闭的大门嘎吱一声自己打开了。
企鹅慢慢地走进了院子。那门又砰的一声自己关上并上了锁。
帝企鹅站在玄关前,肚子晃了晃,喉咙发出一阵响声。
然后猛地向前弯下腰,——从它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少女。
3
——我,死了吗?应该是死了吧?
在漆黑又温暖的环境里,我这样问着自己。
但是….
既然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这样思考呢。
这里应该是巨型企鹅肚子里,但是不知为什么我还能呼吸,甚至还感觉很舒服。
被一定规律的震动和温暖所包围的我,渐渐感到一阵睡意。
「唔….」
我不由得打起了哈欠,就在这时,身边的黑暗开始发生了变化。
「诶?」
身体仿佛又被倒了过来。
滋溜!
回忆起了小时候玩水滑梯的感觉。
在那种加速感中我的身体在黑暗中转了一周,砰的一声屁股撞上了地面,睁开眼
便看到了光。
突然被扔到了明亮的地方,我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从这光影中浮现出来的是我既亲切又厌恶的洋楼——我最讨厌的家里。
还活着吗?我还活着吗?这是真的吗?
「噗哩!」
背后传来了叫声,我不由地回头看去。
巨大的帝企鹅站在那里。
「呜——」
想起了刚才被吃掉的事,我的身体一震。
但就在我的眼前,帝企鹅的身体开始逐渐缩小。
不仅是体型的变化,随着身体变小,帝企鹅也似乎变得“年轻”了。
「这、这是什么….?」
看着眼前发生的不合常理的事,我喃喃道。
「噗哩、噗哩! 」
短短几秒内那个巨大的帝企鹅变得像雏鸟一样的大小,声音也变得和巨大形态时不一样,站在脚边令人爱怜的叫着。
看到这个样子,我终于想起了帝企鹅刚出现的时候。
「说起来,那时候……书包上的企鹅挂饰…」
难道它就是我从父亲那里得到的企鹅挂饰吗。
「噗哩!」
似乎读懂了我在想什么,约三十厘米大小的小企鹅发出肯定的叫声。
企鹅扇动着小小地翅膀,身体左右摇摆着。
「……好可爱。」
我不由得说出了心里话。
看着它柔软、毛茸茸的灰色皮毛和短小的翅膀,还有那黑色的眼睛,我有一种想要紧紧拥抱住它的冲动。
但是就像是要从我无意识伸出的双手中逃走一样,小企鹅摇摇晃晃的走向了玄关。
它并没有做什么,但是玄关的门还是打开了,帝企鹅就这样径直走了进去。
「啊……等、等等!」
我慌忙地站起了身,跟在了企鹅的后面。
因为是陈旧的洋楼,玄关的门厅里,古老的摆钟仍在走动,钟摆摆动仿佛在记录逝去的岁月。
小企鹅就伫立在那只摆钟前。
「啊,那个……」
我战战兢兢地从后面喊着。
企鹅回头看了我一眼,用它那短短的喙开始敲打着大摆钟的底座。
噔噔……
仿佛时机刚好一般,装着大摆钟发出声音的源头——钟摆盒的盖板吧嗒一声打开了。
「噗哩、噗哩! 」
小企鹅不停的叫着,仿佛在要给我看其中的东西。
「……是有什么吗?」
我一边想着去问企鹅的是不是还正常,一边自己弯着身子向挂钟里面看去。
「啊?」
在摇晃的钟摆后面,立着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
钟摆盒的底板上还放着一个雪白的信封。
那应该是父亲留给我的信。
那个看起来像是木棍的东西,是一根古老的木杖。
『由贵,你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意味着街上到处都是尸人了吧。为了这个时刻,我把这个“魔法”留给你』
这一天,世界终结了——而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魔女。
4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啊…… 」
我一边感慨地嘀咕着,一边沿着河岸走着。
在开学日的第二天,这个城市——人类的世界受到了致命的打击,逐渐地开始死去。
第一天晚上虽然还有电视,但是所有的电视台都只是表示『请稍等』的静止画面。我第一次使用了爸爸房间里的旧收音机,但是能听到的也只有杂音而已。
如果去上网的话,也许能搜集到信息,但家里没有电脑,唯一有手机的父亲又不在,所以我也没有了其他办法。
第二天管道煤气停止了。第三天晚上开始停电,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刚开始的时候,从家里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物体撞击、车子引擎、或者是狗叫的声音,但是到了第四天,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两个星期以后……我走出家门,发现到都没有活着的人了。
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现在已经是五月了。
开着漂亮的淡红色花朵的樱花树现在也已经长满了绿叶。
今天天气非常晴朗,但到了六月就要进入梅雨季节了。太阳被遮住的话,那些尸人白天也会在外面徘徊。
「如果要出远门的话……只能趁现在了呢」
我喃喃自语着,低头看着左手拿着的战利品——满满的一大塑料袋。里面装的是纸巾、肥皂、洗发水等日常用品。这些都是在平时行动范围之外的便利店里得到的。
便利店作为物资补给的场所相当方便。从外面几乎可以完全看清店内的情况,所以可以先把尸人一扫而光,然后安全地搜索里面。
虽然找不到食品,但是能得到这么多的日用品,作为今天的成果已经足够了。之后就是在太阳落山,街道的“阴影”变浓之前回到家里就可以了。
因为已经脱离了危险的地点,后边都是些比较轻松的路。河岸边的堤坝阳光正好,白天尸人很少会到这里。即使接近了过来,在这种开阔的地方,我也能马上看到。
然而,我握着木杖的右手不知不觉已经布满了汗水。
——虽然已经习惯了对付尸人,但是依然会有些紧张……。
。
对于打倒尸人这件事,已经不怎么抗拒了,因为那只是有着人的外形,却连野兽都不如,连生命都没有的存在而已。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不会这么快就击倒它们吧。倘若出现曾经和自己关系密切的尸人,肯定还会犹豫是否要进行攻击。
但对我来说,原本大多数的人类都已经是我的“敌人”。 而且都是些为了不破坏自己的形象,不遭到我的报复,尽可能的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攻击我的人。
相比之下,现在反而更容易理解。
它们就这样直接的袭击,我也可以毫不客气地进行反击。
只要摧毁了它们的头脑就是“胜利”,单单是为了“不输给他们”这点而度过的这一个月,就和之前的日常有着天壤之别…被袭击还是很可怕的,我也尽可能的避免着战斗。
——我想早点回家。
我竟然如此迷恋那个我曾经讨厌痛恨的家,回去后我就能够非常悠闲地度过一周的时间了。
——而且我也很想知道我现在正在读的小说后面的剧情……
为了早一点回家,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但是到了阴暗的地方我还是会提高警惕,如果稍有疏忽,我可能就要成为尸人的同伴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走钢丝的生活,也比以前轻松多了。
在这个没人嘲笑我的世界,我能轻松的活着。
啪!!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啊!?」
我屏住了呼吸,慢慢地停下了脚步。
「噗哩?」
从肩膀上垂下来的背包开始摇晃起来,可爱的小企鹅——我的使魔佩拉也将脸露了出来。
没有人,也没有车的街道平时非常安静。尸人们只有在找到猎物的时候,才会呜呜地叫着。
所以这么大的声音应该是比较远的地方传过来的,那宛若扰乱这坐死城秩序的异物般存在。
啪啪啪!!
我再次听到了,而且这次是连续的声音。
「这是……」
我环顾四周。
这附近住宅区高楼很少。从堤坝上应该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
死去的街区还是老样子,但是我看到天空中有一群鸟在盘旋着。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次声音的开始有了一些变化。
这是在世界末日之前,治安糟糕的国家中的新闻和电影中经常听到的声音。
在河流下游的公园附近,鸟儿们在不停地飞走。
「……枪声?」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听到真实的枪声。
而且我一直在想。如果这个国家还有幸存者,也许只有那些持枪的人。
那些在日本正常生活的人,是无法战胜尸人的。因为尸人的力量比人类更强大。被他们接近就只有死路一条。要打败尸人,就必须采取不让它们靠近而破坏它们头部的手段。
但能做到用魔法操纵碎石攻击尸人的,也只有我“魔女”一样的存在。
谁都能使用的手段,就只剩下枪了。
能够来到这座城市的人手里一定有枪,这也应该这个人能活过这一个月的原因。
——会不会是警察或者自卫队的人?或者是混乱中拿到枪的人。不管怎样……。
「还是不要牵扯进去比较好吧……?」
我自言自语地对着书包上的佩拉问道。
「噗哩?」
但是小企鹅只是可爱地歪着头。
我早就知道佩拉是不可能成为商量对象的。因为这孩子是父亲为我留下的使魔。虽然会听从我的命令, 但不会干涉我的意志。
它黑色的眼睛里仿佛在说着“你自己决定”。
「可是….万一是危险人物怎么办?普
通人也不行。如果知道了我做的事情。一定会十分愤怒,不肯原谅我的….」
虽然知道使魔听不懂,但为了整理自己动荡的内心,我还是向佩拉吐露了自己的想法。
「在这个城市里,我是唯一拥有“安全区”的人,但我没有帮助任何人。我因为害怕而没有走出过家里……而且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怎么使用魔法… 虽然有这种理由——但是实际上,真正的理由是,我认为这座城市没有一个人值得我去“帮助”」
所以我没想去努力,也不想去努力。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鼓起勇气走出张有“结界”的安全的屋子。
因为我讨厌那些说爸爸坏话的邻居们,还有那些嘲笑我的人。
「噗哩……」
仿佛理解了我的忏悔一般,佩拉不停的点头,低鸣附和着。
「所以,无论是谁都会讨厌我的。我想我大概也讨厌大多数人。那样的我,有什么理由去帮助不认识的人呢? 帮助的人却反过来责备你,这样做不是很不值得吗?」
看着在佩拉眼中倒映着的自己,我这样反问着。
——我讨厌大多数人……但并不是所有人吧?
「啊….」
脑海中掠过的,是那宛如梦境般的一周。
那是和国中时候唯一交到的“朋友”的快乐回忆。
确实不是所有人。除了父亲以外,还有一个我并不讨厌的人。
如果无视掉所有陌生的来访者的话,就应该毫无例外的将他们一视同仁吧。
「——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吧。」
这不是商量,而是自己的结论。
「噗哩!」
佩拉欢快地回应着。
地点大概是在刚才鸟飞起来的公园附近。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响亮的枪声,仿佛在呼唤着我。
5
我沿着河岸边的路向下游走着。这个方向与我家完全相反,对于回家的我来说完全是在绕远路。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了一个被树木包围的大公园。
枪声还在零星地响着。
从河岸望去,可以很清楚看到公园周围聚集了一大群尸人。
——好多……是枪声把附近的尸人都吸引过来了吧。
我本以为枪能打倒尸人,但如果它吸引来更多的尸人,那就毫无意义了。
也许持枪的警察也是这样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啊——」
找到了。
有个人就坐在公园中央的滑梯上。
但是,跟我想象中那种健壮的男人不一样,看起来像个女人。而且穿着看起来像是学校的校服。
她的肩上挎着一大把像是军队士兵用的枪,手里还拿着一把手枪,瞄准了周围的尸人。
啪!啪!
很干脆的两枪,爬上滑梯的尸人中的两个就这样失去了平衡,掉到了地上。
「哇……」
我不由得发出了佩服的声音,这场景就想在看电影一样。对于我来说,尸人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但“开枪的女孩子”这个场景对我而言却没什么实感。
而且看上去,她枪用的十分熟练,占据着制高点,说明她也掌握了这些尸人的特征,它们移动缓慢,尤其是上下移动时更是如此。
——但是、这样下去的话…
尸人的数量仍在增加,根本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只。我试图找寻事态发展成这样的原因,然后我发现了一辆小型摩托车横躺在公园门口。
——那辆摩托车肯定是因为故障什么的停了下来,然后她就被尸人包围了。
我苦笑着发现自己竟然在冷静地分析着状况。
「我…真是个冷酷的人。越来越像个魔女了。」
看到一个处于危险之中的女孩,立即想到的却并不是“帮助”她。对于我来说,别人都是遥远的存在。
但是…我也并不是“不想帮忙”,而是抱着“能帮的话就帮一帮吧”这样的想法去思考救她出来的办法。
如此多的尸人聚集在一起,如果用碎石一个个的把它们的头击碎的话。在打开突破口之前,我就会筋疲力尽的。
那么——。
我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河流。想法虽然还很模糊,但现在我只想到了这个。
「这个或许行得通」
我把装满战利品的塑料袋放在了一边,顺着河岸往下走去。到了河边,我把手中的木杖轻触到水面上。
「浮起来」
我这样念着,然后热量通过拐杖流入了水中。
在感受到河水已经和我连在一起之后,慢慢地举起了木杖。
水面突然大幅度的隆起,一部分河水聚成水球浮在半空中。
河中出现了一处很大的空穴,露出了下面的河床。
失去水的鱼在河床中挣扎着,但很快两边的河水就把这个空穴填补上了。
水面上出现了旋涡,旋涡的正上方就是我从河水中抽取出来的水球。
「好的…」
我把木杖竖了起来,巨大的水球立即移动到我的头顶,然后就在那里静止不动。
我已经感到有点吃力了。身体也开始发重。但是要是想救那女孩子的话,这点水量是必须的吧。
我双手握着木杖,一边操纵着水球,一边缓缓向那边走去。在这里摔倒的话,一切都会化为泡影的。
我平安地回到了放塑料袋的地方,看向了河岸的另一边——确认着公园的情况。
女孩还在滑梯上与迫近的尸人战斗着。
——那个“高度”应该没问题了。
我缓缓地将手中的木杖倾斜,头顶上的水球也慢慢向前移动了一点,然后我开始深吸了一口气。
「站在那里不要乱动!!」
趁枪声中止的时候,我大声地向她喊道。
我很少喊这么大声,喉咙传来了一阵刺痛。
那个女孩子似乎注意到了我。但我已经没时间去等她的回复了,我已经快到极限了。
握木杖的手微微松开,维持魔法的“能量”开始消散。
巨大的水球破碎开来。
被释放的河水从河堤流下,冲入公园中。将那些尸人吞噬冲走。
滑梯上的女孩子并没有被水流卷走,随着河水流过,她身边的尸人已经被一扫而空。
但这只是一时之策,那些尸人很快就会再度聚集起来。
「快点!趁现在赶快过来!!」
我再次大声呼喊着,发愣的女孩才恍然大悟地从滑梯上下来,向我这边跑来。
从堤坝到公园之间的尸人被刚才的水流全部冲走了,现在她可以突破尸人的包围圈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那个女孩离我越来越近,但我却因为紧张身体变得愈发僵硬。
虽然是尽力帮忙了,但我却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且还让她看到了自己的魔法,至少在这一点上我没办法掩饰过去。
「噗哩!」
佩拉发出了警告的声音。
注意到我的尸人开始向这边移动着。
如果我现在逃走的话,就不会再和她扯上不必要的麻烦了吧。
我慌慌张张地捡起塑料袋,打算就此离开——。
「由贵!」
——欸?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停下了动作。
那个女孩子跑上河堤,抓住我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我。
「哈啊……哈啊……啊——果然是由贵….」
女孩子穿着制服,肩上背着一把大枪,右手还握着一把手枪。
她长长的头发在风中飘动,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呀吼…好久不见了。」
虽然她的脸上满是尘土,但这张面孔我不可能认错。
「帆乃夏…」
我也叫出了她的名字。
榊帆乃夏——那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朋友的名字。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在世界变成这样之前我就已经放弃了。那一周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美妙的梦。但是——。
「太好了…你还活着。刚才那是什么?那些水你是怎么做到的?哇——这只
企鹅是真的!?这太可爱了吧!?」
帆乃夏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向佩拉靠近过去。
再怎么看,她也并不是虚幻的梦,而是真实的站在我的面前。